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一路上,兩人并肩而行,欒亦然不時看向身邊許久不見的人兒。這一年多來,顧眉生的變化,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少女的青澀褪淡了許多,現在的顧眉生因為生活瑣事都是自己打理,她變得不再像之前在榮城那樣,活得太過精致。 他好幾次來英國看她,顧眉生總是穿最簡單的白襯衫,卡其褲和平底鞋。傾城似畫的五官間也少了許多沉悶和陰郁,多了幾分自信和隨和。 她沒有時間化妝,渾身上下除了他之前送給她的那個玉指環,也再沒有半點裝飾。 但顧眉生始終是顧眉生,哪怕洗盡鉛華,面呈素妝,她依然美好地令身旁的路人忍不住頻頻回首。 若是偶爾回頭他一眼,顧眉生再微揚唇角,便真正是人如其名:轉眸一笑,百媚全生。 欒亦然本來就是深深迷戀著顧眉生的。望著她變得越來越優秀豁然,他心中對顧眉生情感也就隨之越發地深邃。 吃晚飯的時候,欒亦然很是主動地將榮城的那些桃花運告訴了顧眉生。 顧眉生慢慢喝著水,聽著。 嗯,某人不但很主動,還仿佛說得格外的生動有畫面感。 顧眉生看了眼他的手腕,又看了眼男人的臉,輕垂下眸,平靜地用刀切著盤中的一塊鱈魚。 一分鐘后,欒亦然望著她盤中碎粉的魚rou,眼中笑意早已泛濫,終于不再繼續“編故事”。 晚上回到酒店,顧眉生先進得門。就在欒亦然邁進去的前一秒,顧眉生朝著他妖嬈一笑,“再見,欒先生?!彪S即便正大光明地將他關在了門外。 她從冰箱里拿了一罐蘇打水,走到沙發上坐下。 明明是冰爽的汽水,她卻越喝越覺得燥熱。 顧眉生把汽水放在茶幾上。越想,越覺得這男人實在太可惡。 他在那些榮城的無聊事,她都已經只字不提了,偏偏這人還特意打了飛的,穿越太平洋,專門跑來英國告訴她。 可惡。 顧眉生從沙發上倏爾起身,打開門,望著還站在門口一臉好脾氣的男人,說,“我要睡覺了,你回酒店吧?!?/br> 欒亦然聽她的話才有鬼。在顧眉生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一瞬,他已經將她攔腰抱起,大步走進公寓,然后用腳關上了門。 顧眉生用拳頭捶他,用牙齒咬他的手腕,用腳踢他的下巴??删褪沁@樣,她依舊覺得不解氣,“欒亦然,你太氣人了?!?/br> 欒亦然把她放在沙發上,又將她整個人攬在懷里,鼻子輕輕摩挲著她因為生氣而嬌紅的小臉,笑得肆意,“說說,我怎么就氣人了?” 顧眉生別開臉,不愿見他,語氣恨恨道,“要是在榮城,我一定割了你的手腕,再把那些女人的嘴和身體切盤菜,拿到秋波弄去喂貓?!?/br> 欒亦然難以抑制地想笑。他主動將自己的手伸到女孩面前,“再給你咬幾下解恨,好不好?” 欒亦然的確是壞人。他身上有著許多男人都有的劣根性。 顧眉生在人前冷靜自持,清淺寡淡,他是喜歡的。但當這份清淺淡然單獨面對著他一個人的時候,欒亦然又會覺得不滿意。 他太喜歡顧眉生了。 喜歡到在她面前,他總是無法自控地變成了一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故意惹顧眉生生氣,故意令她心中嫉妒,他想撩撥起女孩心中獨獨為他一個人生起的七情六欲。 他知道他有些變態。一個月不見,心里明明掛念她掛念得牽腸掛肚,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時差還沒完全倒過來,他卻急著想要看她因為他而吃醋生氣的模樣。 這不是變態,還能是什么? 欒亦然溫柔吻著顧眉生的鬢角,無奈嘆息著說,“一年零四個月。這樣遠隔兩地的日子,居然才只過了一半。我現在總算能夠明白古人筆下一夜長如歲究竟是怎么樣的一種煎熬了?!?/br> 洗過澡,顧眉生切了一盤水果。兩人窩坐在沙發上,顧眉生將頭枕在他膝蓋上,彼此親昵地說著話。 顧眉生之前已經被這男人逼出了心中所有不好的情緒,在他的循循善誘下,便也沒有了顧忌,將自己這一個月實習時苦樂并存的經歷都說給了欒亦然聽。 她的語調很平和,沒有訴苦,不是抱怨,更談不上撒嬌。她只是將事實陳述給他聽。 欒亦然將葡萄皮仔細地剝干凈,送到女孩嘴邊。他笑著說,“如果你去電臺做主播,一定很糟糕?!?/br> 有些話,欒亦然并沒有說出口。 比如,他心里其實認為:顧鴻華出其不意將顧眉生送來英國,一年多來,他幾乎對女兒不聞不問,這何嘗不是一種放逐? 比如,榮城中關于張小曼的流言紛紛擾擾,眉生心中怕是很焦慮的。但她這樣要強,若一事無成地回榮城,她必然心中不甘。 欒亦然不會看著她為難卻什么都不替她做,但他更希望她會主動開口與他說。 男女情愛有時是件很奇妙的事情。 若愛得不夠,會找許多的借口為自己開脫,避免對方成為自己的負擔。 但若愛得太深,又會恨不得將對方的所有的事情都攬上身。 可是,顧眉生對欒亦然說,“我不要變成一個事事依賴你的小女人。成長路上的所有疼痛酸楚,我自己嘗。但我在情感上的所以不懂事和不理智,你都要記得遷就我?!?/br> ------題外話------ 還有六千字 ☆、20歲:她出門遇貴人(二更) 兩年,能令顧眉生從陰郁變得豁然。 兩年,也可以讓欒亦然從自由不羈變得沉穩篤定。 兩年,還能令有些人洗心革面,換種方式生活。 隨著城北項目的進展,榮鐵局里迎來了許多剛剛入行的新工程師。 9月的第一天,顧鴻華去鐵路局辦事,走到張春晉的辦公室門口,卻意外看到了許久不見的顧禮墨。 “爸?!?/br> 顧鴻華望著身穿一身深藍色工人服的顧禮墨,雙手背于身后,“禮墨,你怎么在這里?” “我前兩天剛被錄取,現在在蔣叔叔手下做一些助理的工作?!?/br> 顧鴻華看出顧禮墨的變化。頭發剃成了板寸,一只受傷的眼睛重新裝了假眼,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他的雙眼有殘疾。 最重要的是,顧鴻華未曾從他的身上聞到半點酒氣或是女人的香水味。顧鴻華輕輕點頭,“希望你這次不是虎頭蛇尾?!?/br> 顧禮墨朝著顧鴻華笑了笑,告別,然后轉身走進了車間。顧鴻華則走進了張春晉的辦公室。 兩人說完千頭萬緒的公事,已經是下班時間。張春晉與顧鴻華一起走出鐵路局,對他說,“晚上你若無應酬,就去家里吃頓晚飯吧?!?/br> 顧鴻華還是很給張春晉面子的,與老丈人一起上了車,往張家而去。兩人進門,是張小曼給拿的拖鞋。 沒有顧鴻華想象中的置之不理,張小曼為他換了拖鞋,又去廚房泡了他愛喝的茶,又拿毛巾替給他擦手。 吃飯時,顧鴻華也還之以情,親自替張小曼布菜盛湯。 晚飯后,鄭溫娟對他們說,“早點回去吧。云卿難得有空,趁著這樣的好天氣,你們也可以去電影院看場電影?!?/br> 顧鴻華應了,起身與張小曼一起離開了張家。 張春晉在陽臺上澆花,看著他們并肩走到樓下,隨即又各走一邊,上了顧鴻華的座駕。張春晉推了推眼鏡,依稀能看到他們端坐在后座的兩側,頭朝外,一直到開車,都再沒有交流過。 身旁想起鄭溫娟的聲音,“你這回又是枉做好人了?!?/br> 張春晉輕輕嘆氣,說:“小曼的個性大約是像我。喜厭歡憎,都不夠干脆?!?/br> 鄭溫娟俯下身去幫他一起擺弄陽臺上的那些花草,她說:“你這次參與城北鐵路項目,原是想要幫女兒修復他們夫妻之間的關系。但看他們現在的樣子,只怕是徒勞了?!?/br> 張春晉輕聲道出心中憂慮,“我只怕他們這樣鬧下去,會影響眉生?!?/br> 鄭溫娟:“我可憐的外孫女。顧鴻華這樣做,與放逐眉生有什么區別?也不知道眉生在英國吃得好不好,習不習慣?!?/br> 那一邊,車子行到一半,顧鴻華讓司機停車。張小曼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顧鴻華:“聽你母親的話,我們去看場電影?!?/br> 張小曼搖頭,“我媽不過是隨口一說,你不必當真?!?/br> 顧鴻華已經下了車替她開門。兩人來到影院門口,顧鴻華指著梅姑的《男人四十》,“就這個吧?” 張小曼垂眸許久,一句話都未開口。 與顧鴻華一起看這部電影,張小曼忽然覺得時間過得格外地煎熬。好不容易坐到電影散場,她竟不著痕跡地輕松了一口氣。 回秋波弄的路上,顧鴻華對她說:“心長在你自己的身體里,你要掛念誰,我實在控制不住。以后你若忍不住心中想念他,可以坦白與我說??措娪?,寫信,去墓園,種樹種花,我都可以陪著你?!?/br> 張小曼心中已無悲喜。聽了顧鴻華聽似溫情,實則殘忍的話,只覺得麻木。 回到秋波弄,她去了眉生的書房。打開電腦網頁,隨便點擊,就能看到她在多年前寫給欒傾待的書信。 那些書信,原是她心中珍藏多年的美好回憶,現在卻成了世人用來攻擊她的武器。 張小曼心中痛恨顧鴻華,任由關于她和欒傾待的過去肆意流轉,是她報復顧鴻華最有效的方式。 她知道,那些書信,對于顧鴻華而言,一定是字字如刀。 張小曼輕靠著椅背而坐,翻點著關于顧鴻華和她的新聞,眸眼寒涼。她心中明白,這一場看不見戰火的硝煙,才不過剛開始。 耳邊,有歌聲似哭泣:“這樣的愛,拖一天是錯一天?!?/br> 從8月到9月,秦婉如只有精力專注于一件事情:那就是動用她所有認識和不認識的資源,將榮城關于張小曼的新聞盡力地攔截下來。 但秦婉如怎么也想不到,最先找她麻煩的人,卻竟然就是張小曼。 9月21日,張小曼意外來到秦婉如的辦公室。 “太太?” 張小曼開門見山對她說,“我知道有些事想必是眉生叫你做的。我并不想為難你,但你要知道,若論人脈,你是比不過我的。有些新聞和報道,只要我想,你是阻止不了的?!?/br> 秦婉如迷惑了,她望著張小曼,“太太,我不明白?!?/br> “你不用明白?!睆埿÷鼘λf,“你只要替我在眉生面前隱瞞一切,我也會叫蘇棠配合你?!?/br> 秦婉如左右為難,“太太,眉生若知道,怕是會生氣?!?/br> “眉生遠在劍橋。有些事她不必知道?!睆埿÷f完,看著秦婉如,“我不想令自己變成第二個何美琪,但你如果不愿聽我的話,我不介意用何美琪當初的那一套方法來令你閉嘴?!?/br> 秦婉如心有余悸,再不敢開口說什么。 她猜不明白,張小曼究竟要做什么。 張小曼走出公關部門,蘇棠已經在電梯口等她。 “太太,我們聊聊?!?/br> 蘇棠與秦婉如不同,張小曼無法對著他說出拒絕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