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蘇青荷挑了挑眉:“段公子,不知是您耳力有問題,還是我表達得不夠明白,那件四色翡翠已經開始雕刻,如果您不介意抱一塊魚戲蓮荷擺件的半成品回去,那我也沒什么意見?!?/br> 蘇青荷每說一字,段離箏的臉色便陰沉一分,容書站在段離箏身后拼命地跟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蘇青荷完全無視掉冷汗都快滴下來的容書,自顧自地說完那段話,看著面前烏云密布的男人,只覺得通體舒泰,心情無比地順暢,權當是報了在和豐客棧吃得那記閉門羹的仇。 氣氛好似凝固了,對面的人沒了聲響。 短暫而可怕的沉默過后,蘇青荷聽見有木輪轉動的聲音,微一抬頭,正好撞上了那雙寒潭似的黑眸。 他不知什么時候轉動輪椅移到了她的正前方,雙手撐在扶手上,身子前傾過來,鼻尖離她額頭的距離不過一寸。 男人的個頭貌似很高,單單是坐著傾靠過來,她都有一種被黑云籠罩的即視感。 蘇青荷當即被嚇得頭腦當機,身子條件反射地猛地向后一靠,背部結結實實地撞到檀木椅背上,傳來一陣微微發麻的痛意。 蘇青荷伸手揉著被撞得生疼的后頸,憤恨地瞪著他,男人突然像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突然低低地笑出聲來。 蘇青荷氣不打一出來,這人不光嘴毒,精神好似還有問題? 笑聲漸止,頭頂的陰影慢慢消失,段離箏轉動著輪椅又回到了方才與蘇青荷談話的位置。 那絲壓迫感散去,蘇青荷心里一松的同時,聽見段離箏雋秀低沉的嗓音響起:“荷寶齋每次上的首飾新品,需要提前三天把紋樣圖紙寄到京城玄汐閣?!?/br> 蘇青荷還怨念他方才出其不意帶有挑釁或是挑逗意味的一招,沒好氣道:“我不同意,這筆生意是我吃虧了?!?/br> 不等他回答,蘇青荷繼續道:“每次從你那兒進原料,銀兩我是一分不會少,于你來說不過是多個客人,有利無害,而我卻要把賺錢的路子分給你,雖說京城和兗州相距千里,互相侵犯不到各自的利益,但長期合作的話,明顯是我虧了?!?/br> “那你想怎樣?”段離箏眼底閃過暗色,語氣又恢復了以往的冰冷。 “我要第一批貨,就是供給朝廷的那批,”蘇青荷掰著手指,作天真無害狀,“這價錢嘛,我這小店剛開,手頭也不寬裕,就按第二批貨的價錢來好了?!?/br> “你還真敢開口?!倍坞x箏冷冷道。 “反正我就巴掌大小的店面,一個月的用量不過皮毛罷了,段少爺您張張手指縫,漏下來的就夠我們過活了?!碧K青荷語氣夸張,好似荷寶齋的流水真得小到不值一提。 段離箏頷首沉吟,慢慢地轉動輪椅朝屏風拐角處而去,容書緊跟著走過去,待快要出了門,段離箏背對著她,淡淡地丟下了一句話:“明日我便要啟程回京,你在此之前把荷寶齋目前的紋樣圖紙送到和豐客棧,礦場那邊我會差人和你聯系?!?/br> “好,段公子慢走?!碧K青荷唇角彎起。 段離箏偏頭瞟了她一眼,意外地瞟見了那彎月似的漆亮眸子,嘴角幾不可見地抿了抿,偏過頭任由容書將他推出了店門,向客棧方向走去。 第32章 新管家 解決了心頭大患的蘇青荷心情由陰轉晴,心道遇見那位姓段的也不全是壞事,這次做成的這筆生意實在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提前三天寄去紋樣圖紙,對于荷寶齋來說幾乎沒有損失,就算用最快的馬匹,從兗州城到京城也要七日,也就是說等段離箏收到圖紙,荷寶齋已經推出新品好幾天了。 退一步說,就算她不給段離箏紋樣圖紙,不出兩個月,荷寶齋的首飾也會通過自然的人口流動傳到京城,屆時紋樣也不再是秘密。段離箏在原料提供上給她行了方便,她在制作首飾紋樣上給他搏了時間。 蘇青荷突然想到韓修白曾說過,他家的產業跟翡翠沒有什么關系,那他要那么多首飾圖紙做什么? 此時店里的客人漸漸多了起來,蘇青荷納罕的念頭不過閃了一瞬就拋卻在腦后,走到柜臺后忙著登記流水。待到響午時分,店里不那么忙了,蘇青荷抽空把紋樣圖紙都描了一份,交給徐景福讓他送去和豐客棧。 徐景福前腳拿著圖紙剛走,后腳店里便又邁進來一個人影。蘇青荷循聲望去,只見是盧騫袖手站在門前,身后斜背著一個布包袱,正左右張望。 蘇青荷迎了上去,笑著招呼:“盧騫,你想好了?” “蘇姑娘,”盧騫見店里的伙計都停下手中的活看向他,一時間臉色有些靦腆地泛紅,“我這么直接過來,會不會太唐突了……” “不會,”蘇青荷領著他穿過大廳,來到后院,指著角屋道:“那里正好還有一間空房,如果你愿意的話,今晚便可住在店里?!?/br> “麻煩蘇姑娘了,我今晚確實無處可去…”盧騫取下身后背著的包袱,尷尬地笑。 走進屋子,蘇青荷幫忙把柜子里的新被褥抱了出來,一邊和他一起整理床鋪,一邊問道:“你跟你伯父說了上我這兒來幫忙?” 盧騫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黯淡:“沒有,我只是說去一個朋友店里做事?!?/br> “然后呢,你伯父伯母都同意了?” 豈止是同意,差點鼓掌慶賀了,從他來就一直耷拉著臉的伯母終于沖他笑了一回,只因府里少了一張吃飯的嘴。而盧遠舟出門時正好撞見了背著包袱的他,然而卻連問都沒有問一句徑直擦肩而過,完全把他視作了空氣。 “他們沒說什么……”盧騫繃緊了唇,或許他在落魄時選擇投奔伯父家,這個決定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蘇青荷見他不想多言,也就沒再問。在整理好床鋪后,蘇青荷便領他去了大廳,給他拿了以前的賬簿,讓他先試著核對一下。 只見盧騫一碰到賬簿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整個人容光煥發,修長的十指在算盤上翻飛舞動,只聞噼里啪啦的算珠碰撞聲。眨眼間,一頁的流水便被他整合完畢。 哪有那么快就能算完賬單的……蘇青荷半信半疑地拿起盧騫謄寫完的那張紙,把賬簿翻到最后一頁,對照自己算了整個晚上的數據,居然分毫不差。 “嗯…你果真不適合打雜的活計,你是天生算賬的料!” 面對蘇青荷毫不吝嗇的夸贊,盧騫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盧騫在荷寶齋擔任賬房一事就這么被敲定下來,不過短短兩天,原先對于蘇青荷收下老對頭侄子一事頗有微詞的徐景福,在見識到盧騫出神入化的算盤手后,徹底地跪拜折服了。 然而,盧遠舟的侄子在荷寶齋當賬房先生一事被當做一件小八卦在玉石街不脛而走,自己的親侄子都容不下,逼得人家跑到了對手店里做事,可見其做人失敗到什么地步了。面對同行們的指指點點與質疑,點翠樓與往常并沒有什么不同,盧遠舟臉皮厚得很,這點程度的傳言根本對他造不成半點實質性的傷害。 但因這事,點翠樓和荷寶齋之間的競爭關系更加地微妙起來。 在段離箏離開兗州城的第三天,蘇青荷收到了她的第一批貨源:滿滿三大車的白沙皮。 每塊原石大小幾乎都差不多大小,蘇青荷裝作清點貨數,圍著馬車轉了一圈。手指有意無意地劃過數十塊原料,隨即滿意地彎起唇角。幾乎每四、五塊毛料里便能出一塊翡翠,基本都是滿綠,芙蓉種冰種各色都有,十分對得起這個價錢了。 蘇青荷爽快地掏出四千兩銀票遞給了負責趕車送貨的吳師傅,吳師傅謹慎地接過收好,他只是個跑腿的,回頭這些銀票都得交給正主。這些原料差不多是荷寶齋一個月的用量,之后的每月月初,吳師傅都會親自押貨送上門。 荷寶齋的伙計全都過來幫忙搬卸石料,本來就不大的倉庫被堆砌得滿滿當當,連后院的墻根都摞滿了毛料,來回走路都有些費勁。 看著伙計們側身搬貨、避免相互撞到小心翼翼的樣子,蘇青荷微皺起眉,一旁的盧騫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斟酌著開口:“不管是前廳還是后院,委實都太小了些,現在毛料一囤積,院里幾乎站不下人了,掌柜有沒有意愿去盤下隔壁的店鋪以擴充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