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唐胥柔聲安撫著meimei,心想,多半是那個叫邱凱的心中不忿,找了人想要教訓顧眉生,卻把唐朦錯當成了顧眉生。 他想起父親之前對他說過的話,“顧白兩家,樹大招風,人事關系又多有復雜,除了生意需要,私底下最好還是與他們保持些距離?!?/br> 他腦海中劃過顧眉生的臉,嘆了口氣,揉著唐朦的頭,“你舍得顧鈺墨嗎?” 唐朦此時心中哪有主意,只是垂眸沉默地落著淚。 唐胥不忍心逼她,于是道,“那你這陣子先別去見他了?!币苍S不見不見,關系也就淡了。 知道唐朦性子軟,唐胥索性拿了她的手機,給顧鈺墨發了條短信,“暫勿聯絡?!?/br> 簡潔四字,卻幾乎將顧鈺墨逼瘋。 之后的連續一周,他不停地給唐朦打電話發短信,他甚至還跑去唐朦的學校和唐家等她。 可是那個平時見到他便喜笑顏開的女孩,現在卻一見他就面露驚慌之色。顧鈺墨問她發生了什么,唐朦什么還未說,便已經哭得泣不成聲。 顧鈺墨心疼又郁悶,再不忍為難她。 他打電話給唐胥。唐胥只是簡單道,“我meimei被錯認成了顧眉生?!?/br> 顧鈺墨也不是蠢人,當即便猜到了大概,“有人把唐朦怎么了?!” “那倒沒有,只是小朦受了驚嚇。你最近還是暫時別來找她了。她已經嚇成這樣還要面對你,你怎么忍心?” 顧鈺墨無言以對,頹然地掛了電話。眼睜睜看著唐朦地從自己的視線中離開…… ☆、危機?還是時機 梅嵐被解雇之后,王卉在顧眉生面前再不敢有半點放肆。 她已然深切地體會到,在這豪門大戶之中,根本不存在所謂純善易欺的主人。 只不過,顧眉生遠比其他人掩藏得更好罷了。 周六早上,顧眉生練完泰拳回到家,王卉一早替她把替換的衣物準備好,屋子里收拾得干凈整潔,吳媽不久前送來的茶點也絲毫未動過。 王卉現在已經不求顧眉生對她另眼相待,只希望她不要將自己趕出秋波弄,更求她不要將自己的老底翻出來攤在眾人面前。 畢竟,她女兒高昂的醫療費用和她丈夫的工作,都緊緊得攥在福佑公館的那位手里。 顧眉生洗了澡走出浴室,將房間里的人工天幕打開,露出玻璃屋頂,陽光就這樣毫無遮攔地傾瀉進來。滿屋透亮生暖。 王卉連忙把早餐端到她面前。 顧眉生看了王卉一眼,“王姨,你怕我?” “沒,沒有?!?/br> 顧眉生淡笑,喝了一口果汁,“那就說一說吧,在這秋波弄里,究竟還有多少人是從福佑公館里來的?!?/br> “這……”王卉一臉地為難,“大小姐,您這不是為難我嗎?” 顧眉生溫笑看著她,“你想要護住現在的一切,總是得要付出些什么的?!?/br> 王卉心頭一驚,“大小姐,我老公還在二太太手底下討生活,還有我女兒,生了那樣的病,靠我們倆的工資,哪里負擔的起……” 顧眉生從包里取出一份診斷書,放到王卉面前,“你女兒的腎病根本不嚴重,你們夫妻二人為了騙何美琪的錢串通了醫生,假造了病歷?!?/br> 王卉倏爾瞪大眼,“不……不是的!我們哪有那樣的膽子,更何況,二太太又豈是那樣好騙的?” 顧眉生沉吟。是啊,何美琪是個精明的,怎么可能被這對夫妻設的如此拙劣的騙局給騙了? 王卉被顧眉生追問,嚇了一身冷汗。這回見她終于不再咄咄逼人,剛松了口氣,手機就響了。 她接電話的時候,手還隱約有些顫抖,“喂,媽。不好了,爸被警察抓了!” “什么?!”王卉聽了女兒的話,只覺眼前一陣黑。 中午吃飯的時候,顧眉生與祖父和母親一起看了午間新聞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電視里,何美琪對記者說,“醫療美容是近年來新興的一個行業,但我們醫院一向誠信經營,沒想到這一次卻因為一個員工而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影響……” 新聞里說:隸屬鴻云集團名下的美琪醫療診所的采購經理趙飛長期利用職務之便向不法商販引進不符合國家藥監標準的設備和藥物,已經被警方依法拘留。 所有的證據一應俱全,趙飛近半年來的銀行賬戶明細,采購清單,郵件和電話記錄。 記者最后還說:“所幸的是,美琪醫療診所一向謹慎對待每一位客戶,何美琪女士主動向相關部門解釋了此事。另外,這一批藥物和設備因為沒有經過測試暫時還不曾投入使用……” 張小曼看完新聞,平靜地放下了筷子:好一個何美琪! 顧眉生終于明白過來:原來何美琪早就把趙飛當成了替死鬼,表面上卻假裝被王卉夫妻蒙騙,每個月固定將一筆錢轉進他們的賬戶。 既讓他們夫妻倆替自己背了黑鍋,又能讓他們忠心耿耿地替自己辦事。 一個小時后,警局又傳來消息,趙飛的妻子王卉涉嫌偽造虛假病歷,涉嫌串通丈夫挪用公款,一并被警方拘押了。 何美琪這一招,不但將自己從是非中摘了干凈,還順便切斷了顧眉生想要繼續順藤摸瓜的線索。 * 下午,有專人來給顧宅的各個廊柱和院亭補漆。 吳媽陪在張小曼身邊,“何美琪這回風頭可是出盡了。這樣一來,豈不是讓顧子墨進入鴻云集團變得更容易?” “那也未必?!睆埿÷?,“斷人衣食猶如殺人父母。趙飛夫婦被何美琪害得雙雙入獄,他們的家人該有多恨她?” 吳媽,“太太,您的意思是……” “讓劉文備車,這陣油漆味太重,我出去轉一轉?!?/br> 3月底,顧鴻華從紐約回來不到一周,一日周五去榮城大學教課的時候巧遇了榮城美院的教授潘益年。 潘益年是榮城山水畫派鼎鼎有名的畫家,他知道顧鴻華向來愛好字畫古玩,于是道,“今年正巧是吳作人先生逝世十五周年,我手上有幾幅先生的珍藏和相關畫家的典藏畫作,希望可以借您的畫廊做個吳作人先生的專門畫展啊?!?/br> 顧鴻華欣然同意,“不如就定在下個月,4月9日,怎么樣?” 潘益年笑著道,“我一介畫匠,可付不起您那畫廊的場地費啊?!?/br> 顧鴻華假裝惱道,“這是什么話。我顧鴻華什么時候利用這些賺過錢?” 他與潘益年見完面,轉頭就吩咐何美琪一定要全力辦好這場畫展。 文藝展覽和慈善拍賣,都是一種隱形宣傳,顧鴻華又是個重臉面的人,何美琪哪里敢怠慢?她當即放下手中其他的事,聯絡潘益年,商量畫展的籌備事宜。 4月初的時候,何美琪特意召開了記者會,向媒體介紹此次吳作人紀念畫展的相關事宜。 4月5日清明節當天,所有相關畫作全數送達畫廊,何美琪忙得幾乎腳不著地,為畫展做著最后的準備工作。 4月7日接近午夜時分,畫廊遭竊,何美琪收到消息匆匆趕來的時候,展廳里已經是一片狼藉,幾幅最重要的珍品畫作被盜,其他幸存的也多半被損毀。展廳內的監控系統也悉數被砸壞。 四月清明剛過的天氣,室外雨絲纏綿,空氣仍顯濕寒,何美琪卻生生急出了一身冷汗。 助理對她說,“不如報警?!?/br> “不行!”何美琪冷著臉,“我丟不起這個人。鴻云集團更加丟不起這個人!” “可是這么大面積的損壞,還有畫作被盜,我們怎么辦?” 何美琪想起不久前從拍賣市場收回來的一批模仿程度極高的山水畫,其中就有吳作人的著名代表作。 “倉庫里有一批高仿作品,去拿出來掛上?!?/br> 助理聞言,頓覺心驚rou跳,“萬一被人發現,咱們可就……” 何美琪瞪她一眼,語氣間滿是焦慮與不耐,“叫你去你就去?!?/br> 這一刻,就算明知前面是個火坑,何美琪也只能咬著牙睜著眼往下跳。 這個畫展如果辦砸了,丟了顧鴻華的面子,她就可能同時在顧鴻華和顧云禮面前失了地位。顧子墨也有可能因此而受到影響…… 這個代價太沉重,她根本不敢把真相告訴顧鴻華。 橫豎都是冒險,用那批假畫來撐完這個畫展,至少還有一半的機會不被發現。 ☆、一把刀兩頭切 4月5日清明那天,是今年入春以來天氣最差的一天,滂沱大雨下了足足一天一夜依舊不見停,潮濕感在這座沿海城市的每個角落間肆無忌憚地彌漫著。 顧家眾人祭拜完祖先從顧家墓園離開。 墓園到停車場約有千米的距離,顧鈺墨懶得打傘,硬是擠在顧眉生的黑色大傘下。 賀英慧在身后輕聲罵他,“自己分明有傘,非去欺負眉生做什么?” 顧鈺墨神情略顯倦怠,掃了眼身邊眉目平靜的顧眉生,道,“這丫頭欠我的?!边@話說得很有些義憤填膺。 顧眉生側頭看了他一眼。 顧鈺墨想起這段時間在唐朦那里吃的閉門羹,心中就難藏郁結,“顧眉生,紅顏禍水指的就是你吧。到哪都招人惦記!” 顧眉生輕蹙了眉,握著傘的手忽然往身側一收,顧鈺墨大半個身體就這樣暴露在了綿延的雨水中。 顧鈺墨被雨水淋得頗顯狼狽,一邊急急往她傘下躲,一邊咬牙切齒地道,“那天晚上唐朦被當成了你,遭人恐嚇,還被搶了隨身的錢物,這口氣你必須幫老子出!” 顧眉生緊湊的腳步終于放緩了一些,嘴里沒說什么,耳邊卻認真聽顧鈺墨說著那晚發生在唐朦身上的事情。 從墓園回到秋波弄,顧鈺墨又跟著顧眉生進了她的書房。 “肯定是邱凱找人干的!” 顧眉生覺得不是,“唐朦與我的身形并不相像,而且那天她穿的是裙子,我穿的是褲子。邱凱再蠢,連這個都會弄錯嗎?” “不是他,還能有誰?” 這時有工人給顧鈺墨送來干凈的衣服,他換好重新走回書房,便聽顧眉生道,“你不覺得,這像是有人故意在挑撥你我與唐家兄妹的關系嗎?” 顧鈺墨沉默望著她。 屋外雨水裹著寒風,不時敲打著門窗。院子里的樹葉和花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顧眉生捧著茶杯靜然而坐。世事這東西很難說,有時越是看著千頭萬緒,錯綜凌亂,卻反而越可能是一個好時機。 顧鈺墨望著她臉上淡如雛菊的嫻靜神情,思維也跟著沉淀了下來,心亦不再如之前那般浮躁而煩悶。 清明當晚,顧鴻夏一家三口與往年一樣,在秋波弄留宿。 顧鈺墨在顧眉生的書房里待到很晚才回客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