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提前搞定,就放上來:) 曉芙是在第二天午后搬進了致遠在習武湖邊的復式公寓。 相傳東晉初年,此湖是帝王cao練水師的地方,因此得名“習武湖”,歷經千年,如今已成為一個集山、水、城、林于一體的風景式園林。 他們的主臥是臨湖的,白天從通透的落地玻璃窗看出去,山城環抱,碧波蕩漾,垂柳婆娑,還能眺望見一座似有云霧縈繞其間的仿唐宋風的古佛塔,頗為寫意。 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望著窗外的月色,聽著枕邊男人的呼吸聲,胸腔里溢滿了一種劫后余生的惜福。爸慈父般的諄諄教誨的影響是空前而巨大的,她暗自發誓,不管前面是刀山還是火海,她也要給馬致遠當個好老婆。 致遠摩挲著她的臉問:“想什么呢?” 她粲然一笑:“沒想什么?!?/br> 他說:“咱倆的事有點兒倉促,你別覺著委屈,改天一定給你去補買個戒指?!?/br> 她立刻想到和鴻漸結婚的時候那還沒老鼠屎大的一克拉,剛開始她還戴著,后來發現那玩意兒箍手指上諸事不便,就脫下來不知扔哪兒去了。于是她在枕頭上轉過臉去對著他,一字一句地說:“現在這樣就挺好,我不要戒指,我打小就不喜歡那些個累贅玩意兒?!?/br> 他是頭一遭兒聽說女人結婚不想要戒指的,不由仔細瞅了她一眼,這才幡然想起,除了耳環和手表,他確實沒見她往身上掛過什么配件。他忍不住在她的唇上狠狠壓了一下:“還得再等幾個月我才能碰你?!彼氖指糁聛砘負崦浌墓牡纳碜?。 兩人在黑暗里相視會心一笑,疲憊的心都有了些幽幽的期待。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一片黢黑,她仍在睡夢中,他就放輕手腳起床跑步去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家里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糊味兒。他循味來到廚房一看,電磁爐上的不銹鋼雙耳鍋正“噗噗”冒著熱氣,里頭煮的東西正溜邊溜沿地順著鍋身往下淌。他趕緊關了爐子,把鍋端到旁邊的冷灶臺上,揭開一看,是小米粥。 正在房里備課的曉芙聽見他回來的響動,手里拿著本書也進了廚房,他正微蹙著眉在清理灶臺上的粥,有的已經成了干硬的黃糊糊。 她大感羞愧:“我在房間一看書就忘了?!焙美掀艔淖鲈顼堥_始,他前腳出門,她后腳就起來鼓搗,想給他個驚喜,沒想到自己一備起課來居然把驚喜給忘了。 他聞聲轉過臉來,在她臉上掐了一把:“沒事兒,怎么不多睡會兒?”眉頭也舒展開了。 “早上備課效果好?!彼f,心里沒法忘記他剛剛微蹙的眉頭。 她大概知道那是為什么,她搬進來的第一天就發現一個噩夢般的事實:馬致遠和她媽一樣,喜歡把家拾掇得潔癖似的干凈。她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自己撅著屁股,虔誠地跪在那里死命擦地板的樣子。當然,到時候她也可以樂觀點,想象成自己在練瑜伽。 早飯他們吃的就是幸存在鍋里的粥,粥沒煮透,那一顆顆圓圓的黃粒兒在嘴里頗有嚼勁兒。 曉芙喝了一口,覺得好像吞了一口小珠子,她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對致遠說:“要不咱們吃點別的吧,這粥喝下去該消化不良了?!?/br> 致遠笑了:“沒事兒,死不了。你是南方人,沒怎么吃過小米兒,以后我來煮吧?!?/br> 曉芙沒滋沒味地又咽了一口黃珠子,覺得自己特無能,連個破粥都熬不好。做個好老婆的決心受到打擊,好像新兵剛上戰場就中了一彈似的。 “你知道這小米兒在古代叫什么嗎?”他試圖轉移話題。 曉芙搖搖頭。 “叫禾?!z禾日當午’的‘禾’說的就是這?!彼f。 她忽然有些壞壞地笑了:“想知道我們八零后怎么注解這句詩嗎?” 他看著她。 “鋤禾是個男人,當午是個女人?!彼⒔?。 他回味一瞬,也笑了,拿筷頭敲了她腦袋一下:“不學好!怪不得數理化不及格?!?/br> 曉芙一聽這,血壓都高了,立刻瞪著他質問:“誰跟你說我數理化不及格的?” “我猜的?!彼妻q。 曉芙自己想出來了:“是不是我老頭?是不是?就知道讓你倆到一塊不會說我好話兒!他還跟你說什么了?” …… 初婚的日子還不賴,下班后他能早回家盡量早回家,曉芙不能見葷腥,他就陪著她吃些清湯寡水。她過意不去,勸過他幾回:“你這么五大三粗的一個人,晚上老跟著我喝粥哪兒成???愛吃什么吃你的唄!”他就笑擰一下她的鼻子:“大魚大rou中午在醫院都吃過了?!憋埡?,只要天不壞,他會拉著她的手沿著習武湖散散步。 散步回來,他有個習慣,就是在書房呆上倆小時,看書。書房不大,放的卻都是大部頭典籍,多數與醫學相關,當然,他也不能免俗地喜歡研究電腦、戰爭和兵器。 曉芙有一回逗他:“讀那么多年書,你還讀?” 他說:“社會發展這么迅速,每天都得充充電,才不會跟時代脫節?!?/br> 曉芙看著他剛毅的臉上輕描淡寫的表情,在心里把他崇拜了個死。 他看書的時候,她從不進去打擾他,只是總□□添香地給他送一碗湯水進去,有時候是銀耳蓮子羹,有時候是百合薏米湯,還有時候是她最拿手的冰糖梨子水……見天變著花樣。她跟電影小說里頭學的。 不論她燉什么,他都照單全收地一口喝完,然后對她說:“謝謝?!敝x得她心里有種見外的不舒服。 這次重新在一起,她發現他變得非??蜌?,客氣得她真希望時光倒流,哪怕回到他倆剛認識那會兒,他因外婆賴在重癥監護室拉著臉訓她的日子。她冥思苦想,總結了兩種可能性:一,他想徹徹底底對她以禮相待;二,他倆之前冷戰時間實在太長。要不是為了肚里倆孩子,她真恨不能馬上和他云雨一番,把他的獸性激發出來,也許他對她就沒那么客氣了。 …… 領證后再回去上班,她買了好多喜糖巧克力上辦公室一撒。大伙兒都挺驚訝:“你什么時候閃婚的呀?怎么也不請我們喝喜酒???”她就半開玩笑地說:“請不起啊,我和我們家那位打算把錢都省下來還房貸呢?!薄澳慵夷俏桓陕锏难??”“醫生?!庇惺聝簨屵€想刨根究底,她就打哈哈給岔過去了,她不愿意別人知道太多她的個人生活。好在大伙兒的注意力很快就都放在了桃花眼身上,無暇顧及她。 對外宣稱去鳥巢看奧運的桃花眼在奧運開幕的五天后才動身去了北京,說是人多不好買票;又在奧運閉幕的五天后才拖著行李箱回來,也說是人多不好買票。只是回來的時候鼻梁上多了副墨鏡。 曉芙到班上的時候,眾人早已如火如荼地熱議開了:“老周不是去北京了嗎?怎么行李箱上貼的都是韓語?還在屋里戴一□□鏡!”“他不是借口看奧運,去韓國整容了吧?”“去什么韓國?要去也該去泰國,直接給丫弄成一人妖回來多好?!薄澳銈儎e損了,沒準兒人是去韓國考察市場呢?棒子說英語都一股泡菜味!”“就是,李陽不也跟那兒開講座了么?!”…… 一周后的一個早晨,正往保溫杯里擠檸檬汁水的曉芙聞到那股熟悉的男香,本能地一抬眼,登時傻了,手里的檸檬“嗵”地一聲掉進了杯子里—— 那雙久違的桃花眼終于從神秘的□□鏡后出現在了公眾眼前,只是由流川楓式的單眼皮兒晉級為范冰冰式的雙眼皮兒了,好像一個睡眼惺忪的人猛喝了兩罐紅牛。 等他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當初預測他去韓國整容的那個男同事立刻跳出來,沖眾人道:“我說什么來著?我說什么來著?丫就是錢多了燒得慌!整個兒一妖男!” 教雅思聽力的小蔡也在一旁煽風點火:“上回我跟我姐逛街,親眼看見他進了一家美容院,一個人?!?/br> 教托福閱讀的老董感嘆:“怪不得那皮子溜光水滑的,一點兒不像奔四的人?!?/br> 曉芙抱著保溫杯坐在一片嘰哩哇啦中,淡定地啜著檸檬水,心里很不以為然:多大點兒事兒???臉長他身上,他花他自個兒的錢,你們瞎激動個什么勁兒???人不就弄了個范冰冰嗎?又沒大刀 闊斧成金星!喲,他沒真把自個兒弄成金星吧?! 她這段日子也算飽嘗世態炎涼,這會兒對桃花眼居然產生了一種令她自己都無比意外的兔死狐悲的憐憫。 誰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八卦之火很快燒到了她身上,老董忽然說:“他那眼睛現在比小張還大,還炯炯有神!” 馬上有人附和:“還真是!” 曉芙忍不住解釋:“我這雙眼皮兒是真的??!遺傳我爸!” 那天的課上,倆混世魔王哄鬧的時候,其中一個的前額在桌子上嗑了個大包,現在一家一個孩子,都寵得什么似的,曉芙好說歹說才把孩子義憤填膺的姥姥給勸回去了。 她站在空空的教室里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后毅然決然地走進了桃花眼的辦公室:“周總,我有事兒找您?!?/br> 坐在大班椅上的桃花眼并未請她坐下,而是把她囫圇看了個遍,答非所問道:“你這是又發胖了,還是有小蟠桃了?” 曉芙坦然直視著他的新眼睛,大大方方承認:“我懷孕了?!?/br> “以后上課的時候一動一靜都小心點兒,你要是閃著了,我可不會按工傷給你處理??!” 曉芙笑了笑,心想:這人妖老板嘴損了點兒,心腸還是不壞的。 “坐下說吧,什么事兒?”他終于切入正題。 她在他面前坐下:“我已經想了很久了,我想能不能把我這個課室的桌椅都撤了,鋪上那種兒童卡通地墊,上課的時候大家就坐地上?!?/br> “給我個理由?!?/br> “一來,不少孩子都好動,磕著碰著的事兒常有,要是把桌椅都挪走,就沒安全隱患了;二來呢,上課的時候坐一塊兒,也能增加我們這師生間的互動性,孩子更積極,做游戲啊什么的也都方便?!?/br> “你是怕你這身子馬上跟充氣球似的膨脹起來,在教室里轉不開身吧?” 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 曉芙忍辱負重地走出了他的辦公室。 第二天她去上班的時候,滿室的桌椅已讓搬空,鋪上了卡通拼圖地墊,前門口還挺細心地弄一鞋柜給孩子放鞋。她正兀自驚訝著桃花眼的雷厲風行,那廝柔情似水地走過來,在她身旁優雅地托腮站定,滿意地點點頭:“還成!”曉芙挺感激他:“謝謝周總?!薄皠e謝太早!我那些桌椅都還沒想好怎么處理呢,要不都擱你家去吧!” 腹黑男和職業女性 曉芙懷孕快三個月的時候,致遠讓晉升為副院長。 消息傳到大院,人言再次可畏起來:“曉芙那東西打小看上去就缺心少肺的,沒想到肚子里花花腸子還不少。那頭跟前夫還沒掰扯明白,這頭肚子里都讓別人種下桃兒了!”“可不是?還一懷倆,愣把個老男人吃得死死的!說是吳老頭子住院的時候兩人搭上的,晚上就睡他辦公室!” “誰說的?年初給老魯媽陪床的時候兩人就開始聊sao了!”“這年頭笑貧不笑娼!老張在教研室現在混得那叫一個窩囊,這兩年一直讓人壓著!這下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不管人言怎么可畏,新女婿有本事是真的。曉芙爸媽一夜之間洗刷前恥,仿佛甩掉了千斤重擔一般,重新光輝了起來,在家屬院里昂首挺胸走路的樣子很像高盧雄雞。 有一天晚飯后在大院cao場上散步的時候,夫妻倆讓個好事者攔住問:“說是你們現在這個女婿在美國還有個兒子?”對方特地強調“現在這個”。 曉芙爸臉上立刻有些掛不住,曉芙媽一只眉毛挑得老高,反問對方:“誰說的?誰看見了?” 對方:“……” “沒看見就是造謠!”曉芙媽說得斬釘截鐵。 晚上躺在床上,兩口子渾身空前絕后的舒坦。 曉芙爸發自肺腑地說:“其實我一直傾向于她找個學理工科的,沒承想她能有這么大能耐,擱過去打死我都不說這話!你說他倆到一塊兒談什么呀?人讀過那么多書,見過那么多世面的?” “我們張曉芙也不是白??!”曉芙媽馬上護起犢子來,“不就數理化比人慫點兒嗎?告你啊,張海濤,以后別吃飽了沒事干,跟小馬瞎叨叨我們張曉芙這不好那不好的!”曉芙媽現在“小馬”長“小馬”短地稱喚著新女婿,好像馬夫稱喚自己心愛的小馬駒。每每這時,致遠的臉就黑紅黑紅的,又不好說她什么。曉芙則拿雙眼瞪著她媽,寒光一閃一閃的。 這會兒曉芙爸一臉冤枉:“我這也沒跟他說什么呀!再說了,致遠那么忙,哪會把這點屁事兒掛心上?!我就是好奇,你說他倆到一塊兒談什么呀?” 曉芙媽一臉不以為然:“男的跟女的到一塊兒,你說談什么?!”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兩口子心照不宣地不再深談下去。 致遠升任副院長這事在他本人和曉芙這兒反而沒太被當回事。 他也就是下班回家和正在廚房做晚飯的曉芙提了一嘴。 曉芙對副院長和科室主任之間的職能區別基本抓瞎,就笑笑:“哦,不錯?!痹捯怀隹?,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太敷衍了事,就找補一句:“你前段時間忙著寫述職報告是不是就為這個呀?” “嗯?!彼麘艘宦?,隨即問,“今天咱又開葷?在門口我就聞見rou香了?!?/br> “嗯?!睍攒揭幻鎳L著銚子里的熱雞湯,一面吩咐,“火候夠了,你先把墊子擺桌上?!?/br> 這段時間她不怎么害喜了,胃口也好了不少,家里的飯桌上漸漸又能見些葷腥了。 等她把兩碗湯擺上桌,致遠拿勺子舀起一塊烏雞rou:“這什么呀這是?這給女人吃的吧?” 曉芙嗔怪道:“誰規定烏雞只有女人能吃?虧你還是醫生!” 倆人說說笑笑,倒也和諧,直到致遠說出下面的話:“丫頭啊,我這以后行政方面的事兒肯定搞得更多,會比以前還忙。你看你能不能別去上班了,把家里的事兒給我安排妥當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起碼有九成把握她會溫順地點頭。結婚雖然才倆月不到,可他明顯感覺出來她的變化,她好像努力想讓他對她滿意,她這種努力讓他感動,讓他內疚,也讓他心里隱隱有種負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