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阿兄,這不對??!”狐之琰嚷嚷:“阿爹阿娘可不是這樣的?!?/br> 狐之琬瞪了他一眼,狐之琰不吭氣了。他頗有些費解地望了一眼千花,不明白她怎么能叫自幼傲氣得阿爹都頭疼的阿兄變成這樣,簡直沒臉沒皮了! 千花本只是想干完活再吃,吃完好睡覺,聽到狐之琬這樣說,突然有點兒不好意思——他們倆都等著她吃飯呢。 于是她放下了手里的工具,起身不好意思地沖他們笑了笑:“先吃飯吧?!?/br> 她額前鬢邊的碎發因著流過汗的緣故,貼在白嫩的皮膚上,一縷散發還順著她的脖頸,沒入柔軟輕薄的衣衫中。剛剛做過重活,氣息尚待平緩,胸前的嬌軟一起一伏,飽滿得誘人。 狐之琬不動聲色地走過去,擋住狐之琰的視線,在她肩上拍了拍:“你身上許多細屑,先去換身衣服;外面爐子燒著熱水,稍后我給你拎上去?!?/br> 千花低頭看了看,果然渾身都是細白的木屑,順手拍了拍,只拍掉一些些,遂點了點頭,回屋換衣服去了。 狐之琰抱臂站在他身后,等千花走了才出聲,問狐之琬:“阿兄,你是不是傷到過腦袋?” 不然怎么會變得這么婆婆mama的?要是阿爹和先生知道現在的阿兄是什么樣子,準得爬出來掐死他。 狐之琬憐憫地望著他:“你不懂?!?/br> 他的憐憫高高在上,還帶著那么一點鄙夷。他太了解自己這個阿弟了,知道說什么樣的話,做什么樣的事能氣得狐之琰跳腳。 狐之琰自幼就不滿自己慢了一點點出來就得喚他阿兄,什么都要同他比,最是受不得自己不如狐之琬。但他自己從未意識到,為了同狐之琬比較,他每一步都跟在狐之琬身后,以至于從未有機會超越阿兄。 狐之琰果然氣壞了:“我怎么會不懂!你眼睛轉一轉,我就知道你在打什么壞主意,你看起來心甘情愿,實際上一點兒也不想做這些事。不要告訴我你對她情根深種才這么做,她不在跟前,收起你那副叫人惡心的情種模樣,告訴我實話!” 狐之琬冷了臉:“想聽實話?行,先告訴我你想帶她去做些什么。收起你那一見鐘情的鬼話,我不會信你會改了喜好,對孩子氣的姑娘有興趣?!?/br>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腦洞====== 糍粑魚:說好的高嶺之花呢,為什么又逗比了,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狐之琰:與你何干? 糍粑魚:→_→我要摔了你的醬油瓶! ======深井冰的話癆====== 最近工作和家里都各種事情在忙碌,經?;氐郊乙呀洶胍?,完全木有力氣碼字。這樣的日子估計還要過一個半星期,能碼字的時候某魚都會爭取努力碼字,么么沒有拋棄某魚的親們! ☆、月下香 千花脫了外衣,在屋里坐了好一會兒,還是沒等到狐之琬的敲門聲。她想了想,又坐了一會兒——興許是水還不夠熱吧。 門上終于傳來“咚咚”的聲音。千花貼在門上,聽見下樓的腳步聲,這才打開了門。 門外地上放著一桶水,和往常一樣,冷熱適中。 她突然失去了離開這里的熱情和勇氣。 狐之琬就狐之琬吧,至少每日回到家里有熱騰騰的飯菜等著,累了有人調好溫水,雖說連桌子都修不好,可總也會主動去修不是? 少了一縷魂魄又有什么關系呢? 狐之琰體弱多病就讓他病著吧,誰讓他上輩子那么壞,活該如此!難得她這輩子活得還算安穩,憑什么為了他奔波? 可等她換好衣服拉開門,看見微暗燭光下幽深的臺階,又拾回了去尋那道人的想法。 魂魄不全的人,死后會怎樣? 魂魄健全的人,還可以期待輪回轉世;丟了其中一縷,徘徊人間不得歸去、無能復來,又如何是好? 這一世大概也不是什么好結局了,若有可能,她還想再活一世,不求富貴,只要能夠善終。 平素吃完飯都是狐之琬洗碗,今天狐之琰在,狐之琬便摁著他洗。狐之琰當然不肯,兄弟倆又在院子里打了一架,最終以狐之琰落敗不得不拿起洗碗布告終。 千花坐在后院的矮凳上,一邊修補著剩下的椅子,一邊rou疼。 狐之琰手一滑,又摔了個盤子。 “狐之琬,我的碗盤是不是快被他摔完了?”千花可憐兮兮地抬頭,望著給她端茶遞水找釘子拿錘子的狐之琬。 狐之琬也頭疼得很,碗盤砸碎的聲音聽得牙酸。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起身走進廚房里去:“放下吧,別洗了?!?/br> “你說洗就洗,說不洗就不洗???”狐之琰脾氣上來了,他素來看不起這些活,哪里想得到居然洗四個碗能洗壞三個,憑什么狐之琬就沒這么慘?他就不信這個邪了!“不就幾個盤子么,賠給你便是,我辦事從來不半途而廢!” 千花一聽高興壞了:“那讓他摔吧,前幾天我剛看中了一套新碗盤!” 狐之琰和狐之琬頓時無言。 待各人折騰完各人的事,夜已深沉。 千花趴在二樓面向后院的小窗上,托腮看下面忙碌的身影。 要遠行了,不是卷卷包袱離開就夠,房子里里外外都要打點好,以后回來才好繼續住著。 這話是狐之琬說的,所以此刻他正仔仔細細地收拾每一處。 不知道為什么,他仿佛看不得狐之琰閑著,無論狐之琰多么不情愿,都硬要拽著狐之琰一起干活。前世穩重又高傲的狐之琰,在他面前像被耍得團團轉的孩子,雖然兩人經常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打得不可開交,可千花知道若是換成他們兩個,一定做不出為了活命而去害另一個。 為什么會有這種想法,千花說不清楚。只是阿兄孟隨表面上對她那么好,卻能忍心看著她去死;狐之琬和狐之琰鎮日針鋒相對,其實并沒有真正傷害過對方。 月至中天之時,狐之琬才打理好一切。狐之琰怕他真叫自己睡地上,早早去霸占了房間;后院里只余他一人。 他抬起頭,她還趴在窗臺上,托著腮,望著月亮不知在發什么呆。 院墻下沿著墻根種了一排月下香,香氣逼人,直令人窒息。 千花聽見敲門聲方回過神來,她打開門,抱著鋪蓋的狐之琬站在門外。 “之琰睡覺打鼾,吵得很,借我打個地鋪?!边@么歪的理由,他竟然說得一本正經。 狐之琰睡覺打不打鼾,千花能不知道? 她雙手防備地攔住門:“你……你把他打醒,不許他打鼾?!?/br> “他臭死了,我才不跟他睡一屋?!币恢怀?,狐之琬又換了個新說法抹黑親生阿弟?!袄哿艘徽?,總不會連個睡覺的地方也不給我罷?” “他哪里臭?” “簡直臭不可聞!” 千花琢磨著這要是讓狐之琰知道,倆兄弟又少不了一頓打——狐之琰素來很得意自己的樣貌,斷然是容不得別人說他臭的。 狐之琬見她有些猶疑,轉身作勢要將鋪蓋放在地上:“罷了,不叫你為難,我就地隨意睡一覺?!?/br> 樓下是沒地方了,樓上另外兩間一時半會兒也收拾不出來,除了睡在千花門口,還真沒別的地方。 “可是……若叫你進來,你又要使壞?!鼻Щú幌虢兴M來,擔心的就是這個。 先前他還借著一葉的名頭使壞呢! “你看我還有力氣使壞么?”狐之琬是真累了,平日做樣子居多,今日為了防著狐之琰,那是實打實地在耗體力。 千花咬了半晌手指,見他面上確實露出平日罕見的疲態,略略點了點頭,叫他進去了。 反正兩人也不是沒睡過一屋,從前怕蠱王要占她的身子,千花花樣百出地拽他去自己屋里鎮著,他總是不耐煩地半夜里趁她睡著了就偷偷溜走。 時過境遷,從前叫他誰榻上還嫌窄,現在連睡地上都沒得嫌棄了。 狐之琬瞥了一眼爬上床鉆進被子里的千花——他若真要使壞,她又能如何? 偏偏他不能。從前嚇唬她,她無處可逃;現在她膽子壯了,前一晚還怕得逃跑,今天不知怎地就不怕他了,若還像從前一樣,他所做的一切只怕要白費。 千花本就不大睡得著,眼下狐之琬睡在屋里,就更睡不著了。 狐之琬也睡不著,千花給他指了床對角的旮旯,不許他離床太近。 滅了燈,月光明亮起來,窗子半開著,屋里通透得很。 “這幾年,不怕蠱王了么?”從前怕得很,死命黏著他;現在不怕了,又時時只想踢開他。她性子單純,偏于這一點上,比許多老jian巨猾的死老頭子更沒良心。 “……它好久不出現了?!碧油龅穆吠静]有想象中那么樂觀,好逸惡勞的蠱王不耐煩過風塵仆仆的日子,不曉得躲去哪里了。 后來她安定下來,它仍未再現身,大約只等著她二十歲再來索命。 “就算它再來,我也不怕了?!鼻Щê玫靡獾卣f出這句話。她這些年長進不多,這是最重要的一樁,早想找個人分享,可除了狐之琬,也沒有人別的人可以分享她的得意和喜悅了。 “是么?!焙?。 “為什么你聽起來很失望的樣子?!鼻Щú粷M。 因為沒有傻姑娘會因此主動投懷送抱了,怎能不失望?狐之琬心道。頂著一葉的名頭,還能不時牽一牽她的小手或是抱抱她,恢復了“狐之琬”的身份,她生疏了許多不說,還學會仗著他的縱容與他頂嘴了。 她看得見他待她的好,這是好事;可她光想著怎么利用他的好,這可就不大好了。 她腦中仿佛少了一根筋,有些事怎么也想不通透。 他還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她想通? 提起蠱王,千花話就多了。 “大夏還亂著么?”狐之琰遇見的道人多半在大夏,若大夏還亂著,那可不是件好事。 “不亂了,你當時若晚些離開,興許能少吃些苦頭?!币运骞炔环值哪X袋,竟能安然逃離大夏,不可不謂傻人有傻福。 “我沒吃什么苦?!鼻Щ▽嵳\得很:“到處都是難民,跟著他們走,很快就走到邊境了。我力氣大,還能保護他們,他們對我可好了,有吃的喝的都先拿來給我,有個好心的哥哥看我走不動路,還主動背我走?!?/br> 起初要蠱王在,她才能有那樣的力氣;后來不知為何,即便蠱王不回應,她力氣也不小了。 狐之琬險些跳起來:“背你走的人是誰?”翻了天了,敢叫別的男人碰她! “不記得了,長得不好看?!鼻Щ▽θ思业挠∠笾皇_@個了:“我不喜歡陌生人靠近我,可他好熱誠,我就勉強讓他背了一會兒,后來再也不敢說腳疼了。我救過他的性命,你不用去答謝他了?!彼`解了狐之琬的意思。 狐之琬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好——她的性子真有意思,明明懂得男女之間有些事該防著,可懂得又不全。 這么簡單就能融會貫通的事,放在她身上怎么就那么難? 她并非不依賴他,甚至他敢說世上她不會對另一個人更加依賴,可她仍有本事將他隔絕在心外。 他堅信兩人上輩子一定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否則這輩子遇見的女人那么多,他怎么偏栽在她身上了? 千花后來又說了許多逃亡路上的事。她的心眼像她的眼睛,只看得到平順和有意思的事情,至于那些糟心的事,她一樁也沒提,仿佛一次也未曾發生過。 狐之琬越聽越覺得一路上得把她牢牢栓在身邊——一個不小心她就會被賣了,還很高興地幫人家數錢。 千花一打開話匣子就是個話癆,兼爾狐之琬有心逗她多說些遇見的人和事,待千花終于犯困睡去,窗外月已沉,朝霞初綻。 她睡得極安穩。早在忍不住要告訴狐之琬她所經歷的一切時,防備便不知所蹤,若他有心,一整夜絕不會僅僅隔著一間屋子的距離蓋著被子純聊天。 清江鎮的最后一夜,花香盈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