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下班的時候,季歆愉接到了安娜的電話,喊她出去泡吧。她本就不喜歡泡吧,再加之這兩天確實也太累了。就推拒說有些累了不想去,安娜旋即說讓虞季言去接她。她無奈,趕緊說自己開車過去就行。 她在公司加班到差不多時間,才出了辦公室。這個時間的公司空蕩蕩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清脆而帶著回音。就如她空落落的心,上了鎖,沒人走得近,她自己也將孤獨的被鎖在里邊。 她揉了揉發疼的脖子,走進電梯里,電梯門緩緩關起。就在只剩下一條小縫的時候,被人從外按開。 她抬頭看去,正好對上韓奕維看進來的視線。兩人都愣了下,韓奕維才抬步走了進來。 直到電梯門關起,兩人都始終沉默著。 電梯的空間狹小而密閉,她卻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覺得不能喘息。對眼前的男人,她更多的感覺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電梯在地下停車場停下,韓奕維撤到一旁,讓她先走了出去,才跟著走出電梯。他偷偷地打量她一眼,這個冷峻的模樣,不亞于他在商場上的所向睥睨。他曾覺得他能估計到她的每一步,但這一刻他還是覺得自己低估了她。 就在她走到自己的車旁時,他忽然出聲。 “歆愉,一起吃個晚飯吧?!?/br> 季歆愉握住車門把守的手一頓,轉身盯視他一眼。 “理由?”如果沒有理由,她為什么要去應酬一個背叛婚姻,傷她至深的男人? 韓奕維輕輕皺了一下眉心,低聲說:“我不打擾你了?!?/br> 話落,他便轉身,快步向自己的車走去。他的腳步有些急,可見他有多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幾個快步,他就走到自己的車子旁,快速坐進去時,一張俊臉已經白成了紙。 季歆愉譏諷一笑,這算什么?他發出的邀約,最后他倒是不耐煩的走了。她就這么讓他召之即來揮之則去? 她恨得咬咬牙,拉開車門,又狠狠地關上。大力踩下油門,驅車絕塵而去。 韓奕維的大掌按在方向盤上,卻抑制不住微微的顫抖。他看著她的車尾燈消失不見時,視線也徹底變得模糊。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正順著臉頰滴落,平日里堅強如鐵的男人這會兒唇色蒼白,潔白的牙齒都跟著微微打顫。他的大掌哆嗦著去拉手套箱,在里邊一番翻找,找出一大瓶藥。他的眼神如饑渴了多日的人看到了水,顫抖著手慌忙擰開藥瓶,手上一軟,藥瓶跌落在地,里邊白色的藥丸灑落一地…… ☆、vip014 韓奕維每吐一下氣息都艱難異常,他伸手想要去抓地上的藥,面容已經憋得猙獰,卻仍是未能如愿。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漸漸失去了知覺。 驅車在馬路上疾馳的季歆愉忽然心口一疼,視線一晃,才看到前邊已經停下等紅燈的車。她驚慌失措地踩下剎車,輪胎緊急摩擦過地面,發出尖銳而難聽的聲音。她整個人慣性的向前沖去,又把安全帶拉了回去,跌靠回座椅的靠背。 她心有余悸地粗喘著氣,直到變回綠燈,再次啟動車子,她的心還有些發慌。如約到了安娜說的酒吧時,虞季言就站在門口等她。 她遲疑一瞬,才下了車??此萝?,他快步向她走了過來。她有些尷尬地微微一笑,搶先開口問:“安娜今天有什么喜事,你知道嗎?” “她沒說,非說人到齊了再宣布?!庇菁狙噪S口答。 兩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酒吧門口。季歆愉已經能隱隱地聽到里邊的音樂聲。虞季言抬手去拉門時,她忽然又說:“陳總的事情,謝謝你?!?/br> 他頓了下開門的動作,淡然地回:“不用謝我,能讓陳總幫你,是你自己的能耐?!?/br> 季歆愉打量他一眼,沒有再說話,跟著他一起進了門。 他們約定的酒吧并不吵鬧,反而有些浪漫的小資情調。她知道,這是安娜為了照顧她。嫁給韓奕維后,她一門心思都撲在了家庭上,想要做好他的妻子,漸漸沒有了自己的生活。每天只想著給他做什么吃,已經用去了她大半的時間。只是,到了后來,她用盡心思準備的飯菜,都倒進了垃圾桶。 任何婚姻的岌岌可危,都是早有征兆,只是她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她和虞季言走過去時,安娜正和李陽在那聊什么,李陽的眼中寫著的全是對安娜的迷醉,但顯然對他并不是這樣的情緒。只是把他當成了一個玩得很好的朋友。不過,季歆愉倒是覺得,李陽挺適合安娜的。安娜的性格浮躁而果決,屬于那種不顧性命向前沖的人。而李陽溫暖而憨厚,絕對能居家給安娜洗衣服做飯。 季歆愉在桌子邊坐下,好奇地問:“你們聊什么呢?這么開心?” “娜娜在和我聊在國外過年時的有趣事?!崩铌栍葹榕d奮地說:“別說,洋鬼子過中國年還真有一套?!?/br> 季歆愉唇畔的笑意一僵,要過年了,她差點忘記了。時間過得還真快。 “今年咱們四個可以一起過年?!崩铌柵d奮地提議,“我們滑雪場正好是忙的時候,肯定不能放我們回家。我和大哥肯定要留在這邊過年的?!?/br> 安娜一聽,也興奮起來。 “好啊。我爸媽都在國外,正好我也打算出國去過年。歆愉你呢?”安娜看向季歆愉。 季歆愉遲疑著,沒有接話。她倒是想回家過年,陪陪父母??墒?,她還沒想好怎么和他們說自己離婚的事情。眼看著離年關就一個月了。她實在不想在大過年的時候,告訴他們,讓他們連年都過不好??墒遣m得了初一,瞞不了十五。年后如果韓奕維沒有去老家探望父母,父母必然也會多心。季歆愉忽然有些后悔,或許她早該跟父母說實話,要不然也不會這么騎虎難下。 “到時候再說吧?!庇菁狙院鋈婚_口。 安娜這才意識到季歆愉的神色難看,握住她的手,無聲地給她力量。 “過年的事,等過年時再說?!奔眷в溆行┻^意不去自己把氣氛給攪合了,連忙轉移話題,“娜娜,你不是說有喜事嗎?來,說說看。咱們給你慶祝下?!?/br> 安娜神秘一笑,向前湊了湊,“我可只告訴你了你們?!?/br> “放心,我保證絕不會出賣你?!奔眷в渥鲃菖e手發誓。 “我也保證?!崩铌栯S即跟著舉手,格外認真。 季歆愉被他的反應逗笑,她是逗安娜玩的,李陽是真認真。這會兒只有虞季言還一本正經地坐在那。 安娜看向虞季言,開玩笑說:“你兄弟都保證了,你怎么不表態?是不是打算做叛徒?” 季歆愉的眼神微閃,轉頭看向虞季言。 虞季言依舊是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作勢要起身。 “我可以不聽?!?/br> “誒……你這人怎么這么沒趣?!卑材葻o語翻白眼。 季歆愉深深地打量他一眼,他這會兒正沉著淡定地端起酒杯,輕啜一口。動作優雅而自然。 “你說吧。大哥向來義氣,不多話,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崩铌枱o比肯定地說,說完似乎怕不夠取信于大家,舉起手,“不行我替他發誓?!?/br> “全世界就你大哥好?!卑材鹊伤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愛上你大哥了?!?/br> 正優雅地喝酒的虞季言一哽,一口酒嗆進了嗓子,辛辣的酒氣嗆得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季歆愉也是一呆,隨即哈哈大笑。 李陽卻紅了一張臉,連連擺手,對著安娜急切地解釋。 “娜娜,我是直男,我跟你保證。我絕對是直男,你可別誤會我啊?!崩铌柤钡弥睋项^,把季歆愉和安娜逗得不行,安娜故意憋著笑,看李陽慌亂的解釋。這會兒也只有虞季言一個人坐在那尷尬的臉色發紫。 “好了好了。相信你了?!卑材冉K于玩夠,步入正題,“我跟你們說,我已經說服我們總編,明天我將有一篇報道會問世。到時候定然會轟動全城,說不定我還能成為反腐先鋒什么的?!?/br> 季歆愉一皺眉,并沒有安娜臉上的喜悅之情。 虞季言握著杯子的手亦是一緊,緊緊地盯著安娜。 “是關于富城集團的?”李陽猜測道。 “答對?!卑材扰d奮不已,堅持了這么久,她終于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了。 “之前你們總編不是不讓報嗎?”李陽狐疑地問。也不過李陽這么實在的人都有疑問,以富城集團在本市的勢力,各大媒體不敢報道是誰都能想到的。但這樣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卻有點讓人意外,解釋不通。 “可能是我們老大被我說服了吧,也覺得作為媒體人不能總是這樣臣服于惡勢力,決定伸張正義了吧?!卑材戎皩︻I導的不滿這會兒全都一掃而空,還有點佩服自己的領導的勇氣。畢竟在現在的環境下,敢站出來的人確實不多。特別是人家好不容易爬上去,搞不好因為一個報道多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我就告訴你,只要別放棄,肯定能成功的?!崩铌枤庥钴幇旱卣f,仿佛這會兒他已經是安娜的人生導師。 “是呀是呀?!卑材刃Τ闪艘欢浠?,這是回國以來,季歆愉第一次看到她這么開心。 “來,我們祝安娜終于打了一場硬仗?!奔眷в渑e杯提議,大家相繼舉杯。 季歆愉用眼角的余光掃了一眼虞季言,他依舊同往常一般淡定自若。大家對他的反應早就已經習慣了。就像是李嚴所說的,虞季言仿佛就是個八卦絕緣體。喜歡八卦的人和他在一起,一定不能愉快的玩耍。 安娜憋屈了那么久,終于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所以她格外的興奮。這讓前段日子還對國內媒體失望的她,又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一直到安娜喝醉,這天夜里的酒局才散去。季歆愉不放心安娜,索性就把她帶去了自己的家。 好在安娜的酒品很好,在她家倒頭就睡,并不用她半夜三更的洗床單什么的 季歆愉看著床上甜甜睡著的安娜,這會兒她的唇角還帶著微笑。她不禁想,醉了多好。醉了就不用清醒地看著世俗,只需要沉浸在自己甜美的夢中。而她這個清醒的人,正與黑暗作伴,定定地看著天花板,等待黎明的來臨,會像安娜想的一樣,正義很快就會來臨嗎? 安娜即便宿醉,第二天卻還是早早就起了床,拉著季歆愉沖下樓,直奔報攤。她急切地想要看到自己的成果,想要看到自己為新聞工作努力付出所換來的今年。 報攤前,她來不及給錢,就抓起上邊的報紙。只是,她看著上邊的頭條一愣,小心嘟囔道:“怎么不是我那篇頭條?” 季歆愉的心里咯噔一下,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難道挪版面了沒告訴我?”安娜一邊嘟囔,一邊急切地翻看報紙。她手上有些慌亂的動作已經出賣了她的心事,她料到了,不是換版,而是根本就被抽掉了。 果真,她翻看了報紙上每一個版面,都沒找到她煞費苦心做了一個多月的內容。 “怎么會這樣?一定是發生什么事情了,我要去找我們總編?!卑材日f著,丟下報紙,就向馬路邊沖去。季歆愉不放心她,立刻跟了上去。和她一起打了一輛車,趕往安娜報社總編的家。 季歆愉想安慰她一句,也許挪到明天了,也許還有些地方需要刪改,但她知道,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并不善于以麻醉的方式安慰人,索性最后什么都沒有說。 出租車很快在安娜報社總編的小區門口停下,安娜向追債的人一樣,急兇兇地沖下車。季歆愉給了打車錢,也連忙跟了上去。她跟著安娜的腳步,一路沖到目標樓下時,忽見一個人從天而降,嘭的砸在地上。嚇得她和安娜下意識地都停住了腳步,看向地面時,已是血紅一片…… ☆、vip015 晨光溫暖而柔和,照在流淌著的鮮紅血液上,卻格外的刺眼。 季歆愉只覺得雙腿發麻發軟,險些跌倒在地。稍微緩和緩和情緒,才看清血泊中,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這會兒正瞪大著眼睛,看著他們的方向,身體一動不動。 她慌亂的從包中摸出電話,一口氣撥完了120和110,才上前去扶安娜。 “總編,他是我們總編?!卑材嚷曇纛澏兜泥洁熘?,整個人的情緒已經崩潰。季歆愉的手一僵,平復了一下氣息,才輕聲說:“我們到旁邊坐一會兒,警察馬上就會過來?!?/br> 這會兒小區晨練、上班的人都已經圍了上來。雖然被這樣的情景嚇得不輕,卻又抑制不住本性的不舍得離開,仿佛每個人都是福爾摩斯,需要觀察現場破案一般。這時,有經過的孩子看到這樣的情景,嚇得尖叫、哭泣。季歆愉被嚇得一哆嗦,握著安娜手臂的手一緊。安娜轉頭看向她,不知何時已經滿臉淚水。 “歆愉,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他報道富城的新聞,都是我的錯?!卑材仍秸f情緒越激動,聲音顫抖而哽咽:“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可是為什么不報復我?” 她的話瞬間引來圍觀人群的視線,大家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哭得悲戚的安娜,在心里猜測著她的身份。 很快,120和警察都趕了過來。醫生一番急救,檢查后,宣布安娜的總編孔記民當場死亡,將現場交給了警察。而她和安娜作為最初報警,以及認識死者的當事人,被帶去了警察局做筆錄。 安娜顫顫巍巍地將事情說了一遍,始終都是滿面淚水。這是季歆愉第一次看到向來堅強勇敢的安娜哭成了這樣。她知道,安娜是內疚,她覺得是自己低估了黑暗勢力,才害死了孔記民。因為孔記民最初不同意報道關于富城的新聞,她認為是在她堅持不懈的游說下,孔記民才答應的。而新聞最終沒能面世,孔記民卻死了。這是一向追求正義和自由的安娜怎么都想不到的。 從警察局離開后,安娜就病了,發著高燒,整個人迷迷糊糊地說著胡話。季歆愉知道,她是在對這個世界絕望。她的正義不但沒有辦法伸張,反而添上了一條人命。 季歆愉抹了把疲憊的臉,她雖然沒像安娜一樣病倒,卻也不比她好受多少。 馮威的死,孔記民的死,都像是狠狠地一巴掌,把他們這些還在夢中的人打醒在殘酷的現實中。他們無法躲避,無法逃跑,只能選擇堅強起來,在黑暗中求生存。 季歆愉給李陽打了個電話,讓他來照顧安娜,自己則回了公司。她要去見見韓奕維,她必須跟他談一談,又添了一條人命,他就全然沒有感覺嗎? 他們做的是生意,不是收買人命的黑社會。 她一路飛奔回了公司,韓奕維卻不在公司,秘書說他今早就沒來。季歆愉不禁又胡思亂想起來,是因為出了人命,急著和楊云富去商談,連上班的時間都沒有嗎? 她正胡思亂想,劉偉向這邊走了過來。 劉偉看了一眼她身后韓奕維的辦公室,問:“來找奕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