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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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洛不由得一怔,卻是想起蕭云所說,最初委托凜淵閣刺殺紀子修與林遠之人便是任千行。若當年的真相真如她師父所言,那任千行必定也是苦心經營許久,才敢下狠手去奪得那埋葬在青麓地宮中的邪功秘籍,進而牽出之后的一切事端,攪得江湖腥風血雨。 她心下黯然,也多了一絲茫然與無措,那么多人死于非命,包括那些心懷不軌妄圖cao縱一切之人,她所經歷的種種變故,她所失去的摯友與回憶,竟都是只為了一本秘籍么? “世間種種,無非名利;既是身在紅塵之中,便也逃脫不得?!蹦滦侵掭p輕搖了搖頭,“阿洛,你可還記得我傳你紅塵心法之因?” “自然記得?!碧K洛的眼睛紅了紅,微微笑道,“曾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既然是這紅塵中人,便也逃不過世俗無奈,師父傳我紅塵心法,不過是為我能在這世間,活得自由自在罷了?!?/br> ——只可惜這一身絕世武功,依舊無法護得她一生安穩寧靜。 “你倒是看得開來?!蹦滦侵蘅戳俗约哼@唯一的徒兒一會兒,終于收回了探脈的手指。蘇洛目光盈盈的回望著他,眼中雖有希翼,卻并無波瀾,仿佛穆星洲接下來無論要說什么,都不會令她絕望一般。 “大概……是跟舒夜呆久了的原因吧?!碧K洛聞言笑了笑,也解釋不清楚自己此時異常平靜的心情是為何,她想起李舒夜在南疆聽聞冰蠶幻蠱也無法治愈他體內寒毒時的情景,此時到能理解他一二。原來坦然接受了自己隨時可能喪命的事實之后,反而不再受生死的威脅,心中方能如此釋然。 穆星洲因那聲‘舒夜’而微微挑眉,倒是難得回想起那個在江湖上神龍不見尾的凜淵閣主來。無論他與蘇洛是如何相識的,至少在這風口浪尖上他敢將蘇洛護在羽翼之下,不惜與整個江湖為敵,應是個至情至性之人;而他面對自己時不卑不亢,被當眾拂了面子也不羞不惱,在這如渾水般的亂局中能將蘇洛護得一絲不漏,應是個至理至靜之人。 若是這場事故不曾發生,李舒夜也算得是蘇洛的良人,只可惜………… 穆星洲在心中嘆了一聲,細心的將蘇洛的手腕放回了被子里,“如今你被蕭云重創的內傷已然初愈,又有為師為你梳理紊亂的內息,大概能延你一月左右的性命,在這之后……” 穆星洲的聲音頓了頓,看著蘇洛微微亮起光來的翠綠眼睛,“為師唯有一法可令你嘗試,至于結果如何,但憑天命罷?!?/br> ☆、第63章 紅塵心法 夜色已深,淮南城中萬家燈火,遠遠望去皆是一團又一團溫馨和諧的橘色微光。 李舒夜站在窗前,看著街道上的夜景,不知為何回想起了元宵時與蘇洛一道游街放河燈時的情景,在看看如今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少女,一時間心中鈍痛,仿佛被一張密密實實的網給狠狠的罩住,悶的透不過氣來。 書房的門毫無征兆的被推開來,此時膽敢在凜淵閣總堂不經通報就隨意進出的人只有一個,李舒夜轉身,毫無意外的朝來人微微躬了躬身,道,“穆星洲前輩?!?/br> 穆星洲硬闖凜淵閣總堂,問得蘇洛下落之后就去了她身邊,蘇洛如今的病癥比起草藥針灸反而更合適以內力驅散,而要論起內力的渾厚這世間恐怕無人能與穆星洲一較高下,此時倒是最適合救回蘇洛的人了,因而李舒夜得以放心讓他單獨為蘇洛運功療傷。 “阿洛已經醒了?!蹦滦侵揲_門見山,李舒夜聽完神情一震,立刻就想要去見見蘇洛,卻有意無意的被穆星洲攔住了去路。 “前輩有何指教?”意圖離開書房未果,李舒夜瞇了瞇眼睛,不明所以的看著攔住他去路的穆星洲。 “我有法子救阿洛,然而這地方并不適合我為她療傷,待阿洛的情況穩定一些后,我會帶她回君山?!蹦滦侵揠p手抱臂,一動不動的注意著李舒夜狠狠皺眉,卻又強迫自己舒展開來的神情,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些日子多謝閣主的照顧了?!?/br> 李舒夜暗地里握緊了拳,沒一會兒又松開來,“前輩無須言謝,阿洛與我有性命之恩,此番她遭此大劫,我自該全力相助才是?!?/br> 他的聲音頓了頓,“如今江湖上鬧的滿城風雨,正邪兩方勢力都在盯著阿洛,實在不易在此風口浪尖之時遠行去君山。前輩若是需要安靜運功的地方,凜淵閣自會傾盡全力滿足;只要阿洛人在此處,我便能護得她不被任何人找到?!?/br> “哦?這么說,你是不打算讓我帶她走了?”穆星洲挑了挑眉,紅塵心法的威壓于無形間迫散開來,壓的李舒夜幾乎要喘不過氣。然而黑發的青年沒有一絲退讓之意,那雙異于常人的冰藍色眼睛直直的朝穆星洲望來,眼中唯有堅定之意。 穆星洲覺得有趣,這人身體羸弱,據阿洛所說常年百毒纏身,稍微劇烈一天的天氣變化也能要了他的命去,穆星洲甚至不用拔劍,單憑指尖劍氣也能輕松取下這人的首級。然而李舒夜卻不怕他,甚至頗有一種看在他是蘇洛師父的份上方能以禮相待,否則休怪他翻臉無情的氣勢,仿佛在他跟前的人只是凜淵閣主,而穆星洲才是那個應該擔心自己有來無回的人。 “在下并無此意,只是任何會將阿洛帶入兇險之中的決定,都望前輩三思而后行?!崩钍嬉怪敝钡目粗滦侵?,目光不閃也不避,頗有與那人一較高下的意思。他絕不允許任何人將阿洛帶離他身邊,蕭云不行,葉昀不行,哪怕是將蘇洛養育成人的師父穆星洲,也不行。 “你又如何能保證她在此處安穩?”穆星洲也不惱,似是對李舒夜的反應很有興趣一般,慢悠悠的回了一句,“若非我及時趕到,阿洛此時已經死于內力紊亂了?!?/br> “所以我不會追究葉昀泄露凜淵閣總堂位置一事?!崩钍嬉挂庥兴傅氖栈亓四抗?,望著窗外淮南萬家燈火,聲音不自覺間溫和了許多,“而有我在這人世一日,便會護得阿洛平安,若是連我也護不住了,這世間怕也無人能行;如此我便跟阿洛一道踏上那黃泉之路,也不失為一樁美夢?!?/br> “你于阿洛的情誼,卻不僅是因為紅塵心法么?”如此自大狂妄之語氣,穆星洲卻無嘲諷之意,反而問了另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初遇之時……的確是因紅塵心法之故?!崩钍嬉沟穆曇艟徚司?,像是回憶起了一些美好的片段,“我體內寒意糾纏百毒,是以化血為凝邪之毒,江湖上無人能解,既是最厲害的毒藥,卻也害得我身陷寒毒困擾,毒發之時生不如死,無藥可救,而阿洛的心法卻是能化解這劇毒的唯一方式?!?/br> 凝邪之毒乃李舒夜體內之血,這算得是江湖上一大無人能知的秘聞,此時卻是被李舒夜輕易的說了出來。穆星洲挑了挑眉,雖然他方才已在蘇洛處聽過了她與李舒夜相識相知的種種,此番聽得凜淵閣主如此坦言相待,心中卻也寬慰不少。 想來阿洛最初能與這來路不明之人相識,也是因得他上來就自報家門這份坦誠罷。 “再之后與阿洛共同歷經種種,讓我認清了自己的心意?;蛟S初相識的緣由并不那么單純,但阿洛是我想要相守一生,白頭偕老之人?!崩钍嬉咕従彽?,“阿洛身上……有許多我無法擁有的寶貴品質。勇敢,善良,正直,無拘無束,會為了摯友拋棄利益兩肋插刀,雖然我自己無法做到……卻是很欣賞擁有這些品質的人?!?/br> “這個江湖見慣了爾虞我詐,口是心非之徒,阿洛這樣的人,反而算得上是一汪清泉,足以讓我傾盡心力去呵護。這便是我對她的愛慕之意?!?/br> “哪怕阿洛會受傷而功力盡失,再也無法替你緩解體內寒毒?”穆星洲一動不動的盯住了李舒夜。 “哪怕她此番武功盡失,只有阿洛還活著,我便會盡力護她周全,帶她看遍這世間美景?!崩钍嬉刮⑽⒁恍?,腦中卻是回想起了那一日緋衣少女放下河燈時的神情,“…………那是阿洛此生最大的愿望?!?/br> “如此,甚好?!蹦滦侵藿K于也微微笑了起來,倒是讓李舒夜意外了一下,“若是你的話,我便能將阿洛放心交予了?!?/br> “前輩所言……”李舒夜怔了怔神,忽的明白了穆星洲所言何意,連眉梢都染上了一絲喜色,“前輩真有法子可以救回阿洛?” 穆星洲斷然不會這么沒頭沒腦的試探他一番,必定是找到醫治蘇洛內傷之法,怎能不讓李舒夜喜上眉梢? “我給了她紅塵心法秘籍的最后一層,若是阿洛順利突破修的大成,自然能駕馭住她體內紊亂之力?!蹦滦侵迏s是擺了擺手,澆了李舒夜一盆冷水,“莫要高興的太早,阿洛此時的心境與修為都還不適這心法的最后一層,強行修煉也不過雪上加霜罷了。若她能自行熬過去,武功便能更上一層樓,否則就是內力震碎經脈而死?!?/br> “一切都得看她自己的造化……”穆星洲搖了搖頭,似是有些不忍心,嘆了口氣看向李舒夜,“若是阿洛能順利熬過此劫,我便許你護得她一世。如此,我也能放心回君山安然度日了?!?/br> 穆星洲并不討厭心思玲瓏的聰明人,只要那玲瓏勁兒不會如蕭云一般使在自己人身上。相反的,蘇洛的性子太過率直,有李舒夜這么一個知曉分寸的人在身邊護著自然會好上許多;那丫頭對男女之事遲鈍的天怒人怨,穆星洲索性替她把這事定下了,至于怎么讓蘇洛接受,那是李舒夜該關心的事。 “前輩……”李舒夜朝穆星洲鞠了一躬,蘇洛自幼無父無母,穆星洲養育她長大,既是師父也是父輩,他這么一說卻算得是承認自己與蘇洛的關系了。李舒夜苦澀的彎了彎唇角,他明明應該高興才是,然而想到隨時有可能死去的蘇洛卻又心中鈍痛。 ——當真只能聽天由命了么? 書房的門被人扣了扣,緊接著韓云苓推門而入,手中端著放茶的托盤,朝兩人微微鞠躬,將托盤放在了桌上,“師哥,我見你們聊的久了,特地送些茶水進來。夜里風大,你可別涼了身子才是?!?/br> 李舒夜站了這么一會兒,也覺得手腳微涼,謝過韓云苓,順手端起一杯茶飲了一口,卻意外的發現原蓋滾熱的茶水如今已然溫涼,也不知韓云苓在外站了多久了。 穆星洲意味深長的看了韓云苓一眼,他其實一早就察覺到門口有人,卻并未點破,任由韓云苓將李舒夜的傾情吐訴聽了個徹底。無論這人對李舒夜有著何種心思,既然他準了李舒夜與蘇洛的事,讓這姑娘認清事實總是好的。他朝李舒夜微微頷了頷首,也不飲那茶,徑直離開了書房。 “師哥……”韓云苓怔怔的望著李舒夜,似是欲言又止,卻最終也沒能開口。李舒夜沉默著回望了她一眼,也不辯解,輕輕點了點頭。 “穆星洲前輩找到了醫治阿洛的方法,這些天你差人定時送些吃食茶水進去,切記保持周圍安靜,不可影響阿洛運功?!?/br> “云苓知道了?!表n云苓微微一躬身,將空了的茶杯放回托盤里收走,眼神在李舒夜沒有看到的地方閃過了一絲怔然與決絕。 ☆、第64章 遠行 另一間房中的蘇洛自然不知道師父已經為她敲定了終生大事。自她從師父穆星洲口中得知紅塵心法最后一層是唯一能駕馭她體內紊亂內力的法子后,當下沒有任何猶豫的接下了穆星洲授予的心法秘籍。盡管穆星洲再三提醒她此時的狀態不宜過早接觸這心法奧秘,但有如此能治愈她體內之傷,甚至還能助她功力再進一層的法子,她是無論如何也要試試的,否則余下半生要么躺在病床上凄慘度日,要么失去辛苦修來的武功變成廢人一個,倒還不如就這么死了干凈。 說是心法秘籍,可穆星洲給予蘇洛的卻也只是一張薄紙而已,上書那首蘇洛熟的不能再熟的詩,除此之外別無他言。 ——曾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 穆星洲在那一年口中喃喃念著這首詩,頓悟了一套特殊而強大的心法,因而取名紅塵心法,意指這不過是身在塵世之中無奈的掙扎罷了。這套功法要求修行之人與四周環境融為一體,用心修煉自身的同時也密切注意著四周的動靜,大成之時天地四合自在心中,可將任何所想之景收入眼中;是以與人交戰時能確切預判對方動作,一劍一勢之間仿佛融進天時地利,與物交戰之時,劍氣可斬山之弱勢水之斷流,擁有開山劈地之威。 然而尋常人的力量再大,又怎可能真的開山劈地?紅塵心法借助外界之力,輔以本身內力調和,是以能爆發出遠超常人體能之威,然而這借力之事卻是真正的困難所在,天地四合之間游離的力量常人難以捕捉,唯有紅塵心法修至高階之后方能得窺一二。這紅塵心法的最高階,便是徹底將自身內力融入周遭游離之力中,方能借助天地間的力量發揮劍勢。 既是要融入自身內力,一旦蘇洛成功修的最高階心法,她體中紊亂的內息便都會被天地中的游離之力所吸收,屆時脫離了人體這個束縛,任那內息再奔騰再紊亂,在天地四合之間也不過是滄海一粟,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她的傷勢自然而愈。 蘇洛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按照穆星洲所言,將身體各處大xue打開,令體內所有內息洶涌而出,盡數釋放到了體外,而后緩慢的調和融入,盡心盡力的感知周圍彌散的游離之息,在將那融入了自己內力的氣息緩緩吸入,變回內力游走在身體四處。 這個過程及其耗費精力,僅僅一個循環蘇洛便是熱汗淋漓,整個人都*的,仿佛剛從水中被撈出一般,幾近虛脫。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也不知這次循環用了多久的時間,只覺得身體疲憊不堪,精神卻是一振,思緒與感官都變得更加清明起來。 蘇洛心下稍安,許是深受重傷的關系,這一次運功她格外的小心翼翼,竟是沒出任何差錯便完成了一次循環。若是按照這個步調一點點進行下去的話,到最后她能將循環吐息變的如呼吸一般適應之時,她的內力必會大進,如今困擾她的內傷自然也無從說起了。 她用心調息了一會兒身體的狀態,而后緩緩呼出一口氣,再一次將周身內息全數釋放了出去。這一次她的感覺更加清晰,那些自她體內釋放而出的內息如同觸角一般探向了遠方,她能感覺很多眼不能看耳不能聽的事物,甚至探索到落日樓中的角角落落。 可憐身是眼中人。雖是這么說,師父他在頓悟紅塵心法之時,卻是喜愛著這塵世的罷。 蘇洛緩緩吐息,腦中回想著紅塵心法那唯一的口訣,不禁想到。探索萬物,感知萬物,喜愛萬物,運用萬物,如此方能得到那開山劈地的力量,這才是紅塵心法的精髓。 畢竟這個世間,還有如此多她未曾見過的風景,還有那樣一個她想要分享喜悅與悲傷之人。 再一次收回釋放出去的內息,蘇洛感覺丹田處充盈了不少,而原本亂不可控的內力也平順了許多,不禁再一次松了口氣,開始調息準備第三次循環。 這一次釋放內息之時,蘇洛感覺到她房間的門外站了一個人,從呼吸的節奏與大致身形來看,那人應是韓云苓,卻是不知為何在她房門前站了有一會兒了。 “韓姑娘,進來罷?!碧K洛緩緩收起調息,睜開眼睛喚了一聲。門外的韓云苓像是沒想到蘇洛會知道是她,微微一怔后才推門而入,手中提了一個食盒,輕輕放到了蘇洛跟前的木桌上。 “我見你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動靜,便送了些吃食進來,沒有打擾你運功吧?”韓云苓將食盒里的菜都端了出來,還有一壺清茶,都是蘇洛喜歡的菜式,“師哥他忙著……” “忙著對付云湖盟的搜查,對嗎?”蘇洛微微一笑,她方才運功之時正巧感知到幾個房間之外的李舒夜蹙眉查看黑隼送到的信件,順口接道,“有勞韓姑娘了?!?/br> 韓云苓布菜的動作一怔,她當然不知道蘇洛是通過紅塵心法察覺到李舒夜的動靜,只道他們依然默契到如此程度,不禁心中苦澀,用力抿了抿唇才讓神情恢復如常。 “洛姑娘隨師哥一道,叫我云苓便是?!表n云苓微微笑了笑,將菜都擺好,又將清茶倒好,這才站起身來,“洛姑娘慢用,落日樓的下人就在外面候著,有什么事吩咐一聲就好?!?/br> “多謝云苓?!碧K洛點了點頭,也不過多推脫,目送著韓云苓離去。 她看了看滿桌的菜,卻是有些沒胃口,進修之時不宜多食五谷雜糧,從天地之間的吸收而來的內力已然夠得上她平日里的活動,蘇洛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將韓云苓倒好的那杯清茶一飲而盡,而后靜下心來專注調息。 然而這一次的調息卻沒那么順利,蘇洛試著收回融合天地游離之力的內息時卻始終靜不下心來,與先前那種忘我冥思的狀態想去甚遠,她心中莫名有些急躁,費了數倍于先前的精力才勉強將那內息給收了回來。丹田中的充盈讓蘇洛稍稍好受了些,她踹了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雜念頗多,明明第一二輪調息都非常順利。 她搖了搖頭,長吁了一口氣,待自己靈臺再度清明之后才開始新一輪的調息,這一次的調息格外費時,蘇洛幾乎是一寸寸小心翼翼的將內息放出,收回時卻遇到了新的問題,她的心境始終有些莫名的焦躁,無法如先前一般放下感官憑借著內力探索四周場景,最終只勉強收回了半數有余的內力,神情也是異常疲憊。 腦海中冒出了許多紛亂不堪的思緒,曾經與蕭云行走江湖時的舊事,毫無防備的被他陷害的情景,自己命懸一線的事實,她所期盼的未來,還沒來得及見過的風景……時間也許會就這么停滯于此處,讓她再無可能朝前掙扎些許…… 蘇洛原以為她的戾氣已經在與蕭云毫無保留的那一戰中被消耗殆盡了,如今卻又一次被憤恨與怒火纏繞,她怎能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死去?她該突破紅塵心法的最高階,如那時在貪狼墳前許下的諾言一般,手刃那個血洗水島之人才是! 內息翻涌的更加激烈,蘇洛越來越無法平息心中的焦躁與憤怒,這時她本該停止調息,然而運功越是不順,蘇洛越是莫名的較上了勁兒,硬是將體內翻騰的內息散開去,而后融合吸入回體內,完成了第六次吐息。 最后一口內息回到體內時,蘇洛驀地喉頭一熱,無法抑制的噴出一大口鮮血來。那撒在地上的點點猩紅讓她心中一驚,原本焦躁莫名的心也逐漸平復了下來,怔怔的望著那猩紅出神。 許久,她才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感受了一番體內流竄的內息,扯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 運功時心神不定是習武者的大忌,更何況是在最關鍵的突破階段。那游散在天地四合之間的力量豈是那么容易被凡人駕馭的?必定得小心翼翼絲絲融合,方能將之置于紅塵心法的掌控之下。蘇洛運功調息之時原本就是驚險萬分,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出錯,若是散開內息之時不穩,則周身武功盡失;若是尋回內息之時不適,則會駕馭不住四合之力,經脈寸斷而亡。 而她現在的情況則還要詭異一些,那四散的內息收是收回來了,卻像是囫圇吞棗般沒有嚼的徹底,即使蘇洛已經停止運功,那絲絲入扣的天地游離之力卻還是在緩慢的滲入她體內,蘇洛沒辦法阻止那股力量,也無法融合消化,最后必然會被那股力量撐斷經脈而亡,差的也只是時間而已。 按照游離之力滲入她體內的速度來看……她還能活多久?一個月?兩個月?就好像那只無所顧忌吸收蠱蟲最終爆體而亡的腐尸首領一般,只是這無休無止的吸收并不是她所愿罷了。 蘇洛望著地上那點點血跡出神,卻是不想自己最后竟然會敗在對蕭云的恨意上。她果然還是高估自己了嗎?原以為自己早已不是那個會被仇恨吞噬的小姑娘,穆星洲說她此時的心境并不適合突破最后一層,是看出她還無法立刻放下與蕭云的新愁舊怨嗎? 蘇洛長嘆了一聲,仰倒在柔軟的錦被上,先前心中那股郁燥逐漸散去,被迫接受現實后,她的心境卻是出乎預料的平靜,或者說對這個結果早有準備。 仔細想想的話,若是沒有李舒夜與穆星洲勞神費力為她療傷,她怕是早就死在那青麓地宮之中了。如今多了兩個月的時間,已然是幸運之極。 緋衣的少女就這么仰倒在床上出神,直到窗外的天空由夜幕至破曉,清晨的微光逐漸點亮了天空。 正午的時候,有人輕輕扣了扣蘇洛的房門,提著食盒輕輕推門而入,這一次進來送飯的卻是李舒夜本人。他看到桌上一動未動的菜肴之后不禁微微蹙眉,緊接著卻看到蘇洛一頭白發已然恢復到純黑,面色又是一喜。 “阿洛?!崩钍嬉箮е@喜的喚了她一聲,蘇洛如同被他的聲音蟄到一般猛地一怔,隨即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撞到了一處,一時間相顧無言。 蘇洛的眼睛也已然恢復到那烏黑清澈的顏色,此時卻是帶著一絲苦澀與眷戀,還有看到李舒夜時來不及掩藏的無措。李舒夜心中驀地一沉,快步走到了她身邊,握住了蘇洛來不及抽走的手腕。 那紊亂的內息在穆星洲幫忙調理之后已然平靜了許多,蘇洛此時的脈象與之前并無差別,李舒夜微微皺眉,忽的感受到蘇洛體內的內息再以一種微小卻足以令人感覺到的速度緩緩增長著。他腦中閃過了幾個可能性,最后帶著詢問的眼神看了蘇洛一眼。 “……抱歉啦,舒夜。師父說的果然沒錯,眼下的我還不足以駕馭紅塵心法的最高層……”蘇洛蹭了蹭鼻尖,朝李舒夜露出一個慣例的微笑,“勞你救我出地宮,又費盡心神為我療傷了?!?/br> “阿洛…………”李舒夜的喉頭驀地一緊,即使穆星洲已經提過很多次,他仍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實。他痛苦的閉了閉眼睛,“還有多久?” “按現在的速度來看,大概………還有兩個月左右罷?!蹦巧裆屘K洛心中也難受起來,想想如果是李舒夜還有兩個月的壽命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話,那該是多么絕望的情景。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啊,舒夜?!碧K洛強打起精神,伸手摸了摸李舒夜皺在一起的長眉,“人在江湖,總有一死。至少死前我還多賺了兩個月不是?只是以后沒辦法幫你療傷啦……不過不用擔心,我會求求師父讓他出山助你度過毒發的?!?/br> 蘇洛故作歡欣的說著,見李舒夜沒有反應,又繼續道,“你不是總告訴我要對生死置之度外么?連冰蠶無效那時候都能一笑置之,怎的輪到我就這么看不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