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翩羽吐著舌做了個鬼臉,抖開那小廝的制服看了看,又回頭過去插上門,這才開始換衣裳。 ☆、第三十三章·掐著時辰的王爺 第三十三章·掐著時辰的王爺 換好衣裳,翩羽打開房門,一抬頭,就看到沉默和寡言兩個都站在門外,仿佛在等她的模樣。 二人原正小聲說著什么,見她出來,便都住了嘴,扭頭向她看過來。 寡言忽地伸手指著翩羽身上的衣裳,一臉疑惑地問道:“這是……我的?” 也難怪他認不出來,王府小廝制服的標志,便是袖口上一道銀灰色的繡花鑲邊和那銀灰色的腰帶。偏這套衣裳對于翩羽來說太大了,她便把那標志性的衣袖給卷了起來,且那配套的腰帶對于她來說也太長了,她就用自己的腰帶給代替了。于是這制服也就變成了一套普通的深藍色短衫。至于褲子…… 看著那層層疊疊卷成肥肥一圈的褲腳,以及褲腳下那更顯細瘦可憐的麻桿腿,還有那雙黑腳丫上套著的木屐,寡言趕緊咬住唇,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見他憋著笑,翩羽只憨憨一吐舌,笑道:“謝謝你借我這身衣裳,回頭洗干凈了我再還你?!?/br> 寡言看著要比沉默小上幾歲,和沉默的濃眉大眼不同,細眉細眼的他一看就是個機靈鬼兒。聽翩羽這么說,便大咧咧地一拍她的肩,笑道:“一件衣裳而已,不值當什么,送你都行?!庇钟H熱地攬過翩羽的肩,沖她擠著眼道:“回頭領了月錢,你請我吃頓好的就是了?!?/br> 聽著“月錢”二字,翩羽不由就愁起眉眼,道:“還不知道我有沒有月錢呢,我差了爺好多債?!?/br> 寡言一聽就笑了,“一碼歸一碼。再說,不就是五千兩銀子嘛,哪兒花用不掉?我看啊,爺也就是逗你玩兒……”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叫沉默屈指在他腦袋上敲了他一記。 “又犯老毛病了!”沉默瞪他一眼,又看著翩羽皺了皺眉。 顯然,翩羽這副打扮叫一向板正的他也很是看不過眼去??蛇@是王爺的吩咐,就算再怎么看不過眼,他也只能暫時忍下來。卻到底還是不滿地偏了一下頭,嘀咕了一句:“也只能先這樣了?!?/br> 他又上下打量了翩羽一番,老氣橫秋地搖搖頭,這才轉身往樓梯方向過去,一邊道:“快些吧,我們已經晚了?!?/br> 寡言沖著翩羽歪嘴做了個抹脖子上吊的鬼臉,一邊拉著她跟上沉默,一邊湊到她的耳旁,故意裝作在說悄悄話的模樣,以沉默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沉默這孩子吧,打小就是這么個一板一眼的性子,平常咱們只要不犯錯,他什么都還好說,若是誰犯了規矩,你可當心了,他立馬就能變成個吃小鬼兒的鐘馗!” 翩羽不由就笑了起來?;仡^看看被他們拋在身后的天字壹號房,她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里?”——顯然,不是去伺候周湛。 寡言歪頭看看她,“怎么?你不餓?皇帝還不差餓兵呢?!?/br> 前頭正在步下樓梯的沉默聽了這話,頓時擰著眉扭過頭來,瞪著他道:“少貧兩句嘴你會死??!爺什么時候餓著你了?!” 又對翩羽道:“正好,你也順便熟悉一下。爺的規矩是每天早上六點叫起,起床后,由我們幾個輪流侍候著爺梳洗。梳洗畢,換無語她們進去伺候爺用膳,我們則趁著這個空兒去吃早飯。早飯務必得在七點前吃完,七點整,我們要回去替換無語她們?!庇值?,“爺做什么事都會掐著鐘點來,誤了爺的鐘點,爺會很惱火的?!?/br> 翩羽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他說的這人,是周湛?!說話行事都那么隨性不靠譜的一個人,居然還愛掐著鐘點?!這……不太可能吧…… 就在她疑惑間,沉默已經領著她和寡言來到樓下的大堂。大堂的角落里,早用屏風單隔出幾張桌子。翩羽隨著沉默轉過屏風,就看到昨天給她扎針的那個車夫大夫正坐在桌邊上,和那個當初把她當小雞兒一樣拎來拎去的侍衛長湊在一處說著話。另一張桌子邊上,一個小二正在往桌上布著早點,涂十五涂大管家利用這空當兒,在翻看著手中的一疊文件。紅錦坐在他的對面,一臉無聊地看著自己的指甲。至于昨天那個獨眼少年,則是蹤影全無。 見沉默一行人進來,眾人不由全都抬頭看向他們。 直到那上菜的小二退出去,沉默才拉過翩羽,開口對眾人道:“他叫吉光,是爺新收的小廝?!?/br> 紅錦立馬就和涂十五對了個眼。 沉默則又指著涂十五給如今已經叫吉光的翩羽介紹道:“這是涂先生,管著爺身邊的事?!庇种钢w允龍道:“這是府里的侍衛長趙將軍?!痹僖恢改莻€車夫,“這是劉大夫?!?/br> 翩羽猶豫了一下,才隨著他的介紹,向各人一一鞠躬見禮——卻是既沒有行女子的屈膝禮,也沒有行男子的叉手禮,而是行了個通用的鞠躬禮。 見她這禮數,紅錦頓時沖著涂十五又飛了一下眉。 劉暢則在那邊搖著手笑道:“沉默你又說錯了,我早就已經不是大夫了,如今我只是府里的車夫?!?/br> 正在給涂十五打著眼風的紅錦聽了,忙扭頭問著劉暢道:“啊,對了,我都忘了,不是說,有人舉薦你入太醫院的嗎?” 劉暢趕緊搖手道:“得了吧,誰知道舉薦的那人到底安著什么心。就我這樣的,人家太醫院一查——喲,治死過人命的!——你說,誰敢用我?再說了,太醫院那是個什么地方?都是給什么人看病的?不定那人把我推進太醫院,就是想著拿我做個替罪羊什么的呢??傊?,我早說了,我這一輩子在府里賴定了,只要爺不趕我走,我就一輩子做個王府的車夫?!闭f著,卻是回身沖著翩羽一陣招手,道:“小家伙,過來,我給你把把脈,看看你今兒怎樣了?!?/br> 見他前面還說著要做一輩子的車夫,后面又招著手要給翩羽把脈,紅錦不由就笑了,道:“哪有車夫給人把脈的?” 劉暢笑道:“我是車夫沒錯,可太醫署也沒說沒收我的行醫資格啊,我照樣能給人把脈看病,不過是一般人都不敢給我看罷了?!闭f著,仿佛才想起翩羽就是個一般人,瞪著翩羽道:“你不會也不敢給我看吧?!” 翩羽忙搖了搖頭。 她之所以搖頭,不過是被那位車夫大夫的眼神所逼罷了,劉暢卻欣慰地笑道:“好孩子?!边^去拉過翩羽的手,一邊按著她的脈搏一邊問道:“頭還疼嗎?” 翩羽又搖搖頭。雖被劉暢拉著,她仍是回頭看向沉默,然后又扭頭看看紅錦——在座眾人沉默都介紹到了,就只單剩下這姑娘沒介紹了。 雖說她已經知道這紅錦是個戲子出身,可她在府里到底是個什么身份,翩羽仍是一頭霧水。如果說這紅錦是府里的丫環,那她至少應該跟無言和無語她們一樣,穿著那飾有朱紅色繡花鑲邊的丫環服飾才是;如果說她和涂十五一樣,是管事級別的……雖說翩羽還不知道王府里的女管事們是什么樣的打扮,可紅錦這身珠環翠繞,顯然對于下人來說,太過于華麗了一些…… 不過,顯然沉默并沒覺得他介紹漏了一人,見老劉拉著翩羽過去,他便也和寡言跟過去,雙雙在翩羽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另一張桌子邊的紅錦,被翩羽看了那么幾眼后,卻是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不由冷哼一聲,扭頭對沉默道:“沉默,你是不是忘了介紹我???!”不等沉默答話,她又挑眉看著翩羽道:“我嘛,是王爺的相好?!?/br> 翩羽一怔。沉默和寡言對視一眼,趙允龍看著一副不知該把手腳往哪里放的尷尬模樣,連涂十五都從手上的公文上抬起頭來。 紅錦見狀,不由得意地一挑眉梢。 就只有劉暢仍按著翩羽的脈搏,撇著嘴一搖頭:“真是的,這小子還是個孩子呢!” 而說到“小子”二字,他不由就是一個愣神兒——才剛他一時忘了,昨兒紅錦明明告訴他,如今做著小廝打扮的這孩子,其實是個女娃兒來著。 他抬眼看看翩羽,只一眨眼,就明白了,這定然又是那位爺的惡作劇,便忍不住又搖了一下頭。 那邊紅錦聽了他的話,則又是一聲冷哼,“孩子又怎么了?孩子就聽不懂‘相好’兩個字了?!”說著,她抬手一指翩羽,“你,可知道‘相好’是什么意思?” 翩羽原還想裝純潔說她不知道的,可看看紅錦那張牙舞爪的模樣,她忽地就是一眨眼,沖著她點點頭,道:“知道。后山的張禿頭和前村的李寡婦就是一對相好,有人親眼看到他們鉆草窠子呢?!?/br> 她這粗俗的話,頓叫紅錦一陣發窘,指著她的手指一時不知是該放下好,還是繼續指著她。 她這窘狀,直叫劉暢等人一陣大笑。涂十五看看翩羽,看著紅錦搖頭笑道:“看吧,你小瞧了人家孩子了?!?/br> 翩羽的眼不由就是一眨,忙裝出一副天真模樣,搶著道:“我不是孩子了,我十二了?!?/br> 涂十五看看她,卻又是一陣意味深長的笑,然后扭頭去問寡言,“你多大了?” “十五?!惫蜒缘?。 涂十五回頭看著翩羽,笑道:“他十五,是我們這些跟著爺一同出來的人里歲數最小的一個。你十二,比他還小,你不是孩子,誰又是孩子?” 雖說翩羽不像王明娟那般喜歡胡思亂想,可被涂十五這么看著,她總覺得他另有所指,不由就看著他一陣眨眼。 一旁,劉暢哈哈一笑,放開翩羽的手,又拍拍她的肩,對眾人道:“好了好了,別逮著個新來的就欺負人家,這孩子還小呢,嚇出個好歹來!”又對沉默寡言二人道,“你們還不快吃?今兒本來就晚了吧?!?/br> 被他這么一提醒,沉默和寡言這才注意到時辰,趕緊拿起筷子。翩羽也才要伸手去拿筷子,卻是叫劉暢掰過她的臉,不顧她的抗議,又扒拉著她的眼皮看了一回,再叫她伸出舌頭給他瞧了一回,他這才徹底放開她,笑道:“嗯,看來法子對路了,等回到京里,我再替你把剩下的針扎完,你這病就能去了大半了?!?/br> “真的?!”頓時,翩羽兩眼大亮。這兩年,她可被這毛病給害苦了?!澳芨螁??”她急急問道。 劉暢不由看看她,笑道:“你放心讓我給你看???才剛我可說了,我可是治死過人的?!?/br> 翩羽憨笑道:“我不是還沒死嘛?!庇肿穯柕?,“能根治嗎?” 劉暢不由哈哈一笑,道:“你們瞧瞧這孩子,真勢利?!庇值?,“能是能,不過就是煩瑣些。你不怕吃苦吧?若想要根治,怎么著你也得吃上個一年半載的苦藥汁兒才行?!?/br> 翩羽搖搖頭,才剛要說話,就聽那邊涂十五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問著劉暢道:“車可查過了?” “早檢查過了,隨時都能上路?!眲硜G開翩羽,回頭應道:“這回是直接回京里,還是又要繞道去哪里?” “直接回京,”涂十五道,“上頭催著呢?!?/br> “什么時候?”劉暢問。 “許下午吧,爺還沒定?!?/br> 坐在劉暢身邊的翩羽不由就眨了一下眼。 而,就在她在心里盤算著她的念頭的時候,忽聽得坐在她對面的寡言叫道:“無言jiejie,你怎么下來了?可是我們誤了時辰?!” 翩羽忙回頭看去,就只見兩個丫環里那個鵝蛋臉的高個子女孩正轉過屏風進來。 沉默則從懷里掏出懷表看了看,詫異道:“這會兒離七點還有二十分鐘呢?!?/br> 無言搖搖頭,并沒有回答眾人的問話,而是直接過來,伸手一拍翩羽的肩,道:“爺叫你?!?/br> 翩羽眨眨眼,回頭看看沉默,只感覺一陣緊張。 不是說,那位爺愛掐著鐘點做事嗎?好好的,這會兒還沒到小廝們上去伺候的時間,卻忽然單叫她一個人上去。他,這是要做什么? 不會是突然后悔了吧?! ☆、第三十四章·打蛇隨棒上 第三十四章·打蛇隨棒上 跟在無言身后,翩羽不禁一陣忐忑,小心翼翼開口問道:“無言jiejie,可知道爺……為什么叫我?” 沉默剛才不是說,那位爺最愛掐著鐘點做事嗎?而眼下這個鐘點,明明該是丫環們伺候他用膳的時候,還不到她這個小廝登場的時間??? 走在前面的無言并沒有回答她,只搖了一下頭,示意她趕緊跟上。 如今翩羽已經知道了,兩個丫環中,那個曾喂她吃過藥的圓臉丫環叫無語,是丫環里面領頭的,看著就是個溫柔和順的性子;這個鵝蛋臉的叫無言,卻是人如其名,是個比沉默還要惜字如金的。 二人來到天字壹號房的門前,無言站定,扭頭拿眼神示意翩羽敲門。 翩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偷眼看看無言,這才猶猶豫豫地抬起手,仿佛怕敲重了那門會疼一般,只在門上輕輕撓了一下。 頓時,無言就是一皺眉,拍開她的手,一邊拿眼盯著她,一邊干脆利落地在門上敲了三下,然后揚眉看著她——那意思,你學會了嗎? 翩羽咬住唇,像只犯了錯的小狗般,抬頭望著無言一陣眨眼,只眨得無言無來由地一陣心軟,沖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時,門里傳來周湛懶洋洋的聲音:“進來?!?/br> 無言又警告地看了翩羽一眼,這才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 門內,窗前的金絲竹簾已經被卷了起來。早起時還陰陰的天色,這會竟又開始放晴了。微風從窗口吹進來,帶著一股淡淡的荷花清香。翩羽抬頭看去,就只見那細頸美人觚里插著的荷花又被換過了,昨兒還是淡粉色的,今兒已經換成了白瓣黃蕊的。 此刻,周湛也正站在桌邊欣賞著那荷花。他一邊探頭看著那花,一邊用一條毛巾擦著手。離他不遠處,無語蹲跪在那里,手里捧著一個銅盆。 翩羽不由就扭頭看向墻角的那個臉盆架。 臉盆架上,這會兒正空空蕩蕩。 “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