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拳擊教練老楊在一旁趕他:“嘿嘿嘿,起開,你懂什么啊瞎咧咧。拳擊有什么不好?女孩子有點肌rou多好看?!?/br> 鄧安不去理他,繼續對顏子真說:“你看看老楊,你再看看他那些學生,那肌rou又漲又鼓的,真的不好看。很丑?!?/br> 老楊都快氣笑了:“第一,我沒想讓她練成那樣;第二,防身,防身你懂不懂?” 鄧安繼續不理他:“防身可以練武術啊,練跆拳道啊,永春也很好,拳擊這么硬邦邦,這么粗魯,一拳打過去,手會破皮手骨也痛。女孩子打拳要柔,柔既好看又克剛還不痛?!?/br> 老楊直接把他拖起來:“鄧安你個流氓,別妨礙人家練習!” 鄧安不知用了個什么動作,漂亮地掙開老楊的爪子,轉身左手一撐地迅速彈起,右手握拳一甩一伸,直取老楊面門,老楊急速退后,擺一個拳擊姿勢,鎖住鄧安右手,鄧安的左手游龍般擊在老楊右手脈門,老楊一震,咬牙撐住,鄧安卻沒有再進擊,往后退一步,回頭笑瞇瞇地說;“顏子真,看到沒,你這師父可一直都打不過我?!?/br> 顏子真本來又氣又笑,卷腹動作做到一半差點岔了氣,正坐在地上調整呼吸,卻眼見這兩人耍了這么一套花招。 老楊氣急敗壞:“拳擊是競技,競技懂不懂?” 鄧安笑瞇瞇無賴地搖頭:“不好看,不好用?!?/br> 顏子真其實是知道鄧安剛才在她身邊是存心嘲弄戲弄她,可憐的老楊完全是池魚之殃。 她看了看周圍,幸虧沒幾個人。 老楊卻一下子仿佛福至心靈:“鄧安!這說什么亂七八糟的好看不好看的,原來你是想追這個姑娘??!你什么時候想通了要追姑娘了直說嘛,真是的。讓給你!讓她跟你學!反正我也結婚了?!?/br> 這下子鄧安和顏子真全呆住了,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說不出話來。 終于鄧安起身,無趣地搖頭:“老楊你真是……你這拉郎配的毛病再不改掉,全館都改叫你楊媒婆才行?!?/br> 楊教練嘿嘿笑著:“那為啥這個姑娘一來你就要來逗她?你來這健身館這么久了我可沒見你逗過其他姑娘,都是別人來逗你?!?/br> 鄧安一本正經回答:“人家練美她練丑,這全館姑娘哪有這個傻啊。不對,全館姑娘加起來也沒這個傻??!” 顏子真喝到一半的水不假思索就朝他扔過去,因為坐在地上,正好扔到他腹部,水瓶蓋子沒關,自腹部到襠部一路水流下來,滴滴答答,雖然鄧安練健身練到一半有汗跡,那也是胸前背后,偏偏今天他穿的是淡色運動裝,此際場面簡直不忍直視。 老楊見狀,一怔之后頓時噴笑,笑得彎下身子直頓腳,邊上那幾個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鄧安鮮少有的尷尬,狠狠地瞪了一眼顏子真,轉身就走,顏子真見此巧合,一時有些不好意思,卻也已經笑得全身抽動,完全沒有辦法領會他眼神中的威脅。 第四次練習的顏子真并沒有被加量,結束之后狀況好很多,不過她仍然沒有騎自行車來,拎了包在路邊靠著樹等出租車。 還沒等多久,鄧安的車停到她面前,她猶豫了一下,鄧安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第二次了哈?!?/br> 這一語雙關的,顏子真就忍俊不禁笑起來,一邊上車一邊說:“我在想要不要買輛車子?!?/br> 鄧安閑閑地問:“你學會開車了沒?” 要說顏子真的最大的短板就是學開車,不是學不會,是學了五六年都還是很糟,這幾年駕照不難考,她就是有本事在路考上五次不過關,后來就完全放棄了。當年鄧躍對她也是毫無辦法,這事情鄧安當然聽鄧躍當笑話一樣講過。 顏子真嘆了口氣:“沒有啊?!?/br> 鄧安照樣用那個口氣說:“出租車挺好的?!?/br> 顏子真笑瞇瞇:“我買個車子再包個司機不就行了?” 鄧安不為所動:“好主意!” 顏子真點頭:“你近來停薪留職,要不你先兼一下司機?” 鄧安眉毛都不動一下:“連人帶車月薪3萬,包吃包油包修理?!?/br> 顏子真馬上嫌棄地拒絕:“那你太老了,這個價格我完全可以包到年輕貌美小帥哥?!?/br> 鄧安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嗆了一下。 顏子真哈哈大笑。 鄧安微微側了側頭,看到顏子真仰頭大笑的樣子,她鬢發飛揚,眉飛色舞,一雙明眸和嘴角都快活地彎起來,笑聲清麗猶勝銀鈴。 銀鈴是什么聲音?鄧安不知道,但是顏子真的聲音是他聽過最好聽的聲音。 他的眼角也不禁彎了起來, 但是從那天之后,顏子真再也沒在健身房遇到過鄧安。 醫院的橫幅掛了八天,隨著病人去了省城動手術,這邊的動靜也慢慢小了,然而鄧安那句“我不給傷害過無辜同行的人治病”也傳得人盡皆知。 得到的并不盡是贊同,反彈更多。每個人的角度不同,醫生和病人各有自己的角度,而分明是人民群眾人數更多,很多人在醫院都曾經受過不少惡氣,也遇到過不少不良醫生,中立點的說動手傷到醫生肯定是病人不對,但擺明車馬不醫治是不是有點失當;更多的則是反問:既然醫生可以這么做,那么誰給那些被醫生醫院欺負的人打抱不平行公道? 一時沸沸揚揚,鄧安的風評變得很差。 對此莫琮表示不予評論。 顏子真了解莫琮。當年唯一疼愛莫琮的祖母幾度住院,年幼的莫琮在醫院里受盡醫生的冷遇,甚至是看著祖母徹夜無眠而醫生只是不冷不淡不耐煩。雖說是一碼歸一碼,但鄧安去年為救護同事反擊痛打家屬時她可以表示贊同,而這次鄧安的選擇卻不是莫琮能認同的。 在這樣的風口浪尖,另有一種議論漸漸從私底下慢慢傳開。 關于鄧安為什么好端端的省城醫院恩師身邊不呆,卻跑到江城醫院來工作的原因。這是一個所有人都曾經非常好奇,但苦于沒有消息來源而不得不若無其事的迷團。 內容很勁爆。 說是因為鄧安借當醫生之便,讓一個姑娘未婚先孕,但因為同時鄧安還和另外幾個姑娘來往而拒絕對此負責,從而事情鬧得很大,以至于鄧安不得不躲到江城來的。 至于為什么事情鬧得這么大省城那邊一絲風聲不聞呢,主要是因為那姑娘一家怕名譽有損沒有鬧開,還有鄧安恩師一力壓下的原因。 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不知道,然而它很好很合理地解釋了鄧安為什么會離開條件更好名聲更好甚至環境更好的省城醫院。而當江城醫院的某個醫生去向鄧安在省城醫院時同一個辦公室的同學求證時,得到的是錯愕的表情,卻并沒有直接否認。 那個被拒醫的病人家屬再次在醫院掛出橫幅,內容改成:鄧安人品敗壞、誘jian病人,江城醫院藏污納垢,對病人完全不負責任。 一時之間,鄧安名聲盡數掃地。 江城醫院傳出的風聲是,是不是請鄧安自行離職。 莫琮簡直驚詫莫名,她問顏子真:“這事兒不是真的吧?” 顏子真沉默了一會兒,反問她:“你以為我為什么從前這么厭惡他?” 但是,顏子真也并不相信傳言的全部說法。當年她所知道的并不是全部,鄧躍頗不愿意說鄧安的壞話,所以顏子真所知道的只是有個女孩非常非常愛鄧安,可是鄧安風流倜儻女友眾多并不肯安定下來,那女孩接受不了,自殺死了。 莫琮接受不了:“你知道?你知道鄧安是這樣的人,你知道你還……”你知道你還喜歡上他?你知道你還說你跟他的感覺不一樣了? 她想到鄧安面對所有人游刃有余口角風趣的言語舉止,想到鄧安凡事妥貼大方瀟灑的行為,想到鄧安英俊眉目間驚鴻一現的風流輕佻,卻極是魅惑。 她又不禁想到顏子真崩潰那幾天在鄧安家里,鄧安流露出的溫柔和關心,當時在那樣傷心難受的情況下她都不禁心中一動。 鄧安若是全數施展出盛年華景時的風采,有人肯為他而死也并非不可能吧。 顏子真回答莫琮:“很奇怪,這個并不是我放棄的原因?!?/br> 一早就知道,一早就清楚,卻仍然動心,知道不應該,卻不是因為這個覺得不應該。 很多女人會覺得自己會是天使,會是那個讓浪子回頭花花公子從良的與眾不同的女人。 可是顏子真從不覺得自己是那種愚蠢的女人。 顏子真想,她其實不了解自己。 ☆、98|5.22 顏子真終于想,如果自己和鄧安在一起,會怎樣。 在別人看來,無疑是匪夷所思的,所有人知道的都是,鄧安是鄧躍的哥哥,同父異母的哥哥?,F在所有人還都知道,鄧安沒有醫德私德,人品敗壞始亂終棄、私生活混亂,雖然那女孩自殺的事傳言里沒有提,但未婚先孕卻不負責,惡劣性并不遜于事實。 所以她如果和鄧安在一起,她和他,在世俗眼光中,會是不堪的。 顏子真不在意別人怎么看她,但是她在意父母親人怎么被別人看。 可是顏子真也知道,鄧安在事發后,整整有半年流連酒吧夜夜買醉,酒吧老板不得不夜夜打電話給鄧躍,讓鄧躍把爛醉的鄧安帶回去。她至今沒有對人提過的是,那次她和鄧安的初見,她在海邊抱著救生圈伸手去拉著腳抽筋溺水的鄧安時,清晰的海水里她是看到鄧安臉上的放棄的,所以她在慌亂中始終都不肯放手。 后來的鄧安,就不再是以前的鄧安了。這是鄧躍說的。鄧躍說,完全都不一樣了,他寧肯他還是原來的他。 所以顏子真厭惡是真厭惡鄧安,因為從前的鄧安不值得原諒,就算改變了也不能抹去從前一切??墒撬降紫滤蚕脒^,一個事發后夜夜買醉不肯清醒,清醒后又意圖自殺的人,心中的悔恨不是一星半點吧?五年來修身養性完全與人疏離,整個人連心隔絕于世人的人,這悔恨總是真心的吧? 顏子真想,鄧安并不需要她就已經明白,已經改變。他把自己變成一個旁觀的人,不再參與喜怒哀樂。 可是一個人的改變,要用另一個人的生命作為代價,未免太慘烈太不值。 其實她想什么都沒有用,因為鄧安已經銷聲匿跡,誰都找不到他。鄧躍因此還找過她,問她有沒有鄧安的消息,因為鄧安的電話關機,房子里沒人,鄧躍焦急萬分。 顏子真也著急,可是她倒并不覺得鄧安會做蠢事,要做,他早做了,再說,這些議論傳言,她想,其實他早已不在乎。他自己對自己的懲罰遠比這些議論更有力。 她只是想知道他怎么樣了。 顏子真打了電話給蓋瑞,蓋瑞倒是很快就接了手機,只是信號不大好,顏子真只聽到他那邊風聲很大,有人在蓋瑞身旁斷斷續續地大聲說著她聽不懂的話,蓋瑞也大聲對著手機喊:“顏子真嗎?……事嗎?我在秘魯!” 顏子真不得不大聲喊著問:“你知道鄧安在哪里嗎?鄧安?” 蓋瑞的聲音被淹沒在風聲里,只聽到:“不……他……寫……”然后就斷了。 隔了幾個小時,顏子真才收到蓋瑞的短信,言簡意賅地寫了一個地址,但是沒有電話。這是鄰市一個避暑山莊,此際方才四月,那里應該空寂無人。 顏子真只猶豫了一會兒,看看天色尚早,就叫了車直接過去了。 鄰市是個半山區的城市,這個避暑山莊造在鄉下的半山腰,并不全是那種賓館式的,而是錯落著蓋了幾十幢小平屋,造型不一,剛好是一家人居住的規模,吃的用的水全是山上接下來的泉水。山莊里還有接下來幾大股泉水匯聚成幾個清澈見底的水潭,約有十幾平米的小水潭有一人高,水潭底有的鋪著純白石子有的鋪著黑色石子,有的則全是五彩石子,一邊還有兩掛小小瀑布,或高大或矮小的眾多樹木環繞著小平屋,只略略修整了下,此際春意正濃,水霧輕揚,濃綠逼人。 到了夏天這里十分涼爽舒適,周末不提前預訂根本沒有房間。 不過現在幾乎靜無一人,雖然有人打理,落葉和繁花交織,漂亮得來也有點荒寂的感覺??撮T的人說大約只有三四個人住在這里, 顏子真記下鄧安住的小屋號碼,慢慢地往里走去。 此時已有晚霞,云蒸霞蔚,山下又有炊煙升起,青草香和野花香層層疊疊,空氣清新如洗。只有鳥叫和清風吹拂的聲音,與世隔絕之感油然而起。 走到鄧安的小屋前,顏子真猶豫了一下,門卻正好打開,鄧安正伸著懶腰要走出來,一時間門里門外兩人都怔了怔。 顏子真眼尖,看到屋里應該是客廳的位置里擺著一張大餐桌,可是餐桌上擺滿的是幾十本書、幾疊紙、還有各色水筆,一臺開著的手提。不禁又怔了一怔。 鄧安倒笑了,看著她好奇的神情,干脆側身讓她進去看個仔細。顏子真雖有點訕訕,還是不客氣地走到桌子前面翻了一翻,全是大部頭的英文,看上去有參考書、資料、譯紙,他是在做翻譯?她抬起頭詫異地問:“你躲在這里是在做這個?” 鄧安戲謔地看著她:“對,我躲——在這里就是在干這個?!?/br> 顏子真看著鄧安的樣子,忽然有點后悔,可是想到在自己遇到困難的時候他每次都盡力地安慰勸解幫助自己,那么,就算他沒事,自己作為朋友,關心也是應有之義。 她就坦坦然地說:“江城醫院那邊鬧得很厲害,江城很多人都在非議你說的不醫治傷害同行的病人那句話,還有,議論你從前的事。我想你都知道罷?鄧躍說聯系不上你。我找了蓋瑞,他告訴我你在這里,我想就來看看?!?/br> 鄧安笑了笑,走到屋前不遠的泉水潭邊,潭邊有幾個石頭椅,他靠在那里看著顏子真:“謝謝。我沒事?!?/br> 顏子真脫口而出:“你是真的不在意那些議論嗎?” 鄧安又笑了笑:“那你會在意嗎?” 顏子真說:“我不會在意別人的議論,可是我會在意我的父母親人因此被人議論。所以,我想,我在乎的是議論的背后真實的自己?!?/br> 她明亮的眼睛望著鄧安,晚霞燦亮的光閃爍在她的明眸,鄧安看了好一會兒,輕聲說了一句什么,因為兩人距離有點遠,顏子真沒有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