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不是分家了么,我回娘家去?!毕膍ama的聲音依然帶著點兒苦音。 夏爸爸又默默地抽了一口煙:“今個兒就算了吧,你一個人出去不安全,這幾天新聞才報道了女性深夜遇害事件呢。今天還是就這么住吧,等到明天再做計較?!?/br> 夏mama聽著這關切話兒,覺得好像……和好也并不是沒有可能。她乖順地點了點頭,去洗漱睡覺了。 今夜與往常一般,但少了夏mama的嘮叨與抱怨聲,卻又比往常寂靜許多。夏枝在房里的窗戶上,甚至還可以看到嘹亮明澈的星星??赡苁且驗檫@個時候空氣污染還沒有以后那么嚴重的緣故,星星一點一點,像是碎鉆似的,格外明晰。 她打了個呵欠,心中卻總是覺得有什么沒有解開,想要亮燈到天明,一整夜不睡覺。 想象畢竟是想象。這個想象是浪漫,做起來那就是瘋狂了。夏枝終于還是帶著莫名的沖動入睡了。 “我總覺得,這個調查結束地太輕易了?!钡诙?,蘇凌碰到夏枝的時候,就告訴她,“我想了一個晚上,也覺得不對勁兒。你說我們這邊還沒怎么深入調查,怎么李寒就剛好掐到那段錄音的切實證據,把尚宮給定罪了呢?” “人家隱瞞證據好歹得有個出發點,你難道覺得李寒是共犯?或者是,你嫉妒他首先‘破案’不成?”夏枝有些笑嘻嘻的,錄音是切實證據,李寒拿到切實證據了才判斷,這有什么好說的呢? “誰嫉妒那個自閉兒童了?!碧K凌急了,“夏小枝你認真聽我講!我覺得那個什么李老師也很有嫌疑!” 夏枝突然愣住了。 “李……李……”她沉吟著,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好半天,彼此轉過頭來,面面相覷,異口同聲—— “李老師,該不會是……李寒的爸爸吧?!” 夏枝一直以為,李寒的爸爸死了。并不是沒有根據的。 a市前十幾年聳人聽聞的虐妻案,主角就是李寒的爸爸,官方的報道都說,他死了。 要不是因為他死了,李寒的mama怎么會瘋呢?要不是因為他死了,李mama又瘋了,李寒怎么會呆在他們家? 李寒如此快速地幫他們找到證據,是為了避免她們繼續查下去,查得更深,最后查到了他爸爸頭上。 夏日的驕陽炙烤得柏油路都“嘶嘶”作響,就差冒出煙兒來了。夏枝和蘇凌,卻覺得身上好像有股冷氣。 她們好像推斷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又不曉得這個了不得的事情有什么用。 夏枝亂七八糟地想,哦,李老師那個喝中藥的習慣,應該是為了控制自己的脾氣;他的檔案上寫著的那個弟兄,可能只是他換了一個身份的套子——亦或者他真的有一個得了神經病的弟兄…… 想到最后,她突然得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來——如果……如果李寒遺傳了他爸爸呢? 如果,他并不像是表面上那樣清冷無害,反倒殘暴而神經質…… 夏枝被自己的這個設想嚇到了?;腥婚g,腦海里劃過李母生前被李寒綁在椅子上喊的一句話—— “你們李家人,就不配擁有一個妻子!” 聲音歇斯底里,她的心,也在回憶中,徹底地亂了。 蘇凌顯然和她想到一塊兒去了,猶豫道:“夏夏,你要不去我家住吧。這陣子你爸媽鬧離婚,李寒又有這樣的事情……” 夏枝想了想,幾乎想點頭同意了,但卻還是搖了搖頭:“算了吧,又不能一直在家住。我看,還是我們多想了。你看李寒在我們家住了這么久,他有過什么過激行動沒有?沒有吧?只是這一次他不想讓我們知道他爸爸的存在而已?!?/br> 蘇凌望著自己的好朋友,心中有些欲言又止。 她沒有說的是,她覺得李寒有過激行動——當然不是對夏枝,是對傷害過夏枝的人。齊媛媛那天她也看見了,小姑娘被那么一推哭起來,不是嬌氣,實在是因為太疼了——那塊皮都是烏青烏青的。 但是她這么說,只會讓夏枝更加擔心。 蘇凌在心里嘆了口氣,裝作輕松道:“那行吧,好好跟李寒過吧你就。要是你們還不能好好兒在一起,我就再也不相信愛情了?!?/br> “說什么呢你?!毕闹πχ屏怂话?,兩人打打鬧鬧地分別了。 縱使如此,夏枝還是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變化。她面對李寒的時候,再也找不出之前那種自然而又親昵的姿態了。 她總是很不自在。特別是李寒拿著菜刀在案板上剁rou的時候,那種嫻熟而冷淡的姿勢總讓她想起一個變態殺人狂,驚得就是一身冷汗。偏偏她又不敢表現出來,怕李寒傷心。 “你眼睛?”李寒問。 “哦……那個,我有點不舒服,咳咳?!比?,走為上計,既然不知道如何面對李寒,夏枝干脆找了個借口溜了。 關上自己的房門,松了口氣,她又忍不住抱怨自己:怎么能這樣?那是李寒??!是你朝夕相處的人,你難道不明白他么?他又不能選擇出身,他自己不做這些事就成,你干嘛還要以異樣的眼光看待他?真是的! 而廚房里的李寒,放下菜刀,把切好的rou丁放進煮粥的鍋里,慢慢地燉。他望著忽明忽亮的火光,露出一個極其淺淡的笑容。 終于是……發現了呢。 該怎么辦才好呢? 窗戶外面,佯裝已走的夏枝貼著門,都快要聽得到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整個人的血液仿佛都要逆流。 她從沒見過李寒露出這樣的笑容,這樣邪惡,邪惡得就像是宗教故事里描述的那個背叛了上帝的惡魔路西法,把自己的羽翼都染成了黑色。 她開始有點兒怕了。 她覺得這里……真的像蘇凌說的那樣,不怎么安全。 就在這個時候,李寒從廚房走出來,拿著寒光凜凜的菜刀。 !夏枝驟然一驚,幾乎就要尖叫起來! “想什么呢?!崩詈疅o奈地笑了一下,把菜刀放在旁邊的水管里淋洗。 ……虛驚一場。 夏枝囧囧的,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沒用了,光被嚇,就能嚇成這樣。 “夏夏?!崩詈贿呄床说?,一邊說,“我,難道會害你嗎?” 他的目光是那么溫和,就像是小動物一樣。他望向她的時候,眼睛里盡是溫柔的笑意。 ——這樣的人,會傷害她嗎? “是我多想了?!彼龂@了口氣,“李寒……我……我向你道歉?!?/br> “不?!崩詈畵u了搖頭,“你永遠不用?!?/br> 又生氣了?夏枝有點兒訝異地看著李寒走遠,他手里還拿著那把菜刀,回廚房去了,納悶兒的夏枝,也只好自己走到飯桌去,等著開飯。不知道今天晚上的菜色如何?聞著香味兒,應當很不錯才是。 應當趨著有光行走,免得黑暗臨到你們?!x自《圣經》 若是沒有了光呢……李寒無聲地望著面前這一把菜刀,在月光的照射下,發出寒光。 若是沒有了光……他也不敢肯定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 也許,他也應該去治療治療了。 可是……終究還是舍不得。 很矛盾,怎么辦呢? …… 夏枝睡著了,做的卻依然是不安穩的夢。夢里李寒邪魅一笑,齜牙掏出一把菜刀向她砍去。 ……好吧,也許這夢講給別人聽的話,又是要笑的了。 秋風乍起?,F在的房子里空蕩蕩的。只有夏枝和李寒兩個人,可能是因為最近的事情,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古怪的氛圍,更加顯得寂靜無聲。 “出去走走吧?!崩詈f。 “哦?!毕闹ζ鋵崱⒉辉趺礃芬?,或者說,她還有點兒后怕,但又不好當面拒絕李寒,讓他看出來——她在害怕他。 這話說著,怎么就那么拗口呢。 暑假快到末尾了,秋天將要到來,樹上的葉子就像是得了禿頂的中年男人,哀聲嘆氣地看著大把大把地頭發往下掉,卻又只好無可奈何地嘆氣,發出“簌簌”的響聲。 他們信步在校園里行走,穿過涼風陣陣的小巷,走過國旗飄揚的主席臺,還有已經草木枯黃的cao場;這里,滿滿的都是回憶啊。 夏枝還記得:那個少年,他曾經暖心地在大雪中,手凍得通紅,卻依然嘴硬地遞給自己一只手套;他曾經沉默地呆在一旁,只為等待她,護送她安全回家…… 有太多太多,割舍不掉的回憶。 有哪個變態殺人犯,舍得花這么多心思,專門為了殺一個人呢?這些毫無意義,也毫無用處的暖心細節,也只有心中有愛的人才想得到吧? 李寒是李寒,他爸爸是他爸爸,他們,怎么能混為一談?退一步說,就算旁人都因為這事以異樣的眼光看待李寒,那么,她作為他親密的人,這樣看待他,只會讓原本就自閉的少年越發自閉! 夏枝這么一想,心里軟得一塌糊涂,主動牽起了李寒的手。 “我會陪著你的?!彼f。 李寒微微地笑了一下,并不明顯。 清淡的笑容,讓少年有種不食煙火氣的超脫感覺。 秋風蕭瑟,呼呼的風聲,帶著涼意。 夏枝把頭埋進少年的懷里,卻覺得很溫暖。他灰色的毛衣,有種毛茸茸的觸感。像是歌謠里船廠的初戀少年,永遠年輕,永遠對著你,淡淡地露出微笑。 夏枝突然覺得,她是如何幸運,才能和他在一起? 就在這個時候,李寒把她從懷中弄起來:“走啊?!彼f。 夏枝:……不解風情的家伙。 有情飲水飽。兩人就這么牽著手逛著校園,一個不經意間,大半天就過去了。 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星星和月亮都出來,閃爍著打了個招呼。 “餓不?!崩詈f。 夏枝搖了搖頭,睡覺前吃太多可不大好。 “煮了粥?!崩詈终f。 正合她意!清淡的粥,可以解個饞,又不會吃得太飽,影響睡覺。 亮著小燈,喝著粥,愜意得很。 喝完了粥,夏枝就主動站起來收拾碗筷,流水的嘩嘩聲中,她好像有了一種恍惚的感覺,恍若就是這樣,可以一直到地老天荒。 就在這個時候,一雙手,從背后環住她。夏枝望過去,毫無意外地看見李寒放大的臉。 “你會陪著我嗎?!彼吐暤貑?,聲音合著水聲,帶著一點變聲期的磁音。 夏枝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又是一個深深的,令人窒息的吻。夏枝閉上了眼睛,沉浸在這一片美好的夢幻里。 李寒卻睜開了眼,對著空氣,無聲地笑了。 他的笑,就如同深夜里驟然盛開的曇花,“嘭”地一聲,一骨朵兒就全開了,盛開的香氣宜人,霸道地盈滿了整個房間。 “終于……還是瞞過去了呢?!彼谛睦锏吐晫ψ约赫f。 然而少女啊,你并不知道。這個比喻其實不對。 你落入一個囚網之中,卻幸福得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