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我不能跪你?!彼龘u了搖頭,那只蟲子好像不大喜歡這個字,她能清晰地感受得到。千花是不敢惹它的,惹了它的后果太痛苦了。 “什么?!”惟月沒想到她敢這樣對自己說話,氣得快要怒發沖冠?!皝砣?!”她尖叫道,可沒有人前來,她回頭一看,那些人還扭打在一起——這些近身伺候千花的侍女也都不是好惹的,沒那么容易搞定。 “你給我跪下——!”沒人騰得出手來,她就自己上。惟月跨出一步,兩手揪著千花胸前的衣裳使勁一扯,將她從軟椅上提起來,往地上摁。 千花繃著勁兒,不叫她得逞。公主再厲害,也沒景帝厲害,景帝都不敢叫她跪。 惟月沒想到她看起來小小的,力氣竟然這么大,一怒之下“啪”地一聲,打了千花一個耳光。 千花被這一下打得退了好幾步,左邊臉頰火辣辣地生疼。 “敢違抗本公主的命令,活膩了!”惟月見她狀似被打懵了,只捂著臉低頭不作聲,得意地哼道。 卻見千花突然松開了捂著臉的手,陰沉沉地看過來。還是那張臉,眼睛卻不一樣了——尋常人的瞳子是圓的,她的瞳子卻像貓兒遇見了強光一般,縮成了豎瞳。 豎瞳加上她陰沉的面色,饒是惟月這般囂張慣了的也有些怕了。 “你……你果真是妖精……”惟月指著她,抖抖索索地說道。 千花不答。她走到惟月面前,舉起手掐住了惟月的脖子,十指用力一收。她個頭比惟月小,這個動作卻毫不費力。 惟月還未反應過來,喉間就已發不出聲音了,連呼吸也成了難事。她狠命地摳著千花的手,腳也努力去踢,可無論她做什么,死死扣在她脖頸上的兩只手都不肯放松。 “啊——公主!”終于有宮人看見了這一幕,尖叫著爬起來,跑向惟月。 其余宮人也無心戀戰,紛紛跑了過來。 荷風素月的侍女們自然也看到了,大吃一驚。她們只要阻止任何人傷害到千花就好,可不想看到千花傷了一位公主,想必那也不是她們的主人希望看到的事。 方才廝打成一團的人此時站到了同一陣線上,那便是叫千花松手??烧l也沒想到千花力氣這么大,她十指都被惟月摳出血來了,任不肯放手。 “女郎,女郎,求您松手吧!”一個侍女苦苦哀求千花,可當她看見千花的眼睛時,整個人便愣住了——人怎會有那種眼睛!她驚聲尖叫起來。 更多的人看見了千花的眼睛,俱都被嚇住了。一時間拉扯她的人紛紛避不可及地松了手,仿佛千花是妖魔上了身,靠近的人都會被傳染似的。 六公主惟月被掐得翻了白眼,進的氣和出的氣都快沒有了,手和腳也俱失了氣力地垂下。而周身的人都畏畏縮縮地躲在她身后,再沒有人敢靠近。 終于有人清醒過來,大叫了一聲:“她是妖怪,快逃??!”所有人便再也顧不得惟月命快要沒了,一窩蜂地往外逃。 可誰也沒能逃走。 早在惟月闖進荷風素月的時候,就有人快馬加鞭去告訴了狐之琬,他立時趕了回來。 靠近千花所住的院子便見到宮人和侍女們一臉驚恐地往外跑,狐之琬隨手抓一個,只聽到“妖怪”兩字便將人擲在了地上,喝令他們站在原地,誰也不許動。 這些人都怕狐之琬,登時誰也不敢動了。 狐之琬跑向千花所在的地方,看見她筆直地站著,雙手掐著惟月的脖子;看惟月的樣子,已然是昏厥過去了。 “千花,松手!”他喝道,然而跑到千花面前時,也像其他人一樣愣了片刻。 那哪里是一雙人的眼睛?豎瞳尖銳凌厲,充斥著說不出的肅殺之氣。 這便是那只蠱王么?高傲冷峻,凌然不可欺,一臉“誰犯吾吾滅誰”的表情。 莫非這才是不可令千花生氣的原因?不是怕氣死了蠱王,而是擔心會氣得他占領了宿主的身體,再想取出來就難了。 狐之琬沒怕過誰,這只蠱王卻令他犯了難。他懂得如何掌控人心,可他不懂得蠱王在想什么。 “千花,你還醒著么?”他捏住千花的手腕,試圖喚出她來:“你快掐死她了。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不想這種事情發生,對不對?” 狐之琬少有地對自己在做的事情沒什么把握。 這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 千花看向狐之琬,眨了眨眼。那豎瞳緩緩變了,恢復了圓圓的形狀;一臉的冷寒也散了,平日的呆愣回來了;緊扣的十指松開,令沒了動靜的六公主軟軟地倒在地上。 方才發生的一切仿佛耗盡了她的力氣,千花忽地合上了眸子,向他倒下來;狐之琬忙上前一步接住。她倒在他的懷里,沉沉地睡了過去。 狐之琬探了探她的鼻息,還好,呼吸是正常的。 變化來得太快,接受能力強如狐之琬也有點轉不過彎。 這只山芋比想象中的要燙手多了。 但他看著懷里睡得不省人事的千花,很快理清了思路——且不管這位自己尋死的公主,至少外頭那些人是留不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話癆====== 是的,畫風又變了!狗血的撕逼變成了詭異風…… ☆、害怕 千花一睡就是一整天;那位險些被掐死的六公主只半天就醒了,醒了之后卷著被子瑟瑟發抖,連話也說不出來。 狐之琬屏退了服侍六公主的侍女,親自取了藥膏,坐到床前。她脖子上的指痕消退了許多,只剩了一點點。 “公主脖子上留了指痕,須得涂些藥膏方能去除?!彼麑λ龔奈慈绱撕皖亹偵?,惟月心里的恐懼頓時就散了大半,她忽地抱住了他,嗚嗚直哭:“有妖怪……嗚嗚嗚……” 狐之琬心里厭惡得很,面上卻不表露半分,他騰出空著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公主莫怕,只要公主不說出去,那妖怪就不會再去找公主?!?/br> 惟月猛地瞪大了眼睛。她原以為他要說“別怕,你看錯了”,或者“有我在,有妖怪也不怕”,可他竟然威脅她! 連背上那只手也隱隱帶了寒氣,仿佛那不是手,而是妖怪的利爪。 惟月僵坐在那里,狐之琬卻松開了她,挖出一塊藥膏,涼涼地涂到她的脖子上:“這里不是公主該來的地方,狐某也不是公主的良人,往后莫要再來了。受了驚嚇尚是小事,丟了性命可就是大事了。譬如公主帶來的那些宮人,他們已經盡數被妖怪吃掉了,連骨頭也沒剩下?!?/br> 惟月猛地一抖,哆嗦著任他涂抹藥膏,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忙不迭地點頭。 “公主見識過那妖怪的力道了,她不僅力氣大,耳力也好得很,若是公主偷偷地對誰說了什么話,她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 “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讓她不要殺我!”惟月哭得更厲害了:“我一定誰也不說,絕對不會說……” “只要公主乖乖的,我就能保證她不會傷害公主?!焙穆曇粢琅f溫和,可并不能給惟月帶來多少撫慰。 “我要回宮里去……”她哭著要回家。 “微臣晚點就會送公主回去。只是,公主可想好怎么對別人說今天的事情了么?”今日之事已是疏漏了,不能再有其他疏漏,否則這只山芋可就不只是燙手了。 惟月茫然地搖了搖頭。她此刻滿腦子都是妖怪吃她的情景,哪里想得到別的? “公主須得這般……”狐之琬淡淡一笑,在她耳邊一陣低語。 涂完藥膏,又哄著她喝了一杯茶潤潤微有些沙啞的喉嚨。惟月回去時,脖子上的掐痕已經看不出了,送走了她,狐之琬才松了一口氣,去看千花。 伺候千花的仆從換了一批新人,俱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狐之琬早想將原來那些人換掉,一直暗地里準備著——景帝在許多事情上都有些糊涂,千花的身份這么特殊,他竟只派了些尋常的侍女來照顧她。今日會出這樣的事,便是因為這種疏忽所致。 千花蜷成一團,將自己捂在被子里。她睡覺總是這樣,哪天把自己捂死才開心?狐之琬皺著眉將錦被扯下一點點,好將她的臉露出來,不料卻看見了她正睜得圓圓的眼。 千花長睫扇了一扇,立即閉上眼鉆回被子里。 狐之琬:“……” 現在才裝睡不嫌太遲么? “醒了就起來,我們好好聊一聊今天發生的事?!焙敛豢蜌獾貙⒈蛔佑殖堕_一點。 可他但凡將被子扯下一點,露出她的臉,她就堅持不懈地繼續往里頭鉆,一直從床頭鉆到了床尾,最后干脆抱著頭對著墻角睡著,狐之琬恰好扯得不耐煩了,一氣之下掀開了整床被子,然后極度無語地發現這奶娃娃拿腚沖著自己。 他真想一巴掌狠狠拍過去。但他是個有風度的人,所以他思量了片刻,只是揪住了她脖子后的衣領,將她拎到了面前。 “別裝睡了,你裝睡,今天那件事就能當做沒發生么?”狐之琬說話還是絲毫不留情面。 千花這才睜開了眼,卻還垂著眸子,不抬頭。 她的臉上過藥,被惟月一耳光打出來的紅腫已經消退了。 “六公主做了什么,將你氣成那樣?除了打了你一耳光?!焙肫饋磉€心有余悸。今天真是驚險極了,幸好當時她醒了,若她未醒,說不得自己的命也要交代在她手上。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幾顆豆大的淚珠子便漫出了千花的眼眶,撲簌簌地垂落下來。淚珠迅速地越滾越多,連成了線。 狐之琬直想嘆氣,剛送走一個哭貨,又來一個——這個還不能送走! “她要我下跪,蟲子很不高興……”千花訥訥地說道:“我就不肯,她就打我了,然后……然后……我控制不了自己了……”她低低地啜泣,手背在臉上胡亂抹著,眼淚鼻涕擦了一臉。 這蠱王還真是金貴,跪一下打一下就生氣了。這些他其實早就從侍女那兒問出來,只是想再問一問千花,以免遺漏了些什么。 狐之琬看了千花一眼,立時看不下去了——孟氏父子是連怎么擦眼淚都沒教她?他扯出自己的帕子,一點兒也不溫柔地將她哭花的臉擦干凈,爾后將帕子塞進她手里。 千花攥著帕子,吸了吸鼻子,帶著糯糯的鼻音問他:“再有下回……我是不是會變成蟲子?” 她雖沒看到自己當時的樣子,可出了那樣的事,怎會猜不到發生了什么? “是啊,所以不要有下回了,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跑遠點趕緊躲起來?!闩艿媚敲纯?,當時怎么就不跑呢?”狐之琬先是嚇唬她,嚇唬著嚇唬著發現她又犯蠢了,于是嚴厲地質問她:“但凡出了事,我一定很快就會回來,你怎么不找個地方躲著,等我回來?” 千花小嘴微張,被他問得愣住了。對啊,她跑得快,為什么不跑開躲起來? “真是要被你蠢哭了?!焙嬷槻幌肟此?。 千花低下頭去,扁了扁嘴。她是不夠聰明,可是不要說得這么直白啊。 “這件事不會再有人知道,你也不要告訴任何人,記得么?”收拾她就比收拾惟月容易得多了,她自己曉得這件事的利害之處。 “嗯……”千花抿著唇點了點頭,一低頭眼淚又滾出來了。 狐之琬最不喜見這種場景——女孩子哭起來就沒完沒了,還勸不住。反正該說的說完了,該問的也問完了,這兒沒他的事了。他理了理下裳,就要起身。 ——袖子被人拽住了。 他驚訝地回過頭,那剛抹過鼻涕眼淚的小手正嵌在他上臂的衣袖上。 奶娃娃委屈地扁著嘴:“……我怕……” 怕那蠱王還沒消氣,一不留神又溜出來占了她的身子。 “然后呢?”狐之琬挑眉。 奶娃娃嘴唇碰了碰,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蟲子好像怕你……” 那會兒他才說了幾句話,蟲子就消停了。 “所以呢?”狐之琬已有不妙的預感。 奶娃娃不吭氣了,圓溜溜的眼睛霧氣朦朧,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那手攥得更緊了。 “放手?!焙{地說。 她望著他,淚珠子在眼眶里打轉。 “男女大防你知道么?”狐之琬想到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千花垂眼看了看自己的一馬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