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南蔚道:“師父您如此情深意重,作為弟子自然是不會過河拆橋的?!?/br> 駱承弼咀嚼了一下他的話,提出疑問:“我怎么覺得你言不由衷?” 那可不是嗎!雖然南蔚不大在意駱承弼想要磨練他的打算,但若是跟那位自始至終都拉著裴之衡細細安慰詢問的谷正青一比較,這對比——嘖,可實在有些鮮明。 但嘴里南蔚是不會承認的:“師父,這是您的錯覺?!?/br> 駱承弼哪里相信,還是站在門口,身體倚在門框上,又道:“你都不趕裴小子走,卻要趕你師父走?” 南蔚指出:“師父,您也沒有學谷師兄啊?!?/br> 裴之衡終于往這邊看了一眼,見那師徒兩個你一言我一語,一副插不進去的樣子,他眸色又深了深。 雖然南蔚那句話有點沒頭沒腦,駱承弼卻心領神會:“你要將自己放在跟你師侄一個水平線上?” 南蔚道:“當然不?!?/br> 駱承弼攤開雙手道:“所以啊?!彼浅@硭斎?,“南蔚,你是師叔,不對你狠點,你怎么當好師叔?” 南蔚:“……” 你說的如此有理有據令人信服,本尊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話來反駁! 到最后,南蔚只得拿出玄機令,將其丟給駱承弼,才終于換來了駱承弼如獲至寶地離開此地。 早知駱承弼如此干脆,他根本就不該多費唇舌! “蔚弟,你將玄機令給你師父……”裴之衡道,“是不是有什么特別的原因?” “是有原因?!蹦衔涤悬c懶洋洋地回答著,單手支住下巴,另一只手在桌面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打。 裴之衡等了一會沒等到答案,知道南蔚是只可能回答到這個程度了,就沒有再問。 這時門外有仆役送來了新鮮的茶水,沒等南蔚吱聲,裴之衡就起身去接了過來,然后替南蔚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南蔚的視線立即被吸引了過去。 裴之衡的那雙手實在好看,骨節又修長又勻稱,指尖又圓潤又飽滿,膚色更是潔白如玉,哪怕他在做的是平日王大牛做慣的動作,看起來都格外令人心曠神怡。 可見美人跟丑猴子,差距真是判若云泥——南蔚一邊想,一邊睨了眼王大牛。 王大牛被他看得渾身一抖,忍不住氣鼓鼓地瞪裴之衡:裴公子果然是想跟我搶位置! 裴之衡沏好一杯茶,將那一只仿佛閃動了星光的黑瓷茶杯往南蔚的方向推過來:“蔚弟,先喝口水?!?/br> 瓷面襯得他的手指更好看了。 南蔚目不轉睛,順嘴夸獎:“師侄真乖?!?/br> 原本端起另一杯茶往嘴里送的裴之衡差點就嗆到了:“咳,蔚弟你……” 南蔚哼道:“別以為你恢復了記憶,就能不喊我師叔了,快喊一聲來聽聽?!?/br> 裴之衡:“……” 四目相對。 南蔚笑瞇瞇,看到跟小時候那個再也沒有任何差別的裴之衡坐在對面,彼此間近在咫尺,仿佛只要一個伸手就能觸碰到…… 片刻后,裴之衡起身,越過桌子,又湊到了南蔚的頸側,深深吸了口氣:“蔚弟,你還是這么香?!?/br> 本尊覺得這一點也沒有值得高興的地方! 在南蔚推開他以前,裴之衡識趣地先一步退開,坐回原位,端起茶杯。 熱氣上升,氤氳在裴之衡的眼前。 唔……南蔚托著下巴,忽然又覺得:光是這樣對坐著,就令人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多少年的時光并不真正存在,無論是他也好,裴之衡也罷,都無須做什么述說和解釋。 只要能如眼下這般,安靜坐在一張桌子的兩端,同飲一壺茶,就歲月靜好,別無所求。 那些屬于小時候的裴之衡的小動作,他喝水的時候眉梢偶爾會輕輕抖動一下,被水汽沾濕的長睫也會隨之微微顫抖,襯著那雙朝自己看過來的黑眸益發明亮而動人……也終于全都回來了。 南蔚注視著裴之衡,忽然覺得,時間在這一刻停留似乎也無妨。 而看著看著,南蔚腦子里又想到了不久前才離開的興山礦場。 當清瓏真人從礦道內離開之后,駱承弼向兩人詢問了一番他們在興山礦脈中的發現,得知寄身蟲的存在以后,就立即與谷正青聯手用神念搜索了一遍全部的礦脈。一方面是召喚所有本宗弟子,另一方面則是將礦道內的寄身蟲盡數除去。 也是在這個時候,南蔚一直悄悄放在那黑膚妖族處的魂念,發現了這個妖族的動靜。 這傻乎乎的妖族小美人這一次總算沒有再犯傻,而是悄無聲息地醒轉過來,悄無聲息地往一個方向溜走。而南蔚的魂念跟著他在到達了一個地方以后,就發現這黑皮膚的小美人消失不見了。 然后南蔚便發現了那個地方是何等奇妙。 那里竟然是一個傳送通道! 南蔚查探許久,都百思不得其解,這處極為狹窄的通道是如何形成的。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是人力也好,是自然之力也好,還是陰差陽錯也好,有些東西本來就找不到答案——便如他一般,他分明是在渡劫,又怎么會進入到萬年多以前同名同姓的另一個人體內? 既然發現了這地方,南蔚當然不打算放過。他同駱承弼扯了個理由,悄悄過去,借著周圍大量的靈石礦脈,給傳送通道入口疊加上層層禁制,確保無人發現也無人能再從里面出來才罷休。 就不知道,傳送通道的那一面究竟是哪里,是不是便是妖族現在所在的大羅靈界偏遠一隅?那里可是南蔚從始至終也不曾涉足的地方,只要稍微一想就讓他生出幾分好奇。 “蔚弟?蔚弟?” 若說一開始的時候,裴之衡還安之若素地任由南蔚看著自己,但漸漸的他就發現了一絲異狀。 那雙眼睛落在自己臉上已經足足有一刻鐘不曾挪動,雖然他很高興于南蔚的專注,卻也因為對南蔚的足夠了解,讓裴之衡清楚這與其說是專注,不如說南蔚現在正在發呆。 就像是在南府的小時候,南蔚有時候也會如此。 就不知道,現在的南蔚,在被發現他發呆之后,會做出什么反應來。 南蔚眨眨眼,回過神來,泰然自若:“裴之衡?” 唔,連反應都完全沒有丁點改變,還是一樣的若無其事,還是一樣的會反瞪自己。 裴之衡微微一笑:“蔚弟,好久沒看到你發呆了?!?/br> 南蔚哼道:“誰發呆了,反正不是我?!?/br> 說的話也跟小時候沒有什么兩樣,讓裴之衡無比懷念,又無比慶幸。 裴之衡的聲音里滿是笑意:“嗯,不是你?!?/br> 怎么好象又變成本尊無理取鬧了一樣,南蔚瞪他,順便將手里的茶杯往前一推:“倒茶!” 裴之衡道:“還是滿的?!?/br> 南蔚拿起來往旁邊地上一潑:“空了?!?/br> 裴之衡道:“都怪我沒有眼色,應該早發現你杯子空了,給你倒茶的?!?/br> 王大牛在一旁眼睛都快要掉出來了:老爺這么無恥這么無理取鬧為什么裴公子你適應得這么良好??! 南蔚嗯了一聲,心想這還差不多,才捧起第二杯茶,滿意地抿了一口。 接下來,兩個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通常都是裴之衡在問,南蔚有時候會回答,有時候不做聲,但裴之衡就不知怎么的像是得到了答案一般,沒有再追問下去。 因為裴之衡早就明白,眼前的少年,是絕不會訴苦的,哪怕他已經猜到了自從他進入太一宗以后,繼續留在南府的南蔚定是不像之前舒心,甚至吃到了一些苦頭。 若是能夠平平順順的,南蔚又怎么可能離開南華宗呢? 裴之衡看著對面的南蔚,心頭生出一絲鈍痛。 明明是他都要捧在手心去關心去愛護的人,卻也變相的因為他的緣故吃到了苦頭。 而且…… “早知你會被弄進南華宗,我就跟淳于師兄直接要求,要他把你帶來太一宗?!比羰钦嬉獡寠Z弟子,太一宗是決計不可能搶不過南華宗的。 南蔚不以為然地挑眉,眸光流轉:“你那時候還記得我?” 裴之衡:“……” 一針見血。 南蔚倒也沒有怪裴之衡的意思,他清楚若不是因為唐嬤嬤的死和裴之衡被追殺,若不是因為熙和大長公主的喪心病狂,若不是因為清瓏真人對他下手,若不是因為那位谷正青真人似乎有點耳根子軟腦子也有點不夠機靈……在裴之衡的主觀上,是絕對不會想要忘掉自己的。 事到如今,裴之衡惹他不高興的幾次他已經要裴之衡還得差不多了,或許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將此事徹底抹去了。 等到夜幕降臨,兩人用過了太一宗的飯食,又坐了一段時間,南蔚就打了個呵欠,示意裴之衡快點閃人吧。 誰知裴之衡道:“蔚弟,你看,我們都這么些年沒見面了,更沒有再睡在一塊了,不如今夜我就留下來,我們秉燭夜談一番,再抵足而眠?” 作者有話要說:南蔚:喊師叔,乖 裴之衡:蔚弟 南蔚:喊師叔 裴之衡:蔚弟弟 南蔚:呵呵 第135章 根源 聞言南蔚卻是似笑非笑地道:“沒有這個必要,我還沒來太一宗那次,就已經跟你抵足而眠了?!?/br> 裴之衡:“……” 裴之衡道:“那不是我?!?/br> 南蔚哼了一聲:“那怎么就不是你了?你不是也有被封印后全部的記憶?” 說是這樣說,可是之后的裴之衡所經歷的事情,只在記憶中有畫面,對他而言卻毫無真實感。 是如何遇到南蔚的,是如何跟南蔚打交道的……裴之衡覺得自己就像在看著別人參與的一場戲,心里頭又酸又澀。 他的語聲都低了下來,委屈地道:“反正,反正那不一樣?!?/br>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裴之衡的腦袋兩邊好象長出了耳朵,身后也像是多了一條尾巴,耳朵和尾巴都耷拉著,沮喪又可憐。 再加上他那張格外好看的臉…… 南蔚定定地看了一息、兩息、三息……就果斷改變了主意:“好吧?!?/br> 唔,要他講,他也覺得…… 裴之衡立即就高興了起來,耳朵也好尾巴也罷都充滿了雀躍,整張臉也仿佛放起光來——他唇邊浮動著笑容,就如同細碎的星子垂落下來,比屋里的燭光更加明亮,比窗外的月色更加動人。 果然是不一樣的,南蔚若有所思地想,還是會這樣子笑起來的裴之衡最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