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鄧躍不假思索:“當然不是?!?/br> “那你為什么不再學畫呢?”她不解。 鄧躍看著衛音希澄澈明眸里的不解,呃了一聲:“有時候,你熱愛的東西并不一定能成為你一生追求的東西?!?/br> 衛音??粗?,想了想,有點明白,笑了一笑,臉上的神情明明是:是嗎?為什么?你沒試過,怎么知道?卻沒有說話,只是固執地搖搖頭,這點固執仿佛是一個責問,直問到鄧躍的心里面去。 鄧躍知道自己遲早會遇到這個問題,卻再沒想到是這個女孩子,早已準備好的答案,在這雙冷靜固執的眼睛前失去了力量。 鄧躍一直被人贊賞自己在繪畫上的天分,他也愛畫畫,真是愛極了畫畫,那五年學畫的時光是他一生中最愉快的時光,看似隨意渾灑的色彩,每一滴每一線都是快樂和思索的噴發,就象年少輕狂的歲月,美麗得不可思議??墒?,他同時卻也是一個知曉世事的人,一直都是??坷L畫生活,很難。更別提揚眉吐氣生活優渥,那需要運氣……或者說背景。他沒有,而單有天賦?他苦笑。有多少繪畫天才生活潦倒處境堪憐,別同他說現在時代不同有才華有準備的人定會出頭,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在學畫的后兩年,他把自己分成兩半,一半仍在自由和快樂的世界里飛馳;另一半,思索的卻是現實的生活。 然后,別人都是被父母強制說服放棄,他卻是自己作了明智的放棄。并從此不再摸畫筆,杜絕心底魔鬼誘惑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去碰觸它。 那年他才十六歲,他做出選擇放棄夢想的時候才十六歲。本該是霓彩豐饒的幻想飛揚年紀,他已懂得告訴自己:這是不切實際的選擇,我不能要。好好地生活才最重要。 這些年來,他也沒有成名,也沒有大富,可是相對于那些堅持繪畫的同學們,他無異于成功:大學里年輕的副教授,計算機雜志的編輯,電視臺的技術顧問以及一些其它的名頭。而他們,或者在中小學教畫,或者是業余教課,或者在街頭畫廣告紙,或者做小小的設計……就算溫公子,家有背景,父母兄嫂皆是出名的畫家,到底也不過走了旁枝,靠漫畫一舉成名,當然比起他,還是強很多。 他是一個在少年時就知道扼殺自己少年夢想的人,可是面對衛音希無意中清澈的責問,成年的他無言以對。 心底里,還是有不甘吧。 溫公子看出了他的困窘,理解地笑笑,對衛音希攤攤手:“堅持夢想很難,選擇更難。音希,我試過,所以,我現在畫漫畫?!?/br> 衛音希這才意識到什么,有點不好意思,想了一想,低聲笑:“還好我只想畫漫畫?!蹦强跉饫飵б稽c點歉意,小心地看鄧躍一眼,鄧躍笑了。然而自她的眼里,他卻清晰地看到那份倔強:可是我會堅持。 他腦中一晃,某一天晚上在咖啡吧里的情景浮上腦海。 那天晚上,是莫琮做完雜志主題策劃后的閑聊,那個主題是關于大學生的理想與現實,懶洋洋的子真說:“這幫孩子真了不得,不像我,我呀,就是個胸無大志的人,只想一輩子好好地吃喝玩樂。愿為武陵輕薄兒,生在貞觀開元時,斗雞走狗過一生,天下興亡兩不知?!背砸淮罂谔崂滋K,心滿意足地“唔”一聲。 衛音希忍不住笑出聲來,莫琮白她一眼,問音希:“你呢?” 音希有些不好意思,子真笑:“音希啊,她就想畫漫畫,一輩子畫,這是她熱愛追求的,好壞不要緊,批評不要緊,不成名不要緊,再艱苦我估計她也不會輕言放棄。因為她喜歡?!?/br> 衛音希笑,神色間明明就是一個“是啊是啊”的意思。 莫琮問:“那如果別人認為你沒有天分呢?覺得你就是瞎畫呢?” 音希怔一下,想了一想,慢慢說:“那要全部的人都這樣說才算數?!?/br> 子真和鄧躍都笑起來,莫琮看著他們:“哎呀那可太難了?!?/br> 子真得意洋洋:“可不是?!?/br> 那時候的衛音希仰著頭,那一瞬咖啡廳外的車燈燈光劃過她黑亮眼睛,明亮爍人,而笑容如星辰。 而子真,笑吟吟看著自己,那一副“我有一個好meimei”的得意可愛表情,令他心中溫暖。 正出神間,電腦里的溫公子微笑:“好了音希,咱們今天到此為止,剛才我說的幾點,你改的時候留意一下,當然,如果你堅持己見,也是可以的?!彼麥睾偷卣UQ郏骸澳强墒悄愕淖髌??!?/br> 衛音希點點頭,鄧躍卻突然問電腦那邊的溫公子:“謝昱文,我一直沒問過你,你怎么會突然改畫漫畫?我記得從前你很少看漫畫書,一心撲在油畫上……”,后面還有一句鄧躍沒有說:誓要和父兄一比高下。 溫公子一怔,他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鄧躍,想了好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么,臉上笑容變得溫柔:“我侄女跟我說:小叔,你要不不做,要不就要做到:畫家里數我小叔最帥,帥哥里數我小叔最會畫畫,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萬里挑一,百年不遇。然后我想了很久,覺得油畫家好像沒什么希望,漫畫家也許可以試試?!闭f完他哈哈大笑,視頻里眉目飛揚起來,和平時的溫文爾雅不同,終于顯出點藝術家的不羈來。 鄧躍笑:“你那個侄女……”他同衛音希解釋:“溫公子的侄女只比他小七八歲,非常的……活潑跳脫?!?/br> 溫公子其實也沒回答那個問題,鄧躍走了以后,他忽然問衛音希:“你有沒有想過去歐洲學漫畫?”他慢慢地說:“你的畫風偏歐美系,但是歐洲漫畫更具有個性,表現手法也更多元細膩,如果你能夠系統地了解一下各流派和先導人物的風格,我想會對你有更大的幫助。你看過雷勒科勒西和畫家阿爾貝烏代爾佐創作的《阿斯泰里斯》吧?” 衛音希點頭,這是歐洲漫畫的里程碑,最受歡迎的漫畫之一。 溫公子想了想:“如果你真想一輩子從事這個行業,多方向的學習還是必要的,多學多看多了解比較,才能思維開闊,眼界開闊,更能把握自己的方向。國內的學校在漫畫方面實在……,”他搖搖頭,“留學的事你認真想一想,我這邊也幫你留意一下。怎么樣?” 衛音希搖了搖頭:“我家里,負擔不起?!背鰢鴮W畫,不管是油畫還是漫畫,肯定是要自費,特別是到歐洲,并不是一個小數目,本來衛家是負擔得起的,也是有這個打算的,但是自從家里出了事后,只得打消了。 溫公子啊了一聲,溫和地笑:“你還年輕呢,慢慢來,先自己學著,總有機會的?!?/br> 衛音??粗曨l里溫公子溫和鼓勵的笑眼,點了點頭。 ☆、第23章 十八 《二月初一》連載第四期 柳源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夜深,要從河邊一步一步挪回來并不容易,偏偏姚啟德走了之后下了陣雨,又夜了,鎮子上幾乎沒有人行走。 從小到大,姚啟德和柳源從來沒有打過架,當然,小小的矛盾是有的,小小的打鬧也是有的,但這不防礙柳源了解姚啟德的犟勁,他也見過姚啟德和別的伙伴打架,那是認定了道理就必須能說服他才行的,但若真是他錯了,便爽快認錯。 姚啟德不可能不知道這場架打得柳源有多重,但是直到柳源回到家,也沒見到姚啟德的蹤影。 柳源在床上躺了十天,肋骨骨裂,肩骨錯裂,腹內淤血,他想,沒有骨折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他也沒有說,姚啟德也沒有說,但是兩個人都受了傷,兩家父母哪有看不出來的,不過怎么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柳源傷得重,姚家老爺太太就連打帶罵拎了姚啟德來向柳家道歉。姚啟德不肯來,但聽說柳源躺在床上起不來,姚紅英又在一旁不停地哭,追問他為什么,也煩躁得不行,將就著來了柳家。 說了一通話,柳父和姚父也是打年輕過來的,拉了女人走開,把姚啟德硬留在柳源房間,說:“哥倆好好談談,男人家,架打完了就好了?!?/br> 姚啟德不耐煩,轉身便要走,柳源吸一口氣,說:“我們倆早就定了親的?!?/br> 一句話把姚啟德釘在當地。 柳源又說:“我知道你喜歡她,可是那是兩年前你說過一遭,后來你就再也沒提過她,也沒見你和她一起,你以前,總會做一些一時興起的事,完了就忘了,所以我也沒放在心上?!?/br> 他喘了口氣,肋骨處很疼,肩膀也很疼,肚子漲漲的不好受,可是他知道如果不說清楚,他和姚啟德的友誼也許就這么完了,當然,說清楚了,也不見得就好了。只是男子漢大丈夫,該交代的總還是要交代。便接著說:“我是兩年前遇到她的,學校二十周年慶,畫欄那里她有一幅畫得極好的畫展出,我不知道她是她,也不知道你喜歡的就是她。后來又遇到幾次,她自己跟我說了。再后來,我去陸家拜壽,我就……?!?/br> 柳源抬頭看著姚啟德:“阿德,是我不對,那個時候我就應該跟你說這件事,雖然從那時到現在,陸家都不提這樁婚約,也不肯跟我家往來,他們家,不允許她和我私下來往??墒俏覀兪切值?,我不該瞞著你。你打我,是應該的?!?/br> 姚啟德背對著柳源站在門口,柳源說完了很久,他都沒有動。 最后他也沒有說什么,抬腳走了。 柳源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那一瞬間,兩人都不再是從前的兩人。 這件事的結束是在一個月后,柳源去河里游泳,姚啟德和一群伙伴正在扎猛子比賽,他一個猛子上來,抬頭抹臉上的水,結果柳源正一個猛子下去,又濺了他一臉水,他也沒看清是誰就撲上去,柳源一個翻身撞在一起,兩人相視,倒都笑了起來。 也就像從前一樣,你來我家,我去你家,談天說地,憤世嫉俗,夏夜里陪了雙方父親四個人一起喝老酒,老人常常喝多,兩個兒子便笑嘻嘻地扶了各自的父親回家。 有什么不同么?也沒什么不同。只除了柳源心里終歸是有歉意,姚啟德倒似乎全忘了。 柳源身體好后便每周去兩次城里,兩人見面仍在畫室,他曾問陸雁農關于姚啟德,陸雁農和柳源不同年級,她又生性疏落,并不會總留意柳源行蹤,思索半天也不知道常和柳源在一起的幾個同學中哪個是姚啟德,柳源索性笑問:“總有追求你的男同學?!标懷戕r落落大方:“藥堂里倒總會有同學來幫忙,有男有女?!彼埙锏乜粗?。 柳源本想再問下去,又覺不好意思,只好笑。 過了不久,陸雁農便回了鄉下祖居。之后開學,互相告別,姚啟德返北平,柳源返上海。 于柳源的不同在于,他開始和回鄉的陸雁農通信。之前一年陸雁農住在父親家里,學校里又有規定,女生的信件一律交由家里簽收,兩人約好了并不通信。但陸雁農回鄉,祖父母自然不會管,雖然信件往來速度慢,并不妨礙兩人通信,雖只聊些日常生活,當中情愫也若隱若現。 陸雁農回祖居后的生活安靜而從容,祖母昔年體健,和祖父一起走遍南方各省行醫,只是后來出了意外,雖經細心調養,到底年紀大了,時時病倒。陸雁農回去后一邊伺奉祖母病前,一邊細細記錄祖母昔年醫案,她從小跟隨兩老,看的記的其實也不少,只是并不系統,又要上學,到底精力有限,這回她完全閑居,而祖母生病不再看診,只是細心教導她從前各種病例的處理,祖母休息時她便去許先生那里畫畫,或者跟祖父處理草藥。 收到柳源的信時眉眼間便有歡喜透出,她在祖父母前總帶著小小愛嬌,兩老偶爾會心取笑她,她會微紅了臉把信遞給他們看,于是他們忙笑著推辭,眼中全是戲謔,陸雁農無可奈何。 柳源每年放寒暑假都會順路先去陸雁農祖居一趟,住上兩三天才回家。與陸父不同,陸家祖父母頗喜柳源,相處融洽。 兩年后的春天,陸雁農祖母病逝。 臨終前幾天她對陸雁農說:“當年你爺爺和柳源爺爺訂下婚約,我其實有些猶豫,只是柳源祖父母和我們交往多年,知道對方品德,柳源父親也是個忠厚的,孩子養在他們膝下應該會是個好的,所以就暫時答應。后來柳源爺爺去世,我和你爺爺實在放心不下,一直托人細細打聽,后來因行醫之便,也去過他們鎮子里幾次,見他的確很好,才跟你說了這件事,讓你自己去決定。奶奶知道你是個聰明有主見的孩子,不會拘泥舊約誤了自己,見你們現在這樣,總算放心。囡囡,奶奶看不到你們成親了,但是奶奶一定會成全你們這兩個孩子?!?/br> 陸雁農懂得醫術,雖不肯相信,但實在知道祖母已經油盡燈枯,紅腫了眼圈,央求:“奶奶,你說過要看著囡囡兒女滿堂的,你怎么連囡囡也不要了?” 祖母微笑著看著她:“怎么會不要,奶奶會一直看著囡囡?!?/br> 陸雁農父親和繼母帶著兩個兒子來見老人最后一面,老人當著陸雁農的面對他們說:“我知道你們嫌柳家現在門楣低,比不上你們家有錢有勢,但你柳伯父兩夫妻和我們自幼一起長大,情份深厚,雁農和柳源的親事也是你父親和我親口許下,這些年也認真打聽過,那孩子很好,我死了,雁農守一年孝后就和柳源成親吧?!?/br> 她盯著陸父,陸雁農祖父在一旁說:“你放心,我還在呢,囡囡有我看著,他老子親口許下的,他再不孝也不敢在我活著時候反悔?!?/br> 陸父皺了皺眉,撩袍跪在床前:“阿娘你放心,這件事自然由你們作主?!?/br> 陸父的長子、陸雁農的異母大弟已經十四歲,咕嚕著一雙靈動的眼睛看著jiejie。陸雁農的繼母陸太太則垂下了頭,抿了嘴角。 陸父夫妻前腳踏進休息的廂房,陸太太后腳便問:“你就這么應下了?” 陸父不耐煩地說:“我能有什么辦法?”沉默了一會兒,“算了吧,我母親對我也從來沒什么要求,應了就應了?!?/br> 陸太太看著他:“那條路你真不想走?咱們一輩子就窩在這小城里?” 陸父眼睛閃了閃,陸太太說:“你是個志向遠大的,可我們家在這城里也已經到了頭了,再想往上往大了走,就得去省城、上海、北平,可這世道,光憑自己再財雄勢大也要幫襯,再說,我們在這城里是財雄勢大了,去外面恐怕也算不得什么,在省城我們家不也有鋪子嗎?還不是得縮手縮腳?森侄如果不是自家人,也不會為我們想出這條路子?!?/br> 陸父哼了一聲:“萬森的想法我還不清楚,這條路子成了,他也就真正搭上秦家了?!?/br> 陸太太不以為意:“那你想怎樣?光放牛不給吃草?生意場上你最精明,雙方都得利,合作才牢靠得緊。萬森是我侄兒,他得了好處搭上秦家,于我們有什么壞處?” 陸父看了她一眼,陸太太嘆口氣:“我知道你想什么,秦家少爺認識雁農還真是個意外,森侄不過是知道了秦少爺的心事,又帶人去看了兩回而已。這也兩三年了,秦少爺雖然念念不忘,可也沒做什么出格的事,可見人家也是講規矩的人,你也見過人,比柳家那小子只怕強十倍不止。我是她繼母,也沒想過要當她親娘,不過好壞都在你眼里,我總是為這個家好的?!?/br> 陸太太心知陸父想退親也不是這兩年的事,兩家早不走動多年,陸父嫌棄柳家不思上進,只一心做著鄉紳坐井觀天,雖然他對陸雁農也不怎么看重,好歹也是他陸家長女,生得美貌聰慧,一手醫術護家足足有余,配誰不好,配給一個鄉紳之子。心底里還有一句話,陸父不說,陸太太可知道:對家里一點助力也沒有。 陸太太不是個笨人,當年陸雁農生母去世不到半年,陸父便要娶自己,陸家祖父母馬上提出帶孫女返祖居生活,若是別個女子肯定氣得不行,她卻松了口氣,反安慰自己母親:一來自己不用一去就當后母,輕不得重不得,大家宅子里人多嘴多,稍有不慎就謠言四起;二來小女孩自幼離了家,和父親的感情肯定越來越生疏,和養在跟前完全沒法比;三來這也不關她的事,又不是她對小孩子不好趕小孩子出門,是她自己祖父母要帶孫女走,自己和丈夫正好兩個人親親密密,一點隔在當中的東西都沒有,她何樂而不為? 事實也證明她是對的,陸雁農離家九年后回來,她膝下兩子可以爬到陸父背上戲耍,陸雁農和陸父兩人卻只會淡淡問好;兩父女都如此,她當然不會上趕著表親熱,也只淡淡的過了情面就好,至于底下傭人怎么想怎么做,她當然更不會管,也得虧陸雁農生性疏落,神色間總有點讓傭人害怕,他們倒也不敢過分。 只是陸雁農生得這么出眾,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是知道陸雁農自幼定親的,可是陸雁農沒回來的時候兩家便沒有走動,回來之后也一樣不通消息,她和陸父多年夫妻,怎么會不明白丈夫的心思。但是兩年前陸父生辰,她借機暗示暗諷,娘家妯娌姐妹也說得再明白不過,依著她了解的柳家品性,照理會氣憤不過,不直接提出退親,事后總會有表示,誰知道竟三四年沒有動靜。 偏偏生辰過后不久侄兒萬森的同學、上海來的秦家少爺偶然間見到了陸雁農。 ☆、第24章 十九 秦家在上海乃至全國商界都是鼎鼎大名,這種大企業家在政界鐵定如魚得水,能和秦家合作,對于雄心萬丈的陸父來說,是求之不得的。 但是陸家祖父母皆在,他無緣無故也說不出口要退親。 秦家少爺倒也彬彬有禮得很,半句話也沒說就回了上海。后來萬森回來說,因為年紀還小,秦家并不肯讓少爺小姐太早成親,只這兩三年來,秦家少爺便偷偷來了好幾次,來了也不糾纏,只是遠遠地看著陸雁農。 陸太太有時想,要是秦家索性強來,倒也是一件好事了。 說不得,只有她親自出馬。 陸雁農祖母去世當日,陸太太便派了親信回城,備一堆禮物,讓陸父的大掌柜去了柳家。 陸家開了一輛汽車去的柳家,彼時汽車雖已常見,那也是在大城市里,鎮子里極少能見到,再加上車后的禮物,當真喧嘩醒目。 大掌柜被柳家迎進去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十分的淡,只稱:“柳太太?!?/br> 陸家來人,柳家本來還挺高興的,柳父還想著應該正式提親了,誰知道來的竟只是一個大掌柜,且一聲“柳太太”讓他著實怔了一怔,柳母的臉色也暗了下來。 大掌柜看在眼里,只吩咐傭人把禮物捧進去,柳家父母看著一堂屋的禮物,互請坐下后,大掌柜笑道:“老爺太太吩咐,兩家原本是世交,多年來沒怎么走動,生疏了許多,只是陸家的生意早已擴至省城等地,老爺太太成日里忙碌不堪,以至疏遠了朋友家,這些禮物只是略表歉意?!?/br> 柳父一怔再怔,忙說:“正如大掌柜所說,柳陸兩家原是世交……” 大掌柜卻打斷了柳父的話,嘆了口氣:“如今老太太去世,家里更是亂成一團,之后陸家怕是要搬到省城,這往來就更加不便,多少朋友就這么斷了聯系,老爺太太的意思是,咱們兩家可千萬別這么著,以后柳老爺柳太太到了省城,可一定要來家中做客?!彼恳暳腋改?,不盡殷殷之意,嘴角卻微微下垂。 柳母一口氣堵在胸口,柳父卻失聲道:“陸老太太去世了?什么時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