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他剛才故弄玄虛的時候,嚴裕一直面無表情地盯著他?,F在聽到他的話,狠狠地愣住了,好半響都沒回過神來。 好半響才啞聲詢問:“你再說一遍?” 大夫站起來,笑容和煦地重復:“恭喜王爺,王妃已有兩個半月身孕,府上要添新丁了?!?/br> 嚴裕怔怔地轉頭,看著床上睡容不太安詳的姑娘,一時間百感交集,五味陳雜。既激動又驚喜,更多的不敢置信……她真的有了他們的孩子,他要當爹了么? 嚴裕轉頭問道:“她何時能醒?” 大夫掐指算了算,“王妃昏迷是因為近來思慮過度,又飲食不規律,王爺在旁邊陪著她,想必傍晚就能醒了?!狈堑绱?,大夫還叮囑謝蓁醒來后要喂她吃點進補的東西,多多照顧她的情緒?!巴蹂穷^一胎,應當更為注意才是?!?/br> 嚴裕頷首,把他的話都記下來,然后讓丫鬟給他診金,把他送出去。 待屋里的人都離開后,嚴裕這才好好地端詳謝蓁的臉,方才的恐懼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喜悅。他的手放在她的臉頰上慢慢摩挲,俯身貼著她的額頭,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她,看不夠似的,只覺得她怎么看怎么可愛,“阿蓁,快醒醒……” 他想親口告訴她,告訴她她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 這個小笨蛋,連自己有孕了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照顧自己的?站在院子里那么長時間,有沒有把自己累壞? * 誠如大夫說的那樣,太陽快落山的時候,謝蓁果然醒了。 她是被餓醒的。 她從早上起來就沒吃什么東西,廚房熬了一碗玫瑰薏米粥,她在雙魚的勸說下勉強喝了小半碗,一直撐到現在,肚子早就餓得咕嚕嚕響。她緩緩睜開雙眼,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正好對上床頭坐著的嚴裕的眼睛。 她一呆,一動不動地繼續看著。 嚴裕從她醒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一直默默地觀察她的動靜,這姑娘剛睡醒的樣子還真傻,一點也沒有平時的機靈勁兒。他唇邊噙著笑,把她從床上扶起來,又在她身后墊了一塊迎枕,“丫鬟說你今天沒吃什么東西,餓不餓?” 她誠實地點了點頭,然后終于反應過來有點不對勁,追問嚴裕:“我不是在院里等你么?怎么到屋里來了?” 廚房早就準備好了晚膳,只要嚴裕一句話,雙魚雙雁便端著晚膳走入內室,放到床邊的方桌上,再恭恭敬敬地退出去。嚴裕把她鬢邊蓬松的頭發別到耳后,捏捏她的小耳垂:“你昏倒了?!?/br> 她回憶了一遍,總算想起來了。 她好不容易等到他,還沒投入他的懷抱,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嚴裕端起一碗山藥蓮藕牛骨湯,舀一勺吹涼后送到她嘴邊,“先喝點湯?!?/br> 謝蓁覺得他有點奇怪,但是哪里奇怪又說不上來。她盯著他左左右右看了很久,還是沒看出什么破綻,他怎么突然這么溫柔了?好像把她當成寶貝一樣,跟他以前一點也不一樣!她就著他的手慢吞吞地喝一口湯,眨巴眨巴大眼睛:“我為什么昏倒了?” 嚴裕又舀了一勺,薄唇微抿,慢慢地越翹越高,“喝完這碗湯我就告訴你?!?/br> 古里古怪。 謝蓁狐疑地瞅他一眼,還沒見過他賣過關子。不過想來應該不是什么要緊事,否則他不會這么悠哉。所以謝蓁也沒往心里去,就著他的手乖乖地把一碗牛骨湯喝完了,胃口還不錯,另外又吃了兩塊蘿卜糕和幾口菜肴。她心滿意足地擦擦嘴,歪頭看嚴裕:“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嚴裕把碗筷放回八仙桌上,輕輕握住她的手,鉆進被子底下。 謝蓁不解,“你干什么?” 他卻不解釋,握著她的手放到她肚子上,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愉悅,“這里有一只小羊羔?!?/br> “……” 謝蓁呆住,眨眨眼,再眨眨眼。她只覺得手心下的皮膚格外灼熱,隔著一層衣料,她能感受到肚子上的溫度,比以前任何時候都guntang。 她磕磕巴巴,說話都不利索:“你,你什么意思?” 關鍵時候腦子就變笨了。 嚴裕彎唇輕笑,精致冷峻的五官笑起來明朗又柔和,讓人情不自禁地看呆了,“就是那個意思?!彼辉僮脚?,另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帶著無限寵溺:“羔羔有了我的孩子,這一輩子都是我的人?!?/br> 謝蓁檀口微張,還沉浸在他帶來的震撼中。 從沒想過會來得這么突然,她一點準備都沒有,怎么就忽然有孩子了?難怪前陣子她總覺得瞌睡,吃得也比以前少,是不是跟這有關系?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她掀開被子,低頭觀察自己還沒有凸起的肚子,那么平坦,真的有一個小生命么? 她抬頭,仿佛為了確認:“你沒弄錯?大夫看過了么?什么時候有的,我怎么不知道?” 嚴裕坐到她身邊,把她整個擁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一個問題一個問題耐心地回答,“大夫來看過了,沒有弄錯。已經有兩個多月了,你對自己一點也不上心,如果不是突然暈倒,還不知道要迷糊到什么時候?!?/br> 謝蓁這才算有一點真實感,一雙杏眼亮亮的,像夜空里璀璨閃爍的星辰。她驀地扭頭,抬頭對上他的眼睛,唇邊含笑,傻兮兮的。 嚴裕親親她的鼻尖,“笑什么?” 她埋頭縮進他的懷里,萬分小心地護住肚子,“我高興嘛!” 以前嚴裕說讓她給他生個孩子,她嘴上說不同意,可是當這個孩子真正到來的時候,還是止不住地喜悅。她既歡喜又恐慌,因為從沒當過母親,不知道該怎么做,怕自己做的不好??墒撬敢馊W,又不是什么難事,當初阿娘不是也把她生下來了? 這么一想,更加期待這個孩子的到來。 她跟嚴裕的孩子會是什么樣子的? 像她還是像他? 她一個人胡思亂想,把嚴裕拋在一旁。 嚴裕緊了緊摟住她的手臂,不滿地問:“你在想什么?” 她沒隱瞞,撐起身子環住他的脖子,與他平視,兩只眼睛彎彎的好似月牙,“我在想我們的孩子會是什么樣子,像你還是像我?”說完自己沉吟片刻,得出結論:“還是像我好一點,你脾氣古怪,像你肯定很不可愛?!?/br> 嚴裕薄唇一抿,“若是兒子,肯定要像我?!?/br> 說起這個謝蓁就不樂意了,嘴巴一撅,底氣十足地反駁:“像你有什么好的?你小時候就像個小姑娘!” 這句話無疑戳中了嚴裕的痛處,他眼睛一瞪,如果不是看在她有身孕的份上,真想把她壓在床上證實一下自己到底哪里像姑娘? 謝蓁見他生氣了,嘿嘿一笑,討好地啄了啄他緊抿的薄唇:“那是因為小玉哥哥長得漂亮,我就喜歡漂亮的人!” 他哼一聲,“膚淺?!?/br> 謝蓁一點也不介意,反而理直氣壯道:“你說過喜歡我,我也漂亮,那你也是膚淺的人?” 他一噎,居然無法反駁。 論起歪理來,嚴裕永遠說不過謝蓁。好在他早就學聰明了,不跟她一般計較,就讓她討點口頭便宜,她高興就行了。 謝蓁繼續構思了一下以后孩子應該像誰的問題,最后得出結論,眼睛和鼻子應該像嚴裕,嘴巴像她,這樣無論生的是兒子還是閨女都好看。 不過他夫妻倆本就一個比一個好看,生下來的孩子必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孕吐 這幾天嚴??芍^是把謝蓁捧到手心兒去了,對她寶貝得不行,生怕她有一丁點閃失,無論她做什么他都要旁邊跟著。 謝蓁要去湖邊走走,他亦步亦趨地走在靠岸的那一邊,擔心她掉到河里,所以把她護得嚴嚴實實。又擔心她著涼,還讓丫鬟回屋拿來一件披風披到她身上,鬧得謝蓁興致大減,最后只能敗興而歸。 回屋以后她的腿不小心絆住繡墩,嚴裕便讓丫鬟把屋里的桌桌椅椅的菱角都用棉布包起來,以免以后她再撞傷。 簪子釵鈿等尖銳的東西都收進了妝奩…… 熏香和香料也停了…… 非但如此,連一日三餐的膳食都換成對身子有益處的菜式,每一樣都是滋陰進補的。這就算了,她原本對吃的就沒什么胃口,吃什么都一樣??墒菄涝>尤话阉哪切┲劭谥际掌饋?,不讓她找到! 雖然她不常用,但是姑娘家么,哪個不喜愛這些胭脂水粉,就是擺在梳妝臺上看看也好??! 謝蓁氣得趴在他胳膊上重重地咬了一口,甕聲甕氣地說:“你還給我!” 有身孕的人本就脾氣暴躁,無理取鬧,謝蓁也不例外。她還算好的,平常都很乖巧安靜,偶爾遇見不稱心的事才會朝他發一頓脾氣,今天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才會咬得這么毫不留情。 偏偏言語連眉頭都沒眨一下,扶住她得腦袋順了順毛,“那些東西含鉛,有的含有麝香,對你和孩子都不好?!?/br> 謝蓁不甘心,換個地方又咬了一口,頗有點委屈兮兮:“可是我喜歡……我就看著,不用?!?/br> 嚴裕還是不松口,他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敢拿她和孩子開玩笑。 屋里的丫鬟都信得過,但是不排除有任何意外,若是有那些心術不正的下人,在她的香料和脂粉里動手腳,到時候發現就晚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嚴裕聽大夫說過,懷孕的女人情緒都很脆弱,千萬不能跟她們較真,要哄著疼著,她們說什么都是對的,你說什么都是錯的。尤其是謝蓁這種頭一胎的姑娘,本身年紀就不大,心智尚未成熟便要當母親,更要好好照顧才是。 嚴裕一開始不大能理解,有孩子不應該是高興的事兒么?為何會情緒脆弱?現在他是完全懂了,他甚至不舍得對謝蓁說一句重話,因為只要她一露出那種水汪汪、可憐巴巴的眼睛,他就束手無策了。 比如現在,謝蓁咬著粉唇,又氣惱又撒嬌地瞪他:“還給我嗎……” 嚴裕必須要有很堅定的立場才能拒絕,他大掌一蓋,捂住她的眼睛:“不行!” 謝蓁扒拉開他的大手,立馬換成另一張臉,氣呼呼地指控:“小玉哥哥真壞!”到底還是怕他真把東西扔了,那些首飾脂粉可是很值錢的,她偷偷藏了很多呢,“那你什么時候能還給我?” 嚴裕想了想,“等孩子生下來后?!?/br> 那得好幾個月呢! 謝蓁一想到這幾個月都要蓬頭垢面地見人,簡直完全沒法忍受,她是最注重外表的,到哪里都要穿戴得漂漂亮亮,如何能忍受?當即纖手一指,氣呼呼地趕人:“你出去,出去……” 嚴裕站著不動,有點無奈,“我是為了你好?!?/br> 謝蓁杏眼圓圓的,一點兒也不領情,“誰家像你這么夸張的?我大姐二姐有身孕的時候,都是滿頭珠翠,大姐夫二姐夫才沒你這么謹慎呢!” 她也知道他是因為謹慎。 畢竟這個孩子盼了這么久,他不希望有任何差錯。 更不希望她出事。 嚴裕一動不動,末了見她一張小臉氣得紅彤彤,發鬢亂糟糟的,額頭有幾根碎發掉在前面,襯得她就跟個小瘋子一樣。他忽然一笑,似乎明白她為何這么生氣了。他把她的頭發擄了擄,露出光潔的額頭,俯身在上面輕輕親了一下,“你就算不戴那些東西,也一樣好看?!?/br> 他很少說這些露骨的情話,大抵是自己也不習慣,聲音有點啞啞澀澀的,帶著點討好的意味。 謝蓁哼一聲,把頭一扭,絲毫不領情。 他連忙保證:“我說的是真的?!?/br> 謝蓁這才慢吞吞地轉過頭,漂亮的杏眼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他窘迫地咳嗽一聲,正好這時丫鬟端著午膳進來,一碟碟擺在外面的圓桌上,他似乎總算找到臺階了,“我們去吃飯?!?/br> 謝蓁抿抿唇:“不吃?!?/br> 每天吃飯是頂頂大事,嚴裕為此cao碎了心。她的口味越來越挑剔,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就連以前最愛吃的糖醋咕咾rou這會兒也一點胃口都沒有。嚴裕只好讓廚房變著法子做菜,要是有哪道菜她多吃了兩口,下一頓嚴??隙〞屓嗽偕线@道菜。 就這樣,這兩個月來她瘦下來的rou,總算讓嚴裕幾天內一點一點地養回來了。 在嚴裕好說歹說的勸哄下,謝蓁總算肯坐下來喝一碗枸杞紅棗烏雞湯。只不過還沒喝兩口,她便皺眉捂住嘴巴,偏頭把剛才喝下去的湯都吐了出來。 把肚子都吐空了,還在不住干嘔。 丫鬟忙圍上來,雙魚拿帕子給她擦擦嘴,雙雁端上一杯清茶讓她漱口,她漱罷口后,把烏雞湯遠遠地推開:“我不要喝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