第206節
“這個……”皇帝有點意外她會提這個,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看向兩個兒子,陸杳同時目光一厲掃向兩個弟弟。 深感自己被父親和jiejie夾在中間的謝沅和謝淙:“……” 二人傻了一會兒,謝沅先說了話:“這個……兒臣近來手頭的事……” “照顧長姐是應該的!”謝淙應得很干脆,恰他又與陸杳坐得近,語罷便放下筷子笑容滿面地又道,“正好我現在出宮開府了,長姐您要是想吃什么宮外的東西,提前告訴我一聲,我一定親自買去,不讓旁人經手!” “好?!标戣幂笭栴h首,轉而看向謝沅,“阿沅?” 明明已經貴為太子的謝沅被長姐盯得心虛,點點頭:“我和二弟一起過來?!?/br> 然后一家子繼續用膳。 這樣的情狀奇怪得很。若論威嚴,陸杳其實是比不過做父母的皇帝皇后的,但在弟弟meimei的事上,很多時候偏偏是她說話最頂用。 她都一度覺得太怪,后來皇后跟她說:“可能正是因為我們是父母,他們打從心里覺得我們會容忍或者慣著他們。你這當長姐的是平輩,能忍的有限,在他們看來就不一樣了吧?!?/br> ——不管是不是皇后所認為的這樣,反正這么多年都是這樣下來的。 就這樣,用膳前被長姐訓了一頓、用膳時又被長姐將了一軍的謝沅謝淙一時變得十分聽話,連帶著謝泠謝潤也好像在腦門上頂了個“長姐我很聽話”的字條。 用完膳,皇帝和皇后就在旁邊看著這幾個在長女跟前大肆裝懂事。 阿沅給阿杳上了茶、阿淙給阿杳端了點心、阿泠在旁邊給她念書聽,連最小的阿潤都在對長姐噓寒問暖…… 皇后沒打算管,皇帝問清皇后“前情”之后也不打算管。一下午里,四人像父母投了好幾回求助的目光,無奈每回都沒能趕上他們正好看過來的時候。 求助失敗后再扭頭看看神色清淡的長姐…… 長姐你說什么都是對的! . 在笑看幾個孩子被阿杳壓制了一下午之后,皇帝準備回紫宸殿了,臨離開時看看他們:“阿沅阿淙跟朕去,有些事?!?/br> “……諾!”二人頓覺重獲新生,就這樣,都沒忘了恭恭敬敬地再朝陸杳一揖,“長姐,我們告退了?!?/br> 而后兄弟倆半步都不敢停地跟著父皇走了,他們的身影剛徹底離開,椒房殿里就笑開了! 謝潤伏在陸杳肩上笑:“也就長姐敢這樣治大哥二哥!換了別人,他們才不聽呢!” “嗯?!标戣梦⑿χ牧伺闹x潤的手,“阿潤啊,jiejie今天早上在母后這兒看了看你近幾天寫的字?!?/br> 謝潤:“……” 然后謝潤就紅著臉坐到桌邊練字去了。 一直練到陸杳主動開口讓他歇著。 紫宸殿,皇帝坐在案前以手支頤,抬眸看看在底下規規矩矩站著的兩個兒子:“別怪你們長姐不給好臉,朕也想問問,你們怎么回事?” 二人都緘默不言。 皇帝覷著謝淙:“阿淙先說。若說不清楚,秋狝別去了?!?/br> “……父皇!” 謝淙哪里會肯不去秋狝?這回秋狝跟從前不一樣,他前前后后費心安排的事情可多了,現在十分想看看自己弄出來的成果。 于是謝淙不看謝沅,硬著頭皮說了:“其實、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大哥最近太……太愛找茬了,一點小事都吹毛求疵的。不只是兒臣一個,三弟也挨了好幾回訓,我們就覺得、覺得……” 謝淙的聲音弱下去,不敢再說了。 皇帝輕一拍桌子:“說!” 謝淙微顫,頭低得更低:“我們就覺得他當了太子就不拿我們當弟弟看了,使喚我們比使喚臣子還狠?!?/br> 皇帝點點頭,看向長子:“你怎么說?” 方才一直蹙眉凝視謝淙的謝沅一愣,緩緩神,一揖:“兒臣……” 他想要解釋,仔細想想,卻不得不承認:“兒臣近來是對兩個弟弟苛刻了些?!?/br> 謝淙:“嘁?!?/br> 皇帝神色微沉:“別說你現在是太子,就是你來日坐到這個位子上來,他們兩個也還是你弟弟?!?/br> “父皇……”皇帝的話說得太嚴肅,謝沅面色一僵。 他復又緩了緩,嘆氣道:“兒臣不是有意的。兒臣剛當太子,接手的事一下比從前多了很多,一時太緊張了些?!?/br> “緊張,你就拿你兩個弟弟出氣?”皇帝的眉頭皺了起來。 “不是想拿他們兩個出氣?!碧託庀⑽⑥?,“有許多兒臣沒歷過的事,兒臣怕出錯,直接與官員打交道又容易因為自己不懂而被蒙蔽。兒臣就想先和二弟一起把各樣事務摸個大概,日后用起官員來也知道是非輕重?!?/br> 謝沅又一喟:“不知道他們會想到別處去,是以兒臣一直也沒對他們解釋什么?!?/br> 他語中稍頓,想到自己在這事上確實遲鈍了,不禁面色有點紅:“今天突然聽長姐訓斥,聽她說在宮外都聽說我們兄弟不睦了,才意識到自己這事沒辦好?!?/br> 皇帝顏色稍霽,目光在二人間一蕩,點頭道:“你們倆這脾氣,朕就不說誰對誰錯了。不過有一樣,阿沅你做事不用太求盡善盡美——你批過后呈過來的奏章朕看過,交待的事總比朕想說的多很多,可見過慮?!?/br> 謝沅微愣,皇帝輕松而笑:“倒也不是大事,朕剛當太子時大概比你對自己還苛刻些。慢慢的你就懂了,有些事你不考慮,底下人自然會考慮。他們在其位要謀其政,想得不周全是他們的錯,你大可不必事事都先一步打算好?!?/br> 當皇帝嘛,坐擁天下,大事上出了錯是他的錯,但若事無巨細全要一個人拿好主意……當皇帝的就該累得沒人樣了。 謝沅沉吟著拱手應了聲“諾”,皇帝擺擺手:“兄弟間的事你們自己料理去。你們兩個是親兄弟,真到了說不開的份上捅到朕這兒,咱就得按君臣關系議了?!?/br> 二人心里都“咯噔”一緊,謝沅揖道:“不讓父皇cao心,兒臣告退?!?/br> 謝淙隨之一揖,兄弟二人便一道退出殿外了。 出了殿門,二人都長長地舒了口氣! 先被長姐將著、又被父皇提點,這感覺忒壓得慌了…… 謝沅看看謝淙:“那個……二弟,我讓人去東宮取好酒來,咱回椒房殿叫上阿泠阿潤一起喝一場?” “不行,長姐安胎呢,別吵著她?!敝x淙拒絕得干脆。 謝沅心下一栗。 可他本來也心里有愧,現下看弟弟拒絕,便也不好強求,遂點了點頭:“也對。那我回東宮了,你早點回府歇著,明天一起看長姐去?!?/br> 謝淙維持著冷淡聽兄長說話。 其實剛才聽完兄長的解釋,他就已經不生氣了。當太子壓力很大是難免的,這事不怪兄長——心里最難的時候若都不找他們這些當弟弟的,才是拿他們不當親弟弟呢。 眼看著謝沅說完就提步走了,謝淙想了想,追上去往他背上一撲:“回什么東宮??!難得今天都清閑,帶上阿泠阿淙一起逛集去?阿泠可都說了好幾天了!” “又想出去玩,這瘋丫頭能不能跟長姐學學?”謝沅脖子上掛著謝淙往前走著,腳下顯已改成了去長秋宮的方向。 謝淙沒好氣地替孿生meimei說話:“這有什么?長姐早年不也總出去玩?姐夫早帶她把洛安城都逛遍了!” “行行行……去就去?!敝x沅被他勒得直咳嗽,不客氣地一掐他的手把他“解”了下來,又跟他說,“那明天你先去看長姐,跟她說一聲我晚點到?!?/br> 謝淙:“你有事?” “嗯……我有些今天必須料理的事,玩完回來還得熬一會兒?!?/br> “那我幫你,不回府就是了!”謝淙攬得挺大方,謝沅哈哈一笑:“不怕我使喚你了?” “不怕!你使喚我我就使喚三弟去!”謝淙拍胸脯。 謝沅:“……你就欠讓長姐收拾?!?/br> 二人的說笑聲從紫宸殿前一直持續到長秋宮,沿途路過的宮人見禮后都忍不住好奇地張望,皆在想:不是說現在兄弟不睦了嗎?這插諢打科來的渾然天成??! 回到長秋宮后叫上謝泠謝潤,又一起去跟皇后稟說要出宮逛集,皇后即道:“正好,阿杳說有幾樣東西想吃,原想讓阿淙明天帶進來的,你們出去順路帶來也好?!?/br> 皇后說罷就讓白嬤嬤去問那邊要什么,片刻后,白嬤嬤回來,手里多了張單子。 單子交到謝泠手里,手里甫一掃,臉就綠了:“長姐你要我們搬家???!” 謝沅也湊過去看了一眼,面色發白地狠一攥謝淙的胳膊:“二弟……讓御令衛凈街!” 不凈街沒法給她買。 光是想吃的果脯和點心就得拿車裝。 ☆、第194章 惠妃(一) 惠妃譚雨嵐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在宮里待了好幾輩子了,覺得一切都很無趣,四處都死氣沉沉的。 可掐指一算,自己也還很年輕。二十五歲,大約還能再活上好幾十年。 這樣乏味無趣地活上好幾十年。 她嘆了口氣,把手頭看完的書放回書架上,又抽了下一本出來。 兩頁讀完,心神已再度投入書中人物里,惠妃唇角不自覺地有了些笑意。 俗話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她對黃金屋沒什么興趣,倒是很喜歡書中的江湖。 文人筆下寫就的武俠快意恩仇的日子真是酣暢淋漓。大口吃rou大碗喝酒,沒什么規矩禮數;對欣賞的人稱兄道弟、對結仇的人下戰書一決高下,沒什么暗地里捅刀。 那是和宮里完全不同的世界,被皇宮的宮墻、皇城的城墻死死隔絕在很遠以外。 但又好像很近,她一翻書就翻到了。一切都活靈活現地呈現在眼前,讀到打斗篇目的時候,她甚至能嗅到那么一點點血腥氣。 有許多時候,她心里都有一團火在灼燒著,讓她想去書中的世界看看。 但是,沒機會的。莫說書中的世界,就算是現實中的江湖她也接觸不到——她還要在宮中再過一陣子,等外面的寺院修好之后,就要去過青燈古佛的日子了。 這輩子就這樣了。從死氣沉沉的皇宮,到死氣沉沉的廟宇。 就像是從一座墓冢搬到另一座墓冢。 惠妃就這樣一直看書看到傍晚,吩咐傳膳之后,蘭心稟說:“夫人,陛下來了?!?/br> 惠妃一怔,起身迎出去,御駕恰到柔嘉宮宮門前。 “陛下圣安?!被蒎桓?,皇帝頷首:“免了?!?/br> 二人一并進屋,皇帝落了座,惠妃便去上茶,而后自己也在案桌對面坐下。 她笑了笑,問得客氣:“陛下有事?” “嗯?!被实埸c頭,“那邊的廟修得差不多了,你可以著手準備要帶去的東西了,缺什么讓六尚局去辦。朕親自來是想問問,有沒有什么需要朕親自允可才能帶出去的東西?!?/br> 需要皇帝親自允可才能帶出去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