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見青枝一臉自責快要哭出來的模樣,阿菀只能咂了下嘴,改口道:“好吧,我隨便說說的?!?/br> 丫鬟們終于松了口氣。 等阿菀洗漱好時,康儀長公主夫妻過來了。 阿菀坐在床上,雙腿在床下半空中晃悠著,見到父母朝他們軟軟地叫了聲“爹娘”。 羅曄應了一聲,坐到床邊,伸手摸了下女兒的額頭,皺眉道:“還有點發熱,阿菀得再養段日子才行?!?/br> 康儀長公主也過來試了下女兒額頭的溫度,同樣覺得還有些燙,顯然低燒還沒退,親了親她的額頭道:“按以往的經驗,過了三月三后,這天氣就暖和一些了,到時候便可去外頭玩一會兒,多呼吸新鮮空氣,人也跟著精神一些?!币娕畠汗郧傻攸c頭后,康儀長公主心頭柔軟,又說了幾句話后,便出去查看女兒今天的藥。 康儀長公主出去后,阿菀拉著她父親的手,軟軟地道:“阿爹,你最近在忙什么?是不是又淘到了什么前朝的孤本古玩之類的東西了?阿菀好玩聊,你送本過來給我看看,好不好?” 羅曄拉著她的手握在手里,好笑道:“爹最近可沒去哪里忙活,可不是一直在陪著你么?白日時也多是回伯府看望你祖父祖母罷了。而且你現在身子不好,需要多休息,等你好一些,爹書房里的東西你看中什么都由著你拿去玩兒?!?/br> 阿菀朝他甜甜一笑,然后奇怪地問道:“祖父祖母那兒有什么事么?”她爹其實是個性子很天真隨性的人,雖然孝順父母,卻也不會講究那個形式,不似世人孝順什么的也要做得人盡皆知才好。 所以,在她生病時期,父親白天時仍頻頻回府,可見是有什么事情,不然她爹都恨不得守著她不走呢。阿菀先前問了她娘親,不過公主娘好像并不愿意讓她知道,幾句敷衍她。 聽到女兒敏銳的話,羅曄摸摸她的腦袋,不由想到一個詞——慧極必傷。阿菀有時候聰明敏銳得不像小孩子,但身子卻過于孱弱,讓羅曄總擔心她就像那些因為過份聰慧而因天妒夭折的孩子一般,他寧愿她魯笨一些,活得長長久久方好。 “其實也沒什么事……阿菀想要個弟弟么?” “誒?” 羅曄輕聲道:“爹娘想從族里挑個男孩子過繼,以后就是阿菀的弟弟了,可是也不知道挑哪個孩子好……”說到這里,羅曄頗為頭疼。 他與妻子成婚十余載,夫妻感情甚篤,既便妻子不能再生,他也沒覺得有什么,關于子嗣問題,過繼一個便是??墒侨粢^繼的話,這過繼的人選便要慎重,免得將來有什么情況。雖然很多人不愿意鈄自己的孩子過繼給他們,但是一聽說是過繼給康儀長公主的,羅家旁枝很多人都動了心思,這段日子頻頻進府去探風口,使得開年以后,懷恩伯府熱鬧得緊。 幸好公主府有嚴格的規定,那些人進不來,而且因為阿菀生病,康儀長公主一心撲在女兒身上,這種時候誰敢上門來叨擾,康儀長公主再好的脾氣也要發飆,所以倒是沒有人不識相地來打擾她。 可是羅曄就不同了,老夫人自從透露了口風后,便被那些族人弄得煩躁不已,后來厭煩了,直接將這三兒子喚回去由他去應付族里的那些叔伯長輩們,女眷推給了幾個兒媳婦,自己稱病不出松鶴堂。羅曄原先還不知道什么情況,等被煩了幾天后,現在也是苦不堪言,今日說什么也不過去了,寧愿縮在公主府里守著妻兒。 阿菀聽完他爹的話,頓時一臉同情地看他,撲到他懷里,摸摸他俊美的臉,說道:“如果要弟弟,那要挑一個孝順明理的,還要要對爹娘都很好很好的,不然阿菀可不要?!?/br> 過繼的孩子到底比不得親生的,而且容易有其他心思,阿菀雖然不擔心公主娘的手段,可是擔心這駙馬爹受人哄騙了,到時候挑了個不好的孩子,公主娘又寵夫,不忍他難做后無奈接受,那才糟糕的。雖然心里最愿意康儀長公主再生一個,可是也知道她是不可能生的了,不說她的身子難再受孕,以康儀長公主的身體情況,恐怕再懷孕要一尸兩命了。 所以,過繼這種事情,阿菀一點也不意外,她那祖母早就有這個打算了,只是礙于他們先前在江南不好提罷了,現下回京,這事情是遲早的。 羅曄不知道他在女兒心里的印象是極為不靠譜,聽罷馬上正色道:“這是自然,過繼之事須得慎重?!?/br> 父女倆小聲地交流著,康儀長公主進來,見他們抱在一起說俏俏話,也不以為意,笑道:“好了,阿菀先用膳,呆會要吃藥了。吃完這副藥,如果明日不燒了,便可以停藥了?!?/br> 這真是個好消息,阿菀蒼白的臉馬上露出笑容。 羅曄親了親她的額頭,抱起她到外間一起用早膳。 早膳過后,是一碗黑褐色、散發異味的藥汁,阿菀苦著臉邊喝邊含蜜餞。 一碗藥還沒喝完,便聽下人說瑞王世子過來了。 衛烜走進來時,手上捧著一個密封著的精致的琉璃瓶,從帶些渾濁顏色的琉璃瓶身可以看到里面放著黑紅色的東西,看起來有些像現代的糖果。阿菀知道這時代的琉璃其實就是玻璃的一種,只是工藝不成熟,做不出玻璃那種透明的質感,不過已經算是一個不錯的進程了,市面上的琉璃制品價格一直居高不下,而且為了迎合有錢人的品味,工匠們做得很是精致。 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表姐,我給你帶了蜜餞?!毙l烜一襲赭紅衣袍,襯得他膚如凝脂,精致如陶瓷娃娃,漂亮得不可思議。 衛烜給康儀長公主夫妻請安后,便坐到阿菀身邊,打開了琉璃瓶,用一個銀釵從里面釵出一顆蜜梅出來,對阿菀道:“張嘴?!?/br> 阿菀皺眉,看他堅持的模樣,勉強張嘴咬住那顆蜜梅,入口一股清淡的甜香,微帶著淡淡的酸,竟然不像其他的蜜餞那般甜得發膩。阿菀得承認自己這些年被她家公主娘養叼了胃口,吃的是山珍海味,只有她不想吃的,沒有康儀長公主弄不來的。所以,那些佐藥的蜜餞吃多了,她也膩了,直到現在吃到這種酸中泛甜的蜜梅,讓她眼睛微微發亮。 衛烜注意到她的神色,便知曉她是喜歡,遂笑道:“這是我母妃陪嫁的莊子里的管事娘子用新鮮的梅子腌的蜜梅,我嘗過覺得比市面上的那些蜜餞多了些新鮮口感,覺得你一定會喜歡,就給你送過來了?!?/br> “謝謝?!卑⑤矣X得這小正太不熊時,真是個貼心的好孩子。 康儀長公主和羅曄臉上也帶著笑容,心里極是滿意衛烜這種處處將女兒放在心上的行為。 等阿菀喝了藥后,衛烜將自己的額頭和她的額頭碰了碰,皺著眉道:“還有些燙,看來簡太醫的醫術不行,要不要換個太醫過來瞧瞧?” 康儀長公主生怕他要去太醫院折騰那些可憐的太醫,忙道:“不用了,簡太醫可是太醫院有名的兒科太醫,如若他也不行,其他太醫更不行了?!?/br> 衛烜聽罷,勉勉強強地點了下頭,可是心里仍是覺得一定是那些太醫太沒用,才會讓阿菀一個小風寒病了大半個月還沒好,而且還時不時地會起低燒,整天懨懨的,看得他心都揪了起來。 上輩子他真正注意到阿菀時,她已經十歲了,雖然仍是比平常姑娘瘦弱纖細一些,卻也健康了很多,不像現在這般病歪歪的,一點小風寒也讓她躺個十天半個月未見好。 阿菀嘴里含著蜜梅,轉眼見他坐在那里不知道思索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心中一動,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見他看過來后,對他道:“我沒事的!你今兒怎么過來了?又翹課了?” “沒有!”衛烜氣定神閑地道,“近日授課的太傅身子不利爽,請病假在家歇息,所以我也不用上課?!?/br> 羅曄聽罷好笑道:“太傅雖然請了病假,但還有其他的先生授課,可沒有說不用上課吧?!?/br> 衛烜狡黠在看他,“反正先生們說的我也懂了,去不去上課都不要緊,他們也不在意我在不在。而且我今日來,是要告訴阿菀,過幾日天氣暖和了,我給你送兩只大白鵝過來,到時候就放在你院子里好了,到時候我讓人過來蓋個鵝舍……” “大白鵝?”羅曄疑惑。 康儀長公主也有些擔心,她去年聽衛烜說過了,本以為他只是隨便說說,可誰知是真的,便道:“白鵝兇悍,若是……”傷著阿菀怎么辦? 衛烜笑瞇瞇地道:“康儀姑母放心,它們很聽話的,不會隨便咬人的?!?/br> 兩人聽了明顯有些不信,不過也不想打擊他的積極性,待他送過來再說罷,若真是兇悍傷人,直接丟到空院子讓人關著便是。 衛烜在阿菀這里磨蹭了一會兒,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他現在年紀還小,過府來找阿菀玩耍也沒什么,待日后年紀大一些,雖然兩人有婚約,多少也要避諱一些的,到時候他也不能再如此自由地出入阿菀的院子了。所以這段時間,衛烜自然要抓住時機。 離開了康儀長公主府時,衛烜并沒有回府,而是對趕車的車夫道:“去小常山?!?/br> 車夫應了聲,便揚起了鞭子。 衛烜坐在馬車時,帶著寒意的春風將車簾掀起,正巧看到康平長公主府的轎子與馬車擦肩而過,他掀起車簾看,發現那轎子正往康儀長公主府而去,微微蹙起眉頭,也不知道這去康儀長公主府的是孟家的姐妹還是孟灃。 對于孟灃,衛烜雖然有些想法,但是卻不像對衛珺那般仇恨。這孟灃說來也是個可憐人,他是康平長公主之子,生母身份尊貴,他也自出生起便是金尊玉貴地長大,生性豪爽不拘,五湖四海皆結交了不少朋友,偏生長相俊美,一雙桃花尤其勾人,那種豪情與優雅并重的風姿,少有女人能抗距他的魅力。 三公主便是視他為囊中物,為得到他,不惜除去異已,孟家三姐妹中有兩姐妹的不堪遭遇是與三公主有關的,阿菀與孟家姐妹交好,與孟灃交情也不錯,是以如此也成為三公主的眼中釘。 三公主一直認為,孟灃不能接受她,喜歡的定然是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阿菀,方會想方設法地除去阿菀,不惜暗害康儀長公主夫妻雙雙意外身亡。 衛烜微微閉眼,他輕輕地敲著大腿,回想著上輩子的事情,發現其中的事情并沒有那般簡單??珊匏敃r身在邊境走不開,查得也不甚明白,當時cao控著留在京里的勢力除去了三公主和五皇子,也給三皇子添了些麻煩后,便在那場戰爭中戰死。 同車而坐的路平看了他一眼,見主子又陷入了沉思,便跪坐在一旁不吭聲。 ☆、第 37 章 剛送走了衛烜,康儀長公主夫妻便聽得孟家姐妹過府來了。 來的是孟妡和孟妘,孟婼因今年秋天就要出閣了,所以康平長公主并不太讓她出門。 “姨母,阿菀今日怎么樣了?好些了么?”孟妡蹦蹦跳跳地跑到康儀長公主面前,“她現在有精神么?我們能不能去看看她?” 康儀長公主笑道:“自然是可以的,不過先前烜兒過來,阿菀又喝了藥,恐怕很快便要歇息了?!?/br> 孟妡懂事地道:“知道了,我們去與阿菀說幾句話就走。姨母放心,我今天不會和阿菀說太久的話的,等她好了以后,我再和她來個促膝長談?!彼S躍欲試,巴不得和阿菀長長久久地在一起說話才好,有個無論她說多久話都不會受不了叫她閉嘴的人,是話嘮的幸福。 康儀長公主:“……”還是不要了吧?她家阿菀已經夠安靜了,若是聽著一個話嘮說上半天也不吭一聲,那豈不是更安靜? 孟妘伸手捏了小meimei的臉一下,平靜地說道:“阿菀的身子不好,你不要總對著她嘮叨,她需要多休息,身子才會好得快?!?/br> 康儀長公主贊賞地看著孟妘,覺得這孩子有時候冷淡了點兒,其實也是個心思靈透的孩子,只不過她多笑笑就更好了。 孟家姐妹和康儀長公主說了幾句后便去了思安院,路上孟妡說:“二jiejie,我就說嘛,剛才那輛馬車一定是烜表哥,不知道大魔王今天又給阿菀送來了什么好東西。二jiejie,烜表哥雖然兇了點兒,但是對阿菀真好呢,他送了阿菀很多好東西,我看著都眼饞了,可惜大魔王好兇,我不敢要……哎呀,為什么都沒有人送我呢?” “行了!”孟妘打斷她的嘮叨,省得又沒完沒了,“只要你記得,他是個大魔王,除了阿菀外誰都不會放在眼里,若是你這個小家伙惹毛了他,絕對會被他揉巴揉巴做成叉燒喂狗,所以千萬別去惹他。至于他對阿菀好,你也不必羨慕,以后也會有個男子對你這般好的?!?/br> 孟妡眨巴著黑亮的大眼睛,看向她二jiejie,聲音輕快地問,“那也有人會對大jiejie和二jiejie好么?” “會有的?!?/br> “如果那個人不會呢?” “宰了!” “……那那那那……到時候我勸他們對你們好吧?!泵蠆|邊哆嗦著邊小聲地說。 孟妘淡淡地點頭,平靜地牽著meimei進了思安院,根本沒理會身后跟著的丫鬟也同樣打了寒顫,有些哆嗦地跟著。 阿菀還未歇下,聽聞孟家姐妹過府來看她,臉上也露出了笑容,等見到孟妡小姑娘哆嗦著撲過來,忙攬住她,問道:“阿妡怎么了?”下意識地看向孟妘,難道這位二表姐又在嚇唬小姑娘了? 這些日子與孟家姐弟相處,阿菀對他們的相處模式也摸得差不多,覺得孟家姐弟的相處真的挺有意思的,他們都喜歡欺負最小的meimei孟妡,但是又受不了小meimei的嘮叨,所以總愛恐嚇她,其中又數孟妘的恐嚇最能達到效果,大概這和她平時所表現的那種平靜的語調有關,有時候平靜過頭會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讓人忍不住會打寒顫。 當然,其中最溫柔最不會欺負人的便是孟婼了,那才是一個如水般柔情的女子。 “沒什么!阿菀,你現在怎么樣了?腦袋還熱么?”孟妡說著就要挨近她摸她的臉。 阿菀怕自己的病氣過給她,自然不能讓她靠太近的,忙將她推遠一點,在小姑娘還想要挨近來時,孟妘走過來自己拎走小meimei,然后坐在阿菀身邊摸摸她的額頭,察看她的臉色,說道:“還有點低燒,好好休息,很快就好的?!?/br> 阿菀朝她笑道:“太醫也是這么說?!?/br> “二jiejie,我也要摸!” 孟妘轉頭看向她,神色很平靜地問,“你也要摸?” “……不用了,我看著就好?!泵蠆|很乖巧地縮到一旁,不敢再提要求。 孟妘拍拍她的包子頭贊許地說了聲乖,又和阿菀道:“過了三月三后,這天氣就會暖和了,等四月份佛誕日時,咱們一起去寺里祈福?!?/br> “好的?!?/br> 和阿菀說了會兒,怕影響了她休息,孟家姐妹很快便告辭離開了。 不過離開之前,孟妡還是湊到阿菀那兒說道:“阿菀,我聽烜表哥說,天氣暖和后,他就要送你兩只大白鵝給你解悶,我還沒有見過大白鵝呢,到時候你叫我來看好不好?” “行,等他送來了,我會通知你的?!卑⑤液芨纱嗟攸c頭。 孟妡終于滿足地和jiejie離開了。 目送著孟家姐妹離開,阿菀傾聽了會兒外面的水滴聲,忍不住有些羨慕她們健康的身體。兩輩子都因病被關在屋子里,她其實真的很羨慕那些能自由自在地在陽光下奔跑呼吸的人,所以這輩子她也要努力地養好身體,這具身體沒有心臟病,只是先天不足罷了,總會好的。 暢想了一下美好的未來,阿菀終于含著笑在丫鬟的伺候下歇息了,不一會兒便因為藥效上來而睡著。 其間康儀長公主過來查看了下,坐在床前摸摸她的額頭,看著女兒瘦弱的小臉,愣愣地失神,直到丈夫進來,也挨坐在她身邊一同看向床上的女兒時,她才回過神來,發現淚已經濕了臉龐。 “阿媛,別哭了?!绷_曄拿帕子為她擦臉,輕聲道:“子嗣一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并不強求。如果你不喜歡過繼的孩子,那咱們就不過繼孩子了?!?/br> 康儀長公主用帕子捂住臉,聲音悶悶的,“我也不是為了過繼這事情,只是心里愧疚,無法為你生個孩子,讓你被人嘲笑將來老了無子送終,只能從族里過繼……” 世人眼里,唯有兒子才能稱之為有后,女兒遲早是要嫁人的,算不得子嗣。羅曄與妻子夫妻情深,他的性子更是天真又感性,與這世間男子有所不同,不樂意與其他女人生孩子,不是他心愛之人所生的孩子,他要來作甚? 羅曄這種態度,沒人逼得了他,加上康儀長公主當初生阿菀時傷了身子以后無法再生,也算是羅曄絕了后。 所以,在家族里那些長輩們個個都說怕以后無子嗣送終、死后好有人祭拜香火什么的,方才想要過繼一個,好堵了那些人的嘴,免得個個都在他耳旁吵他??墒窍惹耙娖拮幼谂畠捍睬盁o意識地哭,他心里又有些愧疚了,以為是那些人私底下給她氣受,說了閑話讓她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