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謝蓁腦子一亂,第一動作便是緊緊地護住肚子,心想完了完了孩子該不會摔壞了吧—— ☆、禮儀 好在最后關頭沒摔成。 有一個身影從閣樓門口飛快地沖上來,把她牢牢地接進懷里。 謝蓁心驚rou跳地抬頭,正好可以看見嚴裕緊繃的下巴和抿成一條線的薄唇。他的手臂越收越緊,似乎被剛才那一幕嚇得不輕,到現在還有點顫抖。他背脊挺得直直的,盡管如此還是照顧到她的想法,沒有把她勒疼,小心翼翼地接著她,懷抱既溫柔又堅固。 嚴裕冷冷地向樓梯上看了一眼,然后面無表情抱起謝蓁輕輕地放回地面。 樓梯上幾人接觸到他的視線都有些發怵,那眼神就像刀子刮在人身上,冷冽徹骨,讓人不寒而栗。 尤其陳映雪和顧如意心虛,僵硬地站在原地,連話都說不上來。 陳映雪那一跤委實不是故意摔的,只不過她當時明明有機會扶住欄桿,或者拉住一旁的丫鬟。然而摔下去的那一刻,她看到走在最前面的謝蓁,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的,就整個人朝著顧如意撲了上去。 她想,如果嚴裕是因為謝蓁有了身孕才拒絕她,那如果這個孩子沒有了,會不會有所改變? 現在被嚴裕這么一瞪,登時清醒了,手心驚出一身冷汗。 她應該慶幸謝蓁沒事,否則如果謝蓁和孩子有了什么差池,嚴裕都不會輕易放過她。 至于嚴瑤安……她剛才沒有出手相救,周圍的丫鬟婆子都看得清清楚楚,若是顧如意告訴嚴裕了,她在嚴裕面前也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為何沒有拉住顧如意? 原因無他,她心里始終對顧如意很生氣。 她從頭到尾都沒原諒顧如意。 當初若不是顧如意跟謝榮走得太近,被她撞見那一幕,她也不會著急地請父皇賜婚,然后最終被謝榮厭惡,與他再也沒有可能。嚴瑤安有時會幻想謝榮以后會娶什么樣的女人,難道是顧如意這樣的么?他喜歡顧如意么?想著想著,就被嫉妒吞噬了。 如果今天是顧如意把謝蓁撞下去的,謝蓁和孩子出事了,顧如意肯定也脫不了干系吧? 這樣一來,依照謝榮對兩個meimei愛護的程度,就不可能會娶她了。 當時那一瞬間,嚴瑤安根本來不及多想,腦子一晃而過便是這個年頭?,F在她冷靜下來,看著謝蓁蒼白受驚的小臉,心里突然涌上愧疚。 她怎么能這么想?謝蓁不是她的好姐妹么? 她怎么能為了一己私欲害她? 顧如意和謝蕁都下去慰問謝蓁的情況了,唯有她木訥訥地站在樓梯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覺得沒有臉再見她們。 嚴裕似有所覺,偏頭往樓梯上看來。漆黑冷厲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看得嚴瑤安手腳冰涼,差點以為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 安王妃被人撞了一下,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此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說是有人企圖謀害王妃,謀害小世子,居心叵測,心狠手辣;往小了說就是一不小心沒踩穩,不甚撞倒了安王妃。端看安王想要如何處置。 一群人圍在謝蓁身邊噓寒問暖,就連王皇后都驚動了,忙讓宮婢宣來太醫,給她看看有沒事。 謝蓁坐在閣樓一層的圓桌后面,仍有些心有余悸。嚴裕就站在她身旁,她一邊回應顧如意和謝蕁的問話,一邊悄無聲息地抓住他的手。她的手指冰涼,可見剛才嚇得不輕,嚴裕主動包住她的手,供她取暖。 顧如意愧疚難當,一個勁兒地自責:“都怪我沒站穩,若不是安王爺及時出現,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謝蓁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讓她別太自責,順道問了一下當時的情況。顧如意說她是被陳映雪撞了一下,才會腳步不穩往前栽去。至于嚴瑤安沒有拉她,她卻沒有跟謝蓁說,事情已經夠亂了,就別再添油加醋了。不過對嚴瑤安失望卻是真的。想不到她們兩個人多年的交情,竟然會因為這點小事輕易破裂。 謝蓁聽罷,認真地想了想,“陳映雪摔倒了,她身邊的丫鬟為何沒有扶她?” 顧如意也覺得奇怪,按理說在那么狹窄的樓梯里,丫鬟都是貼身跟隨的,怎么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摔下去? 除非是不想扶…… 謝蓁抓著嚴裕的手慢慢收緊,帶著些許憤怒:“是我太大意……” 陳映雪被嚴裕當眾拒婚,駁了面子,心中心存怨恨,所以要拿她撒氣?她跟孩子出事了對她有什么好處,她以為自己就能嫁進安王府了么? 謝蓁對陳映雪本就沒有好感,如今更是厭煩到了極點,別說讓她進安王府的大門,就是多瞧一眼都嫌多! 謝蓁扭頭看向嚴裕,清澈水潤的杏眼眨了又眨,可憐兮兮,“小玉哥哥幫我做主?!?/br> 其實她不是不能自己解決,只不過現在懷著身孕,大夫說了情緒不宜起伏過大,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嚴裕出馬更保險一點。 再加上元徽帝剛要把陳映雪許給嚴裕坐側妃,她就出面為難陳映雪的話,難保不會落人口實。 嚴裕揉揉她的頭頂,“放心?!?/br> 不用她說,他也會替她做主的。 方才一干女眷都出來了,他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不見她,便想到樓上去看看,沒想到正好看見這么驚心動魄的一幕。不敢想象若是他沒有及時接住她,會是什么樣的后果。當然,他接住謝蓁以后,陳映雪和嚴瑤安眼里的心虛也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他讓人把陳映雪和陳大學士都叫來,準備當面問個清楚。 很快兩人就來到跟前,陳大學士已經知道怎么回事,拉著孫女兒屈膝給嚴裕和謝蓁下跪,“卑職管教無方,映雪險些誤傷了王妃和小世子,求安王息怒,莫與她一般見識……”話沒說完,先出了一腦袋汗。 陳映雪也害怕了,跪在地上低著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嚴裕冷漠的視線掃到兩人身上,“陳大學士都沒問我為何把你們叫來,這么急著認罪做什么?” 陳滕一僵,無措地抬頭。 嚴裕不理他,視線移到陳映雪身上,緩緩啟唇:“聽父皇說,陳大學士的孫女兒禮儀都學得很好?” 陳映雪小聲地應了一個“是”。 話音剛落,嚴裕便話鋒一轉,冷厲質問:“那為何連個路都走不好?若是不會走路,可否要本王找人教你?” 陳映雪一抖,眼神慌亂,不知所措。 宮里有規矩,禮儀不好的女眷都要發落回尚儀局重新調.教,那里規矩苛刻,女官嚴格,時常把人折磨得苦不堪言。嚴裕這話的言外之意,就是要把她送到那個地方重學禮儀。她雖不是宮里的人,但是冒犯了安王妃,只要安王一句話,隨時都可以進那里面去。 陳滕連忙替自家孫女兒求情,“求王爺看在卑職服侍圣上多年的份上,網開一面……”求了半天,見嚴裕不為所動,轉頭又去求謝蓁:“求王妃饒了映雪這一次……” 謝蓁原本就是想嚇唬嚇唬陳映雪,給她一個教訓,目下目的達到了,看陳滕一把年紀跪在地上求人委實有些可憐,便讓他起來。腦瓜子轉了轉,語重心長地跟他說道:“不是王爺狠心,而是今天太過驚險,我到現在都有點后怕……連下個樓梯都走不好,可見陳大學士的教導實在有些問題,依我看尚儀局就不用去了,回家讓陳四姑娘再多多學些規矩吧?!?/br> 陳滕松一口氣,感激地帶著陳映雪向她道謝。 陳映雪眼里淚花閃爍,盡管委屈,卻一句話都不能說。 今晚以后,肯定沒人敢再去她家提親了。她被元徽帝轉手兩個皇子不說,還落得個禮儀不好的名聲,日后想翻身都不大容易了。 臨走前,她忍不住回頭多看了謝蓁一眼。只見她坐在繡墩上,仰頭正在跟嚴裕說話,臉上滿意是依賴和信任。而安王則一改面對旁人時冷漠的態度,眼神溫柔,帶著寵溺,認認真真地聽她說話。 陳映雪忽然有點羨慕。 那樣的關系,無論別人做什么都沒法插足吧? * 好好的一場賞花宴,中途被打斷了,大伙兒都沒了賞花的興致。 閣樓后面,顧如意正在跟嚴瑤安談話。 身后是宮燈,腳下是一簇簇綻放的曇花,花開正盛,潔白照人。顧如意支開丫鬟,也讓嚴瑤安屏退宮婢,這里只剩下她們兩人。 顧如意摘下面紗,烏瞳透亮,面容平靜:“我在人前一直帶著面紗,瑤安,你是第一個讓我肯在外人面前摘下面紗的人?!?/br> 嚴瑤安始終不看她,偏頭假裝觀賞一旁的曇花。 “我一直拿你當姐妹,有什么知心話都跟你說?!鳖櫲缫怄告傅纴?,聲音像透徹的清水,緩緩從心尖流淌,“我對你掏心掏肺,我以為你對我也如此。沒想到到頭來是我想多了,你從未把我當過姐妹,只因為一個男人便要同我撕破臉?!?/br> 嚴瑤安被人說中心事,一噎,竟無話可說。 她確實因為一個男人斤斤計較,可是她以前的確是把她當成姐妹的!當然,前提是她沒有跟謝榮來往…… 顧如意想起剛才的一幕便心寒:“你遷怒我可以,但不要因此害了謝蓁。她肚子里有你哥哥的孩子,那個孩子出生以后應該叫你一聲姑姑?!?/br> 嚴瑤安一怔,總算抬起頭迎上她的視線。 是啊,那個孩子是她的侄兒…… 她當時究竟在想什么? 顧如意該說的話都說完了,踅身離開,沒走兩步又停下,“我若是早知道你愛慕謝公子,斷不會與他來往?!?/br> 說罷毫不含糊地走了,留下嚴瑤安一人深深愧疚。 顧如意剛走出閣樓,迎面便看到謝榮從閣樓里出來。他應該是剛剛探看完謝蓁,正往外走。兩人在門口相遇,顧如意想起剛剛跟嚴瑤安說過的那番話,下意識便要躲避他。 她現在不知道拿什么表情面對他,索性直接與他擦身而過。 謝榮出于禮節打招呼:“顧姑娘……” 話沒說完,她人已經走遠了。 謝榮愣了愣,不知自己怎么惹人厭了。 ☆、胎動 太醫來看過了,謝蓁雖然沒有摔著,到底受了驚嚇,可能會動胎氣。所以太醫另外開了一副安胎的藥方,讓她回去照著藥方吃藥,除此之外應該沒什么大礙。 回宮以后,謝蓁不敢耽擱,忙讓雙魚照著藥方抓藥煎藥。 等藥熬好的時候已是深夜了,她瞌睡得眼皮子不住打架,但還是勉力支撐著把藥喝完了。藥味腥苦,苦得她一個勁兒咋舌,人倒是清醒了不少。嚴裕遞過來一顆青梅蜜餞,她一口咬住,津津有味地含在嘴里,仰頭看著嚴裕問:“今天圣上要把陳映雪許給你做側妃,你為什么沒答應?” 瞧這話問得。 他為何不答應她難道不知道么?要是答應了,他回來后才沒有好果子吃吧? 然而這姑娘就是想讓他親口說出來,回來的時候憋了一路,想必這會兒早就憋不出了,就等著他說好聽的話哄她呢。 嚴裕把碗交給丫鬟手里,讓丫鬟拿下去,他坐在床頭對面的花梨木五開光繡墩上,彎唇看她:“你希望我答應?” 謝蓁才不希望,她抖了抖身上蓋著的被子,假裝一點也不在意,“我是無所謂……”她語速極慢,說到一半忽然扭頭朝他一笑,笑容璨璨,比窗戶外面的星辰還要奪目?!拔以缇拖牒昧?,小玉哥哥要是有別的女人,我就帶著孩子跟你和離,再嫁一個一輩子都不納妾的人?!?/br> 大靖統治了數百年,民風開放,不拘小節,對于和離過的婦人也十分寬容。誰家的婦人若是和離,非但不會遭到歧視,還會有媒人登門再次為她說親。這種事雖不尋常,但也不算特殊,如今貴女圈子里都有好幾個例子了。比如仲柔的二姐仲蕓,就是跟前夫和離了,另外嫁給了永樂侯的二兒子,現在還不是過得順順當當的。 是以謝蓁剛說完這句話,嚴裕的臉就黑了,“再嫁?” 他只不過問了一個問題,她就想著要離開他再嫁?他就這么不值得她信任么?這姑娘的心究竟是怎么做的,他真想剖出來看看。 謝蓁眨眨眼,“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