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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算不出流年(顏色)在線閱讀 - 第24節

第24節

    康錦言正是敏感聰慧的青春少女,本來就喜愛陸雁農,漸漸的更多了依賴。這種依賴與對周默的依賴又不同,康錦言對周默的依賴是有限的,大多時候是自己挺直了腰背自己承擔,只在實在疲累時靠上一靠,賴上一賴,她始終明白自己的事自己擔,自己的路自己走。但對陸雁農,卻是想起來就溫暖舒服,安心寧靜,全身心都可以放著。

    然而有一日,柳源面色凝重地帶了一個人進村,是一個中年男子,姚紅英見了他驚喜交加,連連詢問父母情況,中年男子是姚家管家的兒子,與柳源也是相熟的,原本逃難到距此百里的小鎮上,因聽說日本鬼子要來,便舉家繼續南移,也是碰巧路經山下鎮子,遇到柳源。

    他告訴姚紅英,姚老爺姚太太在41年全城大逃難時已經去了老家山里,應該沒有事。頓了一頓,他看了看柳源,見柳源示意,才說:“我當時逃走之后,因為不舍得,又偷偷溜回家住了幾個月,鬼子掃蕩過一圈就會消停一陣子,我們也沒什么家當,所以那幾個月也算安生。后來有一天,有個人來找老爺太太,找到了我,他說……”他有些結巴,“他說,少爺,少爺戰死了?!?/br>
    如晴天霹靂炸在頭頂,姚紅英整個人木了,陸雁農正拿了個玉米要遞給那男子,手一松,玉米掉在地上。只有柳源,沉著臉,轉過頭。

    那中年男子結結巴巴地說:“我原來不相信,我根本就不相信,可是,可是那人斷了一個胳膊瞎了一只眼,一身破破爛爛的,拿了少爺的鏈子給我,說,他們是一個團的,上戰場的時候發過誓,誰要是有命活著,就要去另一個人家里報信,他雖然打殘了,可是還活著,也打不動了,那就繞道來報個信再回去。我認得少爺的鏈子,墜子是個壽桃的樣子的?!彼粗?。

    柳源伸出手,掌心里正是那條鏈子,姚紅英低頭看,沒有人能夠認錯,他們孩提時就在一起,姚啟德的壽桃鏈子是姚老太爺特意為愛孫定制,那顆小小的壽桃是實心的金子,刻著一個“姚”字。

    姚紅英沒有哭,她直接暈了過去。

    戰爭從來就是最兇殘的魔鬼,它吞噬人們的摯愛,絞殺人們生機與希望。

    那幾日,兩家人都沉默如死。

    康錦言帶著兩個小孩不去打擾柳源陸雁農,雖然她不知道什么,可是她知道柳源和姚紅英自小一起長大,自然也知道柳源定與姚紅英兄長情誼非淺,而陸雁農雖是中醫,卻在別處山村或山下鎮子慕名而來的求醫者身上施展過西醫小手術,只言片語間知道技藝來自從前家鄉的西醫院,還有,姚紅英兄長處。

    ☆、第41章 三十四

    這一年的臘月,陸雁農生下次子柳松。因為是臘月,相對來說比較空閑,但柳母的去世令得家中少了一個人手,而長子柳楊已經四歲,異常頑皮,十歲的柳蔭根本管不住他,還好有康錦言管著這只猴子,因此陸雁農的月子便由柳源一手包辦。

    陸雁農自嘲:到底嬌生慣養了,真正不如人。

    是不如那些一貧如洗的婦人,鄉間流傳著一個說法,婦人生育當天便使用生冷水洗手洗腳,那么就無需坐月子,可一切如常勞作:洗衣做飯等等全都不礙了。那些沒有條件坐月子的婦人們便信奉著這個說法,也實在是因為家里cao勞不過來。

    陸雁農自嘲完后卻也正式告訴康錦言,這是絕不可行的。辛勞的婦人們也許因為常年cao勞維持身體機能不致短壽,但將會在年老后的長時間內受著說不出的痛苦,比如,全身經脈的痛不可觸。

    柳源很愛惜陸雁農,整個月子里,陸雁農也安心將養。有時候康錦言抱著玩累到睡著的柳楊回去,從門隙里會看到柳源微笑著一遍一遍細細梳著陸雁農的頭發,手勢溫柔,輕聲低語??靛\言并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卻也會看得呆一會兒,嘴角有不自覺的翹起,這就是幸福啊。

    因為陸雁農的好人緣,來家里幫忙和探望的村人很多,而最常呆著的就是姚紅英。姚紅英迷上了柳松。

    她以前是很喜歡柳楊的,但是柳楊實在頑皮得太過,她又沒康錦言這么多花樣哄得了他,慢慢地xiele氣,會常常帶著嫉妒看康錦言和兩姐弟玩。不過如今新添了柳松,小小軟軟的小柳松雖然太小還不夠好玩,卻因為一生下來便在姚紅英眼前,成功地激起她的母性,陸雁農月子里不能多抱孩子,柳源又忙著照顧妻子,于是抱嬰兒最多的反而是姚紅英。

    柳松的第一個模糊笑容,第一個無意識的觸摸,第一泡屎,都給了姚紅英。于是,就連陸雁農抱著柳松喂奶,她都會舍不得放手,巴不得整天抱著他。于是,柳松被抱得慣了,放下便哭,鬧得陸雁農柳源十分頭疼。

    一個月過后,柳松的五官漸次長開,和兄長柳楊一半像柳源一半像陸雁農不同的是,這小嬰兒肖似柳源。柳蔭笑嘻嘻:“真公平,我就長得像阿娘,柳楊上半張臉像阿娘,下半張臉像阿爹,柳松就全像阿爹。以后阿娘再生個弟弟meimei,那就上半張臉像阿爹,下半張臉像阿娘……”她古靈精怪地念念叨叨,讓大家都笑開,柳源逗女兒:“有兩個弟弟了,下一個還是生meimei吧?”

    柳蔭嘆一口氣:“這個就難講得很啊,還是順其自然吧?!?/br>
    康錦言都忍不住被逗得笑捧了腹,伸手去抱小柳松,天氣冷,小柳松被包得嚴嚴實實,小臉蛋紅通通,眼睛骨碌碌轉,康錦言點了點他的嘴角,他便順勢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微微瞇了眼,果然很像柳源,趣致得不得了。

    柳楊不甘寂寞,拼命拉著康錦言的衣角:“弟弟,弟弟,給我看弟弟?!?/br>
    康錦言便坐在小凳子上,讓柳楊看著弟弟,柳楊雖頑皮,卻也友愛,把手捂熱了才伸進小柳松的袖筒里,笑瞇瞇地說:“弟弟抓我的手指頭,抓得很緊?!币贿吙粗桑骸暗艿?,我是哥哥,我叫柳楊,以后我帶你玩啊?!?/br>
    柳蔭靠在柳源懷里,也笑瞇瞇:“抓蚯蚓吃呀,抓蛐蛐兒吃呀,抓毛毛蟲吃呀,柳楊哥哥只會吃哦?!?/br>
    柳楊辯白:“我不吃毛毛蟲的!”

    柳蔭馬上說:“對,你吃菜青蟲?!?/br>
    柳楊又辯白:“我沒吃過菜青蟲!”

    柳蔭歪了歪頭,接得很快:“哦,你吃除了毛毛蟲和菜青蟲以外的所有蟲?!?/br>
    柳楊張口結舌,柳蔭朝他做個鬼臉,伸出舌頭:“小笨蛋!”

    柳楊倒也皮厚,渾不在意,湊過去親柳松:“不理jiejie?!?/br>
    陸雁農逗他:“為什么不理jiejie?jiejie欺負你呢?!?/br>
    柳楊看一眼柳源,很是言簡意賅:“阿爹幫jiejie?!?/br>
    眾人大笑。

    這時柳源看到門外站著姚紅英,笑道:“英兒怎么站在門外面,進來呀?!币t英慢慢地走進來,康錦言瞥了她一眼,只覺得她的臉色有點奇怪,待得她坐下來,伸手來抱柳松,卻又看不出什么了。

    柳源笑著說:“英兒你總抱柳松,柳蔭柳楊該眼紅了啊?!?/br>
    姚紅英不假思索:“柳松最乖?!?/br>
    柳蔭馬上說:“是啊,柳楊最不乖?!?/br>
    陸雁農輕輕一拍柳蔭:“你就盡欺負你弟弟?!?/br>
    柳蔭笑嘻嘻:“阿爹說的,弟弟就是用來欺負的?!?/br>
    柳源喊冤:“喂,我沒這么說過?!毖劾锶切?。

    柳蔭抱著他的脖子故意嬌聲嬌氣地說:“阿爹是在我做夢的時候說的?!币浑p眼里全是狡黠。

    因為姚紅英抱走柳松坐在床邊,柳楊便靠在康錦言膝前,康錦言把他摟在懷里,輕輕地搖著,陸雁農雖出了月子,柳源怕她凍著,房間里仍燒了炭盆,暖融融的,柳楊把大頭往后擱在康錦言肩膀上,慢慢就有點睡眼朦朧。

    柳蔭看著顯著憨憨的大弟,心滿意足地說:“以后我就有兩個弟弟可以玩了?!?/br>
    既出了月子,陸雁農便很快開始了正常生活,今年本是個暖冬,開春早,正月里便有農人下農田,柳源也開始準備了起來,家里開始忙忙碌碌。

    在康錦言看來,姚紅英婆媳應該是逃難時帶了不少銀錢出來,日子相對比較輕松,不過她向來不管閑事,只盡力做自己能做的事,以換取溫飽。也因此,陸雁農本意是學村婦把小柳松綁在后背,以便騰出手來干活的,姚紅英堅持要幫忙帶,陸雁農同柳源商量后答應,但決定以谷糧酬謝。

    陸雁農笑:“柳松也是有福氣,英兒這么疼他?!弊詮牡弥t英兄長去世的消息,姚紅英變得有些沉默,柳源夫妻對姚紅英更多了幾分憐惜和回護。

    這一年過完年之后,山村外鎮子外的消息陸續傳進來,日本人開始潰敗,也開始了更瘋狂的掃蕩,山村似乎仍然寧靜,康錦言有些興奮,又隱隱有些不安。陸雁農看出來,笑著說:“這場仗也許就快打完了?!笨靛\言也看得出來陸雁農有著向往和期待,問:“雁農姐,仗打完了,你會回家吧?”

    她點頭:“是啊,和從前一樣,開個小醫館,帶著三個孩子,平平靜靜的?!?/br>
    康錦言說:“歲月安好?!?/br>
    陸雁農溫柔地看著她:“錦言,你也要歲月安好?!?/br>
    康錦言微微紅了眼圈,她知自己心中不舍,可是也知道人生無不散宴席,她伏在陸雁農膝上,搖曳的油燈下,這一刻似乎可以天長地久。這是康錦言第一次放縱地流露自己的依戀,在可能即將來臨的分別之前。

    然而這分別之快,卻出乎她的意料。

    這一晚寒夜天冷,空氣如冰,一彎半月清輝,星光卻兀自璀璨了整個天幕,康錦言走出屋子,忽見這般美景,一時仰頭看呆了過去,心里忽爾一動,想到幾年前,她與周默到街市中心看完花燈舞獅,一路攜手返家,天已極晚,身后仍喧嘩隱隱,一路行來卻漸次安靜,唯頭頂明月當空,雖擋了大多星子光輝,于邊角處卻仍能見點點閃爍,寒夜空氣冰冷了臉頰,心中卻著實快活。她只顧仰著頭看星看月,手上卻有周默牽著引著,安心得很。

    這幾年來,她心里盡力不去想周默,康錦言自小便不曾多愁善感,一貫心性堅強,歷經那半年慘烈的孤身逃難,更添了堅硬堅韌,沒有希望,便不會有失望、絕望。她自己都不曾察覺,她那本該柔軟溫暖的少女心已經十分冷靜甚或冷漠。

    但是自小,周默是唯一自始至終護在她身前,支撐在她身后的人,在某些時候,記憶和懷戀總會突如其來,令她失神。

    在這樣一個寒冷卻美麗的星夜,山村靜寂無聲,她仰頭星空,嘴角露出溫柔的笑意,不知不覺沿著村路慢慢走著,仿似周默仍在她身邊,縱容地、可靠地牽著她的手,帶著她的路。

    康錦言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姚紅英。

    已經很晚了,姚紅英不是抱了小柳松去睡了嗎?康錦言皺起眉頭,卻聽姚紅英說:“阿洛哥哥?!?/br>
    康錦言一怔,幾乎是本能地悄聲上前,閃在一旁屏息聽著。

    柳源今天是下山去賣藥材,因耽擱得久了,上山就晚了,在路口遇到姚紅英。他自小疼愛姚紅英,真心把她當妹子看。后來,有了姚啟德戀慕陸雁農,后又從軍,姚紅英夫婿失散,子嗣有礙,日前又知姚啟德竟戰死,柳源心中更添了歉疚和憐惜,對姚紅英所言所求再無一個不字。

    靜寂的山村冬夜,康錦言心中忽有不安。

    卻聽到姚紅英輕聲說:“阿洛哥哥,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認認真真回答我,好不好?”

    柳源低頭,見姚紅英小小的俏麗的臉在月光下雪白瘦削,仿如小時候殷殷地充滿信賴,心中憐惜,笑著點了點頭:“好??墒翘炖?,一邊走一邊說吧?”

    姚紅英搖搖頭,吸了一口氣,問:“阿洛哥哥,如果沒有陸雁農,你會娶我嗎?”

    那邊柳源怔住,這邊康錦言卻沒來由吁了口氣,她想,終于是這樣。

    三個人都靜靜地站著,柳源只停了一會兒,便答:“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英兒,我和你哥哥一樣,只把你當妹子?!绷吹穆曇舢惓睾?。

    姚紅英低下頭,一時間看不清她的表情:“是啊,我哥哥……我哥哥為什么會這么愛陸雁農呢?為了她去念醫學,為了她去從軍,為了她戰死了。我很久很久沒見我爹娘了,很久很久沒見我哥哥了。我想爹娘要是知道哥哥已經戰死了,肯定傷心得很。我現在到你家看著你們一家人,就會想起來以前我們家有四個人,那時候不知道多開心快樂。那時候我還以為我會嫁給你,阿洛哥哥,我一直以為我會嫁給你,我從小就喜歡你,喜歡了那么多年……”

    柳源震驚地看著她,姚紅英少女時對自己的愛慕,他隱隱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一來他向來端正傳統,二來一向當她meimei,再也沒想到時隔這么多年,她竟仍然記著。

    姚紅英抬起頭,臉上淚痕縱橫:“阿洛哥哥,我已經什么希望都沒有了?!逼牌挪幌?,丈夫失蹤,自己不育,兄長戰死,爹娘年老山居。

    “阿洛哥哥,你能把柳松送給我嗎?他長得真像你?!?/br>
    ☆、第42章 三十五

    日本鬼子進村的時候,是大家正準備做午飯的時候。因為這一天游擊隊要來休整,陸雁農和康錦言說好了一早去山上采些新鮮敷用的草藥給傷員用。這里山村偏僻,有時便成為了游擊隊的休養之地,缺醫少藥的游擊隊到哪里都需要陸雁農這樣的醫生,陸雁農也竭力幫助他們。

    康錦言和燕子從山上采藥回來的時候遙遙看到隱約人影槍尖晃動,緊趕慢趕想回村報信,終于還是遲了一步。

    她們倆看到鬼子們把驚慌失措的村民們集中在一處,喝問著什么,康錦言在斜山坡上往前爬,山坡離村民們集中的平地只有三十來米遠,燕子緊緊觀察掩護地勢,在她將要露出視野之前死死拉住她。

    她們都聽到了鬼子的翻譯,是說前幾日有個日本軍官在這附近失蹤,要他們交出來。

    這里并沒有來過什么日本軍官,康錦言清楚,集中在一處的村民也否認。日本人哪里肯信,年來日本人頻頻打敗仗,小股單人的鬼子常常就地失蹤,中國人的仇恨他們再清楚沒有,于是要挾:交出軍官,放過大家,否則,全部格殺。

    一時間靜寂若死。

    這隊日本兵不多,可是雖屬潰兵,服飾卻仍然整齊,裝備也沒有丟棄多少,手無寸鐵的村民對付個把鬼子沒有問題,但面對他們,顯然面對的是只有被屠殺的命運。

    那個日本軍官看來對他們很是重要,或者說那個日本軍官身上有對他們很重要的東西,不然,潰逃的日本鬼子兇殘之處不亞于魔鬼,早就逢村滅村,遇人殺人了……除非來不及。

    可是鬼才知道那個日本軍官已經埋尸何處。

    游擊隊?,F在他們唯一的指望就是來休整的游擊隊。

    如死的沉寂中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一個看起來像頭目的日本人似乎終于不耐煩,大步向其中一個村民走過去,翻譯大聲喝問,那日本人卻停住腳步,目光自仇恨卻無奈的村民們臉上一個一個掃視過去。

    最后,他朝姚紅英走了過去。

    康錦言永遠都記得那一刻,姚紅英面對日本人后退一步,霍然轉身指著不遠處的陸雁農,大聲說:“她知道!她是醫生,她常常給游擊隊治傷,她知道!”

    村民們都呆住了。柳源厲聲喝道:“英兒,你胡說什么!”他上前要抓住姚紅英的手臂,那日本人抬手便是一槍,打在了柳源腹部。柳源倒地,姚紅英哭道:“雁農姐,你救救大家,你明明知道的!”

    那日本人盯著陸雁農,陸雁農看了姚紅英一眼,又低頭看著柳源,然后她說:“我知道,我帶你們去,但是你要放了大家?!?/br>
    日本人看著她,點了點頭,轉身叫人來押她,康錦言心中驚駭無比,她怎么會知道?不由自主要撲出去,燕子卻狠狠地壓住了她,燕子是土生土長的山村女孩,力道不知大康錦言多少。

    柳源掙扎,卻被姚紅英壓住雙肩,腹部的血流出來,他用盡力氣喊:“雁農!“

    陸雁農定住腳步,看了他一眼,日本人推搡著她,她對著他微微一笑,一如當年初見,他與同學辯論,她清淡神情的臉上,浮起的那抹淡淡笑容;仿佛剛從窗戶里輕盈躍出,一開口就要帶笑說:“我就是那個你要退親的陸雁農!”那樣清朗明凈,清淡宜人。

    然后她轉身,被押走。直到日本人走了好一會兒之后,呆若木雞的大家才醒過神來,山坡上的康錦言一直死命掙扎,燕子便一直壓著她,直到再也看不見日本人,康錦言才終于沖出山坡草叢,頭也不回地往日本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然后,遙遙的有幾聲槍響,然后,槍聲變成山谷回聲,卻夾了一聲尖叫:“阿娘!”然后,又是幾聲槍響。

    所有人都定住了,康錦言只覺得渾身的血液一下子凍住。

    有游擊隊追擊過來,然后,他們跟著游擊隊狂奔到很遠,看到了陸雁農。她躺在山腰路邊的一個洞前,血從胸口和腹部流出來,滿地都是,滲進了土里。她就這么死了,微微睜著眼,什么話都沒來得及說,她的臉仍然那么潔白俊美,一如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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