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心里很篤定長樂郡主絕不可能作出拋夫棄子這種卑劣事情的秦臻幾乎可以說是想都沒想的就站到了自己的·真婆婆·這邊。 她相信這里面絕對有著他們所不知道的隱情,因此在安靈韻幾乎是以一種戰兢的姿態往他們看過來時,毫不猶豫的給了對方一個充滿安慰的眼神。 她的態度也影響到了大腦轟轟做響,心頭亂如團麻的齊修遠。 盡管此時的他連思考都有些困難,但他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勉力讓自己不因沖動而混淆真實判斷,客觀而理智的看待問題。 智商沒有因為極端的憤怒和震驚而下降的齊修遠以最快的速度,根據他所獲悉各種訊息總結了一把目前的情形——很快就得出了一個與妻子殊途同歸的結論:這里面必然有著他所不知道的隱情,因為從長樂郡主平常的言行舉止來看,實在是半點都瞧不出她會是個玩弄他人感情,拋夫棄子的壞女人。 因此,他也整個人都鎮定下來,與妻子一樣,也對著神情彷徨而忐忑的安靈韻微微點了下頭,嘴角還很隱蔽的淺淺勾翹了一下。 那是一個帶著鼓勵和信任的弧度。 夫妻倆幾乎可以說是默契天成的表態,讓整顆心都仿佛掉進了無盡冰水里的安靈韻眼睛里又重新有了些許活氣。 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再這么被動挨打下去了,最起碼的,她應該給有可能也是她兒子的那個可憐孩子一個交代,一個清清楚楚的交代。 想到這里,安靈韻重新振作起了勇氣,破天荒頭一回的轉過頭來與齊博倫對視。 齊博倫從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就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我記事的時間極早,家中長輩也頗為關愛,早早為我啟蒙,”安靈韻深吸了口氣,指甲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掐入掌心,“我這許多年所接受的閨訓早已經深入到了靈魂內里——”安靈韻的聲音帶著點淺淺的顫栗,但卻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樣的格外動聽,“我之所以說這個,并非言之無物,而是要為我接下來所說的話作證!” “自從被齊家主綁到這百川府,我不知道聽了多少你與我之間的往事,”安靈韻背脊微微挺了挺,聲音越發堅定的讓人心生觸動,“那些往事經了齊家主的述說,就仿佛注入了神奇的仙法,足以讓每一個聽到的女子肝腸寸斷,我也是女子,聽了會有所傷懷已然很正?!皇?,也僅止于此了齊家主?!?/br>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齊博倫的語氣里帶出了幾分緊繃的味道。 安靈韻靜默片刻,嘆息一聲,“齊家主的故事很能夠打動人心,但于我卻是無足輕重,因為,我根本就不記得你所說的那些濃情蜜意,苦痛不堪的煎熬往事?!?/br> ——情緒里很帶著幾分復雜的安靈韻沒有注意到被齊博倫踩在腳底下的兒子悄無聲息的彈動了下手指。 齊博倫瞳孔條件反射地就是一縮。 “這些天我一直把你叫做瘋子,不是發泄或別的什么,而是我真的以為你瘋了,得了癔癥!”安靈韻的眼睛與齊博倫寸步不挪的對視著,“在我看來,你簡直就是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僅僅因為自己的一點臆想,就把我害成如今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你甚至還變本加厲的綁架我的兒子來威脅我……你確定你沒瘋?你確定自己還是個正常人嗎?” “你說你根本就不記得我與你說得的那些過往是怎么一回事?”齊博倫沒有理會安靈韻語氣里的控訴和不滿,目光炯炯聲音嘶啞地說。 “我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自信,你所說的那一切我根本就沒有半點印象?!卑察`韻定了定神,依然沒把視線從齊博倫身上移開,“而且,以我的驕傲和自尊也不可能瘋狂到為一個男人而作出讓家族蒙羞的事情?!?/br> 安靈韻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坦蕩,看著這樣的她,齊博倫很長時間都沒有說出話來。到他到底是一個堪稱聰明絕頂的人物,很快就從安靈韻這幾乎可以說是篤定的堅信中意識到了什么,“難怪……難怪……韻娘,是我的錯,我誤會了你,我居然就這樣什么都不查的誤會了你……” “你……”安靈韻神情古怪的看著又哭又笑仿若徹底瘋癲的齊博倫,“你到底在說些什么?什么誤會不誤會的?” “安靈韺你這個禽獸養的!”齊博倫頭一次沒有理睬安靈韻的問題,而是毫無征兆地暴跳而起,腳下的趙廷凱也被他重新踢回了影衛的控制之下,“你可真是大手筆??!你們安王府可真是財大氣粗??!連忘情丹那樣的稀世絕藥也踅摸的到——還那般膽大包天的敢給自己的親meimei服用?我就這么的不招你們待見?要你們這樣無所不用其極的拆散我們?!” “忘情丹?!”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驚呼了一聲。 這廳堂里的人雖然有好幾個連元核都沒有,到有關修者的一些小道花邊,他們也是知之甚詳的——比方說,話本里經常被拿出來使用的忘情丹就是其中最經常出現的一例。 多少沉湎于話本凄美故事中無法自拔的癡男怨女在看到‘忘情丹’這三個字,恨不能把書籍撕個米分碎的,對所有愛看話本的人來說,這忘情丹簡直就是棒打鴛鴦,拆散有情人的超級大殺器??! 君不見,話本中有多少深愛著彼此的有情人因為一顆惡毒透頂的忘情丹而徹底錯過了彼此,從此相遇相見不相識。 正是因為這忘情丹實在是太過出名,秦臻等人聽了才愈發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誰又能想到呢,這話本里發生的事情居然跑到現實世界來真實上演了——這也未免太滑稽、太荒謬了! 在大家震驚不已的時候,安靈韻也本能脫口道:“……你說我吃了忘情丹?這怎么可能?!” ☆、第148章 恩怨 “你吃沒吃,恐怕只有安王爺能給我們一個答案了!”朝著安王一掌疾拍過去的齊博倫咬牙切齒地說。那眼睛里的憤恨和憎怨瞧得人打從心底發寒。 安王從鼻腔里冷哼出一聲,揚手與齊博倫對了一掌。舉重若輕的,就把齊博倫凌厲撲來的攻勢給遏止住了。 眼見他們就要打做一團的安靈韻語帶焦急地迭聲問道:“你和父王母妃,當年該不會這么的……” 被meimei懷疑的安王聽到這話眼皮子都沒撩一下,“這樣一個滿口胡言瘋子說的話你也信?還是你真白癡到愚蠢的以為忘情丹就和話本里的普通大白菜一樣,任誰都可以拿出好幾顆來?” 安靈韻頓時被自己毒舌且不留半點情面的兄長挖苦了個面紅耳赤。 “韻娘,我沒有瘋,也沒有臆想癥!”齊博倫見一擊不中也不糾纏,直接身形一轉往安靈韻抓去,“既然已經知道你是被他們強喂了忘情丹才忘記了你我曾經相愛的事實我就一定要幫你想起來。只要你回到我身邊?!币札R博倫對安靈韻的迷戀和癡狂,他的每一個舉動都可以看作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沒想到他會突然抓過來的安靈韻非但沒有被他話語里深情款款打動,相反她幾乎是出自本能地發出一聲驚慌失措的尖叫聲,拼命往自己兄長身后退去——她怕極了這囚禁過她的人,生怕自己會再次落入他的魔掌之中。 “韻娘?!”見安王一個跨步又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納入保護圈的齊博倫整個人都有點暴躁。 安靈韻瑟瑟發抖。 安王線條優美的唇角則劃出了一縷冰冷的譏笑。 原本琢磨著要來個聲東擊西的齊博倫沒想到自己會再一次‘出師未捷身先死’,終于暴怒,他一把用力將炮灰趙廷凱重新拽回自己身邊,狠勁掐住前者的脖子,對安靈韻喝道:“你再不過來,我就活活把你兒子掐死!我說到做到!” 安靈韻面色煞白的看著他,兩腿無意識地就往前邁了一步,被自家兄長一把攥住胳膊,“你現在過去才是真的害廷凱沒了活路!” “大哥——”安靈韻渾身都在哆嗦,眼睜睜的看著兒子的臉由慘白變作缺氧的青紫之色,“你說我到底該怎么辦才好……” “你把人放下來,”安王突然朗聲開口,“本王把當年的真相,毫不隱瞞的告訴你?!?/br> “本座又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饼R博倫緊箍住趙廷凱脖頸的大手下意識的一松,眼睛里的懷疑卻沒有減少本分。 “本王的親外甥都還在你手里掐著呢,你覺得本王敢說假話欺哄與你嗎?”安王冷笑一聲,看向趙廷凱的眼神卻充滿關切。 “還真是同人不同命,”齊博倫像是甩一袋垃圾似的把趙廷凱重新扔回地面——秦臻見此情形,眼底閃過不忍,她對這告知了她邪醫仙存在的趙侯世子還是心存感激的,做夢都沒想到,他會落到今天這個境地——不甘示弱地回給安王一個充滿挖苦意味的諷笑,“明明都是你的親外甥,一個護在心坎里只差沒當做眼珠子在心疼,一個卻恨入骨頭里,哪怕從來就不曾在你面前礙眼過,也要毫不留情的斬草除根?!?/br> 齊博倫這句話里的暗喻意味實在是太足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被他給鎮住了。 就連安靈韻也顧不得在躲在兄長的庇護下,眼中冒火的質問齊博倫這話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齊博倫似笑非笑地掃了安王一眼,“這人世間總有一些冥冥注定的巧合,比如說,因為某些原因而被迫分離的母子必然會有重逢的一天——當初在有容府,韻娘看著修遠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定沒想過,這個被人追殺的青年修者會與你有著不可分割的母子緣分吧?!?/br> 聽到自己名字的齊修遠眼睫毛輕輕一顫……當初被追殺的上天無路下地無門時,他可從沒想過這追殺他的人居然會是他的親舅舅,而他的父親明明對這件事知之甚詳,卻無動于衷的選擇冷眼旁觀。 只覺得喉嚨里被人硬塞了一個苦膽的齊修遠用勁攥緊了妻子的手。 秦臻由著他握著,心里說不出的為他難過。 “我們這個兒子,還未出娘胎的時候就不被人喜愛,但是他的福運卻極佳,總是能在人們意想不到的地方,逢兇化吉。當初在有容府,若非他幸運的碰上了你,他早就沒有了活路——據我所知,你的好兄長,針對他所頒布的可是一出沒有絲毫留手的絕殺令?!饼R博倫的聲音里充滿著愉悅和痛快的意味。 齊修述和齊練雯聽得頭皮發麻,只恨自己投胎前為什么不好好擦亮眼睛,結果投到這樣一個精神失常的變態腳下。 “作為一個父親,眼看著自己的兒子被人追殺而無動于衷,你覺得這是一件很光榮,很值得稱道的事情嗎?”安靈韻強壓下滿腔的怒火和失態的咆哮,恨聲說道:“你根本就不配為人父母!” “我不配為人父母?那你呢?你又配嗎?”沒想到安靈韻到這個時候還避重就輕只針對他的齊博倫咬著后槽牙,“把尚在襁褓中的兒子,說扔就扔的你,又很配嗎?” 安靈韻仿佛被人狠抽了一巴掌,臉色說不出的難看。 “別拿你自己做過的錯事和我meimei相提并論,”安王冷笑著開口,“你是明知道齊修遠是你的兒子卻見死不救,而我meimei,卻是因為在產床上掙扎數日奄奄一息,才在昏迷中被我們趁機抱走了兒子——她壓根兒就沒有想過要拋棄自己的親骨rou!” 親骨rou?! 齊博倫沒有撒謊! 齊修遠真的是她的兒子?! 安靈韻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險些就這樣暈倒在地。 “既然沒想著要拋棄自己的親骨rou,又為什么要把孩子扔還給我?”齊博倫喉頭沙啞聲音狠戾,“還是一切都如我所猜測的那樣,你們趁著她虛弱不堪昏迷不醒的時候,給她灌喂了一顆忘情丹?!” 安靈韻聞聽此言,下意識地往自己兄長看去,她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錯,我們確實在韻娘昏迷的時候給她喂下了一顆特意從上元宮求取過來的忘情丹,她也不是存心要耍弄你,更遑論故意拋棄你們父子倆——事實上,在你臨別陸續拜訪你那些師長的時候,韻娘在京里的同仁堂查出了身孕,她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想把自個好消息告訴你,卻因為太過激動,暴露了自己的行蹤,被暗地里一直在尋找她的王府暗衛發現——收到消息的我第一時間趕到白鹿巷,不顧她的激烈反抗,把他強行帶回了安王府?!?/br> “桌子上那封斷情書……”齊博倫說話的嗓音都帶著微微的顫抖。 “那是我寫的,”安靈韺在meimei難以置信的眼神注視下,眉毛都不動一下地說:“我與meimei自幼關系親厚,對彼此的字跡可謂是熟稔于胸,不值得我能模仿她的筆跡,她也能模仿我的?!?/br> “……我自問我的身家背景也不算太過糟糕,你們為什么要如此的排斥我們之間的感情?”這回不論是安王還是齊博倫都不拿腔作調了,他們以極快的語速,對峙著,交流著。 “你與她定情那么久,就從沒深想過,她為什么一直都堅持著要等把出喜脈再帶你去見她的父母嗎?”安王一臉鄙夷的不答反問了句。 齊博倫神情有些愣怔。 “……你告訴我她為什么,她為什么要這樣做?”此時的齊博倫就像是一個充滿了求知欲的孩子一樣純稚天真。 其他人也都覺得好奇,也想知道這是為什么。 “這就是因為上一輩的恩怨了!”安王長嘆了口氣。 “上一輩?”齊博倫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差錯。這又和上一輩有什么關聯? “不錯,這也是韻娘為什么會找上你,又與你有了這段孽緣的根由所在?!卑餐跬蝗蛔兊弥獰o不言言無不盡起來。 “……你說韻娘她是故意找上我?故意與我結識的?”齊博倫只覺得大腦一片混亂。 安靈韻也沒想到自己才是那個主動招惹齊博倫的‘罪魁禍首’,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這世間想要找出一個像你這么愚蠢的人也不容易,”安王毫不客氣的譏諷道:“你的父母都是修者,難道你就從沒想過你的兄長為什么會沒有元核?還生來病弱的險些連子嗣都生不出來嗎?” “……你,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齊博倫目瞪口呆的看著安靈韺,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磕絆了。 “這一切都是你父親造的孽!他害苦——”安王話說到一半,突然猛地把揚手往下一劈,又兩個陌生的黑衣人毫無征兆地出現,與齊博倫那兩影衛打做一團! 齊博倫臉色大變,像是后知后覺意識到什么似地急忙去捉被他扔在腳下·已經被遺忘多時·的定北侯世子趙廷凱,對方卻仿佛早就靜候良久的趁機一個鯉魚打挺,要多迅速就有多迅速的往自己親舅舅那邊撲了過去。 安王也早已飛身上來接應,遍體鱗傷的趙廷凱被他一把緊摟進懷里。 “舅舅,”趙廷凱神情激動地高喚了安王一聲,“外甥又給您添麻煩了!”嗓音里充斥著委屈和羞憤的味道。 安王安撫地拍著他的背部,剛要勸慰他兩句,耳邊一陣疾風刮過,meimei安靈韻已經被當機立斷·狡詐如狐的齊博倫給再度搶掠而走。 ☆、第149章 針尖 在心里永遠都把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放在第一位的齊博倫在安靈韻重新落入他懷中后,頓時情難自禁的嗚咽出聲,險些沒在眾目睽睽之下,捏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吻上一吻。只有上元道君才知道,他有多思念這個女人,多感恩這一刻的失而復得。 “阿娘?!”沒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又把母親給搭進去的趙廷凱氣急敗壞地大叫一聲,這配合著他那張鼻青臉腫的狼狽面孔,還真的是說不出的可笑。 安靈韻看著被自己兄長護在懷中的兒子頓時長松了口氣,對她而言,沒有什么比二兒子平安更重要。至于她自己,經過今天的這一場風波后,她已經有了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覺悟。 ——既然兄長說是年少時的她先招惹的他,把他害成現在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她用自己的這條性命還他也是理所當然。而且,她也沒辦法在帶著這滿身的污水回到與她相敬如賓十數載的相公身邊。 說來可笑,她與趙績顯結縭這么多年,都沒有體會過所謂的男女之間的愛戀滋味。 原以為自己是幼承庭訓之真意,盡得貴女之風范,才沒有放縱自己對丈夫產生出那種足以蒙蔽人心志的失控情愫。 卻不想,她是早在很久以前,就把一顆含苞出綻的女兒心毫無保留的交托給了其他人——且,縱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