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鴻漸媽掛了電話后,一臉松心地轉臉對司令員說:“好了,黃鷹抓住了鷂子的腳,兩個都扣了環了!” 司令員笑道:“那你這下心可以放到肚子里了吧?” “嗯!給你記一大功!” 次日,兩人開著曉芙陪嫁來的那輛紅色新君威去了軍區大院,司機是鴻漸。曉芙也有駕照,但開車上路過兩回,就被人罵了兩回,此后就有了嚴重的心理障礙,不再開車。 而且曉芙也不喜歡這個陪嫁,是她媽一眼相中的,說:“紅色多喜興??!”曉芙滿臉不樂意,當著別克4s店銷售人員的面就說:“黑的多氣派!我不要紅色,待會兒人家準以為我是小三!”她媽立刻說:“那你倒不用煩,小三開的都是寶馬!” 經過大院廢棄的老劇場,曉芙驚喜道:“呀,老劇院還在???” 鴻漸問:“你進去過?” “啊,小時候在這兒演過童話劇的?!?/br> “哦?演什么?” “森林大會?!?/br> “我是問你演什么?” “刺猬?!?/br> “您肯定是史上最大的一只刺猬吧?” 曉芙也不顧他正在開車,上手就給他一拳。 到了婆家的營房外,司令員夫婦倆早迎出來了,曉芙張口就叫“拜拜,阿姨”。 司令員笑說:“噯,要改口了吧?” 曉芙立刻大方一笑,喊“爸,媽”。鴻漸的臉紅了,他是為大泡芙的皮厚而羞。 “噯,這就對了嘛!慢慢就習慣了!我現在就在外頭說,我平白揀了一個閨女,這閨女愛看劉亞洲!”司令員拉著曉芙一只手笑道。 “曉芙啊,你爸特地延遲回下面的日子,就為等你們!”鴻漸媽拉著曉芙另一只手笑道。 鴻漸在一旁冷眼看著。 曉芙照例和司令員大侃了一陣古今軍事,鴻漸爸居然還送了曉芙一套精裝的《三國演義》,說:“曉芙,你知道我最佩服三國里頭的哪個女的?” 曉芙轉轉眼珠子:“小喬?” “噯,不對,小喬是用來仰慕的。我最佩服的是孫尚香!知道是誰嗎?” “孫權的meimei,劉備的老婆嘛!” “那你知道我為什么欣賞她嗎?” “不會是因為她的繡房里有兵器吧?” 司令員大笑著拿手點著兒媳婦,對太太和兒子說:“你看看,就沒她不知道的事!” 鴻漸猛然發現,大泡芙的缺心眼在長輩眼里特別有市場。 吃飯的時候,鴻漸媽要把葷腥挪到曉芙面前,曉芙笑道:“我不挑食的!什么都愛吃!” 鴻漸爸媽立刻用一種讓鴻漸rou麻的欣賞的眼神籠罩著大泡芙。 所以回去的時候,他就寸她:“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擒賊先擒王!張曉芙同志,這些道理你參悟得很透??!” “你什么意思?”曉芙瞅著他。 “張口閉口就劉亞洲將軍,劉亞洲將軍。你帶來的那些書我都檢閱過啦,劉亞洲的影子我都沒找到!張曉芙,我跟你說,你這個人假的都沒邊了你!” “我怎么假的沒邊了?劉亞洲的文章我確實看過幾篇,都是在網上看的!” “唉!我何德何能,何其榮幸,娶了個軍事家,思想家,還是三好學生!不挑食的!” “我本來就不挑食嘛!不信你問我媽去!” “你說到這個,我就想起來了,你媽以前是不是老帶著你相親???你好像對這種場合特別熟能生巧嘛!我雞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男人沒事業不要緊,千萬別做雞婆!你嘴這么能,關鍵時候怎么就用不上了?一個九零后的小丫頭片子你都搞不定!喊你一聲吳哥哥臉就紅得跟抹了雞血似的!還有臉說我!” 一提這事鴻漸就啞口無言,只能干瞪眼。 以后就靠女婿了 三天回門。 一進屋,眉開眼笑的曉芙媽就在鴻漸身上又拍又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是真的,鴻漸臉又紅了。盡管他父母再三叮囑他,要喊岳父岳母“爸媽”,他還是喊不出口,他沒大泡芙皮厚。 曉芙留心到,自己的房間整潔得可以當故居供人參觀了??梢韵胂?,婚禮那天她前腳讓她叔背下樓,她媽肯定后腳就把眼淚一抹,去收拾她的房間了。 “叔叔不在?”鴻漸在幾個房間探頭。 “出去早鍛煉了,沒想到你們倆這么早來!以為你們要睡到中午呢!” 曉芙爸不論春夏秋冬,每天早上都要到老城墻下面跑步打太極。 “鴻漸喝茶吧?曉芙,給鴻漸泡茶!鴻漸你坐!”曉芙媽對女兒女婿完全是兩種口吻。 曉芙一邊抓茶葉一邊翻白眼。 “叔叔這個習慣挺好!” “他呀,怕長啤酒肚!” “那也是為了健康考慮嘛!” “健康?他就是臭美!哪天出門之前不在廁所鏡子前照個五分鐘?!” 曉芙忍不住替他爸說了一句:“為人師表嘛!手榴彈還知道在小孩子面前把領口往上拽拽呢!” 曉芙媽說:“父女倆一個鼻孔出氣,我以后就靠女婿了!” 曉芙聽了不由渾身一激靈,差點把手里的茶弄灑了。渾身雞皮疙瘩暴起。她媽十三點兮兮起來也讓人夠受的! 一身運動衣的曉芙爸很快就拎著早點回來了,鴻漸趕緊起來招呼,一眼就發現岳父身上的阿迪達斯是假的,因為三角形商標的方向反了。好在曉芙爸風度翩翩,一身假阿迪也讓他穿得跟真的似的,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曉芙爸是遠近聞名的老帥哥,偏向于小白臉那一類,但曉芙媽卻老損他,說他長得像唱黃梅戲的,不洋氣! 岳父沒一會兒就把女婿領到書房去參觀他的藏書。鴻漸湊近柜子上的一排外語書,瞪大了眼:“這是俄語吧?叔叔您真厲害!還懂俄語呢!” 曉芙爸悠悠自得地點著頭:“略通一二!略通一二!只可惜我這一柜子書曉芙翻都不翻,我只能寄希望于外孫身上了!” 外間陪她媽折菜的曉芙聽到后大聲插嘴:“那俄語字母一個個長得跟亂碼似的,誰看得下去???” 曉芙插嘴是因為不想聽她媽說話,因為她媽正在教育她:“成了家的人了,不要還跟小孩子一樣。以后和手榴彈說話的時候長點心眼,別有點什么都告訴她!畢竟都是一個大院的!” “你什么意思?我和手榴彈那可是青梅竹馬,光屁股一塊兒長大的,發??!有什么事,我瞞你也不會瞞她!” “沒心數的樣兒!我是讓你防她嗎?我是讓你防著她媽,她媽那張嘴就是輛敞篷車。我跟她住一個大院二十來年了,我比誰都清楚!” 你倆也正好渡渡蜜月 婚后的日子對曉芙來說,還是很新鮮的。 周一到周五,鴻漸在郊區部隊,曉芙下班后,捧杯熱茶坐在落地窗邊弄本小書翻翻,偶爾抬眼,半個城市的景色都盡收眼底,說不出有多愜意!周末兩人就軍區大院和信息工程大學兩頭串串,混吃混喝,家里基本不開伙。四表嬸隔三差五地來打掃一次衛生。 手榴彈婚禮那天,曉芙把新娘子拉到一邊,提議兩對新婚夫婦一起去歐洲度蜜月。手榴彈說:“你癡人說夢??!他們兩個都是軍人,除非是單位派出去公干,因私出境很難批下來的。就算你批下來了,到國外入境的時候還是很麻煩的!” “靠!老娘這下虧大了!”曉芙的心情立刻晦暗到了谷底。 如果不是手榴彈的好日子,她就要哭了。她把樓蘭路八號小區各個角落走了個遍,看著那些黃毛紅毛卷毛長毛的異族孩童蹦蹦跳跳,聽著他們嘰哩哇啦說著鳥語,自己騙自己:“我去了歐洲了!住這兒就是去了歐洲了!” 手榴彈提議去三亞,包兩間海景房,曉芙沒興趣:“不去!馬上曬得跟驢蛋一樣,回來怎么見人?國內又不流行美黑!”結果手榴彈把曉芙準備在黃金海岸穿的一套豹紋比基尼借走了。 鴻漸的心境比較平淡。他只是常常一個人悄悄地坐在電腦前,看著蘭蘭的照片做成的屏保像幻燈片一樣變換著在屏幕上出現,消失;出現,消失…… 以前每年臘月二十九一大早,曉芙都要和爸媽動身去安徽農村,看望她奶奶和太奶奶,并給去世的爺爺上墳。 現在曉芙嫁人了,理應留在婆家過年。 誰知道臘月二十六一早,曉芙爸去城墻下倒行跑的時候,不小心在冰上滑倒,腦震蕩加大腿骨折,打了石膏在醫院里躺著。曉芙媽一邊給他擦身子一邊數落:“該!讓你發神經??!跟你講,張海濤啊,外頭化雪結冰啊,今天別去啦,在家里揮兩拳意思意思算啦,你不聽!這年啊,你就躺著過吧!”曉芙的外公外婆姨媽舅舅來醫院探看,曉芙媽把這番話重新數落一遍。曉芙爸同事來醫院探看,曉芙媽又把這番話重新數落一遍。 曉芙受不了了,皺眉道:“媽,你怎么比祥林嫂還啰嗦?煩不煩?”曉芙爸難得沖女兒豎了一個大拇哥。曉芙媽先駁斥女兒:“他但凡聽我啰嗦一句,至于這樣嗎?”然后對曉芙爸說:“你再豎一個我看看!再豎我把你這根指頭也給你撅折了!”曉芙爸不敢豎了。 司令員夫婦帶著鴻漸坐著小奧迪也來了,司令員說:“老張,你今年過年回不成老家咯!” 一句話說到了曉芙爸心坎里,曉芙爸就拿手拍著沒打石膏的那條腿長吁短嘆:“老祖母今年九十,生日正好就是大年初一,大孫子大孫媳回不去,老人家一定挺難受?!?/br> 司令員當即就說:“那讓大重孫女兒代回去,也讓老人家瞅瞅大重孫女婿?!?/br> 眾人皆怔住。 曉芙爸忙說:“這不好吧,這結婚頭一年,該去看看鴻漸的爺爺奶奶?!?/br> 司令員大手一揮:“鴻漸爺爺奶奶還硬朗著呢,以后有的是機會。這事就這么定了!” 說著,又轉向兒子媳婦,很狗血地提議了一句:“你倆正好也渡渡蜜月!” 他們走的時候,曉芙沒跟著,留在醫院陪她爸。隔壁病床的老太笑道:“這家人真給你們丫頭遇上了!”曉芙爸媽就笑。 曉芙心里也對司令員公公敬佩得一塌糊涂,可是很不樂意:“媽,我不想去我奶奶家!上個廁所蹲得我腿都酸!” 她媽安慰她:“沒事,你叔前兩天打電話給我,就怕你蹲坑洗澡不習慣不愿意回去,年前就安了抽水馬桶跟太陽能熱水器,特為你安的!” 就剩下一家三口的時候,鴻漸媽才說:“我就一個兒子,雖說在一個城市,但兒子平時在郊區,回來又有自己的小家,我一個禮拜見不著他兩回,這大過年的你還給我弄走了!” 鴻漸爸笑道:“這不是特殊情況嗎?人生能有幾個九十???老人家活一年少一年的!” 鴻漸也說:“爸,她奶奶家的人我認識誰是誰呀!” “什么她奶奶家她奶奶家的,曉芙的奶奶也是你的奶奶!□□還知道孝順他老岳母呢!你堂堂一個七尺男兒,以后這種不識大體的話少掛在嘴邊!” 父親少有的嚴肅,鴻漸不敢言聲了。 阿福姐和阿貴哥 臘月二十九一大早,司令員讓警衛員開著“奧迪”把兒子媳婦送去了安徽。新聞上說高速公路上結的全是冰,出了好多起車禍,夫婦倆都不放心兒子媳婦自己開車。鴻漸媽把“奧迪”的后備箱里填滿了禮品,囑咐兒子:“到那兒別搭架子!該喊人喊人!鄉下有時候比城里規矩還大!” 曉芙媽給女兒帶上七千塊錢,叮囑:“兩千給壽星老太,三千給你奶奶,過年費。侄男侄女見到了,一人也撒點,畢竟下一代人了!你長輩也要有個長輩的樣子!”曉芙媽也給準備了三大包東西,打開滿滿的后備箱一看,對鴻漸笑道:“你媽真有心了!" “應該的,阿姨!”鴻漸忙笑道,一面幫著岳母把三個大包放在車后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