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雪梨頹喪地打了個滾兒改成趴著,垂在榻下的腿不小心踢到了玩累了正睡著的魚香,魚香“呼哧”一聲表示不滿,她也無心里會。 哦……他送給她的魚香,她可喜歡了!而且還很喜歡看他逗魚香的樣子。 他一個平??偛慌酝娜?,逗魚香玩的時候總是笑著。她到現在還記得阿杳生日那天他摸魚香的樣子呢,笑意溫溫和和的,手一下下很有耐心地撫在魚香的背上,讓她很是看傻了一會兒。 在那之前她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他了——她因為跟岳汀賢吵架的事被他罰閉門思過了七天,之后她不思過了,但他過年的時候一直好忙,就讓她在院子里歇著,足有半個月沒怎么見面。 再往前數,他南巡大半年…… 那陣子她真是過得無所事事,總覺得少了很多要緊的東西,弄得日子一下子就沒趣了。 那時候她真是很明顯地在想他??!偶爾有東西從南邊給她送過來,她看著就可開心了,聽說圣駕已啟程回宮的那天她心里一陣清晰的激動,那時她只是覺得“日子可以恢復如?!绷?,現在想想…… 那大概就是所謂的“春心萌動”吧。 雪梨想著想著,把自己想癡了。不由自主地露了微笑出來,待得回神又狠搖搖頭。 轉而去想可以列為“不喜歡他”的事情。 這個似乎難想一些,畢竟她一直覺得他是個好人,好人哪來那么多讓人“不喜歡”的事情? 思來想去,她想到:她不喜歡他借酒消愁。 特別不喜歡!每次看他借酒消愁她都難受死了,覺得這樣百害而無一利。 可是這好像也不是他的錯…… 沒有人陪他說話嘛! 雪梨已然在心底默默替他找起了理由。接著就順勢走了神,想著他上元宮宴時被藩王們灌得大醉,她做了一缽粥給他送去暖胃,他第二天還專程為這個道謝來了呢! 她當時真的可高興啦!現在想想都還能依稀感受到那種喜悅,卻又始終說不清那種喜悅是為什么。 雪梨服輸般地想……她可能本來也是喜歡他的,所以才“鬼使神差”地說了那么一句話吧。 自己是騙不了自己的。 . 之后,平平淡淡地過了一個月。 一切好像都很“如?!?,只有雪梨和謝昭心里清楚,很多事都不一樣了。 陳冀江憋氣地發現,繼陛下自己想著雪梨會悶頭樂之后,雪梨開始看著陛下也會偷著樂了…… 這都什么毛??! 他心生悲戚地覺得御前這樣太不嚴肅了,但陛下不說雪梨就輪不著他說,他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地在旁邊杵著,隨這呆梨笑成一朵梨花。 瞧,又來了…… 雪梨眼下還是在御膳房做事的,她自己愿意去,謝昭便不攔著。不過她現在會自愿多在殿里待些時候了,上午下午往殿里呈點心的活也都被她自己攬下了,當值的時候歸她,不當值的時候也交給她。 今天下午的點心有一碗黑芝麻湯圓、一碟米發糕。 皇帝很少因為吃點心就把手里的事情放下,今日也是一邊吃一邊看奏章。他左手拿著奏章讀,右手去摸湯圓碗里的瓷匙,手在碗里探著,舀起一個送進嘴里吃,然后把瓷匙放回去,一會兒想起來了就再吃一個。 湯圓做的小,是以一碗足有八個。吃到第三個的時候,滿殿都聽到一聲姑娘家的“撲哧……” 謝昭淡淡睇她:“又笑什么?” 雪梨心虛地咬咬舌尖不吭聲,見他還冷眼看著自己,湊過去小聲道:“陛下,奴婢錯啦?!?/br> 謝昭立時被她這嬌聲弄得想撞桌子! 回想起來,這好像還是他逼的——打從她兩年前向他聲明自己已經長大了之后,犯了什么小錯他就冷著臉不逗她了,逼得她只能自己主動認錯——她無非兩種情況,一種是他神情太可怕,她“撲通”就跪下了;另一種就是這樣,蹭到他身邊耍賴似的謝個罪…… 后面這種情況相對少些,但這話那會兒就能立刻說得他心軟,現下二人關系的轉變放在這里,簡直能說得他嘔出一口血來。 他好懸沒當著宮人們的面臉紅,正一正色,肅然告誡她:“別笑了,朕有正事呢?!?/br> “哦,諾?!毖├娴皖^一應,自覺辦錯事了,乖乖低下頭,恢復成規矩模樣。 過一會兒,皇帝再伸手摸著瓷匙撈湯圓,旁邊又一聲:“撲哧……” 這丫頭她來勁了!憋著勁兒成心笑他! 謝昭心里這個氣,他心說我是忙著政事才沒空好好吃東西的好嗎?然后還鬧笑話,真是吃力不討好! 一口湯圓在嘴里嚼著,明明挺甜挺香的,他卻吃得滿心酸味,一側頭就看見她那一臉忍都忍不住的笑…… 真是的!要放在后宮他早火了!跟她就是努力醞釀都醞釀不出來! 而且他心底居然還有一絲竊喜覺得這樣挺好,謝昭越想越覺得自己賤得慌,支著額頭使勁揉太陽xue。 過了一會兒,第三聲“撲哧”傳過來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了了。 “雪梨!”皇帝低沉一喝,雪梨的笑聲戛然而止。 “我乖乖的不吭聲”——她臉上寫著這七個字。 皇帝陰惻惻地斜眼睇她,牙齒磨了磨,手掌一叩,把那碗湯圓拿了起來。 他把湯圓往她手里一掖:“拿去一邊吃去,別在這兒笑話朕?!?/br> “哦……”雪梨悶悶地端著碗走了,陳冀江在旁邊揶揄都不知道怎么揶揄了。 陛下您是真沒察覺自己都被她欺負得沒脾氣了??? 罷了罷了,您高興就得。 要不說這丫頭有福分呢,放在別人身上約等于“不要命”的事兒,放她這兒不僅自己沒事,還反過來能給自己撈個好處。 ——這不就又混了五個湯圓走么? . 就這么小打小鬧、又在某種程度上“并不逾越”地一直過到了七月下旬。天氣緩緩轉涼,該起駕回洛安了。 馬車駛出郢山的時候雪梨望著旁邊的山林才恍然驚覺:美景幾乎都沒看??! 光顧著在清涼殿里看他了。 謝昭見她傻望著車窗外也大致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探手在她臉上一捏:“別急,近來朝中事多,就沒得空再帶你出來。你想看這個容易,以后還有的是機會?!?/br> 雪梨“哦”了一聲放下窗簾,再回頭看看他,臉就又紅了…… 這回她坐在他車里了呢! 當然不止是她,還有魚香這個小壞蛋也在這兒賴著——本來它應該在籠車里來著,但這小壞蛋它還記得來時被裝在籠子里的事兒呢,見他們一上車它就懂了,一看楊明全朝著它來立刻就躥了。楊明全哪兒快得過它???它直接朝著謝昭和雪梨都上了的那輛車就竄上來了,嚇得楊明全在外面磕頭大呼了半天“陛下恕罪”。 然后它就賴在車上不走了??!謝昭躺著休息,雪梨在旁邊發呆,它趴在倆人中間呼哧呼哧得挺自在??! 弄得謝昭想趁在路上的機會和雪梨在近一步都沒機會——獅子擋在中間還近什么??!車里的地方到底有限,讓它滾到一邊去把雪梨換到中間它還不干! 倆人傻看著一頭沒心沒肺的大獅子半個時辰,心里都被逼出了一種“牛郎織女隔銀河”的悲戚。于是雪梨想想,先伸手開始摸獅子,謝昭一見也跟著她摸獅子。 加深個感情還要通過獅子是有多慘! 晚上時到了驛館,這種狀況可算得以緩解了,二人默契地一臉賭氣狀,中間只隔了兩寸距離,把魚香甩在身后不理不睬。這個素來橫在二人之間的家伙看看中間地方不夠急得夠嗆,繞在周圍轉來轉去,看著他們一臉快哭了的表情。 倒是也沒氣它太久。主要是雪梨覺得累了,與謝昭一同用了晚膳后就自己回屋歇著了,魚香又得以賴在她身邊霸著周圍的地盤,又是打滾兒又是嗷嗚嗷嗚。 簡直是在嫉妒她最近對謝昭關注太多忽略了它??! 另一邊,謝昭悠悠笑著,吩咐膳房記得給魚香備個肘子送過去,自己又尋了本閑書來讀,初讀了兩頁,門聲響了。 陳冀江去開的門,門一開衛忱便進來一揖:“陛下?!?/br> “明軒君?!敝x昭頷首,示意旁人出去,而后問他有什么事。 衛忱近來暗查的是幾個世家的情況,還是不讓外人聽為好。 待人退出去了,衛忱卻還是神色沉沉:“陛下吩咐派去雪梨家鄉的那個小旗剛傳了信回來,請命再調一個總旗去?!?/br> 謝昭眉心倏蹙:“怎么回事?” 一個總旗有五十個人,打聽個婚事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這是出了什么意外? 衛忱重舒了口氣,神色凝重得讓皇帝心里不安。他示意衛忱坐下,強定心神:“你慢慢說?!?/br> 衛忱卻連“慢慢說”都不知道怎么說! 坐在旁邊悶了半晌,他說了一句自己都覺得很丟人的話:“派去的那十一個人,在雪梨定親的霞安鎮,被人給圍了?!?/br> 堂堂奉皇命辦事的御令衛在個人數不過幾百的小地方讓鄉民給圍了!衛忱接到那封信之后愕了許久,他甚至真的去比照了筆跡,確定真是那小旗的自己而不是有人蓄意捉弄,才終于信了這個荒謬事。 謝昭聽完也是不懂了,蹙著眉示意衛忱繼續往下說,衛忱的口氣十分懊喪:“雪梨的家鄉在離這個霞安鎮四十余里的阮家村,和她定親的,是霞安鎮子里算得上有錢的鄉紳?!?/br> 他說著站起身,將手中的一本冊子呈給謝昭:“這是哪個鄉紳家中的情況?!?/br> 謝昭翻開的一頁,家主的名字映入眼簾。叫張東升,建允二十二年生的,算起來今年二十七八。 再往后翻,就是張家的名冊了,人數不少,看得他有點眼暈,便直接問衛忱:“跟她定親的哪一個?!?/br> “……”衛忱很是默了一會兒,喟嘆道,“家主張東升,今年二十八了。他十三歲那年雪梨才出生,張家著人看了八字覺得合適,就定了這門親事。阮家收了張家二十兩銀子的聘禮,且承諾等雪梨到了年齡就送進宮里學規矩,等她二十四五放出宮之后再成婚?!?/br> 這都什么奇怪的規矩???! 再說,等雪梨二十四五出宮,那張東升可都四十出頭了!這么多年就自己熬著? 謝昭越想越覺得蹊蹺,沉了一沉,追問衛忱:“有什么隱情?” “還不太清楚?!毙l忱長吁口氣,頓了頓,又說,“臣能不能說句不太負責任的話?” 皇帝點頭:“你說?!?/br> 衛忱啞聲失笑:“臣覺得,這事不太像是正?;榧s?!?/br> 皇帝面上一黯,思量一會兒,叮囑他說:“先別告訴雪梨?!?/br> ☆、第95章 委屈 兩天后的清晨,御駕回到皇宮。 豆沙和福貴早已一起把小院收拾好了,雪梨高高興興地要回去,卻被謝昭攔了下來。 謝昭一臉從容:“紫宸殿騰個側殿給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