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至于我與白沫先私下的往來,不過是虛與委蛇,董秀雅被白沫先利用,我不過是順水推舟。而當時太太自殺實在是個意外,絕不在我們原本的計劃之中?!?/br> 顧眉生思量許久,頷首:“你今天所說的這些事,我都會查清楚真假?!?/br> 劉文輕斂了眉,“大小姐,我剛才所說的一切,我都留有證據,我一會兒就悉數拿給您過目。眼下的情況,先生已經無暇他顧,除了您,誰也沒有能力改變顧家的一切頹勢?!?/br> 顧眉生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劉文垂眸,“9月已近,我已經代您聯系過鴻云半數的股東,他們都愿意支持您出任新一屆的鴻云董事長?!?/br> 花房內一片沉寂,雨滴落在透明天花板上,滿目花色仿佛皆被淬了一層無色無味的劇毒。 顧眉生覺得自己置身在一片看似華光璀璨的沼澤之中。那沼澤又深又狠,容不得她有一絲半點的掙扎,就這樣吞噬著她的身體,兇狠地想要將她拉入地獄。 顧眉生冷眼望著面前的劉文,轉身離開花房時,幽藍眼眸中已經是殺機四起。她對劉文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顧子墨是你殺的?!?/br> 當天晚上凌晨時分,顧禮墨在睡夢中被一陣短信聲驚醒。他拿起手機,看到一封從劉文的電腦上發來的郵件。 他看完,暴躁地罵了一句粗話,匆匆穿上衣服便驅車去了秋波弄。 而同一時間的秋波弄里,紅酥閣內漆黑一片。 有人悄無聲息地推門走進了屋子,正欲上樓往顧眉生的臥室而去,卻不想書房的燈突然大亮。 劉文倏而轉身,只見顧眉生穿了一身肅穆黑色,坐在晦明晦暗的書房門口,臉含半分笑意,眸間卻藏了十分殺氣。 顧眉生淡笑看著他,手中拿著一個公文袋,“劉叔,您是來殺我的呢?還是來拿慈善基金會的這些資料?” “眉生,用西克萊銀行為我們安全轉移一筆錢,我可以向你保證:鴻云,顧家,還有張家都會安然無事?!?/br> 顧眉生瞇著眸,“數額?!?/br> 劉文慢慢走過去,拿了筆在紙上寫下一個數字。 顧眉生輕掃了一眼,又道:“若我答應幫你,你是否會告訴我究竟是哪些人想要轉移這筆錢?200億美金這么大一筆數額,總不可能是同一個人的?!?/br> 劉文看著她,說:“眉生,知道這些對你完全沒有好處?!?/br> 顧眉生淡淡勾唇,“想要讓我冒著被槍斃的風險為你們做事,卻又什么都不告訴我。這個買賣并不大公平?!?/br> 她說完,凝著劉文:“劉叔,您在秋波弄這么多年,我們可是從來都沒有把你當過外人。您從葡萄牙跟著我爺爺一路回到榮城,我們走到今天,不會忘了你做過的一切。只要你愿意,把背后那些威脅你的人都說出來,我可以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br> “只要你都告訴我,我保證,不但我爺爺不會知道,還有您的安全,您家人的安全,我和爸爸都會替你妥善安排?!?/br> 劉文面露一絲猶疑。 窗外,有一個人影快速地閃過。 顧眉生輕瞇了眸,繼續道:“劉叔,您想想,從小到大,我可曾求過你一次半次?這一回,你看在與我爺爺多年主仆情誼,就不能幫我們一次嗎?” 劉文深深地嘆口氣,“眉生,我……” 恰在這時,一顆子彈在黑暗中穿過無聲流轉著的空氣,就這樣精準地插進了劉文的心臟。他的瞳孔在瞬間放大,下一秒便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顧眉生抬眸,望著從門口走進來的顧禮墨。 顧禮墨手里的槍就這樣觸碰上顧眉生的太陽xue,“把你手里的那份資料交給我,否則,就不要怪我不顧兄妹之情?!?/br> 顧眉生將文件袋遞到他手里,“顧禮墨,你吃里扒外,連自己的親哥哥都能下那樣的毒手,你簡直不是人?!?/br> “放屁!”顧禮墨惱,“子墨的死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br> “這么說,那些人你果然是都認識的?!?/br> 顧禮墨扣動扳機,重重地戳了戳顧眉生的太陽xue,“你給我閉嘴!” 顧眉生即刻噤聲。顧禮墨冷哼一聲,用嘴巴咬開文件夾,想要查看里面的資料。 幾分鐘后,顧禮墨再次看向顧眉生:“劉文已經死了,總要有人站出來認罪。你如果不想死,知道該怎么做吧?” 顧眉生抬眸,望向窗外,忽然輕叫了一聲:“誰在外面?!”顧禮墨心虛轉身,卻被顧眉生一個反手死死地壓制在身下。 顧眉生一把從他手里搶過槍,腳用力地踩著他的頭,然后雙手扛起一旁的花梨木椅子,毫不留情地砸在顧禮墨的頭上。 他痛得悶哼一聲,剛要叫喚,卻被顧眉生用桌上鼠標塞住了嘴。她cao起角落的網球拍狠狠地“招待”著顧禮墨。 顧禮墨因為疼痛昏厥過去的那一秒,看到顧眉生面若修羅,眸光又冷又狠,望著他,淡聲說:“顧禮墨,歡迎下地獄?!?/br> 大門處,彭青從陰霾間走來,他看了眼地上一死一生的兩個男人,然后望向顧眉生:“你想讓我做什么?” 顧眉生面無表情脫下手上的白色手套,雙眸轉向窗外:“我會讓他們知道,盯上我顧眉生,將是他們地獄夢魘的開始?!?/br> 白沫先,我悉心準備了那么多年的游戲,今天終于正式開局了。 ☆、唐胥:愛她不過如場夢 時間走到這一年的8月末,桂花香完勝這世上百花芬芳,在半座城里肆意地彌漫開來。 秋波弄養百草,種百樹,植百花,唯獨沒有桂花樹。因顧眉生獨愛白梨,家中園丁惟恐桂樹奪了白梨的好,所以未種。 人是會變的。 21歲這一年的秋天,顧眉生愛上黑色。 梨花在秋天里落寞地凋零著,他們不再能討得主人的歡心。梨園中心的那座木制秋千破舊闌珊,亦無人修繕。 顧眉生從不會坐在秋千上仰頭看天,她不喜那種雙腳游蕩在半空中,無著無落的感覺。 沒有任何一個21歲的年輕女子,能夠如眉生這樣,將黑色詮釋得如此淋漓盡致。 商場之中,她穿黑色套裝,長發如綢緞披散在身后,素面玫瑰唇,已經是美艷若妖。 商務晚宴,她穿黑色曳地長裙,燈火落在她的肩頭,灑下兩片陰影,像黑天鵝的一雙絕美翅膀天然地長在女子的背脊上。詭譎冷艷。 眾人常常在她身后悄悄議論:“這女子,心也是黑的?!?/br> 鴻云集團的董事局里,眾位股東力挺顧眉生出任新一任的董事長。 公司外,眾人議論紛紛,這位豪門名媛是要卸磨殺驢,杯葛她的親生父親? 顧眉生對這些議論一概不知,秦婉如極盡職地履行著自己的責任,將非議和謾罵都堵在了眉生的身后。 從城鐵事故之后,顧眉生在辦公室里度過了很多個夜晚。 終于,當時間走到這一年九月的第一天清晨,她站在辦公室的盥洗室里望著鏡中的自己。 滿目倦意從她藍眸間一點點地往外傾泄。 眉生走出盥洗室,蘇棠對她說:“回去好好休息兩天,3號便是股東大會了?!?/br> 顧眉生點頭,雙眼微紅,身上有淡淡的薄荷味道。 走出辦公室,她去步行街上買隆記老字號的糖藕湯圓和鮮rou月餅。她聽張小曼說過,這些都是顧云禮愛吃的。 早上7點多的辰光,步行街上人流稀少,有商販剛剛開店準備營業。 滿街桂花香。 她在石堤旁冷凳稍坐,耳邊傳來腳踏車的車輪茲茲聲。不遠處青翠色景觀湖上,漸漸有雨水滴落。 長堤漸濕。眉生正欲起身回家,抬頭,卻見到黑色大傘悄然出現在了頭頂。 唐胥穿白色的襯衫和藏青色的長褲,單手執傘,走到她身旁坐下。男子笑容仿若著滿街染了桂花香的秋風:“這么巧?!?/br> 顧眉生朝著他笑了笑,“這么早?” 唐胥說:“唐朦說想吃隆記的香rou月餅?!?/br> 顧眉生聞言,將手中的月餅分了一半放在袋子里,遞給他:“隆記生意太好,你現在去,至少要排上半個小時?!?/br> 唐胥見而微驚,“怎么買了這么多?” 顧眉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也沒想到100塊竟能買到這么多?!?/br> 唐胥失笑,“做生意那么精明的一個人,生活上卻如此迷糊?!?/br> “嗯?!鳖櫭忌胶?,“如果把我一個人扔到荒島,我一定會餓死?!?/br> 雨絲漸急,唐胥問她:“開車了嗎?我送你回去?” “開了。在對街的停車場?!?/br> 唐胥頷首:“我送你去取車?!?/br> 在顧眉生眼中,這條長街有些長。阡陌交錯,石板路濕滑難行,她需要步履小心,慢慢地走。 在唐胥心中,這條長街有些短。單薄大傘下,是個旖旎若夢的小世界。 女子黑色衣袂在傘下飄揚,偶爾抬手攏發,風中會便有淺淺薄荷氣息裹著漫漫桂花氣味。 顧眉生的氣息猶如她的容貌,瑰麗馥郁,熏神染骨。一旦沾上,此生難忘。 過馬路的時候,唐胥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顧眉生則是因為長久地缺覺,顯得有些思緒游離。 所以,當那輛飛速奔馳的摩托車呼嘯著朝他們瘋狂駛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因為措手不及而短暫地楞在了原地。 當車輪碾過唐胥腰際的那一刻,他本能地伸出手,將顧眉生緊緊地攬在了懷里。 那一刻,有滂沱的雨滴在眉生淺藍色眼眸間。 塵世忽然變得很喧囂,唐胥沉重的呼吸聲在她耳邊那樣清晰地環繞著,雨聲很雜亂,她被唐胥抱在懷里根本無法動彈。 那把黑傘被風吹去很遠。 * 兩個多小時后,唐家人匆匆來到醫院。幸好唐胥只是骨折,但需要留院觀察。 顧眉生渾身濕漉漉,沉默坐在病房窗前。 唐mama是個通情達理的開明女子,她體貼地拉著眉生去了洗手間,用干毛巾為女孩擦干頭發,“孩子,沒關系。唐胥并沒有大礙?!?/br> 安靜的病房里,男子在床間聲線纏綿,“眉生……” 顧眉生放下毛巾走出去,卻沒有見到唐胥如意料那般的蘇醒,他依舊昏睡著。 他是在昏迷中呢喃著她的名字。 唐爸唐媽溫和望著顧眉生,他們眼中光線柔軟。 唐朦看了窗邊那被碾壓成粉碎的月餅,然后轉眸看向顧眉生,說:“眉生,我哥哥實在愛慘了你?!?/br> 那一晚,顧眉生安靜坐在唐胥的病房里,第一次極認真地凝視這個如月亮一般微暖又安靜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