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她眉毛皺成一團,“聽起來不像是什么好詞,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歪頭想了想,“就是我喜歡你,你就必須喜歡我?!?/br> “不講道理啊?!?/br> “小丫頭,情愛之事本來就無道理可講?!?/br> 她問:“你似乎很了解情愛,你有喜歡的人么?就是一往情深,執迷不悟的那種?” “沒有?!彼f “那有人喜歡你么?” “那是自然,很多很多,什么九霄的帝姬,東海的公主,青丘的狐貍,前赴后繼,數不過來的?!?/br> “那么多人喜歡你,你一定很幸福?!彼f著,語氣里滿是艷羨。 “討厭得很,嘰嘰喳喳的,烏鴉一樣聒噪?!彼捯羝匠?。 “人在年輕,美麗的時候,總是很殘忍?!?/br> 他拍拍她的頭,“我也希望自己老去,沒辦法,也許你死了,我還是今日的容貌?!闭f完,他手里就多了一個金色的臂釧。 他當時根本不懂臂釧的涵義,只是單純地想送點東西給她。 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顏。 何以致拳拳,綰臂雙金環。 不等她說話,他就擅作主張地把它扣在了她的上臂上。 她很開心,仰頭道:“我喜歡金光閃閃的東西,我們還會見面么?” 他把描金折扇別在腰間,喚云而起,衣袍迤邐,微笑著,“不會了,看你的樣子活不到那個時候?!?/br> …… 沒想到,她竟然活了這么久。 沒想到,她竟然就是她。 早知如此,當年在長生府他就該扭斷她的脖子,剝干凈吃掉。 阿貍一圈一圈地解開裹胸布,雖然已經確定了這房間并無詭異之處,但心里還是涼涼的,忐忑不安,就像是背后有人緊挨她站著一樣。 裹胸布的最后一圈也繞開了,看到眼前的景色,男人一挑眉,嬌小白皙,盈盈而握,沒什么可看的,葵山的任何一個狐女妖姬化成人形,胸前的兩團都比她洶涌澎湃,可看得多。只是,他還是忍不住地渾身燥熱,喉結也隨著動了一下。 她開始脫長褲了。 ☆、第22章 再相逢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那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已經抱住了她。 他站在阿貍身后,長嘆一聲,抬起手繞到阿貍面前輕輕撫上她皓白的脖頸,脖頸上有一條細細的紅線,似是被利刃割傷后留下的痕跡。 男人的手指硬凈修長,指腹緩緩地撫摸著紅線,臉上的笑容甜蜜又殘酷。 忽然,他大手一揮,星沙灑落一地,再也看不到長府的樣子了。 男人斜倚回榻上,琉璃榻,降紅衣,瀲滟雙眼水波蕩漾,他輕言慢語著道:“折蘭,你是愈發不懂規矩了,進來要先敲門?!?/br> 話音方落,一名少年繞過描金美人屏風轉了過來。 亮晶晶的眼睛,身后的九尾一掃一掃的,身上裹著樣式奇怪的白紗,像是窗簾,又像是床單。少年含笑著道:“君上,又到了這月匯報山中大事的時候了。知道您不愛聽,但這是我的職責所在。您就閉上眼睛,一邊歇著,一邊裝著聽就好了” 拂玉君眼睛彎了彎,他不止一次覺得自己當初讓折蘭這話嘮當管事是他人生的敗筆之二,至于敗筆第一……但他每次也只是這么覺得一下,三百年來,折蘭依舊掃著他的九條尾巴,當著葵山的大管事。 白衣少年手中化出一冊細線竹簡,展開來,畢恭畢敬地開始匯報,“君上,步天宮的道士們又來找事,他們找不到入山的路就在山腳安營扎寨,天天安排人喊山,說您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大妖怪,喜怒無常,暴力殘忍,搜刮美人,手撕壯男,殺人如麻,禍亂人間,人人得以誅之?!闭f著說著,還有些義憤填膺地瞪大了原本就大得要掉出來的眼睛。 啪嗒,一粒石榴籽兒打在折蘭胸前,正說得慷慨激昂地少年被打斷,委屈著道:“君上,人家正說在興頭上呢?!?/br> “本座怕你咬了舌頭而已,”男人瞇眼微笑,眉間朱砂同石榴籽兒一般鮮紅,“你這么激動為何。難道他們說得不對?是不是這段時間不偷雞,都忘了自己是狐貍了?!?/br> 折蘭摸摸頭,雖然喜怒無常,暴力殘忍,殺人如麻什么的都不是好詞,但對一個魔頭來說的確是最高的評價。 指望著人們說君上一身正氣,弘益人間的自己才是大傻瓜。 君上不愧是君上,眼光和度量就是高人一等。 男人看著折蘭,笑道:“葉流白不在,想必他們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來,不必理會,讓他們喊破喉嚨好了?!?/br> 折蘭聽了,心里又是膜拜又是佩服,君山就是君上,運籌于千里之外,決策于帷幄之中。折蘭甚至想,若是君上愿意,把整個九州,不,整個六界握在手中都是朝夕的事。 匯報完了山中大事,下一項輪到了內宅事務,折蘭從袖中掏出一軸白絹。 “何物?”拂玉君長眉微皺,“一股子月事血的味兒?!?/br> “君上,這是您后院三千六百位夫人的聯名血書?!?/br> “說什么?!?/br> “君上,”折蘭向前遞了遞白絹,甜笑道,“夫人們給您的信,小人哪里敢先看?!?/br> 拂玉君身子向后微傾,“本座暈血,你不知道?” 折蘭一笑,收回白絹,君上不是暈血,君上只是潔癖。 少年也沒攤開絹布,只道:“小人讀書少,夫人們的用詞兒都太高深,不過小人總結一下,大概意思就是君上您再獨寵燕國的元妍公主,她們就要集體上吊?!闭f得這么順溜,哪里像是沒事先偷看過的。 “上吊……”男人挑起長眉,一副嚴肅思考問題的模樣,“把本座那三百里石榴樹圍起來,剩下那些桃樹梨樹杏子樹的隨她們折騰去吧?!?/br> 折蘭就知道是這個答案,君上看起來比誰都多情,又比誰都無情。 君上的眼睛有一種魔力,似乎總是在看著你笑,又似乎萬千人之中,他只對著你笑,而你也對這種假象深信不疑。 他領命剛要轉身離開,卻又被叫住,“等一下?!?/br> 轉眼之間,星沙幕又鋪開在空中。 星沙幕上的少女已經穿戴好了衣裙,只是頭發還是披散在肩頭,沒有挽起。 拂玉君問:“你覺得她容貌如何?” 折蘭道:“君上想要她?”他知道君上只要這么問,一般就是有收入后宮的心思了,只是,他奇怪的是,少女身上這套衣服是君上準備給曾經的燕國元妍公主,如今葵山第一受寵的朝顏夫人的,為何會穿在阿貍身上? 還有…… 這個姑娘是阿貍么? 君上他莫非還記得阿貍? 不會的,傅汝玉已經死了,屬于傅汝玉的愛恨應該也一并消失了才對。 滄海桑田,三百年歲月煙云過,終究意難平的恨意也應該消散了才對…… 拂玉君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雙手撫上星沙幕中阿貍的臉頰,指甲慢慢向下劃過她細嫩的脖子。 “她本來就是我的?!彼庖粩?。 “穿了君上的衣服,自然就是君上的人?!闭厶m不敢問,關于阿貍,關于傅汝玉,君上從來都是緘口不提,他也從來都不問。 如夢似幻的星沙幕,阿貍穿著這一身繡著榴花的衣裙在鏡子前照了照,她只覺得渾身針扎一般難受,果然多年不穿女裝,都穿不慣了。 有趣的是,這身衣裙居然很合適,像是量體而做的一般。 星沙幕的這邊,拂玉君忽然低下頭,眸光深沉,吻上阿貍的雙唇,不,那不是吻,而是嚙咬,似乎帶著弄弄的恨意。那邊的阿貍恍若不知,只是拎著裙子向門口走去,很快,她就走出了內室,走出了拂玉君的視野。 他抬起頭,看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眸光晦暗難明,“她身上這套衣服是我的,衣服下的身子也是我的?!?/br> 阿貍穿著一身衣裙,重新走進時蓮的臥房。 房間里不知什么時候又多了一個人,一個極為清雅的紫衣男人,正坐在桌邊喝茶。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腕子一動,茶水潑灑了一半。 ☆、第23章 與妻書 天光水影中,顧琛看見他隔著一屋子藥香茶霧望向她,漆黑的眸子里沒有感情,沒有喜怒,沒有溫度。 這種目光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就好像自己沒穿衣服一樣。 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或者說是看見了她。 沉默,一屋子的沉默,靜到只聽見雨落芭蕉的聲音。 “咳咳,葉掌門,”沉默的最后,還是時蓮先開了口,在她眼里這兩個人分明就是電光火石,干柴烈火,一見傾心,再見許身啊,“這位是阿貍,我的小姑,”她又看向阿貍道,“阿貍,這位是葉掌門,他是……” “我叫葉流白,字和風,道號紫薇真人,太白山步天宮第四百代頂門大弟子,第三百六十八代執劍長老,第三百二十一代掌門。不嗜酒,不好煙,不貪賭,不狎妓,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愛好插花和簡單的手工藝。無父無母,尚未婚配,亦不曾有過女人?!辈坏葧r蓮說完,葉流白放下灑了一半的茶,站起身,望著一臉尷尬的阿貍說道。 他身材頎長,眉目疏淡,紫衣玉冠,一身正氣。 這一通話說得阿貍云里霧里,他說的每一句都沒什么特別,可連在一起聽起來怎么就十分奇怪。 這是初次見面的人該說的話么…… 他說完,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房間再次陷入沉默。 阿貍覺得自己也應該說點什么,畢竟初次見面,對方也做了如此詳實的自我介紹,“我叫顧琛,字思遠,周國京都人,現在軍中任職,父母尚在,我還有一個哥哥。我偶爾喝酒,賭館和勾欄也去過幾次,愛好習武角力,”她說著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大家說我的脾氣有些粗糙?!?/br> 男人站在窗邊,窗外風斜雨密,花影斑駁,他的表情也不甚分明,似乎還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顧琛鬼使神差地又道:“我亦是尚未婚配,不曾有過女……男人的?!?/br> 說完這句話,她恍惚覺得那個叫葉流白的石碑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她揉揉眼睛再望過去時,卻還是那張不咸不淡的臉,不遠不近地瞧著她。 葉流白的肩頭落著一瓣紅色的花瓣兒,似乎是從窗外吹進來的。 顧琛走過去,下意識地捏起花瓣兒,“這是什么花?!彼鲱^問。 “這是榴花,”他用不變的語氣繼續道,“代表著一往情深,執迷不悟?!?/br> 本來一句情意綿綿的話到他嘴里也變成了白水煮青菜的味兒。 她腦中似乎還有些往日的破碎記憶,只覺得眼前的情形十分熟悉。 “這是榴花,代表著一往情深,執迷不悟?!?/br> 竟然連語氣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