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王爺這是要做什么?!”他沉著臉怒喝道。 周湛一個沒防備,翩羽便這么被徐世衡解救了出來。躲在她爹的背后,她這才眨巴了一下眼,卻是看著周湛微微擰起了眉。 周湛只不耐煩地瞟了徐世衡一眼,便又想著要過去將翩羽拉過來,卻不想徐世衡橫著身子再次阻礙了他,翩羽也是緊皺著眉頭,一臉警惕地看著他。 這父女倆防狼似的眼神,頓叫周湛回過神來,他這才想起周圍還有別人,便回眸看了一眼那似被他驚呆了的宣旨太監,只得暫時忍耐下來,一雙眼卻是仍不肯放松地盯著翩羽的眼,再次重申道:“你要信我,這道圣旨真不是我討來的,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見翩羽皺著的眉忽地擰得更緊,卻是一瞇眼,冷笑道:“原來這道旨意不是王爺討來的?!?/br> 那聲調,帶著徹骨的冰寒。周湛頓時知道,她這是誤會了。 他才剛要開口辯解,就見翩羽一挑眉梢,沖著他冷笑道:“好叫王爺知道,這旨意也不是我請的。既然不是我們雙方的意思,想來皇上那里是誤會了什么。正好,宣旨的公公還在,”她轉向那個宣旨太監,“還請公公回宮稟明圣上,請皇上收回成命……” “不!”周湛猛地一把推開徐世衡,再次抓住翩羽,盯著她的眼眸急切道:“雖然旨意不是我請的,可我想娶你的心沒變!” 這句話,堵得翩羽漲紅著臉張了半天的嘴,卻是窘得找不到一句話來回他。半晌,等那股羞窘退卻,她這才再次冷笑道:“我好像跟王爺說過,不是你想娶,我就必須得嫁的?!?/br> 說到這里,她忍不住又是一陣咬牙,卻是仍挑著唇角,瞪著周湛一陣冷笑:“我雖身份卑微,卻也不是誰都可以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彼俅无D向那個宣旨太監,“既然王爺不愿意擔這抗旨之罪,這罪名我擔了便是……” “不!” 周湛再次高喝一聲,猛地橫在翩羽和那個宣旨太監的中間,低頭看著翩羽道:“這道圣旨雖然不是我請的,但很合我的心意,我不會抗旨,也不會讓你抗旨?!闭f著,他意有所指地回頭看了一眼徐世衡和長公主。 翩羽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她爹。 聽到“抗旨”二字,原本正義凜然攔著周湛的徐世衡,心頭頓時一陣為難——抗旨可是滅族大罪,雖說他愿意盡一切力量去保護翩羽,卻不包括惹下這樣的天大禍事。 徐世衡和長公主飛快地對視一眼,便雙雙默契地垂下了眼簾。 雖然翩羽一直都知道她爹的功利心極重,她也從來沒指望過徐世衡會怎樣全心全意去維護她,可見他們夫婦如此,她仍是忍不住一陣氣憤,便扭頭惡狠狠地瞪向周湛。 周湛則仍牢牢地用他的眼鎖著她的眼,“我告訴你這道旨意不是我請的,只是想要你知道,我聽進去你說的話了,我并沒有違背你的意思去請這道旨。但這并不是說,我要抗旨不遵。事實上,這道旨意正合我的心意。我只是想要你知道,我不會再重復以前做的那些錯事。以前我自以為我是在為你著想,可正如你所說,我可能想得更多的還是我自己。但我愿意改正,我會努力尊重你的意思,努力從你的角度去為你著想,而不是一廂情愿地以為我是在為你著想。所以我要再次向你道歉,我真的已經認識到我的錯處了,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原諒我好嗎?” 翩羽沒想到,周湛會在這時候舊事重提,不禁盯著周湛的眼眸好一陣默默無語。 周湛則帶著緊張,也默默凝視著她。 二人當著廳上眾人的面,竟就這么對峙著。偏因著之前那句“抗旨”的話,叫徐世衡此時也沒那臉面站出來阻止他們二人這有違世俗禮教的舉止。 就在眾人全都感覺別扭,只這倆當事人一概無視之下,翩羽忽然道:“既然這樣,給你個機會,這抗旨之名,你擔下如何?” 周湛一窒,盯著翩羽的眼眸緩緩搖著頭道:“唯有這個,我做不到?!?/br> 翩羽看著他,唇角再次一挑。那笑容里,是無盡的譏嘲,“原來,為我著想也不過如此?!?/br> “不,”周湛盯著她的眼眸用力一搖頭,“我不是想要強迫你什么,我只是……” 他頓了頓,煩惱地一拍額頭,再次盯著她的眼眸道:“你該知道我的,既然皇上有意成全我,我不會傻到放棄對我有利的事。至于你,我有那個自信,你心里始終還是有我的,你只是在氣我,我會等你消了氣的,多久都行,但前提必須是,你是屬于我的。我不想因為這點置氣,叫別人插在我的前面,哪怕你覺得我卑鄙,我也得保證這一點。你該知道,我原就是這樣的人?!?/br> “哼,”翩羽一陣冷笑,“王爺不覺得你這段話,和你之前說的話很矛盾嗎?原來這就是你的‘愿意為我著想’!你的前提原來是,我必須聽你的,你才會‘愿意為我著想’,王爺不覺得你這樣很可恥嗎?” 叫翩羽意外的是,周湛用力一點頭,竟承認了:“是,是很可恥。但我沒別的辦法,哪怕惹你不高興,我先得保證我占著優勢?!?/br> 翩羽抬頭用力瞪著周湛,半晌,咬牙切齒道:“我真傻了,竟忘了,你原就是這么個荒唐的性子!” 周湛看著她,居然憨憨一笑,直氣得翩羽又是一陣咬牙,看著他磨著牙道:“我不會嫁你,就算有圣旨我也不會嫁你!” “我會等你?!敝苷咳崧暤?,“圣旨不過是給你我一個名份,我會等到你愿意嫁我的那天再來迎娶?!?/br> 翩羽猛地一抬頭,怒道:“你沒看到圣旨上寫明的婚期嗎?!” 圣旨上白紙黑字,可是寫明了三月十二良辰吉日的! 周湛還真沒注意。他聽宣旨太監說了圣旨的前半段,便只想著翩羽會有的反應,而忘了留意圣旨的后半段了。 “既這樣,”周湛忽地就改了主意,“那我們就那天完婚吧?!?/br> 翩羽的一雙貓眼頓時瞪得溜圓。她簡直都快被周湛氣死了,“我說了我不嫁!” 她幾乎是在大喊。 “我知道?!敝苷繀s沖著她溫柔一笑,也不顧眼下正眾目睽睽,竟伸手拉過她的手,垂眼看著她的手,柔聲道:“你得再原諒一回我的自私,我犯過一回錯,放走了你,現在有機會重新把你帶回來,我是打死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哪怕你恨我,我會用一輩子來補償你?!?/br> 頓了頓,他似做了個什么決定般,抬頭看著翩羽又道:“但我也不想太過于自私,我想跟自己打個賭。到那一天,我會抬著花轎來娶你,如果你真的不能原諒我,你真的不想嫁我,你可以不用上花轎,之后我會向皇上請罪,我會把所有的罪名都歸于我……” 翩羽目瞪口呆地看著周湛。 周湛的一雙桃花眼里水波瀲瀲。 “丫丫,我想娶你,我要娶你,哪怕你不愿意嫁我。我要拿我所有的自尊來打這個賭。我知道你氣我恨我,我給你一個報復我的機會,如果到那時候你還不能原諒我,你可以不用上花轎,這樣一來,我會淪為全天下的笑柄,你有什么仇什么恨都可以抵了。如果你愿意原諒我了,我們就結婚,然后我們好好的過日子,我再不負你??珊??” *·*·* 圣德二十五年,三月十二日。 初春的京城,正是一年里風光最好的時節。仍微微帶著涼意的春風中,夾雜著各種濃郁的花香。那在空氣中浮動著的花香,莫名便鼓舞得人心也跟著一陣躁動——春天,果然來了! 減了冬衣的行人,正享受著這美好的春風,忽然便聽到那人流最為密集的朱雀大街上傳來一陣鼓樂齊鳴。 有那經驗老道的人從茶樓酒肆里探出頭來,看著那熱鬧的方向笑道:“這是誰家娶親?” 又有人似想起什么,問著周圍“今兒幾號”,得到答案后,便朗聲大笑道:“今兒可不就是景王爺娶親的日子!” 待眾人迎著那紅衣大轎看去時,果然便看到花轎前方,一匹額頭上頂著朵大紅花的烏黑駿馬上,端坐著那八字眉的景王殿下。 “就是不知道人家新娘子愿意不愿意上花轎?!?/br> 忽然,人群中傳出一聲悶笑。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什么,端坐在駿馬之上的景王殿下,唇邊那抹笑容看著似略僵了一僵。 便又有人壓低了聲音笑道:“這荒唐王爺,娶親都能如此荒唐?!?/br> 正月里,皇上賜婚的旨意下來后,消息靈通的京城人士便都紛紛知道了景王殿下和狀元府的大小姐打下的那個賭約——何況,那位荒唐王爺定下賭約時,可從不曾想著避人耳目。 即便是沖著這等熱鬧,那迎親的隊伍一過,便有不少閑人都尾隨了上去。 剛剛升級做了父親的威遠侯鐘離疏作為迎親團成員之一,正騎著馬兒尾隨在新郎倌的身后。見身后尾隨的隊伍越來越長,便湊到新郎倌的身邊,低聲笑道:“若是新娘子真不肯上花轎,你這一輩子都休想再抬頭做人了?!?/br> 周沂頭也不回地應道:“我愿意賭上一切?!?/br> 鐘離疏看看他,忽地一撇嘴,“你說你這是賭上一切,我倒覺得,你是拿自個兒的名聲在逼人家小姑娘對你心軟!” 周湛微一搖頭,卻是仍不曾回頭,“你不了解她,她可心狠著呢,若是別人,不定真能逼她,她……” 他又搖了一下頭。 事實上,對于翩羽會不會上花轎,周湛心里一點數都沒有。自那日后,他就再沒派人打探過翩羽的動向,每天只自個兒一個人默默忐忑著。為了能叫翩羽放心,他甚至有生以來頭一次向圣德帝低頭…… “瞧!” 忽然,鐘離疏拿馬鞭捅了他一下。與此同時,周湛的耳旁炸響一串鞭炮的聲音。 周湛收回思緒,抬頭間,便只見前方狀元府的門前張燈結彩,鞭炮齊鳴,若不是站在門邊上迎客的狀元府老管家那笑容看著有些扭曲,他差點以為,狀元府的眾人都已經探明了翩羽的心意,知道她是愿意上花轎的,這才點燃了喜慶的鞭炮…… 看到景王殿下,老管家心里也是一陣忐忑。對于自家姑娘是否會上花轎,別說老管家,就連自家狀元公心里都沒底。自那日王爺走后,他家大姑娘就把自己鎖在房中,輕易不出門,也不見人。自家老爺許是因為那天“抗旨”的事,竟除了默默給大姑娘備嫁外,也不敢去招惹大姑娘……想著老爺是那么好面子的一個人,若是大姑娘真不肯上花轎,丟人的可不止是景王殿下,老管家自覺cao碎了一顆心…… 就在老管家收拾著一地碎屑時,花轎已經刻不容緩地到了門前。 按照常理,花轎應該停在轎廳,等吉時到,新人出來拜別父母后,再由家里的兄長背上花轎。而等周湛領著花轎來到轎廳時,一抬頭,就看到許mama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 自翩羽獨自一人回山上過年后,許mama和三姑等人這才明白翩羽的堅決,自那以后,她們便再沒往外透露過翩羽的消息——雖然后來王府那邊也不曾再從她們這里打探消息。 看到花轎,許mama只默默沖著周湛行了一禮,便示意他領著花轎隨她過去。 一行人吹吹打打來到內院,直到翩羽的院子門前,許mama命人把花轎抬進院子,卻是把抬花轎的轎夫全都趕了出去,因此,等到了吉時,許mama命轎夫們進來抬花轎時,竟是誰都不知道那花轎里是否坐了個新娘。 周湛見了,不禁更加忐忑。他抬眼看向許mama,卻只贏得許mama含著桀驁的一個眼神。 周湛默默嘆息一聲,回頭看了一眼花轎,便翻身重新上了馬。 等到得王府門前,尾隨花轎的隊伍已經極長極長。 此時王府門前,長壽爺和長史白臨風正翹首以盼。在他們身后,難得開啟的王府大門一路大敞著,幾乎從沒有啟用過的王府正殿上,此時正燈光通明,賓客盈門。 等花轎抬進王府大門,在正殿前落地,新郎倌翻身下馬,從喜婆手中接過弓箭,對著花轎門簾射出三箭后,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那花轎的門簾上。 那邊,司儀一聲高唱:“請新人下轎?!?/br> 周湛交出手里的弓箭,卻是站在那里默默捏了捏手指,又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彎腰去掀那花轎的轎簾。 轎簾掀處,迎目所見的,是轎內通紅一片。一片通紅中,一個小小的人兒端端正正地坐在轎中,額頭垂著一排遮住臉龐的明珠。然而,即便是隔著那一排阻人視線的明珠,周湛仍能看得到那雙貓眼,以及貓眼中帶著調皮的笑意。 緩緩的,周湛再次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呼出,他張了張嘴,想要說句什么,卻只覺得喉頭一陣發堵,竟一時不能出聲。 于是他默默伸出手去。 轎內,端坐的人兒略歪了歪頭,研究似的又看了他一眼,這才緩緩伸出一只嫩生生的小手。 轎外的大手,迫不及待地往轎內一探,毫不猶豫地捉住那只小手。 翩羽微一揚眉,抬眸看向周湛。 直到此時,周湛的喉間才終于能夠發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彼麊÷暤?。 翩羽默默看著周湛,她知道,這是他給她的承諾。 其實自那日周湛在狀元府跟她說了那一番話后,她就已經猜到,她十有八九大概是會上花轎的——就像周湛所說,對自己有利的事,為了一時置氣而放棄,那才是真傻。 只是,叫她沒想到的是,周湛居然那么大膽,始終都不曾打探過她的決定,連許mama和三姑都不曾問過她到底會不會上花轎。她幾乎就要以為,周湛真的那么自信她一定會上花轎,直到他掀開轎簾時,叫她看到他那帶著忐忑的眼。 那一刻,她忽然就明白了,雖然他一如既往地霸道強勢,心底卻仍為她保留著一個柔軟的地方,一個很容易受到傷害的地方。 她看著他,被他牽引著緩緩下了花轎。 花轎外,隱隱傳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和笑聲,偏新郎倌和新娘子卻似什么都聽不到一般,只隔著新娘額前的那一排珠簾,深情款款地對視著。 “來?!?/br> 半晌,周湛才輕輕出聲,卻是不曾放開她的手,就這么引著她,往景王府正殿而去。 翩羽抬頭看看那自王府建成后竟是頭一次使用的正殿,再扭頭看向一瞬不瞬看著她的周湛,忽地展顏一笑,用力握緊周湛的手。 前面的臺階很高、很長,不過不要緊,只要他們手握著手,去哪里都行。 只要有彼此為伴。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現代文 《見鬼》 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