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
雪梨看了看,父親左臉腫了,嘴角還有點血,阮嶺說肚子上還挨了幾拳,后來對方拔刀要刺來著,御令衛正好到了。 “您一點都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人?來洛安之后,家里得罪什么人沒有?”她這么問,阮嶺一再地搖頭:“沒有,絕沒有。我們知道洛安城里富貴人家多,平日能多和氣就多和氣,哪敢惹事?” 這就怪了啊…… 光天化日的,如果這是搶劫都很奇怪,但又光打人沒要錢。 雪梨又問說:“那打您的人后來怎么著了?是跑了還是被御令衛抓了?” “這個……我不知道??!”阮嶺發蒙地搖搖頭,他那會兒都被打得眼冒金星了,嚇得也不清,光為逃過一劫松了口氣來著,沒注意御令衛抓沒抓人。 雪梨想了想,那估計是沒抓著? 畢竟時湛也沒跟她提過這事兒,要是抓著了,總該告訴她一聲吧。 她掂量著,這事還是該跟陛下稟一下。雖然沒鬧出人命來但是很險啊,她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只有問問他該怎么辦了。 . 下午,皇帝到柔嘉宮的時候,惠妃正躺在榻上歇著。 見他來,她就要下榻見禮,被他伸手擋了回去。他順勢在榻邊坐下,稍一喟:“朕來看看,不用那么多禮?!?/br> “謝陛下?!被蒎€是頷首道了聲謝,靠在軟枕上坐著,而后就是一番挺正經的一問一答。 皇帝問腿還疼不疼啊,惠妃說還好,歇著就沒事;皇帝又問御醫看過沒有啊,惠妃說看過了,沒大礙;皇帝又問給開了什么藥啊,惠妃身邊的蘭心便把方子呈過來給皇帝過目。 說完這番話,兩個人好像就都沒詞了。 屋里靜了好一會兒,皇帝才又找話說:“聽說你最近愛讀話本?” “也沒有……偶爾看看?!被蒎椭^說?;实鄣哪抗鈪s落在她枕邊扣著的書上,一笑,拿過來道:“朕看看,是什么書?!?/br> “嗯?!被蒎鷳艘宦?,就又沒了聲響。 殿門口,陳冀江抬眸瞧瞧二人,心里直嘆氣,最后終于是避出去了。 徐世水在外頭候著,見他搖著頭出來,趕緊上前問:“師父,您怎么也出來了?” “唉……”陳冀江嘖嘴,指指里頭,“我都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么看著啊,實在別扭!” 按說惠妃夫人是個挺好的人,滿宮都說她是個挺好的人。明事理守禮數,是個能執掌宮權的主。 可是這“明事理”的人……陳冀江就不明白了,在陛下跟前,她怎么就這么木呢! 要說她在太后那兒受了委屈,陛下來看看,這挺好的不是?可該接茬得接茬??!就拿這看話本的事來說,您這不是正讀著這本呢么?陛下開口說好奇是什么書,您倒是主動給介紹兩句??!您介紹兩句,這不就有的聊了嗎? 陳冀江覺得這都不是個需要“有意識”才能想到的事,是個人不都這么聊天嗎?瞧瞧人家阮娘子多靈,陛下夸一句哪個菜做得好吃,她都能笑眼彎彎地說出個一二三四五六七來——這不止讓陛下覺得她好啊,周圍的人也都覺得輕松啊,而且她自己過得也很自在嘛! 惠妃就偏不,她就真能一句話都不說,讓陛下自己看——天啊那是個長篇的話本啊,這得看多少頁才能大致知道都有什么內容??? 惠妃這和陛下的相處方式陳冀江也是服氣!要么陛下怎么雖然總說惠妃人好,卻還偏不喜歡惠妃呢,外人看著都累,何況他自己! 然后……屋里就成了惠妃閉目養神、皇帝硬著頭皮看話本的樣子。 時湛趕來稟事的時候都愣了一下,雖然因為他來,宮女放下了幔帳讓他看不見惠妃吧,但他看看陛下眉頭緊鎖的樣子和他手里的話本沒法不覺得奇怪:陛下您怎么看個江湖的故事還看得這么苦悶?作者文筆太好,把您感動了? 謝昭終于得以把書放下了,舒了口氣,問時湛:“怎么親自來了,什么事?” 時湛趕緊把自己從腹誹里抽出來,一抱拳:“陛下,今天早上出了件事。阮娘子的父親出門去買東西,沒走多遠讓人打了,正巧臣和手下的總旗在附近,人沒大礙,打人的也抓著了,但……” 皇帝眉頭稍挑:“怎么?” “這人說自己是南宮家的人。臣也查了,確是南宮家一個旁支的族人?!?/br> 南宮家? 皇帝一時都懵了。南宮家是太后一手扶起來的家族,一說南宮家,他自然而然地會想起太后。但……要說太后找人打雪梨的父親,這太荒謬了,堂堂一國太后,辦這種事那叫丟人。 于是皇帝想了想,告訴時湛:“交給衛忱去審。里頭的糾葛先不用告訴雪梨,這幾日阮家人若出門,你都差兩個人護著?!?/br> “諾?!睍r湛抱拳,見皇帝沒了別的吩咐,一揖告退。 待他走遠了,惠妃揭開了幔帳,她靜了靜,小心道:“太后昨兒個……又召了南宮家的姑娘進宮了?!?/br> “朕知道?!被实坌睦锼剂恐├娓赣H被打的事,稍過了會兒才緩過神,將書還給她,寬慰道,“朕不會娶南宮氏的,這你放心。你歇著吧,朕回紫宸殿了?!?/br> 皇帝說完就起身走了,沒給惠妃起身恭送的機會。 出了清馨殿,他停了停腳,側首吩咐陳冀江:“惠妃愛看什么樣的話本,你常來這邊問著點,喜歡哪類了,差人去給她尋一批回來便是?!?/br> 惠妃過得不開心他是知道的,但他也不知道怎么能讓她心情好。在這些小喜好上順一順她的意倒不難,那就盡力多給她一點吧。 . 洛安城,阮家。 正等皇帝回信的雪梨聽青梨說周圍又多了好多御令衛,正不解呢,衛忱親自來了。 衛忱跟她說:“聽說你父親的事了。多調了一個百戶所過來,近來你的家人出入都會有人隨著,讓他們不必害怕?!?/br> 雪梨都被嚇住了,也不知道他這個“不必害怕”的意思是“再也不會出類似的事了不必害怕”還是說“不必害怕御令衛”。 衛忱跟她交待完這個就走了,跟她說要再去問問她父親事情的經過,出門的時候迎面碰上阮松阮柏,三人撞了個照面,雪梨倒正好給介紹了:“這是我大哥二哥。這是我……干哥哥?!?/br> 然后衛忱也還是沒多話,掃了二人一眼就走了。阮松阮柏馬上進了屋,一臉驚悚地問雪梨:“那就是你干哥哥???” “對啊?!毖├纥c點頭,阮柏打了個哆嗦:“我說呢!當時御令衛來村子里查案,為首的人進了家門,拎了咱爹就要揍,得虧他手下攔得快?!?/br> 雪梨:“……” 好吧,她也不意外了。據說來洛安之后,陛下都想拎著她爹揍來著。 她爹怎么這么招揍??! 總之全家上下一時人心惶惶的,她這一方小院里的人更緊張。雪梨聽豆沙說,福貴給立了條新規矩,讓彭啟鐘彭啟鈺全天候在門口守著,自家人可以直接進來沒問題,家里的下人想進來都得先搜身。 雪梨聽得都想笑:“咱不至于。再說,我爹是在外頭被外人打的,跟家里頭沒關系,你們搜家里的下人干什么?” “這誰知道是怎么回事??!”豆沙眉頭緊鎖著,“您瞧御令衛那陣勢,看著就不像小事。您在宮里又有那么多人盯著,萬一這事是哪個大人物指使的、其實是沖您來的怎么辦?收買個府里的下人多容易啊,咱小心點沒錯?!?/br> 好吧好吧。 聽她這么說,雪梨也不跟她爭了。她知道他們比她過得更不容易,她要真出點什么事,他們十有八九全得被發落了,不怪他們緊張成這樣。 她便拿了點碎銀出來給豆沙,跟她說:“拿去給那兄弟倆。全天盯著多累?讓他們輪著來吧,有一個人守著也就行了,這點錢算我謝他們倆的?!?/br> 豆沙就拿著銀子去了。錢和話都帶到,然后她又去找福貴。 她問福貴:“你覺得這到底怎么回事?咱小心歸小心,可一點都不知情也不是個事,誰知道這么防著管不管用?” 福貴被她問得直撓頭:“這你可難著我了,除了這么防還能怎么著?想打聽也沒處打聽啊,不止咱不知道,府里上下也沒個能說得清楚的不是?” 豆沙就說:“這不是還有御令衛嗎?兩個百戶所??!弄得這么大陣仗肯定是有隱情,他們總該知道點什么?!?/br> 福貴想想,她這話是有道理的,心下又掂量一番,悶頭出去了。 雪梨把院子里的宦官都交給他管之后,他心虛來著,特沒底氣地找陳冀江請教過。陳冀江也沒說別的,就告訴他:“不就是管個人嘛?你能把每個人都用到點子上,就算到位了?!?/br> 然后他一直沖著這個努力來著,比如彭啟鐘彭啟鈺老實敦厚,就讓他們干點不用動腦子但必須認真的活;張隨才會看人眼色,偶爾要跟六尚局打個交道什么的就都交給他;戴旭勇呢,總能把吩咐下來的事辦得很好,所以許多時候福貴都讓他直接聽雪梨的吩咐去,也算用盡其長處。 但之前到底都是些衣食住行上的小事,現在這個牽扯得有點大。他一路往后院去一路都還在琢磨,到了房門前仍又掂量了一陣子,才抬手敲門。 過來開門的是屋里年紀最小的紅糖,紅糖朝她一福:“福貴哥哥?!?/br> 福貴看看屋里,杏仁和蜜棗都在前頭呢,就紅糖和芝麻在,倒是正好。 福貴往桌邊一坐,瞧瞧芝麻:“芝麻啊,娘子她爹被打了的事,你也聽說了吧?” 芝麻不知道他為什么來問這個,束手束腳地站在旁邊,點頭說知道了。 福貴也點點頭:“我跟你豆沙jiejie盤算著,咱這樣什么都不知道不行。院子里你最靈、最會交朋友,尋個機會,看能不能跟御令衛問出點什么來吧。你也想在娘子跟前多露露臉不是?這事辦好了,娘子一準兒記住你?!?/br> 芝麻驚了一跳。 福貴笑了笑,就改了別的話題:“今年又是新宮女進宮的年份。徐大人跟我說了,咱這院子里還得再添幾個小的進來。到時候院子里住不下了,就得撥一部分挪到后頭單住去,到時候這上下之別可就真分出來了……” “我去!”芝麻立刻應了,向福貴深深一福,咬咬牙說,“我、我盡力問……還勞哥哥跟豆沙jiejie提我兩句,以后這種差事我都可以試試的!” . 過了兩天,謝昭就聽說雪梨身邊的人在拐彎抹角地跟御令衛打聽這事了。 來稟話的人是這么說的:“她身邊的一個宮女,叫芝麻,這兩天總給守在那邊的御令衛送吃的送酒,自也免不了聊上幾句,她就總似不經意地提一句比如‘哎,這事到底怎么著了?’或者‘到底為什么差這么多人來護著’之類的話。乍一聽不像故意打聽,但是吧……” 謝昭挑眉,心說這個呆梨子現在辦事越發地靈了。 這么“隨口打聽”是很容易問出自己想問的事情的,對方沒防心便會“隨口一答”。這也就是御令衛天天接觸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案件,要不就是潛到哪處秘查,對這種小伎倆太熟悉了,換了旁人就算沒把話透出去,估計也不會這么警覺地直接稟到他這兒來。 皇帝思量著笑笑,那御令衛詢問說:“陛下,那是還一點都不透給阮娘子,還是讓她知道點信兒?” “順其自然吧?!彼S意道。 她有本事打聽到就讓她知道好了,也不用瞞得太刻意。 那御令衛便領命告了退,皇帝以手支頤琢磨了片刻,吩咐陳冀江備馬。 “陛下是要……出宮走走?”陳冀江問道。 “是?!敝x昭點頭,也沒多解釋要去哪兒。 陳冀江即刻就去了。這可不是光備個馬就得了的,該安排的暗中保護的人也要安排上。太后那邊也得瞞住,若陛下回來后她聽說了這事無妨,這會兒聽說了就是麻煩。 兩刻后,謝昭策馬出宮。 他一路疾馳著都在想雪梨,想著想著,突然有點兒生氣。 她想知道這里頭的事情無妨,怎么不直接問他呢?還拐著彎地找御令衛打聽,真是膽子大了,都敢跟他玩心眼了! 而且他還很有種被她疏遠了的失落感! 為什么不直接問他???是覺得他會怪她還是怎么樣?跟他還玩這種心思,這是還沒完全把他當自己人看??? 謝昭想得直咬牙,一路疾馳到阮家門口,一勒馬,守在門前的御令衛就驚了:“陛……” “免了?!敝x昭輕撫著馬鬃朝院子里看看,“不必驚動旁人,把她叫出來就行了?!?/br> “諾?!庇钚l一應,剛要進去傳話,皇帝又說,“去附近包個酒樓,朕今晚不回宮了?!?/br> 御令衛又應聲“諾”,抬眸瞧瞧陛下的神色,隱約覺出陛下似乎心情不太好。 ☆、第115章 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