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多謝女皇陛下賜粉拳?!背踢內晃?,并不躲閃,眼眸半瞇,臉頰的笑窩像盛了酒,微醺醉人,不經意間的多情風流,許流年被刺了一下,伸到半路的拳頭僵住。 “舍不得???放心,我皮粗rou厚,你的小粉拳只是給我撓癢癢,何況,我挨得打還少嗎?”程邇然笑,朝許流年眨眼睫,意有所指。 還真不少,恩愛時她控制不住抓她撓他,更早時,她來親戚時,每次疼得難受,他就當rou墊給她咬給她捶打發泄轉移注意力。 “你喜歡我什么呢?” 許流年歪靠到程邇然胸膛上,低低笑,聲音嬌媚,笑容玲瓏剔透,不遠處一家卡拉ok的霓虹燈從春草淺綠換了美人醉的紅釉顏色,映在她抹了桃色亮彩的嘴唇上,紅到極致,變成血淋淋的紫黑。 無可逃避的血光之災,不是佛祖可以渡的劫數。 這個劫之后,他們將灰飛煙滅。 “喜歡就喜歡,哪有根由?!背踢內坏托?,聲音在許流年頭頂響起,如水漫過,靜靜流淌,“流年,小時候,你對我真好……” 許流年比程邇然大了一歲,兩人最初相處時,許流年像大jiejie一般,寵著疼著護著他。 父親出事后的非人遭遇在程邇然幼小的心靈刻下深深的烙印,跟著邵碧青剛進許家大宅的那段時間,他還是不肯說話,戒備慎懼地看著周遭的一切。 小流年沒有嫌棄他是啞巴,帶著他到花園里挖蚯蚓,數螞蟻,摘下樹葉,笨拙地教他吹不著調的調子,樂滋滋說笑話給他聽,聲音炒豆子似,清脆地嗶嗶叭叭響。 程邇然自閉了八個月,八個月后開口第一句話不是喊mama,而是看著小流年喊:“流年?!?/br> 邵碧青見他開口說話,精神狀態正常,放下心來,跟許得福去了公司上班。 小流年出生沒了mama,許得福從不關心她,保姆見主人不在意,也跟著懈惰,邵碧青一走,大宅里就剩兩個孩子和保姆,保姆惰性復發,早上覷得許得福和邵碧青去上班了就進廚房去,把中午飯做出來放進冰箱,吩咐小流年中午拿出來在微波爐微波加熱了吃,便出門去了。 這樣的事她在小流年四歲時就開始干,小流年熟門熟路,中午飯點到了拿了飯菜出來加熱,喊了程邇然一起吃。 不知是不是程邇然胃腸嬌養,小流年吃了沒事,程邇然卻一下子白了臉。 “邇然,你怎么啦?”小流年嚇壞了,跳下椅子過去攬他問話。 程邇然疼得周身發抖,流年過來,不自覺就狠狠一推,流年撲咚一聲跌倒地上,額頭磕起青青一塊脆皮。 爬起身后,流年摸都沒摸一下自己額頭,抱住程邇然大聲問:“哪里不舒服?”摸額頭,又去摸肚子,軟軟的小手按上去,程邇然覺得不那么痛了,輕唔了一聲,小流年有些了解,撩起他的小t恤衫,賣力地揉推起來。 也許只是胃腸痙攣,氣順了就不疼了,也許……肌膚的接觸也能讓孩子產生快活的情緒,病疼自然消退,程邇然肚子不疼了,還覺得很舒服,慢慢歪到小流年身上,哼哼唧唧唱起在幼稚園學到的兒歌。 “小白兔,白又白,兩只耳朵豎起來……” “邇然你真厲害?!毙×髂陱臎]上過幼稚園,不會唱歌,又羨慕又敬佩。 “學校老師教的,咱們一起上學吧,你也可以學會唱歌?!背踢內徽f,拉起小流年的手勾小指,“咱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個桌子坐著?!?/br> “好??!”小流年很高興,跳起來拍手叫好。 程邇然哀怨地看著她的小手,心想:早知道就遲一點說,讓她給自己多揉一會肚子。 “你小時候心眼真多?!被叵肫鹜?,許流年有些失神。 那天以后,程邇然每天中午都要裝肚子疼,讓她幫他揉搓肚子,還央她不要告訴大人他肚子疼。 流年傻傻地一直給他揉肚子,揉了一年多,直到后來他自己良心發現喊停才停了下來。 兩人漸漸長大,也知道保姆的行為不負責任,不過卻無所謂,孩子也有自己的心事,保姆對他們不關心就不會干涉他們,他倆就可以樂滋滋過著無人打擾的世界。 邵碧青在消停了十天后生病了,也不知是真病還是詐病,程振海給程邇然打電話,求他到醫院看望邵碧青。 程邇然沉默著,握著聽筒,目視前方,眼光卻沒聚焦,有些空茫,許久,許流年聽到他說:“爸,我已經錯過一次,我不想再錯第二次,五年前,媽用你出車禍受傷的消息留住我,讓我失去流年,五年后的今天,無論你們用什么理由,我都不會丟下流年,我不會去醫院?!?/br> 不知程振海接著說了什么,程邇然握手機的手指微緊了緊。 正午時分,陽光格外明亮,透過百葉窗,給地面黑松木地板撒了一層銀光,許流年離開座椅,一步一步踩著光斑轉動,火紅的連衣裙飄起,裙擺絲繡金黃色楓葉像蝴蝶翩飛,長長的一雙美腿一無遮蔽,俏麗豐滿的臀部誘人極了。 程邇然忍不住,極快地掛了電話,張開雙臂,喚她:“流年,過來……” 許流年朝他撲了過來,大班椅咯吱了一下,晃晃蕩蕩,程邇然滿足地嘆出一口氣,頭頸后仰。 桌面上手機鈴聲再度響起,無人接聽,鈴聲持續不斷,手機在桌面跳動,許流年一只手伸了過去抓起,胡亂按。 “流年……??!”程邇然粗啞地喊,聲音激越高昂,手機里邵碧青沉細的“邇然”兩個字沒有喊完,像被切斷喉管似,嘎然而止。 空氣混混沌沌,許流年覺得不舒服,呼吸不暢,于是,更加用力,程邇然臉色變了,通紅通紅,他的肌膚本來是如玉的白,這一紅,像染了胭脂,臉頰兩個酒窩更深,許流年伸手,手指甲對準酒窩,游移著,尖尖的甲梢像蜜蜂鋒利的刺,隨時要戳破程邇然的皮膚。 心靈的痛苦和身體的快活一起在體內累積,終至爆發,許流年尖聲嘶叫,得了傷寒似,又是熱又是冷,肌rou激烈地顫抖,整個人不停抽搐。 ☆、第06章 那天后,也不知是邵碧青和程振海不再打電話過來,還是程邇然把他們拉進黑名單了,日子平靜下來,許流年漸漸地,幾乎忘了初衷,直至這一日,高伯傭一反常態地,在她沒有聯系他時打來了電話。 “方便嗎?”他問。 程邇然就在一邊審核文件,不過,沒什么不方便的,許流年淡淡道:“有什么事說吧?!?/br> “我這邊也用上一些奇思妙想后,凱倫本來跟我談得很愉快,今天突然又有變化,我得到消息,凱倫有意將案子給程氏做,打聽一下,程邇然出的什么高招讓凱倫刮目相看?!?/br> 這些天兩人形影不離,沒見程邇然和凱倫的人接洽過,難道,程邇然對她起疑,背著她行動? 許流年心思轉了轉,嗯了一聲,說:“好,晚上七點見?!?/br> 腔不搭調,高伯傭卻聽明白了,知道她這一句不是對自己說,也沒追問,掛了電話。 “跟誰見面?”程邇然從文件中抬頭。 “還有誰啊,陳思怡,方子梓的生日在即,她緊張了,約我陪她買聚會那天穿的衣服?!痹S流年神色自若道。 “我免費做車夫兼苦力?!背踢內获R上說,收拾文件。 “得了,女人逛街你跟什么,忙你的?!痹S流年按住他的手,在手背上輕撓。 “你……”程邇然苦笑,百爪撓心,沉進美人的風情里,半晌,方說得出話來,“我打電話約上孟子梓吧,有他在,就不會只有我一個跟屁蟲?!?/br> 陳思怡對孟子梓的心思,大約只有孟子梓一個人不察了,許流年說那句話的目的本就是要引程邇然約出孟子梓,自是不會反對。 程邇然約上孟子梓后,許流年給陳思怡打電話,前情一概不提,只笑著道,晚上讓程邇然和孟子梓兩個大男人陪她們逛商廈逛精品店買衣服。 陳思怡喜出望外,半句推托的話都沒有就答應了。 女人和女人見面,談衣服談化妝品,男人和男人見面,談的卻是工作事業,尤其是要好的朋友,見了面,閑話都少提,幾句就說到對方的工作上。 孟子梓下了車走過來,和程邇然擊了一下掌,當即問道:“凱倫那邊的推廣案能拿下嗎?” “應該沒問題,最有競爭力的是程氏和高氏,高氏那邊繼承人的問題一直沒解決,凱倫公司擔心這個長期合作的項目交給高氏以后,會因為繼承人問題執行不力?!?/br> “那就好,高伯傭和他叔叔斗個你死我活,倒便宜了咱們了?!泵献予鞔笮?。 原來如此,程氏是程邇然個人所有,高伯傭敗在無法解決的內部原因了。 不過,高伯傭和他叔叔雖然心不和,為繼承人之位暗暗較著勁,面上卻一團和氣,凱倫剛進入國內市場,怎么能了解得那么清楚? 這其中想必有程邇然的手筆,也不需多說,一句話,提起高氏雙英齊飛便可。 心中千回百轉,面上卻一絲不露,許流年拿起一條淡綠色裙子靠到陳思怡身上比劃。 “綠色衣衫特別挑膚色,我穿行不行?”陳思怡有些拿不定主意。 “孟子梓,你覺得呢?思怡穿這條裙子好不好看?”許流年笑,幫她把沒好意思問出口的問題說了出來。 “好看,你們女人呀,購物起來認真又麻煩,還是男人好,襯衣西褲,t恤牛仔,百搭百配?!泵献予鞣笱艿?,瞟向裙子那一眼明顯的心不在焉。 “神經真粗?!痹S流年替陳思怡嘆氣,提起另一條裙子進更衣室,把剛得到的信息發給高伯傭。 “抽得出時間嗎?我們見個面?!备卟畟蚧匦?。 當然能抽出時間,程邇然雖然粘她,卻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不過,他們只是互相利用的關系,沒必要帶入感情,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 許流年發信息:“沒時間?!?/br> 許流年知道,高伯傭對她不僅是盟友的感情。 這個狼一樣的男人在她面前從不戴面具,真實地展現他的脆弱。 女人買衣服總是很耗時間的,從時裝店出來,已經夜里十點半,本當分手道別的,孟子梓卻提出到他家去吃消夜。 “我下廚,讓你們大飽口福?!?/br> 他也會下廚!不止許流年和陳思怡,連程邇然都極意外。 男人會下廚,不外是有一個想讓他寵的女人,許流年看陳思怡,陳思怡也想到了,神色瞬間黯然。 可惜了,她喜歡孟子梓那么多年,到頭來卻雨打浮萍落花空逐流水。 許流年暗嘆。 孟子梓這幾年的發展極好,房子購買的黃金地段的頂樓復式樓,近三十平方的天臺精心打理了空中花園,白色的秋千,薔薇花架下古式古香的石桌石墩,老式唱片機播出周璇的《花好月圓》。 許流年最喜歡老上海電影里的一切,裊娜如煙的旗袍美人,歡悅靡麗的歌舞,周璇更是她的摯愛,忍不住就拍手和唱:“清淺池塘鴛鴦戲水,紅裳翠蓋并蒂蓮開……” 她的聲線極好,純而不散,像長長的水袖蜿蜒,玉指如梭琴弦錚然撥動,蝴蝶穿花翩躚戲蕊,一曲畢,程邇然擊掌大聲叫好,許流年莞爾一笑,眼角看到孟子梓端著托盤,倚著門框呆呆站著,黑色t恤深藍牛仔使他與昏黑融為一體,落寞沉沉,沒來由的,心口一動。 雖是消夜,孟子梓卻做得很精致,明爐吊燒的烤鴨細細片了脆皮,小蔥生姜絲紫蘇葉爆炒田螺,前一顆張牙舞爪的石斑魚魚清香撲鼻,雞鴨魚rou撩人地出演了石桌上的主角,配角是黃油檸檬特色雞尾酒。 旖旎的淺紅色酒液里溢著荔枝、蔓越莓和覆盆子的豐滿果香,月光下閑適悠然美好,許流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微瞇眼,嘆道:“要是天天晚上都能吃這樣的消夜,拿做神仙跟我換我也不要?!?/br> “你還能吃不到?程邇然會冷落你?”陳思怡嗤笑,酸味滿溢。 “他太忙了?!痹S流年埋怨,半真半假。 程邇然赧然,其實他擠了很多時間出來了,只不過,跟許流年在一起時,太多時候忙于滿足不能言說的事兒去了。 “我不忙,歡迎你們來叼擾我,帶著嘴巴來就行?!泵献予髋e杯,熱情地邀請。 薔薇花葉在風中搖曳,影子如薄塵落在他的臉上,依稀如夢,許流年抿唇淺笑,說:“好啊?!?/br> 孟子梓暗黑的眼睛如燈芯剪去焦灰,猝然爆亮。 許流年只作不察,側頭看陳思怡:“你呢?來不來?” “你想吃獨食啊,沒門?!标愃尖?,目光轉了轉,問道:“孟子梓,你什么時候學的廚藝?哪位美女是有幸第一個品嘗你做的美食的?” 到底忍不住問出口了,許流年瞼下眼睫,側身,歪到程邇然肩膀上,斜著眼竊笑著看孟子梓,老實交待的眼神。 孟子梓被雞尾酒嗆了一下,大咳了許久才說得出話:“哪里來的美女,菜涼了不好吃,你們吃不吃,不吃我自己吃了?!?/br> 沒有女人嘗過,這么說,是沒有女朋友了,陳思怡大喜。 真的是自己猜測的那樣嗎?許流年覺得不可思議。 細細回想,雖然是她和孟子梓相識在前,其后孟子梓才認識了程邇然,可四年大學同窗,除了最初點頭之交的那兩個月,后來,她和孟子梓每一回見面身邊都有程邇然,而他和程邇然,一直那么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