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皇帝亦偏頭,沉聲問蘇青荷:“貴妃說得可是真?” 被點名的蘇青荷,不得不出來回應:“稟皇上,確實那碟七寶元子,除了那拎食盒的宮女,沒有其他人經手過?!?/br> “來人,把婉婕妤拖下去,交辦宗人府,聽候發落?!被噬嫌行┢O地揮揮手,兩位太監上前準備把婉婕妤拖走。 蘇青荷原以為婉婕妤那種軟懦的性格,會嚇到失聲痛哭或是向皇上求饒,然而她沒有,僅是梗起纖白的脖子,直視著皇帝,眼里有不屈,有失望…… 宗人府那種地方,去了就等于沒了半條命。 蘇青荷到底還是沒忍下心,咬牙道:“等等——” 緊接著走到大殿中央,沖著皇帝拱手道:“皇上,婉婕妤沒有殺人,這罪魁禍首應是……” 皇帝身體前傾:“是誰?” 蘇青荷垂眸,一字一頓:“貴妃娘娘?!?/br> “放肆,你胡說什么!”盧貴妃眼中閃過凌厲,驚疑不定地盯著她。 皇帝眉頭亦是深深皺起:“你可有證據?要知道污蔑貴妃可是砍頭的大罪……” “臣知,”蘇青荷終于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盧貴妃,“并不是一定要接觸到菜碟才可以下毒,臣記得很清楚,飯席間貴妃娘娘曾多次起身為昭儀、婕妤娘娘布菜,而每次布菜時,娘娘都會用手護住胸前的水膽瑪瑙,娘娘可否解釋下,這是為什么?” 盧貴妃強作鎮定:“自然是瑪瑙下綴著的流蘇太長,防止它滑進菜湯里?!?/br> 蘇青荷瞇眼:“真是這樣嗎?” 不等盧貴妃解釋,蘇青荷偏身,面對皇帝道:“不知皇上有沒有注意,貴妃娘娘右手小指的護甲套被打磨過,尖端細如鋼針?!?/br> 蘇青荷話音一落,盧貴妃條件反射地將小指藏起。 “如果微臣猜想得沒錯,這護甲尖可對應水膽瑪瑙上的針孔暗槽,而瑪瑙中的千年水,恐怕也早被偷梁換柱成了毒液。娘娘只消在起身布菜時,稍用手遮掩,同時指尖頂開暗槽,幾滴毒液便能順勢掉落進了菜盤里?!?/br> 皇帝,又覺得哪里說不通,皺眉道:“她怎會確信只有柳昭儀會吃那道菜?” “貴妃娘娘自己自是不會去吃,而婉婕妤不喜甜食,至于微臣嘛,若僥幸沒吃,正巧可以當個見證,臣乃外官,遠比貴妃娘娘一人要有說服力。若臣運氣不好,吃了下去,怕是也正合貴妃娘娘的意……臣在兗州城中有家店鋪,與貴妃娘娘的娘家是出名的競爭對頭,至于她娘家有沒有來信叫貴妃娘娘趁機除掉微臣,娘娘心里最是清楚?!?/br> “你——”盧貴妃的指甲快嵌進rou里,心中的驚懼如波濤洶涌。 蘇青荷似笑非笑地看著盧貴妃已掩飾不住的慌亂神色。 “你怎知婉婕妤不吃甜食?”皇帝接著問。 “飯桌上不止七寶元子這一道甜食,臣注意到婉婕妤不僅一口沒夾,反而偏愛咸辣口味的菜,貴妃娘娘想必也知婉婕妤這一癖好,微臣猜想,婉婕妤應是湘南一帶人氏?” 婉婕妤跪在地上,已是聽呆了,聽皇上問這話才反應過來,接話道:“臣妾母親是湘南人,受她影響,臣妾確實自幼不喜甜食,臣妾貼身的宮女太監都可以作證,那碟七寶元子也確是為了緩解昭儀jiejie的害喜,而專門遣宮人做的,沒想到……” 老皇帝沉默了許久,啞著嗓子道:“劉啟盛,把貴妃胸前的水膽瑪瑙拿過來,讓太醫驗一驗,里面的圣水究竟是不是毒液…” 劉啟盛走上前:“貴妃娘娘,得罪了?!?/br> 而盧貴妃像一只斷線的木偶,失魂落魄地靠在椅背上,任劉啟盛伸手從她脖間摘下瑪瑙珠串。 劉啟盛將瑪瑙珠串遞給了為首的太醫,太醫果然依蘇青荷所說,在瑪瑙的底部找到了暗槽,用銀針捅開,幾滴淡綠色的液體滴落下來。 為首的太醫忙用玉瓶接住,幾位太醫圍在一塊搗鼓,隨后他們一致得出了個驚人的結論。 這水膽瑪瑙里確實是斷腸草的毒液,并且是濃縮精煉過的,所以才會有那么大的毒性,讓人在一炷香內便可斃命。不僅如此,在瑪瑙內壁上還有沾有少量的催/情粉! 這便是柳昭儀臨死前反應如此怪異的原因了。 蘇青荷也沒想到許久之前,她從容書口中聽說的“水膽瑪瑙有催/情惑人功效,盧貴妃就是憑此而盛寵不衰”的傳聞,竟不是空xue來風! 她當時只覺得可笑的傳聞,萬萬未料到竟然是事實的真相…… 老皇帝不可置信地喝問她:“你進宮這么多年,一直在對朕用這種東西?” “是,有如何?”盧貴妃搖搖晃晃地從座位上站起,走近皇帝面前,眉宇間有怨恨有痛苦:“我當初才十五歲,就被你強納入宮,遠離家鄉,親脈分離,然而皇上你捫心自問,我自入宮后對你是否全是虛情假意?” “旁的話也不多說了,皇上,臣妾只問你一句,我服飾你十余年,你有過半分欲立我為后的念頭嗎?” 盧貴妃情緒在激動與崩潰的邊緣,尊卑都不分了,直呼你我。殿內不光有不少太監宮女,下面還跪著一干太醫,還有蘇青荷這位外臣,老皇帝被她逼問的顏面無存,有些惱羞成怒:“這些都不是你殘害柳昭儀和朕孩子的理由!” 盧貴妃眼眶發紅:“這是!什么寵冠后宮,盛寵不衰,皇上,你很明白一個女人要得是什么,而你,從來都未曾想過許諾于我!” “放肆!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 “身份……對了,身份……呵…”盧貴妃喃喃自語,接著忍不住地苦笑。 這句話就是一記當頭棒喝,心中最隱秘的傷疤被血淋淋地揭開,她最不愿意承認的事實擺在她的面前。 是了,她的身份,一介商人之女,怎么可能去做皇后。 當初皇帝封她為貴妃,就已經有許多大臣聯名上奏,批她妖妃亂上。 那時,她以為那些大臣會如此針對她,是因為她沒有孩子,等有了孩子,一切都會好轉。 然而,未料這一等就是十四年,她絕望地認清了現實,她是不孕之身。 可饒是這樣,她對那僅有一步之遙的位子,仍抱有著渴望和幻想。 她嫉恨柳昭儀只被寵幸了兩三次,就懷上了龍種,但更讓她忌憚的是婉婕妤。 婉婕妤是右相之女,一進宮就是五品的婕妤,且皇帝對她情意不薄,每個月都會去她那兒兩三次,她聽聞朝中擁婉婕妤為后的呼聲,遠比她要多得多。 盧貴妃這些年雖通過錢財,籠絡了不少大臣,然而能夠被錢財所誘的,都是見風使舵、在朝中并無多少話語權的角色,如何能比得了堂堂宰相在朝中的勢力地位,且皇上又不蠢,對于她在前朝搞得小動作心知肚明,只是沒有戳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