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翩羽一向不是懦弱的性格,見躲不開,她也就不躲了。 晚間,當各家屋頂都飄起了炊煙,舅媽領著家里的女人們在廚房里開始準備晚飯時,估計著周湛大概又要跑來蹭飯,翩羽便先他一步,在王家門外的巷口拐角處截住了他。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重新穿回五哥舊衣裳的翩羽彪悍地叉著腰,那高高扎在頭頂的馬尾辮,頓時就叫周湛憶起他第一次看到她時的情景。 那時的她,叫他以為她是個小男孩,而如今的她,雖說仍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男裝,卻是再也沒辦法叫他把她錯認作男孩兒了。 他的眼忍不住就往她已經初具曲線的胸前掃去。 感覺到他的視線,翩羽不禁一陣羞窘,叉在腰間的手立馬改而防御地叉抱在胸前,那腳卻是沒閑著,上前就狠狠跺在了周湛的腳上。 “流氓!”她怒喝一聲,甩著馬尾轉身就要走。 長長的馬尾辮,像小鞭子似地在周湛鼻尖前撣過。周湛顧不得腳趾上的痛,忙伸手捉住翩羽的肩,“別走……” 于是,翩羽毫不客氣地又在他手背上撓了一貓爪。 她原就帶著十分的怒氣,這一下,直把周湛撓得皮開rou綻,手背上頓時留下兩條清晰的血痕。 周湛倒抽著氣,卻仍握著她的肩不肯松手,“我有事要跟你說,很重要的事?!?/br> “你有事要說,我就必須得聽?!” 下手時,翩羽就感覺到那一下失了手。等垂眼看到周湛手背上那沽沽冒著血珠的傷處,一時間,她簡直是百感交集。即有報復的快感,又隱隱有些叫她很不得勁的心軟…… 于是她又是一甩馬尾,干脆不看他的手,扭頭瞪著他的臉道:“王爺怕是忘了,如今我再不是王府的下人了,王爺您再如何尊貴,怕也沒那個權利命令我做什么!您若愛說,盡管說,我卻沒那個義務聽!” 她扭著肩掙扎著,周湛卻更加抓緊了她,皺眉道:“這事很重要,你必須得聽……” 他的話音未落,就被翩羽打斷了,“對你重要,對我可未必。憑什么我必須得聽?而且我已經跟你說過再見了,我跟你已經再無瓜葛,你要說什么我也毫無興趣,我……” 忽地,扣在肩頭的手猛地將她往后扯去。翩羽腳下一個不穩,后背猛地撞在一個堅實的物體上。她還沒反應過來,周湛的雙臂已經牢牢纏上她的肩。頓時,那股熟悉的、如松針般冷冽的味道,毫無防備地侵入了翩羽的鼻間。 “我們談談?!敝苷康穆曇?,如羽毛般輕柔地拂過她的耳際,“有些事我沒能跟你說清楚,我必須跟你……” 那熟悉的味道,這熟悉的懷抱……有那么一刻,翩羽的腦海里一片混沌。但只是那么一刻,她很快便清醒了過來。 她也不掙扎了,只冷然低喝道:“放開我?!?/br> 這冰冷的語調,比她的用力掙扎更為有效。周湛呆怔間,手臂果然微松了一松勁。翩羽見機,忙再次掙扎起來。她才剛一掙扎,周湛的手臂便又斷然收緊了。 “不?!彼谅暤?。 翩羽急了,“再不放,我可喊了!” “喊吧!”周湛簡直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干脆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全都壓在翩羽的肩上,一邊湊到她的耳旁低聲呢喃道:“喊吧,正合我意?!?/br> 說話時,他故意偏著頭,嘴唇開合間,幾乎就要蹭著她的脖頸了。那似有若無的觸感,頓時就叫翩羽紅了臉,脊背瞬間挺得更加筆直。 她這忽然的僵硬,引得周湛垂眸向她看去,卻正好看到她那如玉雕般潔白的耳廓泛起一片暈紅。那暈紅,以他rou眼可見的速度,沿著白皙修長的脖頸,一點點往那衣領下暈染而去。 這誘人的景像,直叫周湛一陣口舌生津。他下意識吞咽了一下,原本思維清晰的大腦忽地一時斷了片。忽然間,他忘了他這是在做什么……忽然間,他卻憶起往日倆人的種種親昵……忽然間,他深刻意識到,他正把心上的那個人兒,抱在懷里…… “翩羽……”他喃喃叫著她的名字,聲音里帶著莫名的沙啞。他的嘴唇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似的,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湊過去,輕柔地吻著她的耳朵、她的下頦、她的脖頸,然后,幾乎是本能地,在她圓潤的耳珠上輕吮了一下。 耳珠上驀地一涼,頓時就驚醒了被周湛魅惑住的翩羽。一陣羞惱忽地升將起來,“放肆!”她怒喝著,抬腳又往身后周湛的腳背上狠狠跺去。 這一次,周湛機靈地早一步移開了腳,卻是又放下一條手臂,用力勒住她的腰,硬是將她的身子整個轉過來,面對著隨時會有人經過的巷口。 “隨我去別院,我們談談?!彼麖娪驳?,“反正今天你無論如何都得聽我說完我想說的話,不然……不用你叫,我來替你叫,我的聲音保證比你大,一定能把全村的人都叫來?!?/br> 叫來后,便會叫全村的人都看到,荒唐不靠譜的景王殿下,正在輕薄可憐的王家外甥女…… “嗯?”他威脅地在她耳后又落下一吻。 翩羽的脊背再次一僵。他的威脅,令她火冒三丈,偏從體格到力量,她哪哪都不是他的對手。周湛可以死不要臉,她也可以不要臉面,可她舅舅一家還要在這個閉塞的小山村里住一輩子呢! “不要臉!” 翩羽恨恨地罵著,周湛卻得意地笑了。 *·*·* 翩鷸沼諶韁苷克福嫠吮鷦捍竺攀保故搶狹跬芬桓隹吹攪慫 打從把翩羽送回家后,這還是老劉第一次看到翩羽,忍不住就激動的迎了上來。 翩羽正好不愿意面對周湛,便順勢拉著老劉一陣寒暄。她從紅繡問到長壽爺,甚至連廚下的張mama等人都一一問候到了,老劉這才感覺到脖頸后的陣陣寒意。一扭頭,對上周湛陰鷙的眼,老劉再顧不上翩羽了,忙強行打斷翩羽仍在繼續著的問候,支吾著,一轉彎,就不見了人影。 至于涂十五和沉默這兩個也一同跟上山來的人,早有眼力界地避開了,根本就沒往周湛的眼前湊。 進了屋,周湛轉過身來,才剛要開口,就只見翩羽忽閃著一雙防備的眼,往后退了一步——她可還記得他剛才的“襲擊”呢! 想著他的“襲擊”,翩羽只覺得耳朵和脖頸上又是一陣麻癢,便借著解斗篷的機會,轉身用力揉了一下耳朵和脖子。 她以為周湛沒發現,卻不知道,周湛在看到她的動作后,那眼眸忽然間變得深幽綿長。 “說吧,我聽著呢?!?/br> 她解下斗篷,轉過身來,卻正對上周湛那雙幽深的眼。那曾經熟悉的眼神令她愣了一愣,一時沒想起來她在什么時候見過他這樣的眼神。 而此時周湛早已經轉開了視線。 “屋里的地龍昨兒晚上才剛攏起來,還有點冷。你身子弱,受不得凍,還是穿上斗篷吧?!敝苷康?。 “不用?!濒嬗鹁芙^了他的關心,轉身往椅子里一坐,抬頭道:“有什么話你趕緊說,若晚了,我舅舅舅媽該到處找我了?!?/br> 她想不出來別院的借口,便什么都沒跟家里人講,就這么被周湛脅持了過來。 見她坐下,周湛過來,站在她的面前,望著她道:“我先要向你道歉?!?/br> 翩羽挑著眉,臉上露出一個冷笑,“哦?我居然十分榮幸,能叫景王殿下向我道歉?那皇上是不是該羨慕我了?” 周湛的死倔性,也可算是朝廷上下聞名的了,打小就被圣德帝不知打了多少板子,卻從來沒人聽他說過一句服軟的話。 周湛卻對翩羽的譏嘲毫無反應,只低頭凝視著她又道:“一直以來,都是你跟我說,你喜歡我,我卻從來沒告訴過你,我也喜歡你……” “刷”的一下,翩羽的臉色變得一片蒼白。她忽地站起身,差點直接撞在站在她面前的周湛身上。 “你又想做什么?!”她猛地伸手一推他,一雙貓眼里閃動著熊熊怒火,“怎么?那個鳳凰叫你玩膩了,叫你覺得無聊了,你還是覺得我比較好玩,所以你打算在我身上再玩出一點新鮮花樣?!” 她又推他一下,“告訴你,周湛,別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喜歡你的是以前的我,現在的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了!你憑什么現在來告訴我你也喜歡我?你以為這樣我就能再喜歡上你?!還是,”她再次推他一把,“你以為我真有那么笨,你說什么我就真信什么?!” 第四次,她的手推上他的胸膛,“我說過,吃虧上當只一次。我再傻,再笨,不會在同一個坑里摔兩次!” 再一次,她狠狠將他推倒在對面的座椅里。 “周湛,告訴你,你已經再沒機會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坦白 第一百七十四章·坦白 站在周湛的面前,翩羽惡狠狠地瞪著他。在被周湛送走之前,她曾經一直深信著,她深信哪怕周湛從來沒有對她說過他喜歡她,她在他心里是不一樣的,她曾確信,他是喜歡她的,她以為她在他的眼睛里、從他的舉動中看到的,是他對她感情的回報,卻不想,他竟就那么一聲不吭地拋下了她,以行動告訴她,她有多么自以為是……偏如今她清醒了,她終于知道,那不過是她自己的想像,是她的誤會時,他卻開了口…… 那一刻,翩羽滿心的憤懣。 而,一通怒火燃盡,緊跟著涌上的,是無盡的委屈和自憐。 在被他拋棄的時候,她整個世界都灰了。這一生,她最害怕最痛恨的,就是被人辜負、被人拋棄,不然她也不會那般絕然地寧愿為奴也不肯原諒她爹。偏她以為給了她溫暖、救贖了她的那個人,最后竟也什么都不說,就這么拋棄了她,偏她還不能恨他……她以為,她對他的感情只是一廂情愿,就算恨,她也只能恨他不打招呼就送走了她。而她,沒辦法、也不應該恨他不能像她喜歡他那樣也喜歡她…… 天知道多少個夜晚,她因為她那得不到回應的感情而徹夜難眠;天知道她想恨他,又因明知道他的無辜而怎么自我唾棄;天知道她曾怎么悄悄祈求著,他多少也能喜歡她一點…… 偏如今他站在她的面前,竟大言不慚地告訴她,他也喜歡她,只是從來沒告訴過她…… 她深吸一口氣,壓抑下激動的情緒,瞪著被她推倒在椅子上的周湛,冷聲道:“周湛,你欺人太甚了!” 說完,她轉身便走。 周湛被她這激烈的反應給驚著了,只呆呆被她一下下推著往后倒退著,直到摔倒在座椅里。雖然他一直都知道,翩羽只是看著脾氣好,真惹急了她,她也會張牙舞爪地反擊,可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她…… 見她轉身要走,他這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忙伸手一把抓住翩羽的胳膊,“等等……” 于是,他的手背上再次被撓出一道血痕,“放手!” “不放!”周湛不但沒放,且還忽地一收手臂,將嬌小的翩羽一下子就拉了過來。 翩羽立足不穩,便跌坐在他的膝上。她頓時一陣火大,仍自由著的那只手又要撓向周湛抓著她的手,卻不想周湛的大手一張,居然一只手掌就同時捉住了她的兩只手。翩羽急了,抬腳去揣他,可這會兒她正跌坐在周湛的膝上,周湛一張雙腿,便將她的雙腿夾在他勁瘦有力的大腿間了。 “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對不起你,讓你傷心難過了,可我有理由的!”周湛一只手扣著她的雙腕,另一只手將她禁錮在懷里,一邊壓制著她的掙扎一邊道。 如今已快十九歲的周湛,個頭比威遠侯鐘離疏還要略高一些,未滿十五的翩羽卻還是個有待成長的小蘿莉,哪里是人高馬大的他的對手,當即被他圈得動彈不得。 偏翩羽是個倔的,說不肯聽就不肯聽,雖然被壓制著,她仍一個勁地拼命掙扎著,哪怕兩只手腕已明顯紅了起來,叫周湛看了一陣心疼,只得松了她的手??伤ε滤龝幼?,在她手腕恢復自由的同時,他的雙臂立馬箍了上來,將她整個人都按在他的肩上,不許她有任何逃開的可能。 “你聽我……”他道。 但他也只說了這三個字,就悶哼了一聲,不開口了。 他的肩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不用扭頭去看,他也知道,翩羽正泄憤地用力咬著他。 這一口,可以說翩羽咬得極不客氣,不僅咬,還像只憤怒的小豹子般用力左右甩著頭。 翩羽氣急了,偏手腳都被禁錮住動彈不得,被周湛按在肩上,她幾乎是本能地一低頭就咬了上去,且一副誓要咬下他一塊rou來的架式,直到她感覺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在她的唇齒間蔓延開來。 直到這時,她才忽然發現,周湛居然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就那么乖乖地任由她咬著他。 她松開牙齒抬起頭,立刻看到鼻尖下方,那天青色夾衫上暈染開的一塊血痕。 周湛一向不畏寒,哪怕是冬天也穿得不多,且這屋子里還籠著地龍,所以他進屋后就順手脫了外袍,身上只穿了一件天青色的夾衫。 這仍在暈染著的一塊血跡,叫翩羽有些發蒙,只僵在周湛的懷里,愣愣地看著她的“杰作”。 感覺到她松了口,周湛也慢慢松了緊咬的牙關——這小豹子,牙齒不是一般的尖利,咬得他真的很痛…… 他扭頭看向她,卻只看到她低垂在他肩頭上方的頭。那一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后悔和不忍。他默默嘆息一聲,趁著她失神不再掙扎的片刻,趕緊繼續又道:“對不起,是我不對,是我委屈了你……” 翩羽皺眉,才剛要恢復掙扎,就聽得周湛的聲音忽地一低,“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我是個私生子……” 翩羽驀地抬起頭。雖然她早就猜到了,可從周湛和圣德帝之間糟糕的關系看,她以為他一輩子也不會跟人提及這個話題的。 周湛垂眸看著翩羽。她訝然的眼神明白告訴他,她果然早就猜到了。那一刻,他只覺得一陣羞恥和難堪,于是他伸手蓋在她的腦后,將她的頭壓回他的肩上,不許她再看著他。 “你大概也猜到了,我的生父是誰。至于我的生母……” 他翹了翹唇角,帶著抹厭棄的冷笑,將當年圣德帝和老昌陵王間的恩怨簡單訴說了一遍,又道:“我原以為生下我的那個女人是無辜的,是被兩邊脅迫的,后來我才知道,原來這件事里誰也不清白,她也有她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