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冷氏拿她沒辦法,便給她多加了兩件衣裳,帶著她一塊來大學士府做客。 一來到后院,她便歡天喜地地撲到謝蓁跟前,抱怨道:“阿姐整日在府里做什么,也不去看我?” 謝蓁接住她,好笑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前天不是剛去看過你?你轉眼就忘了?” 她仔細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是那么回事。 冷氏到一旁與柳氏說起話來,把場子留給她們幾個姑娘。嚴瑤安與顧如意走得最近,常來大學士府做客,是以知道府里后院有一片玉蘭花,每當春天便會開出粉白的花朵,顧家的花跟旁人家的不一樣,她們的玉蘭花期甚長,一直開到現在也不敗。 大抵跟顧如意的培育方式有關系。 嚴瑤安便提議帶她們過去看看,正好樹底下有石桌石凳,她們可以坐在樹底下喝茶談天,打發時間。謝蓁聽嚴瑤安說顧如意的大哥會作畫,畫工一絕,不由得心生好奇,想看看究竟是怎樣的一絕。 來到玉蘭院,顧如意讓身邊的丫鬟去把顧府大公子顧策的畫拿過來。 很快,丫鬟捧著兩幅畫回來了。 顧如意在她們面前展開,一幅畫的是夏天池塘里的睡蓮,一幅是顧如意坐在樹下的側影。睡蓮栩栩如生,懶洋洋地躺在水面上,花瓣嬌艷,就連上面的水珠都能看得清楚。而另一幅畫的顧如意側著身子,恰好擋住了另一邊臉上的胎記,美人含笑,溫婉姣麗,仿佛畫中的人就在眼前,隨手一摸便能觸到。 難怪嚴瑤安對顧策的畫工不住地夸贊。 謝蓁出口贊道:“確實好看……” 在自己家,玉蘭院里又只有她們幾人,顧如意便摘下了臉上的薄紗,露出眼睛下方的一塊暗紅胎記,以真面目示人。起初她還有點不好意思,但是看謝蓁和謝蕁態度坦蕩,沒有拿異樣的眼光看她,她才稍稍安心,漸漸地放開來。 顧如意親自給她們煮茶,一點點把茶湯上的泡沫撇開,每人盛了一杯放到她們跟前,“這是今年開春才送來的碧螺春,你們嘗一嘗?!闭f罷見謝蕁還在盯著那兩幅畫看,禁不住笑道,“七姑娘若是喜歡,正好我哥哥今天在家,我讓他畫一幅送給你吧?” 謝蕁露出喜色,旋即又靦腆地搖搖頭,“還是不麻煩了……我看看就好?!?/br> 顧如意說不麻煩,不知不覺就打開了話匣子,“……哥哥今年剛考中舉人,家中為他慶祝一番。家父讓他休息一段時間,如今他正閑在家中無所事事,你若是喜歡,讓他畫一幅權當打發時間了?!?/br> 謝蕁有點心動。 冷氏前幾日剛讓人重新整飭了她的房間,目下房里還缺一幅掛在墻上的壁畫,如果能讓顧如意的哥哥畫再好不過。 謝蕁下意識看向謝蓁。 這些事情她自己能做主,謝蓁便不左右她的意見,“你自己決定吧?!?/br> 她輕輕地點了下頭,“那就麻煩顧jiejie了?!?/br> 顧如意便問她想畫什么圖案,她說想要一幅竹韻常青圖,顧如意便記下來,讓丫鬟去跟自己大哥說一聲。 最后還是謝蓁想的周到,“等顧公子畫好以后,你差府里的丫鬟告訴我一聲,我讓大哥來取,順道向顧公子道一聲謝?!?/br> 顧如意點點頭,還沒說話,倒是一旁的和儀公主聽到謝榮的名字,忍不住浮想聯翩,羞紅了臉。 * 在玉蘭院做了一陣子,快到午膳時候,幾個姑娘起身準備往前院廳堂去。 路過一處假山,聽到后面有人在談話。 說話的是兩三個姑娘。 有假山和樹擋著,她們仿佛沒注意到從后面走來的幾人,自顧自說著話。 “聽說邊關現在亂得很……” “可不是么,又死了好幾十人!” 另一個穿鵝黃春衫的姑娘做出神神秘秘的樣子,朝另外兩人竊竊私語,“六皇子和國公府的謝三爺,還有謝少爺不也去了么……聽說謝三爺染上疾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我爹說圣上派他去邊關,也不知是看重他,還是要……” 話沒說完,做了一個歪脖子的表情。 幾人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忍俊不禁,正在笑時,看到一臉寒霜站在不遠處的謝蓁,頓時臉色煞白,說不出一句話來。 方才還神氣活現的幾人,目下一個個都像被捏住喉嚨的小雞,叫都叫不出來。 謝蓁來到她們跟前,面無表情地問:“你們是誰家的姑娘?” 幾人面面相覷,哭喪著臉:“皇子妃娘娘……求您繞了我們,就當什么都沒聽到吧……” 謝蓁彎唇冷笑,“你們說我爹染上疾病,我怎么當沒聽到?這話是誰教你們的?”想到她們大膽的言論,忍不住怒火中燒,“若是不老實交代,我便將你們今日的話轉達給圣人,竟敢私下揣測圣意,你們不要命了?” 揣測圣意,議論皇家,這可是要抄家的大罪! 三人立即抖如篩糠,撲通一聲跪在謝蓁面前,砰砰砰磕頭,悔不當初請求謝蓁原諒:“我們知錯了……” 其中一個怕她真捅到元徽帝那里,立即老實交代:“我們也只是道聽途書,沒有真憑實據。謝三爺病重的消息,還是從林家姑娘那里聽來的……娘娘大人有大量,繞了我們這一回吧?!?/br> 謝蓁蹙眉,“她們怎么會知道我爹的消息?” 三人齊齊搖頭,說不知道。 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么,謝蓁只不過嚇唬她們罷了,不會真把她們送到元徽帝跟前的,冷聲讓她們都下去,“下回若是再讓我聽到你們議論是非,可不是這么簡單!” 三人謝恩,軟著雙腿退了下去。 躲在石頭后面的和儀公主、顧如意和謝蕁走出來,和儀公主不滿地瞪向三人離去的方向,“你怎么這么輕易就讓她們走了?要是我,肯定拔了她們的舌頭!” 謝蓁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公主知道我爹在邊關的情況么?他是不是真染上疾病了,可有人在圣上身邊說過此事?” 嚴瑤安搖了一下頭,正當謝蓁松氣時,她卻道:“父皇身邊的情況我哪能事事都知道,就算真病了他也不會告訴我。這樣吧,我今日回宮幫你問一問,若是有消息,便讓人去皇子府告訴你?!?/br> 她面色凝重地點了下頭。 繼而想到三人說林家姑娘傳謠言的事。 嚴瑤安也納悶,按理說林睿近來一直罷官在家,不應該了解朝中狀況才是,那么她們兩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謝蓁把謝蕁在將軍府落水的事說了下,“……我們懷疑是林畫屏身邊的丫鬟所為?!?/br> 她沒說謝蕁去林府認人的事,只說謝蕁落水時認出那是林畫屏的丫鬟。嚴瑤安聽罷,氣憤地甩了甩袖子,“這林家人還真沒一個好東西!” 謝蓁贊同地點了下頭。 嚴瑤安一邊走一邊替她們出主意,快到花廳時,眼睛驟然一亮,湊在謝蓁耳邊嘀咕了兩句。 聽她說完,謝蓁跟著一笑,目露慧黠,“公主莫非不怕林家記恨?” 嚴瑤安不以為地撇撇嘴,頗有點蠻不講理地意思,“她家都要倒了,我還怕她爹不成?” 何況她可是公主! 謝蓁一聽,確實有幾分道理。 * 一行人在花廳用膳。 冷氏和柳氏以及一干長輩在東間用膳,她們這些姑娘家便在西次間用膳。席上謝蓁和謝蕁對面正好做好林畫屏和林錦屏姐妹,一頓飯下來,謝蓁沒吃多少,就連謝蕁也吃得比平常少了點。 事后謝蓁問她為什么,她哼哼地說:“沒胃口……” 用罷飯后,柳氏邀請她們到后院涼亭小坐,順道煮好了花茶,整好飯后潤潤喉。 午后的太陽比早上毒辣許多,太陽照在頭頂,熱得人心浮氣躁。還未入夏,天氣就開始悶熱起來。 謝蓁與謝蕁站在湖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此時湖邊沒多少人,大部分姑娘都躲在停下納涼,少部分才出來走動。 沒多久,她們就看到嚴瑤安跟林畫屏一起從亭子里走出,停在距離她們不遠的河畔上。林畫屏臉上有些受寵若驚,她們都知道和儀公主不易親近,只跟自己喜歡的人說話,素來不愛搭理她們,怎么忽然對她親熱起來? 林畫屏忽然有了一線生機,若是能與公主打好交道,請她在圣上面前替阿爹美言幾句,那她家是不是就有救了? 因為太過喜悅,林畫屏甚至來不及想和儀公主為何忽然對她轉變態度,一邊走一邊來到湖邊。 嚴瑤安看著湖心,饒有興趣地問:“剛才我走在院里,聽到有人說謝三爺在邊關染病了,你知道這事么?” 林畫屏面色如常,笑了笑,“竟有此事?回公主,我并不知道?!?/br> “是嗎?”嚴瑤安偏頭看她,唇邊噙著一抹笑,“若這是真的,你應該很高興才對吧?” 林畫屏屏息,面上仍舊維持著淑靜的笑,“公主說笑了,謝大人與六皇子去邊關乃是為了鄔姜百姓,替大靖分憂,若是他們出事,我們擔憂還來不及,又豈能做出幸災樂禍之事?” 倒真說得頭頭是道。 嚴瑤安差點被她糊弄過去了,心想這林睿真有本事,兩個女兒,一個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一個張嘴便會忽悠人。她彎唇,笑容不無嘲諷,“林姑娘好肚量……” 林畫屏笑而不語。 “如果令尊貪污受賄一事被揭穿,不知你是否還能如此平靜?”嚴瑤安微笑著問道。 果見林畫屏的臉色變了一嚇。 言訖,嚴瑤安又問:“你覺得你爹能逃過這一劫么?” 林畫屏聲音顫抖,“公主此言何意……” “我可以幫你在父皇面前說兩句話?!彼籼裘?,“不過得答應我一件事?!?/br> 林畫屏急急問:“何事?” 她說倒也不是什么難事,一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湖畔,“我見前面那顆蓮蓬長得不錯,你替我摘過來如何?” 林畫屏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那顆蓮蓬長湖畔近乎中心的位子,周圍一個借力的地方都沒有。湖心深約十幾尺,她又不會水,要游過去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林畫屏露出為難之色,“公主若真喜歡,我讓會水的婆子替您掐過來……” 她笑著搖頭,“林姑娘不親自去,怎么證明你的誠意?” 話里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 林畫屏一噎,她若真過去,別說能摘下蓮蓬回來,說不定連命都丟了!“公主為何非要那一顆?” 嚴瑤安眨眨眼,一派天真模樣,“我覺得它長得好,晚上回去讓宮婢熬蓮子銀耳湯,一定很好喝?!?/br> 話說了半天,不見林畫屏有一點點動靜,她叉腰怒目:“你到底去不去?機會只有這一次,可別后悔啊?!?/br> 林畫屏一咬牙,“公主說話算話?” 她哼一聲,“本公主何時騙過人?” 因為有她這句話,林畫屏一橫心豁出去了。只要能救父親度過一劫,讓她去摘個蓮蓬算什么?更何況湖岸有那么多人,林錦屏也在,萬一她落水了,難道沒有人救她么?如此一想,她毫不猶豫地跳入湖中,整個身影都沒入水中,沒一會撲騰了兩下游上來,想向嚴瑤安說得那顆蓮蓬游去,然而她終究高估了自己。別說去摘蓮蓬了,如今她連上岸保全性命的能力都沒有。 林畫屏在水中呼救:“救命……救我……” 亭子里的人看到這邊的動靜,紛紛坐起來,露出慌亂之色。 嚴瑤安站在岸邊急得團團轉,不住地抱怨:“你說你不會水,還往湖里跳什么?就算我說想吃蓮蓬,你也不能不顧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