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過會兒去看。但不管怎樣，一切等考試完再說。把刀給我?！?/br>
    尖刀上鮮血干涸。北野過去奪，抽了兩下才把刀從她手里拔.出。

    “把衣服脫了?！北币罢f。

    陳念沒動。

    北野扒掉她的衣裳，把她拉到花灑下沖水，點點的血跡慢慢散開。

    北野把衣服鞋子塞進洗衣機，看見了自己的襯衫。今早陳念穿衣時找不到打底t恤，當時他找了件襯衫給她。他回頭看她一眼，她滯望著墻壁。

    他背身遮住她的視線，把襯衫抽出來，團一團塞進洗臉臺抽屜里，卻意外在抽屜里看見他mama買的某件東西。

    他看那東西一眼，想了想，闔上抽屜。

    準備開洗衣機，略一思索，又把衣服撈出來，把口袋里一切物件清空，找了個大塑料袋裝好。

    燈光昏黃，陳念身上已沖干凈，北野戴了手套蹲在地上，一手廁潔靈一手刷子，把地板的邊邊角角都擦干凈。

    “你先出去?！北币罢f。

    她沒動。

    “我完了?！彼f，“北野，我完了?！?/br>
    爆米花桶碰了碰陳念的手背，她扭頭看一眼身旁的李想，伸手在桶里抓一把塞嘴里，味同嚼蠟。

    “沒完?！北币懊摿耸痔渍酒鹕?，溫水淋著兩個少年的頭發。他捧起她的臉，黑亮的眼睛緊盯著她，“你不會有事，我保證?！?/br>
    “和我說，你……”他斟酌用詞，“你傷了她哪里？”

    她搖頭：“……我忘了?！?/br>
    “傷了她幾刀？”

    “……不記得?！?/br>
    “多深？”

    “不知道……我恨她。我多希望她消失?？晌覜]想要她死?！彼l著顫，“她們那樣的少年——為什么不被管起來……不該是這樣的……原本不該……”

    北野緊握住她的頭，盯著她，讓她冷靜：“你回來的路上有沒有人看見你？”

    “沒有?！睆S區除了院墻那頭的小巷，三面都是荒地。

    “她人現在在哪兒？”

    陳念看他。

    “我去看看，你力氣小，或許她只是受傷。人沒那么容易死的?！彼惓＠潇o。

    “我和你一起……”

    “我一個人去。如果有事，我會通知你?！?/br>
    “可是……”

    “沒問題的。你不相信我？”

    “信?！?/br>
    他上前，突然握住她的濕發將她攬進懷里，低頭用力貼緊她的臉頰。

    陳念的手機響起，兩人猛然一驚，李想打電話來：

    “陳念，《泰坦尼克》以3d版本重新上映啦。我搶到兩張票，要不要去看?！?/br>
    “我……想復習?！痹捳f完，北野蹙眉搖一下頭。

    李想勸：“等高考完都下映了。這么經典的電影，以后很難在電影院看到。你就當放松一下嘛?！?/br>
    北野握住陳念的肩膀，眼神告訴她答應。

    陳念嘴唇顫了顫，緩緩搖頭。她不是傻子，他太謹慎，為以防萬一已開始給她制造不在場證明。

    電話里李想仍在努力：“陳念，《泰坦尼克》那么經典啊。你心里肯定也喜歡……”

    狹窄簡陋的浴室里，燈光昏黃如舊電影。他和她四目相對，誰的心思對方都心知肚明。他握緊她的肩膀，緩慢而用力地點頭。

    這部電影太漫長。

    陳念坐在黑暗的影院，像坐在墳里。終于到了結局，海面上，jack和rose抓著同一塊救生的浮木。年輕的男子讓女子爬上去，自己漂在冰水里。

    他們共同的未來像北冰洋的寒夜，冰冷，黑暗。

    “我愛你?！?/br>
    “你敢再說一次！……不要說告別的話?！?/br>
    “可我太冷了?！?/br>
    “聽著，你會逃離這里，安全脫險；你會向前走，活下去?！銜先?，會安息在溫暖的床上，而不是結束在這個鬼地方，不是結束在今晚。你明白嗎？”

    “可我太冷，已經麻木?！?/br>
    “贏得那張船票，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因此認識你，我萬分感激?！饝一钕氯?，答應我你不會放棄?！瓱o論發生任何事，無論你身處如何絕望的境地，答應我，不要放棄，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br>
    “我答應你?！?/br>
    最后，女子撥開他的手，奮力游向光明；英俊的男子緩緩沉入北冰洋，被黑暗吞噬。

    走出電影院，李想見陳念紅著眼睛。

    “哭了嗎？”

    陳念垂著腦袋，搖搖頭：“沒有?！?/br>
    “女生看這類電影都容易傷感?！崩钕胝f，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又把手縮了回去。

    他晃蕩著紙桶：“沒想到你這么不能吃，你看，爆米花還剩一大桶?！?/br>
    陳念只好說：“我不喜歡吃零食?！?/br>
    “難怪你這么瘦?！彼纯词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br>
    陳念回家后不久，風雨接踵而至。

    等了好一會兒，北野還沒來。

    她翻出手機要給他打電話，卻意外發現通信錄里沒了北野這個人。正疑惑思索之時，門上響起敲門聲。

    陳念一驚，湊到門邊，聽他低聲說：“是我?！?/br>
    陳念立刻開門讓他進來，他一身風雨，水流順著雨衣滴在地上。

    她遞給他一條毛巾，問：“她怎么樣？”

    “應該沒事?！北币罢f。

    “沒事？”

    “我去了你們學校后山，找遍了也沒看見她?！?/br>
    “找錯地方了？我應該，和你一起去的?！?/br>
    “沒。我看到了血跡。但她不在?！?/br>
    陳念吃驚：“你……沒騙我？”

    “不騙你。真的?！彼f，“血跡很少，估計是輕微的刺傷?，F在冷靜下來想想，你回來時，衣服上的血跡也很少?！?/br>
    她惶惑而依賴地望住他。

    “她應該傷的不重，自己走了?！北币罢f，“你也不清楚傷了她幾刀，深不深。我覺得你太緊張，想嚴重了?！?/br>
    “是嗎？”陳念蹙眉，又道，“但……她會告訴警察，會……”

    “不會?！北币安敛令^發，把雨衣脫下來掛在衣鉤上，“她打架不少，受傷也多，她哪回找警察？再說，告訴警察，她們欺.辱你的事也會曝光。她們人多，有的還在上學，會被開除。要真告訴了警察，你現在能站在這里？”

    陳念“哦”一聲，恍惚地看著他。

    “別自責?！彼p聲說，“你對她的傷，還不如她自己打一次架的?！?/br>
    她似乎有些迷茫，好久后，低頭從包里拿出一張手機存儲卡。

    北野接過去剪碎了；

    陳念說：“垃圾桶在那兒?！?/br>
    北野：“我扔到外邊去?！?/br>
    她抬頭望他，他揉她的頭，右手腕上系著的紅繩垂下一縷線，擦過她臉頰，

    “她沒事。你別想那么多，認真復習，準備考試?！?/br>
    陳念機械地點點頭。

    風聲雨聲，燈泡在頭頂搖蕩，兩人的影子晃來晃去，單薄，不定。

    北野坐到床沿，人似乎有些疲憊，抬頭見她在出神，他凝望了她一會兒，輕聲問：“電影好看嗎？”

    “??？”

    “我問電影好看嗎？”

    “——不好看?！标惸顡u搖頭，“是悲劇。我不喜歡?！?/br>
    “悲??？”

    “嗯，男主角把生，生的機會，留給女主角。自己死掉了?！?/br>
    “女主角呢？”

    “結婚，生子，活到很老?！?/br>
    “挺好的?！北币靶α诵?。

    “哪里好了？”陳念說。

    北野抬頭望著她，張開口，要說什么，最后卻無疾而終；就那樣安靜看著，眼神筆直而柔軟，像一口深深的井。

    陳念站在原地，與他四目相對，忽然就有些想落淚。

    兩個少年讀懂了彼此生命里的苦痛掙扎，愛與無望，

    可什么也不能說，說出來又有什么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