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厲霍修感覺到懷里董如心的細微顫抖,將她更緊地摟進懷里。 董如心受到了輕微的刺激,神情有些憔悴,等一回到厲家就直接上二樓臥室休息了。 季寇肖將董如心安置下之后,先下樓去了廚房,之后才去了書房。 接手厲氏之后,厲霍修的工作量更大了,經常忙到后半夜。季寇肖走到他身邊,將手里的燉盅放到桌面上。 厲霍修抬起頭看向他,朝他笑了笑:“今晚我可能要忙一點,你先睡吧?!?/br> 季寇肖沒說話,忽然彎下身抬手圈住了他的脖頸。 厲霍修的動作一頓,半晌之后,將頭埋在了季寇肖的肩窩上。 季寇肖垂下了眼,厲兆山畢竟是厲霍修的親生父親,并且在兩人的關系沒有鬧到那樣僵之前對他也算得上是盡心,厲霍修雖然表現得冷酷無情,但他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厲霍修一直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因為姿勢的緣故,季寇肖覺得腰都疼得厲害了,卻依舊盡量保持著一動不動。 又過了好久,厲霍修才像是剛剛反應過來,坐直了身體:“抱歉,寇肖?!?/br> 季寇肖笑了笑,也站直了身體:“趁熱吃吧,晚了就涼了?!?/br> 回臥室的路上,季寇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倒不是為了厲兆山,他和厲兆山接觸的時間短,說有多么深厚的感情也談不上。他只是心疼董如心和厲霍修。 董如心性格溫柔和順,心腸非常軟,就算厲兆山當初再怎么對不起她,她也依舊對他下不了狠手。厲霍修倒是做事果敢,但是畢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再怎么冷血也不至于一點都不動容。 厲兆山算是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相反的也該得到報應的那幾個人卻還逍遙法外,總歸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他回到臥室,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才拿起浴袍準備進浴室,然而還未等他進去,床頭柜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季寇肖將電話接起來放到耳邊,那邊說了幾句什么,他的臉色微微一變,緊接著唇邊露出笑意:“既然出現了,我們總得盡點地主之誼……幫他指指路吧!” 厲兆山的病癥一直沒有好轉,并且醫生也透了口風,恐怕今后都要依靠輪椅來行走了,這還是維持得好的。 賀凝得知消息之后幾乎哭斷了腸,原本唾手可及的厲氏沒有了,厲兆山也癱瘓了,現在她不僅得不到她夢想中厲氏主母的位置,而且還要伺候厲兆山一輩子——根本沒有別的辦法,她這么多年一直依仗著厲兆山過活,完全沒有一點獨立生存的能力,如果不依附厲兆山,她恐怕連最根本的生活都保障不了。 厲琛又是個從小浸在蜜罐里長大的,從沒缺過錢,不知道生活的艱難。他被自己呵護著長大,怎么吃得了一點苦?她們這可憐的母子倆要是脫離了厲兆山,恐怕生活會更加困難。 賀凝幾乎要哭壞了眼睛,只幾天的功夫就消瘦了許多。 厲兆山見到她紅腫得像桃核一樣的眼睛心里也一陣陣難受,他拉過賀凝的手,嘆了口氣:“小凝你也別為我難過,你當初都康復了,我也有希望不是?” 賀凝只一個勁兒地抽泣,厲兆山和她不一樣,他是被醫生直接判了死刑的,不惡化就不錯了,怎么可能還康復得了?今后她們母子倆該怎么辦? 厲兆山只以為賀凝在為他的病擔心,心里更是一陣不忍,拍了拍她的手:“小凝,你不要擔心,我厲兆山在商界摸爬滾打這么多年,多少有些人脈,我手里還有一點錢,讓小琛拿去做些生意,就算不能過從前的生活,我們一家三口也不至于挨餓受凍?!?/br> 不挨餓受凍,但也就僅限于此了。賀凝想到自己從前過的錦衣玉食的生活,頓時悲從中來,更是抽泣個沒完。 厲兆山長長地嘆了口氣,想要伸手將賀凝攬進懷里,然而這么簡單的一個動作,現在他卻連做都做不了了。 第99章 陳應冠 厲琛最近忙得頭昏腦漲的,厲氏雖然由厲霍修接管了,但厲兆山手里還有一些生意、房產和地皮,再加上之前的爛尾帳,都需要他來處理。 因為欠款額大,為了維持正在進行中的工程的正常運營,他不得不盡量縮短開支,甚至連別墅里原本的三個司機都辭退了,只留一個在家,方便厲兆山和賀凝急事時用,出去處理事情都自己親自開車。 這天他忙完一筆尾款的核算之后已經是深夜,他連軸轉了將近兩天,這時候不免有些頭腦發暈。他灌了一大口已經有些涼掉的茶水,拿起桌上的車鑰匙朝車庫走去。 因為已經是深夜,外面幾乎沒什么行人,暖黃的路燈在馬路上灑下一層金色,風呼嘯刮過,顯得有些清冷。 厲琛裹緊身上的風衣,快步朝車庫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剛走到大廈的拐角,忽然被人從身后捂住嘴攔腰朝一旁拖去。厲琛心里當即就是一驚,下意識地抬起右手肘朝禁錮著他的那個人肋下擊去。挾持著他的人吃痛,當即“唔”地叫了一聲。 然而這聲音太過熟悉,厲琛腦海中電光火石就出現一個人的身影。等他快速返身朝那個人看去時渾身的汗毛都張了開來:竟然是陳應冠! 厲琛趕緊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見沒有人跟蹤才壓低了用氣聲問:“你怎么在這?” 陳應冠同失蹤前相比明顯瘦了一大圈,而且像是難民一樣頭發枯干、眼眶深陷,身上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躺在地上直接可以偽裝成乞丐都不會有人發現。 他顯然吃了不少苦,并且窮困潦倒,身上還穿著盛夏時的短袖,在微微有著涼意的風里瑟瑟發抖。他抽了下鼻子,低聲道:“先帶我找地方吃頓飯再說?!?/br> 厲琛朝四周又打量了一圈,這時候將他扔在大街上更危險,于是對他點了點頭:“車庫里有攝像頭,你不能進去,在這里等著,我進去取車?!蹦┝诉€吩咐一句:“我出來之前千萬不要亂跑?!?/br> 不知道陳應冠這段時間經歷了什么,身上原有的戾氣全被消磨掉了,這時候只聽話地點了點頭,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 厲琛朝車庫里走,握著車鑰匙的手緊了緊,他在想該如何安置這個陳應冠。陳家一直被警方盯著,回去是肯定不現實了,賀凝那里更是不行。他思前想后,準備在附近租一處房子讓他暫住,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厲琛將車開出地下車庫時,陳應冠正低頭站在角落里,見他出來了趕緊快步走過去坐進車里。 今晚時間太晚,他想了想,將車開到了厲兆山名下的一棟位于郊區的高層。 原本厲琛讓陳應冠先洗澡再吃東西,他身上的味道實在是太難聞了,他都沒辦法坐在距離他一米以內的地方。但顯然饑餓與寒冷直接治愈了陳應冠原本還殘留的一點潔癖,他不顧身上的骯臟,非要先吃東西。 厲琛無奈,就近下樓給他買了些速食食品。陳應冠真是餓得厲害了,十分鐘不到就狼吞虎咽地將一大包食品掃進肚子。途中厲琛還不住地囑咐他,怕他吃得太急太快撐到了。 等他終于吃飽了,又洗過了澡之后,厲琛才空出時間問他:“你跑路的時候不是帶了不少錢嗎?省著話的話也能堅持一段時間吧,怎么混到現在這么慘?” “原來是夠的,但是警察一直在找我,我也不敢在外面露面,你哥們我這段時間過得真是比死還難受。后來有一次在賓館住的時候不知怎么的被警察給盯上了,我忙著逃命,東西全落在賓館了。后來我也不敢回去拿,只能在外面躲一天是一天?!彼似鹁票攘艘豢冢骸皼]有錢什么都干不了,我實在是挺不下去了,就過來找你了?!?/br> 聽了他的話厲琛險些沒氣得樂出來:“你知道自己被通緝還敢住賓館?只丟了東西沒被抓住就不錯了?!?/br> “我沒敢住酒店,住的是路邊蒼蠅旅店,這要是再不行,我干脆直接死了算了?!?/br> 厲琛搖了搖頭,兩人一時相對無言,半晌,他才又開口問:“那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接著躲吧!” 厲琛欲言又止,如果是當初的時候他還可以勸勸他,現在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沒什么好勸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對了,阿琛,陳家我現在回不去,你先給我點錢?!?/br> “要多少?” “先拿一百萬吧!” “我手里現在沒那么多?!眳栬☆D了一下。 陳應冠一直在外面躲躲藏藏,不知道厲家發生了這么大的變故,以為厲琛還是原來那個花錢如流水的少爺。等厲琛將事情大致給他講了一遍之后,才咬牙切齒地道:“我當初就說厲霍修不是什么好東西,連自己的父親都能說架空就架空,一點臉都不留?!?/br> 厲家的事情遠比他知道的要復雜得多,厲琛也沒什么心思和他細講,打開錢夾將里面的現金拿出來:“我出來得匆忙手里沒那么多錢,這些先給你,剩下的明天給你拿過來,”他抬頭朝他瞧了一眼:“你再躲一段時間吧,等風聲小些時再說?!?/br> 陳應冠點了點頭,將厲琛遞給他的一摞錢收進了口袋。 “你今晚就在這待著別亂跑,我明天再來找你?!?/br> 厲琛回去的路上將車速飆得很快,他對金錢向來看得淡薄,但現在是非常時刻,連他自己都缺錢,對陳應冠這樣大方不怎么符合他以往的做事準則。況且雖然他們有十幾年的交情,但陳應冠太過愚蠢,他從不認為自己真的把他當成朋友,最多就是利用的關系罷了。 但今天陳應冠來找他,他卻毫不遲疑地拿錢給他——厲琛皺了皺眉頭,大概是經過了和厲霍修這么多年的明爭暗斗,他實在是有些累了,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大多是些阿諛奉承之徒,樹倒彌孫散,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才能認清他們的真實面孔。 而他以為他并不在乎別人對他是否真心,大概也只是‘自以為’罷了。冷眼旁觀自己身邊熙熙攘攘圍繞的那些人,能夠稱得上對他真心相待的實在太少,陳應冠雖蠢,倒也算是一個。 在失去了一切的時候,才發現曾經被自己忽視的東西有多么珍貴。 厲琛回到家之后收攏了一下手里的錢,因為公司的一堆爛尾帳還有厲兆山的病,他手里的活動錢不多,他把能拿的都拿了出來預備好給陳應冠。 別墅里沉浸在一片壓抑的氣氛當中,賀凝自從董如心來過之后就一直痛哭,其中一次情緒起伏太大,醫生擔心引起她的舊疾,還給她注射了一支鎮定劑。厲兆山則從癱瘓之后就像是丟了魂一樣,坐在床上半天半天不說話。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初秋,整個家里卻像是一直在寒冬。 等到了第二天,一早厲琛就給陳應冠去了電話,他現在的身份太特殊,多在東部區待一天就多一分的危險,還是讓他拿了錢盡快走安全。 因為怕給他打手機不安全,厲琛特意往家里的座機打的電話,沒想到幾次都是自動掛斷:家里竟然沒有人。 厲琛心里一驚,陳應冠不接電話,難道是被警察發現行蹤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給陳應冠的手機撥了過去,沒想到響了兩聲之后,電話竟然接通了,緊接著就傳來了陳應冠漫不經心的聲音:“喂,阿琛啊?!?/br> “你在哪兒呢?” “我在我一個相好這兒呢?!?/br> 厲琛差點沒背過氣去,緩了好大一口氣才咬牙切齒道:“你腦袋被驢踢了?不知道現在什么情況嗎?少艸一次能死是不是?” “哎,你放心,我和這個相好好了好幾年了,絕對靠得住。再說我不是缺錢么,現在風聲緊又回不了家里,我從前在他這里放了筆錢,等帶上就走,誤不了事?!?/br> 厲琛被厲琛的豬腦子給氣得腦仁直疼:“好幾年的相好警察能不在他那安眼線?” “沒事,我和他好的時候他還在念書,圈子里的都不知道,穩妥著呢。對了,我把地址給你,你直接過來吧!” 厲琛一點也不想趟這趟渾水,但趕緊送走這座瘟神才是要緊事,于是他隱忍了一下,還是沒好氣地開口道:“地址?!?/br> 陳應冠相好的住的是一棟普通公寓,路程也不算遠,二十多分鐘厲琛就開車到了。他按照陳應冠給他的地址到了八樓,按響門鈴,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一個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給他開了門,看上去最多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 十七八歲,這么說很有可能當初陳應冠包他的時候他還未成年。 真是畜生,厲琛忍不住在心里又罵了一句。 他剛一進房間,就看見陳應冠已經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坐在沙發上朝他招手。大概是考慮到為了安全,衣服都比較低調。 厲琛將手里的提包扔給他,淡聲道:“錢和車票都在里面,還有新的身份證,因為移動艙要指紋識別,只能買了客車票,票是今天下午三點的,你早點準備出發吧?!?/br> 陳應冠瞇著眼笑了笑:“謝謝你啊阿琛,”說著轉頭朝一旁的小男孩道:“給厲少沖杯咖啡?!?/br> 小男孩偷偷朝厲琛瞧了一眼,點了點頭轉身朝廚房走去。 陳應冠收回目光,卻見厲琛一直一動不動地看著已經走遠的自己相好,笑了笑道:“放心,靠得住?!?/br> 厲琛沒說什么,撇了撇嘴。 陳應冠好不容易結束了一段逃亡生活,沒想到又要開始了,這時候心里就有點郁悶,散懶地靠在沙發上玩手機。厲琛朝房間里打量了一圈,抬腳朝落地窗邊走去。 他微微低頭,垂眼朝樓下掃去,目光掃了一圈之后卻猛地一頓。 這時候剛好男孩從廚房里端著咖啡走出來,厲琛朝他看了一眼,淡淡地道:“換杯黑咔?!?/br> 男孩表情凝滯了一下,小聲地應了一聲,轉身又回廚房了。 他前腳剛走,厲琛就大步走到陳應冠面前,壓低聲音道:“快走,警察來了?!?/br> 陳應冠臉色一白,剛要起身往外走,腳步忽然停了下來:“我得把小葛帶上?!?/br> “帶你麻痹,估計人就是他引來的?!?/br> 陳應冠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不可能,他……” 厲琛扯著陳應冠就往外走:“蠢貨,再不走就來不及了?!?/br> 陳應冠雖然人比較蠢,但動作快,電光火石間腦袋轉了一圈,趕緊拎起東西就和厲琛往外走。兩人想要乘電梯,卻在走廊窗口看到那幾個便衣正好往這邊來。 厲琛一把扯住陳應冠:“走樓梯?!?/br> 陳應冠一邊白著臉跟著他往下走,一邊嘴里罵罵咧咧的:“媽的個小兔崽子,老子白好吃好喝地供著他了,還她媽敢算計老子!” 厲琛根本沒時間搭理他,快步不停地朝下走,快走到二樓的時候陳應冠還要往下下,卻被厲琛一把按住,食指比在唇邊“噓”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