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江月夜的耐心也是有限,不等他爹娘想出一個所以然,便任由她二哥拉住向屋里走去。 隔了這么多天,被大火一掃而空的屋子依然有股重重的煙熏味,出事的時候大家首先想到的都是人員有沒有傷亡,所以這間屋子就一時沒來得及收拾,著火的那晚上又下過大雨,弄得這里更是又臟又潮,江月白盡力的避過腳下的臟污,回過頭問妹子:“東西在哪兒?” 江月夜繞上前去,指了指躺在地上黑色的那坨東西。 江月白跟隨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看了一眼就不屑道:“切,我還以為是什么呢,不過一坨烏漆墨黑比垃圾還不如的東西,三妹你驚叫個什么勁兒!” 江月夜翻著白眼瞄了瞄她這不識貨的二哥,也懶得此刻跟他解釋那些有的沒的,直接把他當大力士使用:“不翻出來看看你怎么知道沒東西!二哥你別在這兒干說廢話了,趕緊把上面的架子推開點,好弄出下面的那捆玩意兒來瞅瞅,許還有值錢的東西呢?” 江月白看了眼江月夜,表情明顯寫著不樂意,但江月夜哪管他樂意不樂意的,一眼就瞪了過去,神色非常堅定。 這東西我非看不可! 江月白無奈,卻不想違逆他這個妹子的意思,前兩天他三妹因為在火場里嚇壞了,昏睡了一天一夜呢,這好不容易醒來了,可不能再刺激她。 江月白想著不就搭把手的事情嘛,算他命苦好了,不是被他大哥呼來喝去的就是被他這三妹指使著做這做那。 他走上前一步,體貼的囑咐:“妹兒,你過去點,當心一會兒不小心傷著你?!?/br> 江月夜聽話的向后退一步,這個時候江月華從她身邊繞了上去,嘴邊喊著:“二弟等等我,讓我和你一塊兒搬?!?/br> 就眨眼的功夫,壓在上頭的金屬架便被江家兩兄弟移到了別處。 江照年夫婦趁著這個時候也上了前,盯著那團東西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半響,依舊搖頭:“音娘,我不記得咱家何時有這包東西呀,你能想起來么?” “等等,你讓我仔細想想……”宋氏說著便垂下眼睛細細思索起來,忽然,一道頭緒從她腦海里急速閃過,她像是抓住了一點,忙睜大了眼說:“夫君,你說該不會是上前年咱們賣剩下的那些頭巾吧?” 宋氏見自家丈夫還是一臉迷茫,便仔細回憶道:“我記得當時你從西方的縣城里弄來了上千條這種樣式的頭巾,本想賺一大筆的,但是卻沒想到各大商戶都進了這種頭巾一起售賣,他們的貨源又比咱們的上乘,各種各樣的頭巾鋪滿了各家的商鋪,雖然這頭巾在市場上賣得火熱,可咱們位置偏,隔壁也有好些家進了這頭巾來賣,最后咱們根本就沒掙什么錢,你一氣之下就把這些賣剩下的頭巾給打包封存了起來?!?/br> 淮安八年,紫曦國的農商市場上突然流行起一種商品,那就是來自西方琉璃國的印花頭巾。 這種頭巾不同于紫曦國本國所產,手感特別細膩而且花樣繁多,最主要的是價錢便宜,所以一時之間風靡了全國。 尤其是在平民百姓之中,向往美麗而又貧窮的婦女把這種物美價廉的頭巾當作是生活必備品,幾乎每個女人都要買上一條兩條,若是吝嗇不買的還會被笑話。 從前的紫曦國,上至皇室下到百姓,所用的布制品但凡有花樣兒的都是用繡花針繡上去的,但是琉璃國的頭巾不一樣,那些牡丹翠竹的花樣兒,一眼看去雖然跟繡上去的差不多,但是只需輕輕用指腹一省,就能知道它的不同,一點沒有絲線的凹凸感,十分細滑。 有人因此還特別的比較過,用兩種花樣兒的頭巾進行壽命實驗,看哪種質地的布料使用得更久。 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琉璃國這種狀似染上去的花樣兒,竟然比本國的繡花還要禁得住磨損,繡娘花十天半月才繡上去的花樣兒,最多僅能堅持一年便會出現斷絲,抽絲等現象,但是琉璃國的印花不同,三五年也不會變色變形。 因此,那段時間里幾乎各個商家都爭著搶著上這種貨品,當時身為小商戶的江照年也把這當成一個契機,當成一個發家致富的好機會,卻沒想到他不遠千里跑去距離琉璃國最近的一個縣城,辛辛苦苦才攬了一些回來賣,本以為會賺大錢的,最后卻不慎血本無歸。 想也知道,他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商之家,哪里比得過那些財力雄厚的商業世家? 這琉璃國也是,頭巾不過是他們打入紫曦國的一個小物件,真正的好貨根本就不是這個,自從頭巾火了之后琉璃國就好像變成了一個稀寶之國,源源不斷的往各國輸送布匹,首飾,寶石等商品,也許最初給頭巾定的價格確實便宜,但是后來再運送過來的那些高檔布料,精品蠶絲,價格就飛上了天,可謂天價難買,除了皇室和顯貴之家,誰用得起? 所以自然而然的,琉璃國良莠不齊的商品因為稀有和罕見從此成為了貢品中最常見的物品,琉璃國也因此賺得盆滿體缽,完全稱得上是所有國家之中最富有的一國。 再說回江家來,江老爹被妻子這么一提醒,猛的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雙手一拍說道:“是啊,我怎么把這東西給忘了!當時幾乎每個商鋪都在賣這種頭巾,我們家鋪子生意差,壓根賣不出去這才積壓了下來,我一生氣就將它用錫紙包了塞進了床底下,沒想到這一把火卻把它燒了出來?!?/br> 其實還有些隱情江老爹沒說出來,他當時跑去進貨的時候,因為是第一次出遠門兒,對當地的情形根本不了解,不懂商務貿易內情的他一個不小心就被人騙了,那些人賣給他的根本不是琉璃國出產的真品,而是邊境的盜版貨,因此他才才會虧得比別人多。 不然就算賣不出去也能低價轉手,何至于這么慘? 江月夜這個時候也不懂他們到底說的是啥,她覺得自己瞎貓碰上了死耗子,不管好賣與否,至少這頭巾是有市場價值的,所以她有些興奮的追問道:“既然這東西這么受歡迎,那我們趕緊拆開看看,也許還剩得有好的也說不定???” “是嘞,月華你快打開給爹瞅瞅!”被三女兒這么一問,江照年的臉上也帶上了一絲希望,但是很快他的表情又暗淡了下來,悶悶的道:“可是……自從前年以后,這種頭巾就變得不稀奇了,商戶們一下子進得太多,許多商戶現在都還有存貨呢。不說遠的,咱們家隔壁的莊家就剩許多呢,而且我看他們也壓根賣不出去多少,就算我們找到完好的又怎么樣,還不是賣不出去,跟沒有又有什么區別?” 說著,他自己就先嘆起了氣,一大半是因為對現下的困境感到無奈,也有那么一部分是對當初的無知感到羞愧,如若不是他蠢笨,這個家也不至于到今天這地步。 本來手上還有好些銀錢的,就是那一次虧太多,后來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 因為他爹的猶豫,江月華的動作就遲疑了下來,看得江月夜那叫一個憂心??! 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心情玩神秘!趕緊打開了讓看看呀,是驢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不就知道了! 她還就不信了,憑他二十一世紀的一個高材生,還是服裝設計專業的,還不定搞定幾塊兒頭巾?不是她吹牛,只要是與布有關系的,她都有自信能處理,至少潤個料上個色那不就是分分鐘的事兒? 就算是死馬也能給你醫成活馬! 當下,她就急不可耐的沖她大哥喊道:“大哥啊,你就別聽爹在哪兒傷春悲秋了,趕緊想辦法打開給咱們看看呀?現在都還不能確定有沒有沒受損的呢,擔心什么賣不出去呀,不是吃飽了撐的么?” “夜兒,怎么說話呢!”宋氏聽到江月夜的話后板起臉,不悅的呵斥:“女子就該有女子的樣子,哪能這樣說話,娘平時是這樣教你的么?” 江月夜一呆,腦門上瞬間浮現出了無數個感嘆號。 尼瑪都什么時候了,娘親你還有心情關注這些? 正文 熊孩子! 這廂江月華已經著手剝解了起來,他費力的撕扯著外面被燒焦的部分,每剝下一層,眾人的心就跟著涼一分,就連江月夜也忍不住心跳加速,就怕白開心一場,甚至連平時看起來有些呆呆的江月詩,都一臉緊張的拉著她娘的衣角問:“娘,大哥在翻什么,里面是不是有好吃的?” 大概,這世界上除了吃和睡,再也沒有江月詩關心的事了吧? 然而她問的話雖然傻,卻直白的道出了這家的現狀?,F下這一家子的希望可都牽在了江月華手下的那捆頭巾上,如果里面的東西還殘留著好的,那他們一家人就還有點活路。 可如果里面一樣不剩,全被大火燒爛了,那他們就要餓著肚子,再想方設法找別的路子謀生。當然,就算頭巾還有得剩,也還能勉勉強強賣得出幾個錢,可那也成不了這個家的依靠,不管怎樣,還是得找別的更靠譜的出路才行。 江月夜雖也看著,也期待著,但是內心卻有了另外一番計較,這個路子成的話當然好,但是不管成不成,她都應該重新思索出一條更好的路子才行,總不能讓這個家一直垮下去,甚至全都餓死街頭。 她不是圣母,不會想著拯救天下人,但是她也不是冷心無情之人,不能看著這一家人餓死街頭而不管不問。更何況,她現在是這個家的一份子,這個家一旦毀滅,她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時間去了好一會兒,江月華手下的包裹已經被他扒掉了三分之一,扒下來的全都是被燒焦了的布料,宋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在上面,緊張得都忘了回她小閨女的話,眼見江月華又從上面剝出一層黑皮來,隱約還能辨出布料的形狀,頭巾上的印花偶爾也能辨識出一點來,就是巾子依舊是黑的。 江照年看這情形忍不住搖了搖頭,一張臉寫滿了失望,半響終于嘆息出聲:“唉,我看是沒啥指望了,都刨去了那么多,下面就算剩點也只是九頭一毛,這頭巾本就不值幾個錢兒,根本頂不了什么用的?!币贿呎f他又抬眼瞧了瞧天色,末了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接著說:“月華月白,趁時辰還早,我們還是出門去看看有沒有活干吧?爹現在也不與你們客氣了,咱三爺們兒一起去,好歹飯錢能掙回一些,目前這個家,也就只能靠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