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數日清晨,外間時不時傳來趙大夫和平兒砰砰嗆嗆的聲音。 沈文宣皺著眉慢慢睜開眼,從窗戶外投進來的明亮日光刺得他眼睛有些不適應,抬手擋了一下。 他仍有些困意地打了一個哈氣,從床上坐起來慢慢醒神,眼睛無意識地盯著窗外大亮的天色半晌,才意識到不對勁。 他......睡著了? ......嗯? 他竟然睡著了?! 沈文宣清醒了,不可思議地抹了把臉,頓覺十分驚奇,就算前幾天有疲勞加成,他也沒有睡這么熟過。 不是,屋里有人他是怎么睡著的? 沈文宣一邊起床一邊想著昨天發生了什么,那雙兒興奮了一會兒后就沒聲了,然后...他想著明天要干些什么,再然后就......斷片了。 沈文宣彈彈疊好的被子,回身看向屏風,確切地說是透過屏風看那雙兒,他還好好地睡在床上,仔細聽還能注意到他綿長的呼吸聲。 也許這小雙兒的威脅感太小,他才沒有產生濃重的危機感吧。 在沈家待久了,是個人都會變得不正常,現在即使他魂穿了,也改不掉生物鐘和時不時驚醒的臭毛病。 不過......沈文宣慵懶地抻了抻身體,感覺全身神清氣爽。 真不錯。 房間另一頭傳來動靜,沈文宣出門的動作一頓,回頭看了一眼,隔著屏風具體的看不清,沈文宣想了想,直接返回越過屏風來到他的榻前。 正閉眼熟睡的雙兒睡顏還挺乖,臉頰上還有嬰兒肥,成功消減了眉間的清冷氣,不過......他好像還沒有要醒的跡象。 沈文宣想了一會兒,覺得哥哥在弟弟面前好像用不著那么拘束,于是深吸一口氣,微微活動四肢,抖掉一身尷尬氣,盡量自然地把雙兒露在外面的胳膊放回被子里,完事后左右看了看,估摸著也沒什么了,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十五歲的弟弟啊。 擱現代就是一個剛上高中的半大孩子。 怎么和這樣的孩子相處又是沈文宣的知識盲區了。 不過好像這個年齡段的孩子都叛逆得要命,他是不是得多管著點? 門口傳來房門被關上的聲音,焦詩寒抖動幾下眼睫,偷偷睜開一條縫,他早醒了,只是恩公在睡他也不想起來罷了。 陷在被恩公掖好的被子里蹭了蹭,焦詩寒忍不住開心。 趙大夫和平兒已經吃完早飯了,給沈文宣留了兩張餡餅和一碗粥。 沈文宣估摸著時間,快速解決了早餐又出去了一趟。 雜貨鋪內。 莊老板滿臉笑容地看著這么早就又來光顧的沈文宣,兩眼放光。 沈文宣沒空多留,直接要了一包蜜餞,想了想,還要了一些紅糖。 那雙兒喝藥實在太痛苦,一直那樣猛喝也不是辦法,喝一口含一塊蜜餞總會好受點兒吧。另外紅糖對體虛的人很有好處。 莊老板給他算便宜了一些,嘩啦啦地又出去了二兩銀子。 今天是集市,正好沈文宣想買點兒豬rou,在一整條街的攤販前轉了一圈,選了一個下刀利落爽快的,沈文宣要了兩斤豬rou,又從旁邊雞籠里抓了只母雞。 最便宜的就屬菜販,五文錢能買一大堆,沈文宣挑著常吃都買了幾樣。 有的菜販還賣菜籽,沈文宣想著自己空曠的院子,又想著如今的季節,買了些白菜、茄子、蘿卜、冬瓜種子,回去收拾收拾自己的院子,等冬天的時候再建一個溫室大棚,不怕冬天來的時候沒有蔬菜吃。 等沈文宣趕回去的時候已經到了中午,張鐵牛已經在等著了,眼睛不住地往醫館門口瞧。 那兒焦詩寒穿著簡單的素色粗衫坐在椅子上,他只從門口露出一點兒影子,但已經足夠引起別人的注意。 沈文宣把買的菜和豬rou放在牛車上,看張鐵牛還沒回神的樣子眼神不悅地咳了幾聲,把張鐵牛嚇了一跳,趕忙看天看地假裝自己剛才什么都沒看,一回頭見是沈兄弟,臉色尷尬地爆紅,回身低頭瞅著牛屁股哪都不敢看了。 沈文宣翻了個白眼,拎著糖和母雞進了醫館。 “怎么坐在這兒?”沈文宣擋著外面的窺伺問道。 自然是等你。 焦詩寒抿著唇想著這句話不知為何耳尖臉頰有些熱,連沈文宣的面都不敢抬眼看,小聲地回答道:“趙大夫說要多曬曬太陽,對身體有好處,這兒陽光好,就......坐這兒了?!?/br> 沈文宣點點頭,抬眼看向柜臺后面的趙大夫,坐大門口曬太陽?怕不是嫌門口的風不夠大。 趙大夫避開沈文宣的視線框框搗藥,他是說要多曬陽光,可沒讓他坐在大門口曬呀,他非要坐在那兒,誰說的話都不聽,他有什么辦法。 “下次在房間里曬?!鄙蛭男栈匾暰€,說道。 焦詩寒點點頭,低頭看向沈文宣手中的東西,又疑惑地抬頭瞅向沈文宣。 沈文宣抬手關了半扇門,外面是徹底看不見焦詩寒了,將手中母雞丟給平兒,讓他拿去廚房。 趙大夫捋著胡子瞅著越來越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沈文宣,又看向自家小孫子抓著翅膀還不斷撲騰的母雞,瞇著眼睛笑。 “平兒,別愣著,趕緊放進廚房,今晚吃rou!” “誒!”平兒歡歡喜喜地抓著母雞跑了。 焦詩寒偷偷咽了下口水,他一直都在喝粥,什么味道都沒有,加上幾個月的風餐露宿,他都快忘記rou的味道了。 沈文宣剝開紙包,趁他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了塊蜜餞。 瞧那渴望的小眼神,饞意都快溢出來了。 “你傷還沒有好,晚上趙大夫估計只會讓你喝雞湯?!鄙蛭男麖澭悬c兒惡劣地欣賞焦詩寒求而不得失望而又驚訝的小表情,將糖包扔他腿上。 “喝藥的時候再吃,吃完了可沒有了?!彼闶钦J弟弟的禮吧,他沈文宣的弟弟可不能沒有排面。 甜味在嘴里鋪天蓋地地蔓延,纏纏綿綿縈繞在舌尖,充斥了他所有的感官,他曾吃過世上最貴的糕點,卻沒有一塊有現在的甜。 焦詩寒呆呆地注視著離他很近的沈文宣,忍不住抬手輕輕抓住他的袖子,日光從半開的門口照進來,映在他的身上是那樣的耀眼。 這個人......他好喜—— “我走了?!鄙蛭男逼鹕碓竭^焦詩寒拿起昨天晚上放在角落的背簍和小陶罐,和趙大夫打了個招呼就要走。 焦詩寒猛地清醒過來,下意識地拽住沈文宣的袖子不讓他走,面露焦急。 “我、我......” 沈文宣停住,等他說完。 “我、我......”焦詩寒急得滿頭大汗,攥著沈文宣的袖子越攥越緊,他不想讓他走,“趙、趙大夫說......嗯...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可以回——” “胡說!你的傷還得養幾天呢!” 趙大夫吹胡子瞪眼地打斷他,自己身體怎么樣心里沒點兒數!他最不能忍明明不行還想逞強的人! 焦詩寒被厲聲打斷,不能接著話題說,癟著嘴抬起頭看著沈文宣,模樣可憐。 沈文宣慢悠悠地抬手曲起手指賞了他一個“鋼镚”。 愛撒謊的小妖精,不知輕重! 焦詩寒短叫了一聲,瞅著沈文宣的臉色忽的xiele氣,捂著額頭委委屈屈地蔫了。 沈文宣將東西放到牛車上,臨上車時回頭看了一眼,見那雙兒低著頭一動不動的,無奈地站在原地嘆了一口氣。 沈文宣,他才十五歲,不知事情輕重很正常,畢竟心智還沒成熟嘛,更何況都是你弟弟了,要有耐心,對,耐心,咱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沈文宣揚起嘴角給自己打氣,無奈轉身又折了回去。 “......”沈文宣蹲下身,視線和他齊平,剛要開口卻在稱呼這里卡了殼,猶豫了幾秒開口道:“......阿焦?!?/br> 焦詩寒抬起頭,耳朵動了動。 沈文宣注意到他的耳朵嘴角微勾,試探著撥弄了幾下他的額發:“你乖乖聽話,我有空就來看你?!?/br> 焦詩寒垂眸思考了一下,小聲問道:“那......明天?” “不行?!彼磺宄约菏裁磿r候有空,但明天一定沒空。 焦詩寒再問道:“后天呢?” “也不行?!?/br> “那...大后天?” 沈文宣看著焦詩寒小心翼翼的小眼神,忽的起了興致,故意擺出為難的表情狀似要拒絕,一邊觀察他的表情。 哎呀,要哭了、要哭了。 沈文宣突然發現自己真惡劣,想要說出“不行”讓他哭,但話臨說出口卻拐了個彎。 “......大概吧?!?/br> 焦詩寒稍稍松了一口氣,嘴角彎起笑了,他之前很少笑,總是冷冰冰的,遇到恩公之后他好像總是在笑。 “謝謝...兄長?!?/br> 沈文宣心神猛地被最后兩個字刺激地震了下。 這......沈文宣熱著臉輕咳一聲,他好像有點兒明白擁有弟弟的樂趣了。 在醫館耽擱了時間,沈文宣坐上車馬上就要過城門,后面竟然又追上了幾個人。 “先生!先生!”王沐澤在后面聲嘶力竭地喊,緊趕慢趕地跑過來扒住張鐵牛的牛車,張鐵牛趕忙停下來。 王沐澤跑得氣喘吁吁,勉強直起腰向后面同樣喘氣的兩人招招手,這兩個人抬著一個十分大的麻袋,看形狀,不是普通的東西。 “幸好先生還沒有出城門,要不然就不能親自把東西送給先生了?!蓖蹉鍧纱鴼庑Φ?。 沈文宣大致猜到了麻袋里的是什么東西,無所謂地說道:“沒事,你可以派人一直送到安和村?!?/br> 王沐澤當沈文宣在說笑,搖搖頭沒接茬兒,讓那兩人將東西抬上牛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還望先生笑納?!?/br> 他又沒地,送這玩意不是膈應人嗎,現在還擠他老大一塊位置,他都不能躺著了。 “沈某謝過王老板了,不知王老板打算一個賣多少錢?我可以原價賣給他?!?/br> 王沐澤一頓,覺出不對味來了,合著這是在介意王家對他做的調查? “這......我在這兒代我家老板向先生賠罪了,不查清楚您的底細,我家老板也沒法向郡城的大人交代啊,還望先生海涵?!蓖蹉鍧汕敢獾匦α诵?。 嘖,怎么每次都要給那胖子背鍋?!心煩! “那不知王老板交代清楚了沒?”沈文宣問道。 王沐澤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沈文宣翻了一個白眼,他厭惡所有窺探他秘密的人。 “鐵牛,走了?!?/br> 張鐵牛揚起牛鞭甩了一聲,牛車慢慢過了城門。 王沐澤摸摸自己的鼻子,本想著送個好,卻沒想到碰一鼻子灰。 由于出城晚了些,沈文宣和張鐵牛直到傍晚才到安和村,沈文宣下車拎著自己東西進了院門,那麻袋里的曲轅犁就留給了張鐵牛。 回來的路上沈文宣就講了如何用曲轅犁,張鐵牛聽得很興奮,恨不得此時就打開麻袋一探究竟,但他不能留沈兄弟一個人去搬家具,那不是他張鐵牛能做的事。 沈文宣出來后就和張鐵牛直奔木匠家,木匠早已打好了家具,就等著沈文宣來取呢?晚一天都著急,生怕沈文宣不認賬,因為這事,他那婆子都跟他冷戰好幾天了。 這會兒見到沈文宣來了,都不要沈文宣開口說話,自己就帶著兒子親自動手把做好的家具往牛車上搬。 “沈小子,可算等到你了,這些個柜子啊、櫥啊都是實打實做的,不用個幾年肯定用不壞,你就放心吧?!?/br> 沈文宣知道他們的顧慮,倒也能理解,客氣地笑了笑:“有勞?!?/br> 負手將所有的成品看了看,不同的木料適合不同的器具,這木匠一整套全用的一種木料,工藝上也說不出花來,但好在打磨得不錯,到底是做了十幾年木匠活了,基本功扎實,整體上還可以。 等把所有的器具都搬回家里,沈文宣利落地跟木匠算錢,跟沈文宣自己估算的差不多,二兩三百文,將錢一分不少地遞過去,木匠還沒有摸著,就被管錢的媳婦擠開,錢也截胡了。 “沈家小子,你可真是發大財啦,這又是蓋新房又是打家具的,哎呦喂,村子里可傳得不得了?!闭f話的木匠媳婦就是沈二嬸子,素來大嗓門,喜歡說兩句閑話。 “做生意轉了點兒小錢罷了,我竟不知村里傳開了?”沈文宣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沈二嬸子聽他不知道趕緊說兩句:“你這小子老實,哪懂我們娘們之間的話,都笑話那老沈家沒了你這么能干的外孫呢?!?/br> 何止是笑話,當初趕走沈小子的時候鬧得那么難看,把沈小子的名字劃出沈家族譜的事都干了,這會兒人家越過越好了,她倒想看看那一大家子人能搞些什么名堂。 “當初被趕走也是文宣沒用,沒本事,不能給沈家交錢,唉,之前還能負擔小舅的束脩學雜費用,時不時有盈余還能承擔一家子的吃喝,只是前段時間生了場大病,渾渾噩噩的,不能給家里做些什么了?!?/br> 沈文宣半真半假地說了一通,臉上滿是感傷,沈二嬸子頓時什么都明白了,看著沈文宣的目光帶上了幾分同情。 沈文宣見如此暗自滿意,他已經被找過一回茬了,可不能什么都不還回去,忍氣吞聲、息氣寧人的事他可不干。 沈家最好知難而退,別再來招他。 向木匠家借了他暫時用不到的工具,沈文宣就告辭了。 晚間,在張鐵牛幾兄弟的幫助下,家里總算沒那么空曠了,只是還缺些東西,正好離家不遠處的村南河邊有一大片野竹,用竹子做東西簡單些,缺什么他就自己做了。 晚餐沈文宣沒去張大娘家吃,而是自己做,順便算賬。 這么一通花下來,他只剩下十一兩六錢七十一文,留下一兩六錢七十一文做生活費,剩下十兩銀子他能干什么呢? 沈文宣夾了口菜嘗嘗熟沒熟,結果一頓,他做的是最簡單的炒土豆絲,看色澤,是他從來都沒有炒成功的淡黃帶點透明的顏色。 再夾起一筷子嘗一口,很好,是他從來都沒有炒出來的酸辣口感。 好吃! 他不是做菜廢了? ※※※※※※※※※※※※※※※※※※※※ 會涉及到一些美食,但占的篇幅不大,攻的主要技能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