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節
他是什么時候愛上她的呢?張小曼不知道。 她只知道他曾經用手中的金錢和財富給了她許多女子都心向往之的東西。 張小曼擁有的第一臺環繞聲音響,是顧鴻華送的。他派人買了送去她大學宿舍,惹得她的舊時同窗羨慕不已。 顧鴻華有一次去紐約出差,他在康奈爾圖書館幸運發現了胡適先生捐贈的“脂硯齋”版《紅樓夢》。他知道張小曼會喜歡,竟然臨時改變了行程,在紐約一待就是三個月,將那個版本的紅樓夢全部手抄了下來,然后裝裱成精美的冊子,當成生日禮物送給了張小曼。 那個時候,張小曼并不知道何美琪的存在,她捧著那本手抄的冊子,要說心中全然沒有觸動,那是騙人的。 她也知道,當時正值而立之年的顧鴻華,其實遠遠要比大男孩一般的欒傾待有魅力得多。 若不是因為他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算計和欺騙,張小曼未必會那樣厭惡顧鴻華。 這一年,顧鴻華變了許多。她以為人真的是可以被時光和現實改變的。 卻不想:他在時隔多年之后,又開始玩起了當年的那一套又臟又狠的手段。 他算計她也就算了。 可眉生是他的親骨rou,顧鴻華居然也能狠得下心。 張小曼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個男人心機太深太沉,何時溫和,何時殘忍,何時真心,何時算計,張小曼完全住摸不透。 這樣的一個顧鴻華,實在令她覺得很可怕。 原來,即使欒傾待與何美琪如今都已經不在,她與顧鴻華之間也依然只有一個結局。 * 12月30日,顧眉生在經過一系列徹底的檢查和觀察之后,終于獲得醫生的同意,出了院。 當天晚上,榮城銀行界舉辦了盛大的跨年晚會,顧眉生作為銀行行業里唯一受人矚目的女金融家,自然是主辦方誠意邀請的重要貴賓。 顧眉生詢問欒亦然的意見。 欒亦然說:“我陪你一起去露個臉就回來?!?/br> 這一晚,是顧眉生懷孕之后首次出現在公眾場合。 12月30日下午,秦婉如帶了設計師來華庭一號,讓顧眉生挑選晚上參加晚宴的禮服。 秦婉如順便將一份參加跨年晚宴賓客的名單交到了顧眉生手里。 顧眉生翻看瀏覽,在看到顧禮墨名字的時候,眉頭輕蹙,“顧禮墨什么時候跟銀行界扯上關系了?” 秦婉如說:“聽說是蔣平南提議的,主辦方也答應了?!?/br> 顧眉生輕輕頷首,放下名單。她喝了一口橙汁,忽然又伸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 這時,那設計師將五六件全都是手工定制的禮服推到她面前,顧眉生選了一件淺金色的復古改良的禮服,然后便起身出了門。 坐上車,顧眉生對秦年說:“秦叔,去茱萸寺?!?/br> 一路上,秦年問顧眉生:“從來沒見你去過任何寺廟,怎么今年想到去拜佛了?” 顧眉生撐頭望著窗外,說:“求個心安?!?/br> 半個小時后,秦年跟著顧眉生一起走進了茱萸寺。 這是顧眉生第一次來茱萸寺。 她站在大雄寶殿外,既不除帽,也不跪拜。她背著海而站,雙手從容插在大衣口袋里,眸色清寒,望著面前參天一般高大的佛像。 她問秦年:“您信佛嗎?” 秦年頷首:“多少總有敬畏?!?/br> 顧眉生淡淡笑了笑,話語卻是極冷漠的:“佛給不了我平靜。佛也給不了世俗平靜?!?/br> 她轉身,緩步走下臺階。不遠處的鴿子塔下,有兩三只白鴿被這嚴寒的天氣凍死了,只剩下蕭條的尸首。 顧眉生說:“你看,這些鴿子每日沉浸在梵音佛鐘之下,可到了該死的時候,也依然逃不過死亡的劫數?!?/br> 她冷冷輕哼,“信佛?有用嗎?” 秦年望著她臉上極冷的面色,“眉生,你現在畢竟不一樣了?!彼呀洃蚜嗽?,總要為了孩子心存一絲善念。 顧眉生說:“是,是該心存一些善念。但這絲善念,對于身在榮城的我,未免太奢侈。善念保護不了我的孩子;善念也無法幫我防止以后還有可能發生的一切危機?!?/br> 善念? 善念與信任一樣,是一件無比奢侈的東西。 她擁有不起。 當天黃昏六點左右,顧眉生接到欒亦然的電話,他說:“我們在宴會廳門口見,讓秦年送你過來,沒問題嗎?” “嗯。沒問題?!彼齽倓傁聵?,就見到了仿佛已經都在那里很久的劉歆。 劉歆見到顧眉生,也顧不得什么顏面和尊嚴,直接跪在她面前,淚眼婆娑道:“眉生小姐,求求你幫我在欒先生面前說句話,讓他放我一條生路吧?” 她的手緊緊地拽著顧眉生身上的禮服裙擺。顧眉生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頭,抬起腳,毫不留情地將眼前的女人踢到了一旁。 “滾?!?/br> 劉歆不肯,事到如今,顧眉生是她能夠繼續留在榮城,重新翻身的唯一機會。她再次靠近顧眉生,“求你了。眉生小姐,無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應,只要你能在欒先生面前替我說幾句話?!?/br> 顧眉生坐上車,卻不急著讓秦年關上車門。她淡淡望著跪坐在地上的劉歆,揚了揚眉:“你當真什么都肯替我做嗎?” 劉歆忙不跌地點頭:“是的?!?/br> 顧眉生讓秦年替她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上車吧?!?/br> 這一晚,顧眉生的出現,實在是震驚了在場所有人的眼。 倒不是她身上華美的禮服,也不是她那張傾城絕美的臉容,而是她身后跟著的劉歆。 在場所有的人都知道,劉歆是被欒亦然親自教訓過的。每個人都認為這女人以后再也不可能有機會混跡上流宴會場,卻沒想到她竟然搖身一變,站到了顧眉生的身后。 欒亦然見到顧眉生身后的劉歆,眼中也劃過一絲意外,但他什么都沒有說,攬著眉生的腰,大大方方地與她一起走進了宴會廳。 席間,顧禮墨悄悄來找過顧眉生,并且給了她一些蔣平南最近的動向和資料。顧眉生仔細地看過,沒有一件事情是與城北項目有關的。 她放下資料,抬眸看了眼顧禮墨,淡淡勾唇:“今天是跨年,你不回秋波弄陪陪爺爺和爸爸?” 顧禮墨心中是恨不得狠狠地撕爛顧眉生那張偽善的笑臉的,但是他不能,他有太多把柄落在顧眉生手上。 至少現在不能動她。 顧禮墨說:“他們都認為我是野種,我現在回去,他們還會歡迎我嗎?” 這時,有服務生過來送酒,趁著顧禮墨拿酒的時候,顧眉生將一張照片悄悄地塞進了顧禮墨的西裝口袋里。 不遠處,欒亦然在找她,顧眉生便起身朝著他走了過去。 顧禮墨端著酒轉身,卻被劉歆不小心撞了個滿懷。劉歆連忙用紙巾替他擦著西裝上的酒漬,“對不起,對不起,我無心的?!?/br> 顧禮墨皺著眉看了她一眼,低下頭清洗西裝,卻意外發現了口袋里的那張照片。 他仔細看過,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照片里的環境應該是顧鴻華的書房,書桌上放著兩份dna報告。 顧禮墨心中藏匿許久的恨意就這樣被這張照片給激發了起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那份所謂的dna報告居然是顧鴻華親自叫人去驗的。 原來顧鴻華早已經不相信他和顧子墨是顧家的人,原來是顧鴻華將他逼仄到了今時今日看盡旁人臉色,處處隱忍的破日子! 顧禮墨恨得竟生生將手里的玻璃酒杯給捏碎了,藏在西裝衣袖下的手掌在潺潺地流著鮮血,顧禮墨卻并不覺得疼。 比起他殘了一只眼,比起他被咬掉的一個耳朵,比起他這幾年為了生存所受過的一切磨難,比起顧子墨,何美琪還有顧希顏的死,這些血實在算不了什么! 不遠處,顧眉生親昵挽著欒亦然的手,余光卻將顧禮墨所有的細小表情和動作都看在了眼中。 她輕輕轉眸,看向對面相熟的一位客戶,臉上笑容美不勝收。 顧禮墨在宴會廳里不停地轉悠著,最后,他將目光落在了顧眉生的身上,他隨即又想起了張小曼。 顧禮墨始終不曾忘記自己的母親何美琪當年是怎么憋屈地死去的。 他心中突然生起了一份歹念。他雖然對付不了顧眉生,但要對付張小曼卻是綽綽有余了。 如此想著,顧禮墨放下酒杯,轉身離開了宴會廳。 但是他人才剛剛走到停車場,就已經被人用硬物砸中了腦袋,當場昏了過去。 劉歆心驚rou跳地抓著手里支離破碎的紅酒瓶,轉身看向月色下身影窈窕,優雅走來的顧眉生,“接……接下來該怎么辦?” 顧眉生望著她,倏而悠然一笑,“送你去地獄?!?/br> 劉歆前一秒還在不解,下一秒就感覺到一陣濃烈的暈眩感襲來,她很快也失去了意識。 這時,一旁黑暗中走出來三四個男人,朝著顧眉生畢恭畢敬地道:“眉生小姐?!?/br> 顧眉生說:“送他們去秋波弄?!?/br> 她轉身回宴會廳時,給張小曼打了一個電話,“mama,我有些貼身的東西落在秋波弄了,你能幫我去取一下嗎?” 張小曼心里想著,她自己的護照還在秋波弄,于是答應道:“好的,我這會兒就去?!?/br> 顧眉生掛斷電話,剛走到宴會廳門口就已經看到了正巧走出來的欒亦然。他將保暖的外套替眉生穿上,然后又牽起她的手:“走吧,我們回家?!?/br> 一路上,欒亦然對她說:“女王大人,以后這種臟事,你不妨吩咐我去做?!?/br> 顧眉生被他那聲“女王大人”逗得失了笑,她望著他,點點頭:“好?!?/br> 顧眉生轉頭望向車窗外那些越來越多,等著跨年倒數的人們,又道:“欒亦然,我向你保證,我以后一定會更加小心地保護好自己和孩子?!?/br> 12月30日,張小曼陪著張春晉和鄭溫娟吃過晚飯已經是九點多了,她驅車前往秋波弄??蛷d里的燈亮著,卻空無一人,四周更是連一個傭人都找不到。 她心中不免奇怪,走到水上居,剛走進臥室就看到床上躺了一個渾身赤條條的年輕女子。 張小曼打開燈,凝著床上的女子沉默了幾秒,正準備轉身去拿護照,卻又看到了倒在地上滿頭鮮血的顧禮墨。 她嚇得當場叫出了聲。 顧鴻華原本在浴室里泡澡,等到張小曼的尖叫聲,在匆忙間裹了浴袍便走了出來。 張小曼轉身看向他,頓時誤會了。 她走上前,不由分說,伸手狠狠就是一巴掌扇在了顧鴻華的臉上,“顧鴻華,你真令我惡心!” 張小曼說完,拿了護照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水上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