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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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生生作疼,沈悅顧得不得其他。 等到威德侯府門口,“雨靴”也差不多濕了多半。 這里自然沒有雨靴,她是早前請裁縫用相對不怎么透水的材質做了厚厚的多層,但到威德侯府時,也都進了水。 滂沱大雨中,威德侯府的大門緊閉著。街巷對面只停了一輛馬車,‘車夫’帶著斗笠,應是在等人。 除此之外,街巷上空曠只有雨聲。 沈悅有些意外,即便下著大雨,威德侯府也不應該在大白日閉門,應當都有侯府的侍衛在侯府門口守著,除非是府中出了事,才會關門閉戶。 思及此處,沈悅心中更如跌入寒冷冰窖中。 是因為舅舅的事情嗎? 寒風冰雨中,沈悅牙齒打著顫,深吸一口氣,上前使勁扣了侯府的大門,她要弄清楚舅舅在不在。 門口很重,沈悅吃力。 但沉重的扣門聲,聲聲響起,似是空曠街道中的陣陣悶哼聲。 聽到扣門聲,馬車上的‘車夫’坐起,目光朝沈悅的背影投來,眉頭微微皺了皺。 這個時候,誰會來威德侯府攪局? ‘車夫’估摸了時辰,王爺入府有些時候了,對方也嚇得關門閉戶了,眼下,王爺也差不多該將侯府內攪和得雞飛狗跳了,應當也要出來了…… 可眼前這姑娘是何處來的? ‘車夫’捏了捏下巴,正尋思著要不要把人弄開,免得稍后把人家姑娘給嚇倒了,侯府的大門卻忽得緩緩打開。 ‘車夫’頓時坐直了,目光微斂,王爺出來了。 侯府大門處,沈悅再次扣下時,門卻忽然開了。 沈悅微楞,腳下踉蹌,順著大門打開的方向,一頭撞倒對面的一身華服錦袍上。 多虧對面的人伸手拽住她,她才沒有摔進大門內側的存積的水坑里。 只是仍撞進對方懷中。 沈悅心頭一驚,連忙抬頭。 因為她身上的雨衣裹得結實,卓遠眉頭皺了稍許,竟然認出她來,“我當真小瞧你了,你膽子再大些,跑到這里來!” 第007章 順水人情 大雨滂沱下,沈悅愣住。 她是擔心舅舅出事才會來威德侯府,見威德侯府關門閉戶才會去扣門環,卻怎么都沒想到……侯府大門從內里打開,里面出來人會是平遠王…… “我……”沈悅語塞。 卓遠告誡,“別讓人認出你來,省得日后添亂?!?/br> 沈悅頓了頓,當即低頭,遂又將雨衣捂得更嚴實了些,近乎只留了一雙眼睛。沈悅也不知為何這么信任他,但聽他話中的意思,應是不想旁人認出她的身份。 卓遠目光遂瞥向沈悅身后。 早前一直在威德侯府外候著的‘車夫’,眼下已行至侯府大門口,就在沈悅身側朝他拱手,“王爺?!?/br> ‘車夫’個頭比沈悅高,余光企及之處,才見卓遠身后還跟著一人。 卓遠目光瞥了瞥對面的馬車,‘車夫’會意,很快折回,將馬車駕了過來。 大雨傾盆,‘車夫’帶著斗笠蓑衣,雨滴連成珠子順著邊角墜落。 侯府大門口,沈悅聽卓遠道,“回家去!” 可她是來尋舅舅的…… 沈悅想抬頭解釋,才見卓遠身后跟著的人不是梁業是誰? 梁業方才就認出沈悅的聲音來,但早前平遠王就交待過,這一路一句話都不要開口,一個字都不要說,他只得忍住。 而剛才,沈悅也沒留意到他。 眼下,“表……” 沈悅驚喜剛想出聲,又忽得想起方才平遠王告誡的那句‘別讓人認出你來’,沈悅連忙噤聲。心中也忽得明白過來,平遠王為何會出現在威德侯府…… 是因為梁業的緣故。 沈悅感激看向卓遠…… 卓遠盡收眼底,卻沒有吱聲。 正好,馬車在侯府大門口停下,‘車夫’跳下馬車,又置好了腳蹬,朝卓遠拱手復命。 卓遠叮囑道,“坐馬車回去,什么都別問,晚些陶叔會善后?!?/br> 沈悅連忙點頭。 平遠王都將梁業從威德侯府帶了出來,侯府中也沒有人敢吱聲或上前,平遠王又是只身一人來的侯府,絲毫都未慌亂,說明平遠王心中有數。 威德侯府的事,自然是平遠王府才壓得住,平遠王剛才讓她別被人認出來,就是想將旁人都從此事中摘清,她也心底澄澈。表哥都救出來了,若是舅舅在,早就一道出來了,那舅舅應當不在侯府…… 沈悅心中的石頭落下。 沈悅和梁業兩人,分別朝卓遠福了福身,拱手行禮,而后才陸續踩著腳蹬上馬車。 沈悅踩上腳蹬時,腳步頓了頓。 不由回頭看了看卓遠處,蛾眉微微蹙了蹙,才朝‘車夫’歉意道,“稍等一下?!?/br> ‘車夫’莫名看她。 只見沈悅捂緊雨衣,從腳蹬上下來,小跑到了卓遠身側。 卓遠轉眸看她,正好見她將手中的傘撐開,很快遞到他跟前,手上,因為是小跑過來的,又聽他的話將臉捂得嚴嚴實實,口中一直喘著氣,只剩一雙清亮干凈的眸子看著他…… 卓遠微楞,莫名接過。 沈悅沒再說旁的話,又趕緊捂緊雨衣,在大雨中快步跑回了馬車處。 ‘車夫’輕‘嘶’一聲,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 他不是瞪沈悅,而是瞪自己家那尊‘大佛’,竟然……收下了…… “勞煩了?!鄙驉傄颜刍?,遂又踩著腳蹬上了馬車,朝他道謝。 “哦……”‘車夫’只覺她這身雨衣怎么可以捂得這么嚴實,除了一雙眼睛,似是根本看不出何方神圣。 但王爺竟然將她手中的傘收下了! 卓遠吩咐過的事情,‘車夫’顧不得多想,一幅活久見的神色駕車駛離。 良久過去,卓遠還撐著傘立在原處,目光遲鈍得目送著馬車遠去,其實馬車早已消失在街巷處…… 他討厭下雨,尤其是暴雨…… 一場暴雨,可將整個戰場都沖刷成血色,兄長拎刀立在他身前,朝他吼道,“走!卓家總要留一個!家中還有多少孩子要照顧!” 都是許久之前的事,卓遠微微斂眸,遮了眼底猩紅。 再睜眼時,目光看向手中的傘柄,傘柄上刻了一個“悅”字。 卓遠想起雨衣下,那雙清亮干凈的眸子。 *** 大雨傾盆,梁有為在屋檐下焦急徘徊,等著傳喚。腳下的鞋都濕透,也渾然不覺。 他實在走投無路,眼下,他能想到能從威德侯府救人的,許是只有殿下了…… 焦頭爛額中,一個侍女模樣的開了苑門,“進來吧?!?/br> 梁有為如釋重負。 不起眼的苑落長廊里,每隔一處就站著一個手持佩刀的侍衛戍守,梁有為不敢抬頭多看,只低頭跟在侍女身后。 行至外閣間,侍女通傳后,梁有為朝屋中人下跪,“殿下,小人知曉不應當來求殿下,但小人實在走投無路,小人家中就一個兒子,被威德侯府扣了幾日,若是再救不出來,許是性命都丟了。小人知曉殿下也有難處,但求殿下看在小人早前給殿下打探京中不少消息的份上,救救小人的兒子……” 梁有為磕頭。 漣媛放下手中修剪臘梅花枝的剪子,溫聲道,“梁叔,起來吧?!?/br> 梁有為還是伏地不起。 漣媛輕聲嘆道,“梁叔,我聽說威德侯府的事了。我已請人幫忙去要人,只是你同威德侯府的梁子結下,日后不能再留在京中替我露面,我會讓人安排調令,送你去單城,日后,就不要回京了……” 梁有為詫異抬眸,“殿下?” 漣媛扶他起身,“梁叔,你同威德侯府的梁子結下,在京中便不是眼生的人,也不適宜再替我暗中做事,反而惹人眼目。你去到單城是一樣的,單城附近沒有我的眼線,眼下京中的局勢并不明朗,單城看似偏遠,實則是要地,你替我去單城,反而更好……” 梁有為淚流滿面,“謝殿下?!?/br> 漣媛又道,“回去吧,梁業應當回家中了?!?/br> 梁有為再次叩首。 *** 馬車在梁宅處停下,似是大雨也初停了。 沈涵生聽到馬車,出來開門,見是梁業和沈悅從馬車上下來,“表哥!” 沈涵生激動撲上前去。 梁業身子本就單薄,又被關了幾日,沈涵生這么一撲,險些將他撲倒在地。 “嗚嗚嗚嗚!表哥!”沈涵生抱著他便開始哭。 沈悅也才取下雨衣,朝沈涵生道,“別光顧著哭,快去叫舅母??!” “哦!”沈涵生回過神來,三步并作兩步往苑中跑去,宅子外都能聽到沈涵生的聲音,“舅母!表哥回來了!” 梁業笑笑,但整個人的臉色還有些蒼白,嘴皮也翻著干涸。 這幾日,擔心受怕的應當不止家中的人,梁業也是。 “業兒!”舅母迎了出來,淚眼婆娑,上前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