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顧眉生似笑非笑看著顧子墨,慢慢抿著手里的清水。 顧子墨偶爾抬眸對上她帶著戲謔的藍眸,眼中有極深層的寒意。 他低下頭,舀了一口粥放進嘴里,隨即便蹙了眉,“這粥什么味道?” 顧云禮吃的與顧子墨是一樣的香菇瘦rou粥,只不過顧云禮碗里的rou是真的豬rou。 他有些不悅地抬頭看了顧子墨一眼,“食不言,寢不語。你越活越回去了?” 顧子墨忍著心中的不適和怪異,將手里的一碗粥都吃進了肚中。 8:15,顧鴻華領著眉生坐上了自己的座駕,顧云禮坐了顧子墨的車,一起往鴻云集團而去。 走進電梯的時候,顧鴻華問眉生,“今天之后,你將會成為榮城最年輕的ceo,緊張嗎?” 顧眉生站在父親身旁,沒回答他的問題,卻反問顧鴻華,“如果我真的做了鴻云集團的新任ceo,年薪和福利能不能提要求?” 顧鴻華先是一愣,隨即朗聲笑了起來。他輕拍了拍女兒的頭,“是我親生的?!?/br> 另外一部電梯里,顧子墨的臉色有些不尋常的蒼白,額頭莫名地冒著冷汗,腹部隱隱覺得不適。 顧子墨強忍著,這一天他等了太久,無論付出多少代價,他都要順利進入鴻云集團,將原本就該屬于他的東西牢牢地掌握在手心之中。 8:50,顧家的四個人先后走進了頂層的大型會議室。顧眉生紅裙墨發,站在眾多西裝筆挺的男人之中,既搶眼又養眼。 欒亦然坐在會議室的最尾端,目光輕落在遠處的女孩身上。 雙眼像是被黏住了,令他長久地不舍得從她的身上臉上抽離。 顧眉生今天化了淡妝。精致上揚的眼線,刷得根根分明像是精美畫扇的睫毛,如雪的臉頰在光線下猶如上等的白玉,凝脂細滑,淺粉接近透明的唇色將她完美的唇線豐潤的飽滿又誘人。 他的女孩,美不勝收。動人心魂。 顧眉生妖嬈的藍眸緩緩抬起,看向欒亦然。心中就納悶了:這人究竟是怎么做到無處不在的呢? 可是在這樣的場合中看到欒亦然,顧眉生原本就不算緊張的心情變得越發輕松了。 她臉上的笑容又不由自主柔軟了幾分,令周圍稍顯年輕的股東們看了,只覺得心跳加速又不能控制地面紅耳赤。 欒亦然心中頓時不悅地輕嘖了一聲。 上午9:00,股東大會正式開始。 顧鴻華說完一段極官方的話之后,對在場的眾人正式介紹起了顧眉生。 “顧眉生是我于昨天下午才加上的名字。當時我的助理陳越問我:眉生還太年輕,推舉她坐鴻云集團的新任ceo真的合適嗎?” “顧眉生是我的女兒,且年紀尚輕,照理說,我應該避嫌。但讓我來給大家說一說我這個年紀尚輕的女兒在這一年內都做了一些什么事情?!?/br> “今年的四月末五月初,安美盾突然慘遭滑鐵盧,造成股票市場一時混亂不堪的事大家還有印象吧?” 顧鴻華命蘇棠將安美盾最新一個季度的財務報表發給在場的每一個人,他說,“這樣漂亮的一份報表,那些客觀的盈利數字,正是眉生在完全沒有我資助的情況下,賺回來的?!?/br> 顧云禮坐在顧鴻華身旁,聽著他擲地有聲地替顧眉生撐腰拉票,臉色哪怕已經竭力地控制著,卻還是顯得有些陰沉。 他側頭望向身旁的顧子墨,只見他面色竟有些發黑,豆大的汗順著額頭不停地往下滴。 “子墨?怎么了?” 顧鴻華也發現了,他直接對陳越說,“將顧子墨先生即刻送醫院?!?/br> “不!”顧子墨死死地咬著牙,“我沒事,我撐得住?!?/br> 顧眉生望著他死忍的模樣,神色平靜,眸色淺淡,一臉事不關己,束之高閣。 顧子墨吃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望著顧鴻華。他心里徹底絕望了。 由頭至尾,顧鴻華根本沒有想過讓他進入鴻云集團。 他瞪著顧鴻華,忽然扯起了唇,笑得猙獰,唇角處甚至開始泛起了白沫。 顧子墨看向在場的眾人,“你們……想知不知道,我……我父親當年是怎么拋……拋棄了自己……自己的糟糠之妻,另娶……娶……” ☆、感動一下會懷孕嗎? 顧眉生想起小時候的某個夏天。 榮城在經歷了一場風卷殘云般的海風之后,半個城都被海水給淹了。 秋波弄作為榮城的文物級建筑,雖然位于市中心,奈何地勢偏低,也不可幸免地被水給淹了。 秋波弄連主人帶工人也有近五十來個人,顧鴻華讓張小曼安頓顧云禮和家里的工人,自己卻帶著顧眉生去了福佑公館。 去福佑公館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顧眉生要與何美琪和她的三個子女共處同一個屋檐下。 意味著從有意識開始就習慣了自己獨自一人入睡的顧眉生要與顧希顏同住一張床。 意味著顧眉生要與她心中最厭惡的人同在一個飯桌上吃飯客套。 顧鴻華將顧眉生獨自留在福佑公館的第一天晚上,顧眉生拉著父親的衣袖,不肯讓他離開。 何美琪上前勸她,一雙擦了紅指甲的手扶著她的雙肩,看似溫和,卻極用力,“眉生,別怕,我會好好照顧你的?!?/br> 顧眉生眼眶濕潤,倔強地咬著唇,她想求父親別走,別把她留下,但驕傲如她開不了口。 她站在門口望著正欲離開的顧鴻華。雙肩上傳來隱隱的疼痛,父親的背影在燈光下卻看起來那么冷,那陣關門上聽起來那么刺耳。 顧鴻華走后,何美琪給她穿顧希顏的睡衣。她倔強不肯穿,何美琪走上前,當著顧禮墨兩兄弟的面,剝去了她身上的衣服,扔進垃圾桶。 何美琪微笑對她說,“你要是不穿,就只能一直這樣光著了?!?/br> 那一年顧眉生五歲,雖然小,但她已經有了羞恥心。 在福佑公館的一天一夜,是她此生永遠忘不掉的屈辱。 第二天一大早,張小曼來接她。顧眉生看到母親,再也忍不住,抱著她,哭得泣不成聲。 張小曼帶著她回到張家之后,顧眉生倚在母親懷里,還在一遍遍地說,“mama,爸爸不要我了?!?/br> 張小曼心像被針扎一般的疼。她分明讓顧鴻華把眉生送來張家,他居然自作主張將女兒送去了何美琪那里。 顧鴻華為什么不將眉生送去張家? 鄭溫娟對張小曼分析,“這是他大男人的劣根性作祟。福佑公館怎么說也是他的資產物業,總比跑來請丈人幫忙好一點?!?/br> 顧眉生從那一年之后,開始與母親一樣,對顧鴻華很疏遠。她怕他,怕他再一次將自己拋下。 三年前,顧眉生考上榮鐵中學的那年暑假。 鄭溫娟教顧眉生寫“君子”兩字,從隸書到行書,從宋體到小篆,反反復復,不厭其煩地教她。 鄭溫娟讓顧眉生將所有與君子有關的古籍背給自己聽。 《禮記》里說:“博文強識而讓,敦善行而不怠,謂之君子?!?/br> 《詩經》里說:“彼君子兮,不素飧兮?!?/br> 李白《古風》:“焉得偶君子,共乘雙飛鸞?!?/br> 鄭溫娟對顧眉生說,“古往今來的君子者,或生而貴胄,或博文強識,德行上佳,或為女子之佳偶,子女之良父?!?/br> “你覺得你的父親是個君子嗎?” 顧鴻華不是君子。 他或許生而貴胄,或許博聞強識,但他實在稱不上佳偶良父。 顧眉生望著這一刻口吐白沫,被保安帶著離開會議室的顧子墨。很奇妙地,她覺得自己是能夠明白顧子墨這一刻的憤怒和失望。 顧鴻華今天棄顧子墨而選顧眉生,原因大約有許多,支撐點也一定有很多。 顧鴻華從來不是一個多么純粹的人。 顧眉生也不是。 這一刻的顧眉生坐在奢華而寬敞的會議室里,不與任何人交流,也不發表任何的意見。 她乖巧坐在顧鴻華身旁,沉默地望著這里發生的一切,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顧子墨的目的表現的太明顯了,他的野心被彰顯得過頭了,他的情緒因為何美琪和顧希顏的相繼離世被壓抑地太過份了。 他在該憤怒的時候選擇了隱忍,在該悲傷的時候選擇了云淡風輕,在該據理力爭的時候選擇了退讓。 顧子墨最失敗的是,他選擇了顧云禮,而不是顧鴻華。 顧鴻華正值盛年,他的權利之欲與他的年紀一樣正值頂峰,他需要的不是一個像顧子墨那樣蓄藏了野心和仇恨的兒子。 顧鴻華需要的是一個相對聽話,年紀尚小,經驗不足卻頗具爭議的女兒。 顧眉生順勢而上。 她身后踩著的,是何美琪的命,顧希顏的死,顧禮墨的瞎,顧子墨的敗。 這條荊棘之路,灑滿了血rou淋漓和權欲之爭。 她雖然贏了開局,卻同樣心有戚戚,惶恐不安。 股東大會在經歷了顧子墨的事后,氣氛一直有些沉悶,一直到會議結束,顧云禮負氣離開,顧鴻華匆忙間回到辦公室處理要務。 會議室里,股東們紛紛上前恭喜顧眉生。 她站起身,頭暈目眩,腳下竟忽然覺得一陣無力。幸虧人群中有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顧眉生這才站穩了,心中暗暗舒了口氣,微笑著與眾人道謝。 欒亦然看著她被蘇棠虛扶著走出會議室,隨著人群一起坐了電梯離開鴻云集團。 經過樓下的餐廳,欒亦然坐下來,點了幾個簡單易消化的菜式 服務員問他,“先生是兩位嗎?” 欒亦然笑了笑,“是,我等人?!?/br> 樓上,蘇棠和陳越聽了顧鴻華的命令,帶著顧眉生去挑選一間她喜歡的辦公室。 誰知顧眉生指著蘇棠旁邊的空位,“這吧?!?/br> 蘇棠和陳越同時一愣。陳越說,“眉生,這可不行啊?!?/br> 顧眉生拎著包準備走,“你們問我爸就行,我還趕著去學校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