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一個月沒回來,院里的下人都到外面來迎接,紅眉和檀眉剛看到謝蓁眼睛就紅了。自從她回國公府以后,他們被嚴裕懲罰跪在院子里,沒有允許誰都不許起來。當時天寒地凍的,有幾個身子弱的沒跪多久就倒下了。還是謝蓁細心,知道嚴裕會懲罰他們,當天就讓嚴裕把他們都放了。 他們這才逃過一劫。 謝蓁不在的這些日子,他們把院里打掃得干干凈凈,一點也看不出多日不曾住人的樣子。 謝蓁讓人把她的東西拿下去,進門前往后面看了一眼,偏頭問道:“歐陽儀還住在那里?” 嚴裕說:“吳澤已經在城西找好院子,她說要收拾東西,后日就搬過去?!?/br> 收拾東西,哪里用得著那么多天? 不過想拖延時間罷了。 這陣子三五不時就能聽見長青閣傳來的哭聲,府里的下人都不愿意經過那里,聽久了心煩,漸漸地連往里面送食材都懶得過去了。原本是一日送一次食材的,后來就漸漸變成兩天或者三天一次,下人見管事也不說什么,就更加懶惰了。 以至于沒幾日,歐陽儀就瘦了一大圈。 如今嚴裕給她在外面找好房子,她應該感恩代謝才是,沒想到卻很不領情。 歐陽儀出府的那一日,雪還沒化,她不情不愿地看著下人把她的東西搬上馬車。長青閣有不少花瓶玉器,她一個都舍不得,居然想全部搬到城外的院子里。 謝蓁站在不遠處,等下人把東西都搬上去以后,才說了聲慢著,讓王嬤嬤拿著賬冊去長青閣盤查。 王嬤嬤領著紅眉檀眉兩個丫鬟去了,不多時去而復返,恭恭敬敬地說:“娘娘,屋里少了兩個汝窖四喜落地花瓶,兩個漆金楠木盒子和一方端硯……” 林林總總的東西加起來,足足有二三十樣。 歐陽儀的臉都青了。 謝蓁斂眸一笑,再看向歐陽儀時就多了兩分嚴厲,“表姑娘是打算把長青閣搬空么?” 歐陽儀站在馬車旁邊,握緊了手中的帕子。 她跟李氏住進來的時候,一貧如洗,只有一件換洗的衣裳。后來李氏去了,李氏的東西也跟著入土,這長青閣里更是沒有她什么東西。要真說屬于她的,大抵也只有管事讓人做的那幾身衣裳……可是就讓她這么走了,她如何甘心? 這用金銀堆砌起來的屋子,里面每一樣東西她都舍不得。 原本只想著悄悄帶走幾樣,嚴裕是皇子,應該不會跟她計較那么多??墒钦l想到謝蓁會中途冒出來阻止她。 她不死心地掙扎:“表哥都沒說什么……” 謝蓁問她:“誰是你的表哥?” 她急紅了眼:“自然是六皇子?!?/br> 倒還真說得理直氣壯。 謝蓁瞇起眼睛笑,笑容乖巧,說出的話卻很殘忍,“你是李裕的表妹,不是嚴裕的表妹?!?/br> 話說完,就對王嬤嬤道:“去把馬車上的東西都搬下來,府里登記在冊的都留下,屬于歐陽儀的讓她帶走?!?/br> 王嬤嬤和桂嬤嬤應聲而去。 這兩個嬤嬤雖然才來沒幾天,但因為是謝蓁身邊的紅人,又年紀較長,還會做事,府里的下人很快就對她們服服帖帖。沒用多久,下人重新把東西搬下來,陪著王嬤嬤和桂嬤嬤一一清點。 東西分成兩邊,一邊是長青閣的,一邊是歐陽儀的。 屬于歐陽儀的東西只有一個小包袱,里面裝著幾件衣裳首飾,還有管事奉嚴裕之命準備的兩箱嫁妝。 歐陽儀眼看著自己的東西只剩下一小半,瞪向謝蓁:“你……” 謝蓁卻不理會她,讓雙魚拿出準備好的契書,“這些嫁妝你可以拿去,這是六皇子對李家最后的恩情。不過你得簽下這張契書,嫁人以后,從此你與六皇子再無半點關系?!?/br> 其實如果不簽契書,也沒什么大問題,原本歐陽儀就不是嚴裕正正經經的表妹,只想他們不理,她自然沒什么辦法。 可是簽下契書,能省去許多麻煩。 歐陽儀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下意識搖頭,“怎么會沒關系?我是……” 謝蓁不等她說完,“那你就把嫁妝留下。我是你表嫂,你母親不在了,以后你要嫁什么樣的人,我替你做主?!?/br> 歐陽儀睜大眼。 那更不行了! 誰知道她會把自己嫁給什么樣的人?萬一半臉麻子半臉褶子還品行不端,那她怎么辦? 歐陽儀咬碎了牙,只好接過謝蓁手里的契書,滿肚子氣憤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蓋了個手印。 謝蓁看也不看,讓王嬤嬤收起來。 王嬤嬤收好以后問眾人:“都看見了么?” 這里是大門與二門必經的道路,在這里發生的事,不出半天便能傳遍全府。 下人們齊齊點頭。 王嬤嬤點點頭,“既然看見了,就下去做自己的事吧?!?/br> 如此一來,歐陽儀哪怕以后再回皇子府,估計也不會有人插手管她了。歐陽儀打落牙齒和血吞,氣急敗壞地上了馬車,帶著兩箱嫁妝去往城南院子。 ☆、上元 送走歐陽儀,謝蓁只覺得整個府里都清凈了。 她讓人把長青閣的東西都放回去,院子里里外外都打掃一遍,把歐陽儀居住的痕跡都清理干凈才罷休。 嚴裕從宮里回來的時候,她正指揮下人把歐陽儀用過的桌椅板凳都扔了,換上新的桌子椅子。 她站在長青閣院子里,連頤指氣使的模樣都那么可愛。 留蘭抱著歐陽儀用過的被褥枕頭走出來,問她:“娘娘,這些東西還留著嗎?” 她義正言辭地反問:“留著過年???” 一轉頭,看見嚴裕正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她臉一紅,三兩步跑到他面前,“我把歐陽儀用過的東西都扔了,你生不生氣?” 他垂眸,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為何要生氣?” 她說:“因為重新買東西要花很多錢?!?/br> 那守財奴一般的小模樣,讓人看了就覺得好笑。 嚴裕不顧下人在場,捏捏她的臉,“我看起來很窮么?” 她嘻嘻一笑,捂著臉后退一步,“不窮?!?/br> 小混蛋。 嚴裕盯著她,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把她從長青閣帶出去。走在回瞻月院的路上,他說:“以后府里的財產都歸你管,你想買什么就買什么?!?/br> 路上不少來往的下人,見到他們屈膝行禮。 謝蓁歪頭看他,故意笑著問:“這么好???” 他無奈地回頭瞪她一眼,大概是覺得她不上心,“我平常對你很不好么?” 她想都沒想就點頭,“當然不好,可差了?!?/br> 尤其是她剛嫁進來的那陣,她現在想想都覺得自己很委屈。當時她只覺得自己入了狼窩,沒有一點逃跑的余地,連說話都沒底氣。那個時候她就像受氣的小媳婦。也不知道怎么就好起來了……反正自從她回了一次家,他們的關系就變了。 嚴裕想反駁,然而想了一想,似乎真是那么回事。 他走在前面,理虧地哦一聲。 后面還說了一句什么,謝蓁沒聽清,追著他問他說了什么,可是他卻怎么都不肯再說第二遍。 任憑謝蓁怎么說,他自守口如瓶。 走著走著路上忽然下起雪來,今年冬天似乎總是下雪,瑞雪兆豐年,來年莊稼地里必定要有好收成。嚴?;匚萁o她拿了件斗篷,替她披在身上,沒讓下人跟著,帶著她往后院走去。 后院湖面結了厚厚一層冰,站在湖心亭看景,滿目都是白色,能一覽府里的大部分風光。 謝蓁戴著白色鑲狐貍毛斗篷,凍得鼻子紅紅的,“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走過長長的九曲橋,他和她站在亭子里,亭子里提前準備好了火爐,還有一壺溫好的酒。他帶著她坐下,把桌上的手爐放她懷里,“不干什么?!?/br> 只是忽然想和她單獨待著。 想來想去,只有這里最合適。 謝蓁奇怪地看他一眼,雖然懷疑,但也沒說什么。見桌上只有酒,就給兩人分別倒了一杯,“這是什么酒?” “陳年紹興?!?/br> 嚴裕剛說完她就要喝,但是這姑娘大概忘了自己酒量很差,一杯合巹酒就能把她喝醉,他實在不對她抱什么期望。原本想阻止,但是看她一臉躍躍欲試,想著反正只有他們兩人,她想喝就喝吧,大不了喝醉了他把她抱回去。 于是就縱容她喝了半杯。 溫酒下肚,整個人都暖和不少。謝蓁酒勁兒上來,勉強還存在一點意識,抱著手爐歪著頭念念叨叨:“馬上就過年了……” 以前過年都是在青州跟父母一起過,今年來京城,原本是要跟定國公一大家子人過的,但是她嫁給了嚴裕,便要入宮去參加家宴。 嚴裕托著下巴,欣賞她搖搖晃晃的呆樣子,“過年你想要什么禮物?” 她一陣頭暈,看什么都是重影的,勉強撐起精神想了想,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風箏……” 話剛說完,就一頭倒進嚴裕懷里。 他伸手接住她,低頭看向她紅彤彤的雙頰,忍不住用手指刮了刮,旋即彎起薄唇,勾出個曇花一現的笑容?!澳阋策瘺]要求了?!?/br> 過年這么難得機會,他本想給她準備一份厚禮,誰知道她只想要一個風箏。 遠處瓊花晶瑩,霧凇沆碭,雪花一瓣瓣從天上飄下來,勾勒出銀裝素裹的琉璃世界。近處他擁著她,用斗篷把她裹得嚴嚴實實,俊臉含笑,沖淡了眉梢的冷峻,最后一低頭,含住她的雙唇。 剛才她問他說了什么,其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話。 她不是說他以前對她不好么?那他以后對她好就行了。 * 過年這天,元徽帝在麟德殿設置家宴。宴上沒邀請多余的官員,只邀請了皇家子嗣。 謝蓁得以見到以前沒見過的三皇子,四皇子等幾位皇子,還有他們的皇子妃,以及各路后妃。家宴沒有外人,元徽帝似乎心情很好,忍不住跟太子和幾位皇子多喝了幾位。謝蓁坐在嚴裕身邊,右手邊是七皇子,七皇子沒有娶妻,為人倒是很熱情,一個勁兒地叫她六嫂。 有人來給謝蓁敬酒,都被嚴裕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