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她是想試探一下李寒，看看他的心里，究竟還有沒有當時的陰影，面對當初家庭的第三者，還能不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靜。需不需要，繼續接受治療。

    被揭穿了，夏枝反而淡定下來。她本來，就不是什么好人。

    “是我做的?！彼c了點頭，坦然承認了，“所以，那又怎么樣呢？”

    “出來吧?！蹦腥顺锹淅镎f，“我知道你在那兒?！?/br>
    李寒站了出來。少年的身軀被包裹在那片圍墻的陰影里，顯得有些晦澀不明。

    夏枝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這個男人，他果然懂得打蛇打七寸，一出手，就戳中了她的要害！

    李寒知道了。

    她在他心目中，不再是那個純真善良的女孩。

    “兒子，我早說過呢?！蹦腥宋⑽⒌匦α似饋?，他的笑容，顯得古怪又陰森：“我早就說過，那些女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br>
    他的語氣平靜極了，絲毫不像是電視里那些歇斯底里的瘋子，可是面對這個更加冷靜的男人，夏枝卻開始害怕起來。是她自作聰明了。

    不僅僅是……不冷靜就是瘋子。冷靜……才是更可怕的瘋子！

    這個男人已經瘋了，而且，瘋得不輕！

    電石火花之間，他已經掏出一柄寒光凌冽的匕首，朝夏枝刺去！夏枝猝不及防，或者說，她一個小女孩兒的身體，怎么防也防不住，當是時，就要被那匕首，直直刺入肩膀！

    李寒先她一步的，就如同以前一樣，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了她前面！匕首刺過他的胳膊，頓時就染上了殷紅的血花！

    這一切，僅僅發生在一個瞬間！

    夏枝已經呆了。她知道李父是個瘋子，沒想到他已經瘋到了這個地步，說著說著，居然拿出一把刀來，這是人干的事兒么？！

    李寒擋了刀，手臂上鮮紅的血蔓延出來，染濕了一片。但他依然眼神警惕地看著李父，夏枝神經也緊繃著——這個瘋子……會不會再次出手？

    值得慶幸的是，下一秒，李父收回匕首，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

    “有意思！”他說，“都這樣了，你還替她擋傷，真是癡情啊，兒子！”

    說罷，他收了匕首，也不看看李寒的傷，拿著他的大黑雨傘，轉身一搖一擺地走了，嘴里還哼著不知名的古怪歌曲。只留下夏枝和李寒，滯留在夕陽里。

    “要不……我送你去醫院吧?！毕闹Κq豫著，說。她其實……感覺很愧疚。李寒的自閉，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似乎他身邊所有的人都在傷害他……包括她在內。

    “不用?！崩詈@得有些疲倦，但他還是清晰地說了一個長句子，來表達他抗拒的意思。

    “你這段時間，都不要來找我了?！彼f。

    說完，他便帶著受傷的手臂，消失在夕陽的余暉里，并沒有回頭。

    夏枝識相地沒有跟過去。她心里清楚，這不是像偶像劇一樣，不是跟過去痛哭流涕，就能得到原諒。

    李寒生氣了。

    不僅是李寒生氣，就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嫌棄自己前段時間的所作所為。

    李寒大概是，覺得浪費感情了吧？本以為單純善良的小白兔，沒想到卻是個捂不熱的白眼狼。

    而她，從來就沒有善良過。她想要爸媽離婚，她想要確定李寒的心理狀態，她想要這些東西，所以她就去做了，義無返顧的。

    到頭來，反倒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夏枝自嘲般地笑一笑?；氐轿堇?，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她自己燒飯做菜，弄出的味道雖然沒有李寒好吃，但卻也還過得去。

    這，也算是她的第二世了呢，前一世的她，現在在干什么？

    大概是，傻乎乎地看著爸媽吵架吵了十年，自己也糾結痛苦了十年；傻乎乎地看著李寒發病，然后差點兒把她掐死。兩個人虐戀情深了十年，然后李寒終于下定決心去國外治療了。

    所以她，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再次發生。無論如何，她都需要做點兒什么。

    起碼，這一世改變了，不是么？

    人是自私的。她，也不過是為了自己而已。

    夏枝鎮定地把一口飯菜放進嘴里，手卻有些發抖。

    真難吃啊。她想。

    菜太咸了，那種苦澀的感覺盈滿口腔，簡直像是人間地獄。

    她嚼著嚼著，心想，李寒以前再怎么對她好，也只是戀人的甜蜜而已?？墒沁@一次……在她被揭穿以后，在他們鬧掰了以后，他又來擋刀，這算是什么？

    他在知道她的機關算盡，知道她并不那么愛她以后，擋在了她身前的時候，又想了些什么？

    這些，她都無從得知了。

    與此同時，醫院里。

    李寒包扎好傷口后，迅速給警局打了個電話：“喂，我要報案。嗯，犯罪人姓李?！?/br>
    緊接著，他又接到了一個越洋電話，電話那頭的外國人一嗓子興奮地吼吼：“hi!americ!!it’!yhere!!!!”

    “說中文?！崩詈⒉幌衲莻€外國人那樣興奮，依然保持著淡定。

    電話那頭的聲音又變得結結巴巴起來：“泥豪！換音去美過！你……我……中文太藍了！”（你好，歡迎去美國，我中文太爛了）

    “哦?！崩詈又f，“我會過去?！币膊还茈娫捘穷^的外國人聽不聽得懂，他就直接掛了電話。

    時隔十年……他居然又要主動進入那個地方，那個……精神病醫院。這次，確實他主動去的。

    真是世事無常啊。

    李寒回去收拾行李的時候，夏枝也在。

    她看著少年把為數不多的衣服裝進了一個小箱子里，整整齊齊地碼好，看起來特別舒心。

    他甚至還對她淺淺地笑了一下，雖然夏枝不敢確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你……”她猶豫著開口，好想說點兒什么，卻又無話可說。

    最后她說：“你……好好接受治療?！?/br>
    李寒沉默地點了點頭，繼續收拾東西。

    最后，他拎著行李，無聲地離開。

    而她，最終也沒有將那句道歉說出口。

    李寒在深秋的時候，離開了這座城市。

    再見了，a市。

    也許再次見到你的時候，我能夠，像正常人一樣，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各處聽來的見聞。

    他提著為數甚少的行李，在這個氣溫驟冷的深秋里，辦完了手續，坐上了飛向大洋彼岸的航班。

    ☆、第61章 賤人就是矯情

    李寒離開后，a市似乎冷得格外快。冷風一吹，樹葉就簌簌地往下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隨著風一起一伏。

    李寒走后，夏枝有點悵惘。像是心里缺了一塊兒似的。再也沒有人……再也沒有人了。

    全班同學也很沮喪。因為就當他們全都淪為李老師的忠實粉絲的時候，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不知在什么時候已向校長遞上了辭呈，提著行李箱瀟灑地離開了校園。

    “要是轉回去初中部教書也好啊，起碼以后還可以經常見到，可是他這辭職一走，有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情感豐富的女生都這么說著，紅著眼眶！好不容易遇到一位又帥氣又會教的老師，結果還沒教他們幾天就要走了，他們能不傷心么！

    而夏枝卻為此感到高興，這種高興甚至超過了對于李寒離去的沮喪。要是那個李老師再繼續留在這里講題的話……她真的覺得自己有可能在課堂上就會被嚇得直冒冷汗。

    也許，她是個冷心腸的人吧。李寒離開之后，她好像還是活得很淡定，每天按時上課，按時吃飯，作息規律的很，根本沒有什么傷痛小說里寫的胃疼到半夜起來喝水之類的見鬼情節，現在居然還有時間開玩笑。

    依舊是三點一線的生活，只是少了一個人。

    蘇凌也知道李寒走了，卻不知道原因，此時簡直比自己被背叛了還憤怒：“我說，我看那自閉癥兒童挺好，原來也是個渣！不聲不響跑出國，他很得意是不是？”

    蘇凌還在數落李寒，卻被夏枝打斷了。

    “不?！彼f，“蘇小凌，這不是他的錯，是我的錯?！?/br>
    蘇凌驚呆了：“怎么個回事兒？”

    閨蜜和男朋友最大的不同是，很多瑕疵會下意識地在男朋友面前遮掩，面對閨蜜時，這一切卻又顯得無所謂了。

    夏枝理了理思路，開始講述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我爸媽不和，想離婚，可是他們那個年代的人思想保守，又拖著不想離；我就想了一個辦法，用常見的小三刺激一下他們，沒想到真的成了；事成了以后，我反倒有點兒沮喪，覺得是自己破壞了父母的婚姻，李寒還安慰了我來著?！?/br>
    她喝了口水，繼續講：“后來，李寒又把班上一個暗戀我的男生給打了，我感覺他不對勁兒，就想試探一下，看他究竟有沒有暴力傾向，結果，這兩件事兒一起被李老師發現了，當著李寒的面拆穿了我，所以李寒很生氣，再加上他有可能要治病，所以就走了?！?/br>
    她把最后一段“李老師是李寒他爸他是個變態”這個事實模糊了過去。因為感覺……這件事也有點兒傷李寒自尊。

    最后，她總結說“總而言之……我弄巧成拙了?！?/br>
    蘇凌驚呆了。

    然后她喃喃道：“這……這我思路有點兒亂，你得讓我理一理?！?/br>
    “你讓你爸媽產生誤會，然后他們離婚了?！?/br>
    夏枝下意識點頭。

    “你覺得李寒心理有點兒問題，所以決定刺激他一下?！?/br>
    夏枝又點了點頭，準備接受蘇凌的一頓狂風暴雨。

    沒想到蘇凌一拍大腿，居然一臉贊賞的樣子：“哎呀媽呀！夏夏！做得好！沒想到你還有此等手段，以后不用怕你被欺負了！不過李老師真是明察秋毫啊，連這樣隱蔽的東西都可以察覺到！”

    夏枝：……

    少女，三觀呢？和節cao一起被狗吃了嗎？

    蘇凌不介意這件事，隨著時間的流逝，夏枝也就慢慢釋然了，依然和蘇凌說說笑笑，吐槽食堂的飯菜和矮冬瓜的表情動作，這一切似乎和以往一樣，可是這一切，似乎又變得不同了。

    高一，高二，時間如同瓶中的水一般，一不小心就已經喝掉了一大半。都說高中最難熬，簡直度日如年，可是夏枝覺得，這種單調的生活，反而過得更快。

    又是一個煩悶而燥熱的下午，午睡起來，依然昏昏欲睡地聽著矮冬瓜講新課，他慣性地咳嗽一聲：“今天，我們來講第二十章，請同學們翻開書本……”

    本來就想睡的學生們，被這聲音一催眠，就更想睡了。一個個微微點著頭，眼鏡都是瞇著的。

    “哎，你睡覺就睡覺，別踢我凳子啊?！毙∨肿优ゎ^低聲對后面的人說道。

    后面的人詫異：“我沒踢啊?！?/br>
    “周平安同學，你在干什么？”矮冬瓜自以為威嚴地咳嗽了一聲，卻感覺教室開始搖搖晃晃了，外面都是嗡嗡的聲音，他頓了頓：“我出去看看！”

    矮冬瓜出去了，卻沒再進教室，丟下一句“地震了，快跑”，就自己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