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姜存忠思忖著,沒回答。 姜存孝想到什么,卻又道:“大哥,六丫頭的事你真得抓緊時間解決了,我昨天可又遇著了宮翎,你不是想讓我問問他到底看上了咱們家的哪個么,我問了,人是沒問出來哪個,不過聽那意思,他是的確有跟咱們侯府結親的打算的……” “哦?”姜存忠一聽,眼睛亮了,方才的陰霾也一掃而空,“他怎么說的!” 姜存孝面露得色,“倒不是他怎么說的,而是我問他賢侄如今尚未婚娶是否有心儀對象時,他反問了我一句,聽說府上還有數位姐妹待字閨中……”說著,他的臉上滿是高深莫測的笑容。 姜存忠低頭細品這話,面色平靜,眸色卻又是亮了半分。思忖片刻,他又問:“那他沒說是哪一個?” 姜存孝搖頭,“一開始我們不是都以為他看上的是八丫頭的么,那天他來時,前面幾個誰都沒看一眼,六丫頭跟八丫頭來時,他才看了一眼八丫頭,還說記得她??墒亲蛱煳夷冒搜绢^試探時,他卻只是笑著轉過了話題,那明顯就不是八丫頭了……” 姜存忠覺得自己的弟弟判斷無誤,便又問:“那會是誰?” 姜存孝開始分析,“咱們侯府待嫁的也就五個姑娘,除開八丫頭,還有就是你長房的七丫頭,我們那房的五丫頭跟九丫頭,跟三房的六丫頭。五丫頭么,病西施一個,我想宮翎也看不上……” 那就只剩下三個了……姜存忠下意識的用手指敲擊起了桌面。九丫頭太小,今年才十四歲,七丫頭跟六丫頭跟宮翎年紀都相仿…… 姜存孝像是瞧出了自家大哥的心思,嘴角一抿,露出了一抹jian猾的笑意,“不管宮翎是看上了你家的小七,還是我家的小九,咱們現在要做的,應該是趕緊把上頭兩個jiejie許配出去,不然到時候,就算宮大人想娶,那也得等著……” 姜存忠看著他的笑容,明白了他剛才提起這茬的用意了,的確,六丫頭是絕對不能許配給宮翎的,這丫頭天生反骨,真要嫁到宮翎,別指望她拉拔了,別再踩一腳就不錯了,所以這事絕對不能便宜她——得趕緊在宮翎明確是誰時提前把她許配出去! 可是馬大人那邊…… 姜存忠瞇著眼,開始飛快的思索起來,而在不知過去多久之后,他眸一沉,對著自家二弟道:“待會你就去一趟馬湘啟那,先探探他的口風,如果他還是有意娶六丫頭,你就告訴他,六丫頭突然染了病,只怕不祥。作為補償,咱們侯府再買上幾名美艷的女子送去……” “那這馬大人能相信?”姜存孝有點不敢。 姜存忠眼一橫,“現在這形勢,只能這么辦了,難道你真想讓六丫頭鬧得雞飛狗跳?反正就算得罪了馬湘啟,只要我們跟宮翎結了親,那姓馬的也不得不給我們交好,馬湘啟可是在宮翎手底下做事的!” “可不是!”姜存孝猛一拍掌,極是興奮,眼轱轆一轉,又問,“那她之后要許給哪家?” 姜存忠抬起眼皮看他,半晌后回道:“這事我自有安排?!?/br> 姜存孝嘿嘿一笑,“大哥做事,我自然放心,只是我家五丫頭的事,只怕還要大哥多多費心了?!?/br> 所謂費心,也就是想把五丫頭許配個好人家。五丫頭身體孱弱,時不時就會生個病,能許到什么好人家?無非也就是想讓他暗地里多出點嫁妝罷了。不過姜存忠也不能不答應,他們倆現在是綁在一起的,怎么的,也得給他點好處,所以姜存忠不作思考,便道:“知道了?!?/br> 姜存孝得到回答,喜滋滋的告退了,他還得趕緊上馬家走一趟。 …… 姜存忠在家等著自家二弟的消息,而不到一個時辰,姜存孝就托著自己的帽子趕回來了。姜存忠聽著他帶回的消息,卻是吃了一驚。 “你說馬湘啟說他無意娶六丫頭?”他睜著眼問道。也難怪他吃驚,上次說起時,那馬湘啟還一臉色相的笑著呢,雖然沒直接答應,可那意思卻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的。 姜存孝一拍手,“是啊,我還納悶呢,就問怎么呢,誰知道馬大人那副綠豆眼一斜,說,姜老二,你是存心要我倒霉不是。你說我怎么就找他倒霉了,我就問到底是怎么個回事,可是他卻不告訴我了,只端茶送客,讓我走人,你說氣人不氣人!” 姜存忠聽著他這話,又尋思起來,可是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這馬湘啟怎么突然又變了主意。不過不管怎樣,這還是件好事,所以他撩了一下眼皮就道:“有什么氣人的,馬湘啟無意結親,不是省了咱們一樁麻煩么?,F在咱們,還是先找幾個合適的人家把六丫頭說出去吧?!?/br> 姜存孝也不是當真感到生氣,他可是第一個適應侯府沒落的人,所以當即又堆上了笑容。 姜存忠從桌上拿出一張紙,遞給姜存孝,“這是有意跟咱們結親的幾戶人家,你先看看吧?!?/br> 這是讓他先給五丫頭挑了,姜存孝接過,仔細的開始看了起來…… …… 而在馬府,則又是一番光景。 兵痞子馬湘啟罵罵咧咧道:“那姜家老大老二真是混賬!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想著當初差點心動,他簡直心有余悸。 前幾天,他在兵部,跟自己的心腹說起了姜家六小姐的事,哪知一不小心,就被宮大人聽到,然后,又被叫住。 宮大人問:“你想娶永定侯府的六小姐?“ 當時他還一陣憨笑,只謙虛的說八字還沒一撇呢。 哪知宮大人嘴角一抹,涼涼的笑道:“那就干脆別想著那撇了?!?/br> 他被他的陰鷙嚇了一跳,趕緊小心的問怎么回事。 這宮大人卻是瞥了他一眼,只問:“難道馬大人想要肖想本官的未婚妻嗎?” 唉呀媽呀!想想那時的場景,馬湘啟至今都有點快被嚇尿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病了n天…… 宮大人:這個小妖精,嘴上煩我煩得要死,可暗地里,不還是偷偷給我送香囊,哼! ☆、情敵出擊 五姑娘姜秀的婚事很快定下了,定的是工部員外郎的嫡次子,劉云琛?;槠诙ㄓ诰旁鲁醢?,也就是四姑娘姜麗成婚的三個月后。對于這門婚事,二房的人大都很滿意。劉云琛今年十九,學問好,識大體,相貌端正,在現在的情形下,已經屬于上佳的人選。 姜秀知道自己要嫁給這么一戶人家后,常年蒼白的臉上都泛出了紅潤的光澤。她一直因為自己病弱的身體而感到前途無望,誰知道峰回路轉,自己竟然還能找到這樣的如意郎君。 當然,也是有人不滿的,諸如姜麗,心里就極為不爽。 她即將成婚的對象,是外家表哥普文成,無功無過的一個人,她原本是看不上的,可架不住舅母與自家娘親的攛掇才勉勉強強答應下來。她已經十九了,再不答應,只怕以后也挑不到更好的了。而她也以為,自她之后的姐妹,只怕嫁的也會一個不如一個,所以聽說姜珠要許給一個色老頭做填房時,她還有些沾沾自喜。只是沒想到,這還沒多久,就聽說自己的親meimei、那個常年捧著藥罐子的姜秀竟然就被許給了那樣一個好的人家——那劉云琛可是要比自己的表哥好上許多??! 憑什么??! 姜麗素來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當即就跑到三房姜珠那煽風點火。倒不是她胡來,而是她確實聽到足夠準確的消息,說劉家原來想訂的是姜珠,卻不知怎么被姜秀截了胡。 姜珠聽著姜麗挑撥離間,卻是巍然不動,她只是想著,這胡,幸好是被截了。 這劉云柯,她是認識的,說起來,這還是第一個對她表露愛意的人。只是他表露愛意的時候,非但沒讓她覺得歡喜,反而只是讓她覺得惡心,然后,還以一記巴掌回應了過去。 為何?只因當時的劉云柯已經是自己閨中好友的未婚夫了。而且,是彼此都知道對方的身份的。 姜珠因為性情緣故,朋友不多,唯有的幾個,她都是當了寶來護著,而那閨中好友便是最緊要的一個。彼時聽得那一番一見鐘情相逢恨晚的話,只覺得這人骯臟齷蹉,實在不應存在于這個世上。她自然也不愿自己的好友受到蒙蔽,所以第二天便特特上門,只想讓好友好好認清她如意郎君的丑陋嘴臉。 只是沒想到,她剛一進門,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見好友冷言冷語的道:“你還有臉來?!?/br> 當時她就懵了,詢問之下,才知那賤人竟然惡人先告狀,說她欲圖勾引他,甚至還拿出了證據——一條她不知道什么時候遺落的錦帕。 她怒不可遏,百般解釋,可好友只是不信,只一口咬定她是心存妒忌見不得她好。最后,她心灰意冷,再不想白費功夫,只道:我姜珠從未做過半絲對不起你的事,你既然不信,那便罷了,從此以后各走各路,兩不相干吧。 她說到做到,自此以后當真不再與那好友有瓜葛,哪怕后來好友似有悔悟想要求和,她也依然避而不見。只是,當去年冬天聽聞好友突然抱病去世后,她還是怔了一下,然后眼淚一下涌了出來。 沒錯,如果不是好友芳消玉隕,這門婚事也輪不到姜秀的頭上。 只是聽說劉家一開始想訂的是她是,姜珠只覺得劉云琛這賤人當真是賊心不死。 可是真的該讓姜秀嫁給劉云琛嗎?劉云琛道貌岸然卑鄙無恥,姜秀卻是十足柔弱的性子,如果真嫁了他,指不定怎么被磋磨死。長輩們雖然可惡,可姜秀卻是無辜。而且眼下二房正是得意之時,她驟然潑上冷水,他們又會怎么想?只怕到時候別說相信了,她自己都得惹上一身腥。 姜珠有些頭疼,最后思來想去,還是作罷。如今她自身難保,這些事情,還是以后再說吧。 想到自身難保,姜珠又開始哀怨起來。她已經聽聞宮翎又跟侯府結親意愿的消息了,當然,這次并不是拜姜麗所賜,也不知道是誰走漏的風聲,如今這事,只怕整個永定侯府已經無人不知。人選倒是還不定,據說宮大人還在“猶豫”,但范圍卻是有了,毫不意外的是,這范圍并不包括她。 姜珠無暇分析宮翎要跟侯府結親的用意,也無暇揣測那個人選到底是誰,她只知道,她現在已經是個障礙物了。不管宮翎最后看上底下哪個meimei,她這個排行第六的jiejie眼下得趕緊許配出去了——沒見排在上面的五姑娘這么匆忙的就跟人訂了親么。 馬大人之流的應該是不用擔心了,可是她也不相信,她那可親可敬的大伯父會大發善心給她安排個像劉云琛一樣的“如意郎君”。 所以,她的未來夫婿到底會是誰呢? …… 三天后,大伯父姜存忠便將自家爹娘請到了正房。姜珠看著他們的背影,知道,事情要來了。 姜存仁跟夏氏在半個時辰后才回來,神色說不上悲,也說不上喜,只是隱隱皺著眉,仿佛心中壓著煩惱。 姜珠早就等著了,所以見人進來,奉上茶便問:“爹,娘,大伯父叫你們去做什么?” 姜存仁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這是個沉默老實的男人,可是對待女兒卻是萬般的疼愛。夏氏卻是直接的多,她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個有主見的人,更何況還是這樣的事,所以她直接掏出袖中的紙,遞過去道:“是關于你的婚事的?!?/br> 姜珠不知紙是何物,接過去一看,詫然。 上面竟是羅列著幾個人的名字,名字后是各種身份注解,從個人情況到家庭背景甚至還到背后的各種姻親世交,真可謂再詳細不過。不用說,姜珠都知道這是什么了,這只怕是有意與侯府結親的人家,然后大伯父把所有的人選都羅列了出來,好從中權衡利弊選擇最優??墒沁@事應該是他暗中cao作的,現在就這么光明正大拿出來給他們看…… “你大伯父喊我們過去,是說你的婚事。五姑娘的婚事定了,現在也該到你了。這些都是想要跟侯府結親的人家,你大伯父羅列出來,是想讓我們自己挑。你大伯父也真是有心了,這么詳細的想來也是做了好大一番功夫……”夏氏回道。 姜珠聽著,心里冷笑了一下,就剛才一會兒功夫,她已經完全想出大伯父的用意了。上次為了馬大人的事她狠狠威迫了一下,大伯父遲遲不見行動,現在終于等到機會,便以退為進狠狠將了她一軍。 這明面上,他拿出大家長的無私公正將所有的情況拿出來給他們看,讓他們自己選擇,可實際上……姜珠掃著那些人的資料,嗤之以鼻,倒不是她不屑這些人的身份,而是不屑大伯父的用心險惡。 這上面七個人,四個是明顯的下嫁;算得上門當戶對的只有一個,而且是唯一一個可以與劉云琛所在的劉家相提并論的,可是那戶人家卻遠在江南;勉強湊合的那兩個倒都在京城,可一個是繼母當家,一個是商戶出身。所以,不管是哪個,都是難免不如意。 姜珠已經知道自己的爹娘為什么會有憂愁了,這七個人中,最明智的,自然要選江南那一個,可是如果選了這一個,她就要遠嫁他鄉了。其他房兒女眾多也就罷了,可是她三房,卻只有她這么一個女兒。 大伯父真是打得好算盤,不待見她,就想把她打發的遠遠的,如果想留在京城,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而不管是選哪個,她都不可能再興風作浪了——這只怕也就是大伯父想要的結果??墒撬麄兡苷f什么,所有人選都在上面,挑哪個不挑哪個,也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姜珠只覺吞了個蒼蠅一般的惡心,這大伯父的心機可全是用在自己身上了。 “珠兒……”夏氏看到女兒半天不語神色也不大好看,有些憂慮。 姜珠不想讓人擔心,抬起頭笑了笑,不答反問道:“爹,娘,你們覺得應該選哪個?” 夏氏遲疑了一下,回道:“論門當戶對,自然是江南沈家,可是……”說到這,夏氏嘆了口氣,眼中不舍難以遮掩。女兒是她的珍寶,無法割舍,不能遠離,如果有一天相隔千里難以再見,哪怕只是想想,都讓人難受。 姜存仁看到妻子紅了眼眶,上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同時又對姜珠道:“你娘是舍不得你……江南的確太遠了,人生地不熟的你也沒個依靠……”話是說妻子舍不得,可是他自己又怎么舍得,言語里盡是不放心。 姜珠笑了笑,道:“那就在京城選一個吧。娘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娘啊,到時候我被欺負了怎么辦?跑娘家都能跑一個月……” 姜珠臉上是笑著,心里卻嘆了口氣。其實她是覺得嫁到江南最好的,遠,于她來說根本不是問題,反而有種天高任鳥飛的自由,她若是留在京城,天知道還要陷在侯府這個泥潭里多久??墒恰降咨岵坏锰鬯龕鬯母改?。她倒是可以讓他們到時候移居江南的,現在侯府雖然沒分家,但那是早晚的事,可是誰知道她在江南會遇到什么,如果到時候她都不能好好的扎根下來,她又怎么能妥善安置自己的父母。所以,還是留在京城吧。 夏氏聽到女兒這么說,卻沒見高興,只是更加憂慮:“京城里的這幾個,卻是更加的不行。勉強登對的也就兩個,可一個是繼母當家,那陳氏我是見識過的,你嫁過去,只會受委屈;至于陸家……條件雖然可以,但畢竟是商戶出身……你要嫁過去,難免在小姐們中抬不起頭……” “呵,那打什么緊?!苯樾π?,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抬不起頭什么的,她如今根本無所謂了。 夏氏卻還是不忍,“更何況,那兩戶人家與我們不熟,人怎么樣,也不是知根知底,萬一……” 姜珠失笑:“可是現在找誰都是一樣的情況呀?!?/br> 夏氏想到什么欲言又止,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看了看自己的女兒,最終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堅定了目光道:“珠兒,你覺得小表舅家的三郎怎么樣?” “?”姜珠有些疑惑,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提起了三郎。 三郎,夏氏姨母家表哥的幺子,今年十五,叫蔡文軒,長得一表人才十分的討人喜歡。蔡家原來也算名門望族,只是后來因為一系列變故而衰退,最近幾年上下刻苦,倒也慢慢起來了。如今雖然比不上永定侯府,但過幾年可就未必了。 姜珠一想,已經明白母親的用意了,頓時瞪大了眼睛,“不會吧!” 夏氏知道她看出了,不由點點頭,鄭重道:“其實娘在剛才回來的時候就有了這個想法。當時你二嬸怕你五堂姐許不到好人家,便跟娘家兄弟結了親,那是覺得沒什么,可現在想來,倒不失一個好辦法。你大伯父給的這幾戶人家,好是好,但總歸有缺憾,跟他們相比,三郎倒反而要好一些,你知道你表舅他們素來把你當女兒似得疼,三郎跟你關系也很好,而且都是知根知底的,也沒什么不放心……” “可是三郎那么小??!”姜珠依然陷在震驚中,她看向姜存仁,卻見自己的父親也是一臉錯愕,是事先并不知情的樣子。 “不小了,今年十五,也到了說親的時候了?!毕氖匣氐?。 “可是……”姜珠還是覺得荒唐,“可是表舅表舅母怎么會答應呢,把我當女兒是一回事,想讓我當兒媳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夏氏咬了下唇,又道:“其實不瞞你說,上次我去時你表舅母還主動跟娘提起過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