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須臾,他重重地呼了口氣,轉而眼也不抬地坐正了。 咦? 雪梨眨眨眼,湊過去扒在他肩頭,容色誠懇:“其實沒事。御醫說我胎可穩了,醫女還特意委婉提了一句可以適當……” “算了?!敝x昭克制著心里的熱勁,清清嗓子,“萬一有個意外呢?”他覷覷她的肚子,無論如何不敢拿孩子冒險。 再一聲咳,站起身往外走,“我去南屋看會兒書再過來,你先歇著?!?/br> 他這是……忍不住了??? 雪梨怔神望著他往南屋去。心下一數,從知道她有孕到現在,三個多月了。他既不去后宮也不能動她,不怪他忍得艱難…… 可是御醫真的說沒事嘛。 她蹙眉撫一撫小腹,心里也有點矛盾。其實她也有點想……咳,但就像他說的,萬一有個意外呢? 嗚嗚嗚嗚懷孕好艱難…… 雪梨淚汪汪地栽倒在榻上,抱著衾被,自己心里也燥得慌——都怪他!剛才手在她背上撫了一遍!弄得她都被挑起念頭了……然后他轉身走了! 她抱著被子翻個身,面朝墻壁,努力心無旁騖地睡覺。 感覺好似是睡著了一會兒、好似還做了一兩個夢。 迷糊地覺得有吻落在額上,而后順著臉頰一路滑下來,一路又再往下…… “陛下?!”她猛地驚醒大半,一掃已然放下的幔帳,慌亂無比地推他,口不擇言地迸出一句,“陛下不是看書去了么?!” “是??戳舜蟀胍沽??!敝x昭口氣定定,手摸上她的中醫系帶,從容不迫地又吐了四個字出來給她,“看的醫書?!?/br> ☆、第127章 多事 寅時二刻皇帝起床的時候,雪梨也跟著一起起來了。 二人坐在桌邊一起用早膳,氣氛稍稍有那么點尷尬。 ——大著肚子行房果然或多或少有些微妙。 雪梨之前纖腰不盈一握,謝昭一臂便能把她環緊了。如今……咳咳,別說環不住了,他根本就不敢用力,怕壓壞她。 雪梨就全程感受著他從后摟著自己,眼看著他環到前面來的手始終是虛的,半點不碰她的便便大腹……心里凄然覺得這事太自毀形象了! 謝昭感覺也有點怪,但不是不好。 他自始至終都很小心,跟之前時不常會一時興起把她欺負哭不一樣,這回他一直維持著清醒——醫書上說可以,但也說了不宜過猛,他不敢越這個界。 然后他就有一種一邊在寵她、一邊又在小心呵護這一大一小的奇妙感受。 事后她躺在他臂彎里盯了他半天,忍不住輕輕地問:“陛下干什么這么為難自己,后宮那么多人呢……” 他低眼看看,見她神色里有點可憐的意味,知道這話不是裝大度,是替他不好過了。 “我樂意,你別管?!彼悬c不講理似的給了她這么個答案,這呆梨子眼底的柔情立刻就轉成了一瞪,瞪完之后閉眼就睡,而后很快就睡得很香了。 就愛看她這樣。 自在隨意,嗔癡怒罵都很隨性。 謝昭銜著笑也躺平了。自己闔著眼想了想為什么寧可這么“累”地和她同床也不愿去后宮——其實好像也沒什么特感天動地的說辭。 跟她在一起足夠放松。不像去后宮,不管是什么位份的人,見了他一定先是一個規規矩矩的大禮,然后用膳也好交談也罷,她們時時刻刻都端著一張端莊標致的笑臉——他看著都累,可他攔不住。 所謂的“床笫之歡”則更累。 尚寢局的人站在兩道紗簾外看著都不是大事,但榻上的人偏也有一套套規矩,簡直一舉一動都是經過三思的,讓他覺得誰都一樣,去哪里都一樣。 是以雖則十四歲就“開了蒙”,但謝昭一度覺得“床笫之歡”“敦倫之樂”這種詞都是拿來反諷的。直到雪梨跟了他,他才驚覺這種事果然有它的妙處。 大約也就她能讓他生出真心實意的疼愛心思了——雖然時不常地就把她折騰得哭一回吧,但那、那個不一樣! . 雪梨在皇帝去宣政殿上朝后先去看了看阿杳。阿杳還睡著,從遠處看乖乖的,走近了一看……阿杳你個姑娘,睡覺流口水! 雪梨心里壞笑著著掏帕子給她擦,手上還不敢使勁,怕把她驚醒。擦完之后又給她掖掖被子,阿杳往里一滾又接著睡。 “娘子?!卑讒邒咴谒砗筝p輕一喚,雪梨扭頭看去,趕緊示意白嬤嬤出去說。 還不到卯時,這會兒把阿杳吵醒太早了。 其實白嬤嬤心里也有數,進來就是叫她一聲,二人便一起出了房門,白嬤嬤欠身道:“奶娘鄭氏一早來跟我回話,說前陣子撥到帝姬身邊的酸梅染了風寒,病得不輕?!?/br> 這是南巡回來后撥過來陪著阿杳的兩個在奴籍的小宮女中的一個。二人的名字都是祁氏做主給改的,一個叫酸梅一個叫烏梅。 雪梨想了想,眉頭稍蹙:“昨天我見她還好好的呢,怎么就病得不輕了?” “年紀太小,偶爾一病就厲害了也是有的?!卑讒邒邍@口氣,“按規矩,這人得趕緊弄走才好,免得染給帝姬。我已經叫烏梅給收拾妥了,娘子您點個頭,就可以送出去了?!?/br> 傳給阿杳自然是不行的,阿杳比她還小呢。雪梨就點了頭,白嬤嬤立刻去旁邊清夕聽菡和那倆小宮女住的房間傳話去了。雪梨便進屋接著陪阿杳,過了會兒,外面的動靜卻讓她不由自主地皺眉。 這動靜也太大,拖箱子呢?阿杳可還睡著。 她心下不快地出去查看,一到門口,卻見烏梅扶著酸梅往外走,酸梅明顯使不上什么力氣,幾乎整個身子都倚在烏梅身上,兩個小身影跌跌撞撞的…… 那聲音也不是拖箱子,是腳下蹭出來的。 “等等?!毖├孑p喝了一聲,二人止步間都是一顫,轉過身,想跪又跪不下去。 雪梨疾走了幾步上前,手撩開酸梅的留海一撫,額頭燙得嚇人。 這也病得太重了。 她輕輕吁了口氣,看向白嬤嬤:“勞嬤嬤去幫我叫一下子嫻吧……讓酸梅住到她那邊幾天,好歹把身子養養,不能這么出去?!?/br> “娘子……”白嬤嬤一聽就想勸她,但被她眼風一掃,瞧出她這是拿定主意了,只好去叫蘇子嫻。 罷了,也算個好事。這丫頭在奴籍,又才五歲,這么病著撥去別處準沒命了。放去廚房那邊養著,不讓她來前頭接觸帝姬便是。 片刻后,蘇子嫻親自來接的人,抱著酸梅到后頭去的,雪梨放了些心。 但過了不到兩刻工夫,子嫻又回來了,進了屋就讓旁人都出去,關上門看向雪梨,面色都有點發白:“雪梨,我跟你說……” “怎么了?”雪梨被她的神色弄得緊張。 “那個酸梅……”蘇子嫻連呼吸都有點不穩,強靜了靜神后告訴她,“酸梅她一身的傷,都是新的。背上的血道子連疤都沒結,膝頭腫得不像樣子!” “???!”雪梨驚住。 “還有?!碧K子嫻眼睛都紅了一陣,緩了緩,在她身邊坐下,“我、我剛才給她做了碗清湯面,放點鹽放點蔥花臥個雞蛋的那種……她看著一點胃口都沒有,愣是硬逼著自己都吃了。吃完不大一會兒就全吐了,我哄她說沒事,讓她歇歇,有胃口了想吃什么我再給她做??伤?、她硬要起來幫我干活,強按她躺下才算完……躺下就哭了?!?/br> 蘇子嫻看得太難受,不得不來跟雪梨說。酸梅眼底那份恐懼她見都沒見過,這里頭一定有事兒! “我知道肯定不是你罰的,可你得問明白這是怎么回事?!碧K子嫻貝齒一咬,“這還是帝姬身邊的人呢!” 雪梨輕吸著冷氣,緩緩神思,叫了白嬤嬤來。 她說:“您別多說什么,只問問清夕聽菡還有奶娘們,誰罰了酸梅了,然后把這六個都給我帶過來?!?/br> 一刻后,白嬤嬤就問完事帶著人來了。動手的是奶娘陳氏,她說昨晚不知具體,反正是酸梅把帝姬欺負哭了,她才動手打了酸梅,又罰酸梅跪到了半夜。 “娘子您不知道,就是這么罰她,這丫頭還死不認錯呢?!标愂弦荒樀膮拹?,“我看見帝姬站在那兒哭,旁邊只有她。帝姬還是沖著她哭的,也不見她哄,一見著我她還慌了,您說還能是怎么著?” 雪梨未作置評,看向清夕聽菡:“是這樣?” 清夕回說當時她去給帝姬熱粥了不知情,聽菡略有躊躇,一狠心道:“不是。我看到的是……是帝姬拿著一碟蜜棗四處給人分,到了烏梅酸梅那兒的時候不夠了,帝姬看看碟子把自己急哭了,奶娘出來見了就打酸梅。我在旁邊解釋,奶娘不聽,帝姬哭著去攔,奶娘也不管。這才一直把酸梅罰病了?!?/br> “你……”陳氏面色頓一白。 雪梨輕笑:“陳jiejie,您這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借故拿酸梅出氣呢?” 陳氏沒吭聲,雪梨壓著心里的火,蘇子嫻則直接沒壓?。骸跋率謮蚝莸?!那丫頭可也才五歲!” 陳氏不忿地別過頭,辯說:“一個奴籍的丫頭,到哪兒都是這樣的?!?/br> “好,我不跟你爭這個?!毖├娴粗?,目光又在其他五人面上一劃,“這事我原可以不問的,想救酸梅我也可以自己找醫女救她、自己安排人照顧她。把你們六個都叫來,是因為我更在意另一件事?!?/br> 六人都稍一怔,雪梨淡笑:“你們都是帝姬的人。我不管你們中間怎么分的高下,但只要帝姬在,做主的就該是帝姬?!?/br> 她瞟著陳氏:“陳jiejie,我只問你一句,帝姬都哭著去攔你了,你為什么不停手?或者,就算帝姬沒攔你,但差過來陪她的人,輪得到你自作主張去罰么?” 陳氏眼底這才顯了絲慌意,滯了滯,跪道:“我是氣糊涂了,我……” “我不管你是不是氣糊涂了。我只提醒你這一次,你們幾個都是帝姬的人。別覺得自己是奶娘對她有養育之恩,就能反過來壓她一頭,還有我這個當娘的在這兒看著呢?!?/br> 雪梨臉上鮮見這樣的冷意,說得六個人都噤若寒蟬,她語中一頓,又道:“當然,帝姬還太小,真讓她做主,出錯的地方會太多。那……你們覺得她不對了,也該是過來回給我,而不是擅做主張繼續按自己的想法做。若你們都拿她不當回事,那我寧可她身邊沒有你們?!?/br> 她末幾個字里顯有狠意,陳氏驚得面色全白:“娘子!以后再不會了、再不會了……帝姬說話自然算數,昨兒是我、是我不會辦事……” 雪梨揉揉太陽xue,有點厭煩地揮手就讓她們都退下了。 屋門再一關,她就挺不住了…… 裝氣勢什么的好累!她果然很不在行! 蘇子嫻剛才在旁邊看著也大有點驚訝,目下見她眼前一沒外人就立刻松了勁,頓時懂了! 子嫻坐到她身邊一臉好奇:“哪出???” “還能哪出?未雨綢繆嘛!”雪梨往案上一趴,手上沒勁地推她,“中午給我備個雞絲涼面唄?心煩,想吃這種不膩的!” “行行行我現在就給你準備去!”蘇子嫻一瞪她推門走了,雪梨伏在桌上嘆氣:煩…… . 謝昭上午聽說六格院這邊出了點事、雪梨把阿杳的人叫過去發了一通火,料理完手頭要緊的幾本奏章,中午就看她來了。 一進門就看她正坐在榻上,小案上放著一碗面兩碟涼菜。她手里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挑著面條,卻是胡挑了半天都不往嘴里送。 “怎么了?”他笑著側坐到小案對面,雪梨抬眼瞅瞅他,給了四個字:“孕中多思?!?/br> 謝昭“哧”地一聲笑:“別都賴到孕中多思上。說說,怎么回事?” 他聽說的,是一個在奴籍的小丫頭被一個奶娘罰慘了,但她把阿杳身邊的所有人都叫去訓了一遍,聽上去倒像是只借這么個由頭、其實早有話想說了。 雪梨執箸絞著面,一臉的苦惱:“我近來看出小院里分出親疏了。怎么說呢?挺正常的,但我這邊的我能自己料理,阿杳身邊出事就不好了?!?/br> 她總不能指望阿杳一個三歲不到的孩子擺平這些。 “所以我就想,其實分親疏倒沒什么,甚至鬧到‘派系’的份上也沒那么可怕。要緊的,是不管她們分了幾派,都還是要以阿杳為尊、不能越過阿杳去做事……這樣很多麻煩就能從根子上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