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謝蓁瞪向他,他莫名其妙把她抓到這里來,還不準她哭了么? 奈何眼神沒什么威力,她眼眶發紅,反而有點像被激怒的兔子,帶著點可憐兮兮的味道。 或許是為了跟他作對,他不讓她哭,她偏偏越哭越厲害,眼淚無聲無息地掉下來,順著光滑的臉蛋流進他的手心。他最終投降了,見不得她哭,只好裝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我松開你,你不許叫人?!?/br> 謝蓁乖乖地點了下頭。 等他一放開她,她就扯著喉嚨求救:“雙魚,我在這——” 他眼神一深,頗有些氣急敗壞:“你!” 他早就該知道的,她就是一只小狐貍,狡猾得不得了,嘴里沒幾句真話,哪能輕易相信? 那邊雙魚聽到聲音,快步往這邊趕來,一眼看到樹后交疊的兩個人,嚇得驚叫一聲,撲上來就要拉開他:“你是誰?快放開我家姑娘!” 還沒近身,就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侍衛攔住了。侍衛眼神冰冷,語氣堅決:“退下?!?/br> 侍衛一身黑衣,腰上佩刀,跟雙魚說話的時候亮出了鋒利的刀刃,把雙魚唬得僵在原地。 剛才謝蓁只顧著反抗眼前的人,根本沒注意周圍的情況,目下一看,心霎時涼了一半。居然還有侍衛,那她想逃跑是不是更不可能了…… 雙魚遠遠地看著她,進退兩難:“姑娘……” 謝蓁抿唇,橫下心來拿袖子抹了抹眼淚,氣勢洶洶地看向面前的人:“你是誰?究竟想怎么樣?” 問完之后,半天沒得到答案。 也不知道哪句話觸怒了他,只見他的眼神更加陰沉,直勾勾地盯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他不說話,她哪里知道他想做什么? 謝蓁也很倔強,他不說話,她就一直跟他耗著,最好耗到謝榮回來之后,她就可以得救了。雖然她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但他也不是吃素的,最后問了一句:“你真的想不起來了?” 謝蓁歪著腦袋,眼里全是疑惑:“想起來什么???” 真是好極了,他記了她這么多年,想忘都忘不掉,她倒好,一眨眼把他忘得干干凈凈。他以前怎么沒發現,她是這么沒心沒肺的一個人,明明小時候纏他纏得要命,開口閉口都是“我想你了呀”“我喜歡小玉哥哥”……現在連他站到她面前,她都想不起來他是誰! *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謝蓁左右觀察一番,發現他只帶了一個侍衛,周圍再也沒有別的人。 她想逃跑,只要謝蕁能聽見她的聲音,她就能得救了。然而現實終究比較殘酷,她才剛動了動腳步,他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重新壓回樹干上,“我讓你跑了么?” 謝蓁簡直想哭,她哽咽著說:“你不讓我跑,也不說自己要干什么,難道只是想跟我聊天么?” 靜了一會兒,他扭過頭,嗓音有點低?。骸澳翘?,你去放風箏了么?” 他雖然身高長高了,但還是一個少年,最近剛處于變聲期,說話時有股特殊的音色,有點啞有點沉,倒也不算難聽,但絕對稱不上好聽。 謝蓁好半天沒反應過來,放什么風箏,這又是哪跟哪兒? 她已經很久沒有放風箏了,自從小時候被人失約后,就再也沒有碰過風箏。印象中阿爹送給她的大雁風箏,被她一直扔在庫房里,回京時也沒有一起帶回來…… 她忽然想起什么,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人,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的臉,一遍又一遍地看。 他慢慢松開她的手,視線落回她的臉上,看了片刻,再次移開:“如果你還想放風箏……我可以再帶你去?!?/br> 很久以前,也有人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 明明每一個字都透著不耐煩,但是眼神卻跟她一樣期待。那是她心底最深處的記憶,埋藏得太久,再次翻出來的時候,竟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是孩子,小小的一團,既幼稚又天真。 他們趴在墻頭上,頭頂著太陽,一聊就是大半天。 “我家在城外買了一個新院子,那里風景好,適合放風箏?!?/br> “你不是想放風箏么?你家這么小,怎么放風箏?” “我可以帶你過去?!?/br> …… 她到現在都記得,他對她兇巴巴的,話沒說完,自己先紅了臉。她問他為什么臉紅,他說是太陽曬的。 記憶中稚嫩的臉孔跟眼前的人重疊在一起,她總算想起來他的名字,慢吞吞地說:“小玉哥哥?” 那一瞬間,李裕有種渾身的包袱都卸下來的感覺。 時隔多年,沒想到還能再聽她叫一次“小玉哥哥”。 他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強忍著才沒有擁抱她。他的手臂撐在樹干上,俯身逼近,不讓她看到他的表情,半響才啞聲道:“是我?!?/br> 謝蓁眨眨眼,始終有種不真實感。 他們離得太近,她的鼻子抵著他的胸膛,看不到他的表情。她這才發現,他們的身高已經差了這么多了。 小時候她比他高,現在她居然只到他的胸口? 謝蓁錯愕不已,檀口微張,暫時忘了他剛才的無禮,“怎么是你?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走了么,你當年去哪里了?” 她拋出一連串的問題,他沉默良久,只能回答:“我到了京城……” 謝蓁抓住他胸前的布料,仰著頭努力想看到他的臉,再次確認他是不是當初的李裕,“為什么要來京城?宋姨他們呢?你走的時候,怎么也不跟我們……” 原本想責怪他走時不跟他們說一聲,但是她想起歐陽儀當年說過的話,她說他是因為討厭她才走的,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會搬走。謝蓁頓時不吭聲了,再一想剛才他對她的態度,可不就是厭惡到了極致么…… 她小時候似乎沒少欺負他,難道他現在還記著仇? 李裕沒發現她的反常,因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第二個問題上。他烏瞳漆黑,閃爍著不具名的光彩,沒有回答她這幾個問題。 謝蓁自討了沒趣,推搡了他兩下,從他懷里掙脫開來,“你在京城做什么?你把我帶到這里來,有什么意義嗎?” 懷抱頓時空了,他恢復一開始的面無表情,別開頭說:“你又為什么會來京城?” 無論她怎么問,他就是不肯說關于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謝蓁有點失望,這么多年不見,他們之間生疏了不少,他在刻意隱瞞她一些事情。不過沒關系,她也不是那種追根究底的人,于是彎起眸子笑容真誠:“我家在京城定國公府,我是跟著阿爹阿娘一起回來的,估計以后不會再離開了?!?/br> 他點點頭,沒說什么。 誰都沒說話,氣氛很有些尷尬。 另一邊謝蕁總算覺得不對勁,過來這里找她,大聲地叫阿姐,很快找到這里來。 謝蓁想要回去,臨走前想起來問他:“你家住在哪里?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到定國公府找我……嗯,找我哥哥也行?!碑吘顾麄兌奸L大了,男女有別,傳出去不太好聽。 李裕頓了頓,微一頷首,見她當真要走,想也不想地抓住她的手腕:“我方才說的……你去么?” 謝蓁歪著腦袋,很顯然已經忘了,“去哪里呀?” 他臉色不大好看,無聲地瞪了她一會兒,“放風箏?!?/br> 靜了靜,到底是太要面子,補充一句:“畢竟當初是我失約在先,現在彌補還來得及么?” 謝蓁笑了笑,很好說話:“都過去這么久了,我早都忘記啦。你也不用太在意,畢竟我們已經過了放風箏的年紀了?!?/br> 李裕一愣,握著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她趁機掙脫,想要跟謝蕁會面,“我先走了……” 話沒說完,被他狠狠一拉,重新抵在樹干上。他神情古怪,頗有點不甘心的意思,“為什么忘了,你就沒什么要跟我說的?” 這句話飽含了太多的意味,估計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謝蓁撞得后背生疼,被迫迎上他惱怒的雙目。她看著這張臉,發現他跟小時候的變化真大,五官都長開了,比小時候少了幾分雋秀,多了幾分英氣,難怪她一開始沒有認出來。她舒展眉頭,掀唇笑問:“說什么?你不是討厭我么,我干嘛要自討沒趣呀?!?/br> 李裕怔?。骸拔摇?/br> 他什么時候討厭她了?他真正討厭一個人的話,根本不會跟他說一句話。 然而還沒醞釀好該怎么說,那邊謝蕁已經找了過來,站在幾步之外,大眼睛眨啊眨,天真懵懂地看著他們。 ☆、淺眠 謝蕁看看謝蓁,再看看李裕,“你是誰?” 她人小,說話同樣沒什么威力。但是不傻,知道這個人在脅迫她jiejie,因為她在謝蓁臉上看到了不樂意。 李裕只好松開謝蓁,向她解釋:“我是李裕?!?/br> 謝蕁對他還是有點印象的,小時候她喜歡纏著謝蓁,謝蓁喜歡纏著他,久而久之謝蕁就把他記住了。她年紀小,童年里統共記住了倆人,一個是高洵,一個是他,都跟謝蓁有著牽扯不清的關系。 她對李裕的印象不太好,蓋因他以前對謝蓁很不好,又跟她搶阿姐,后來還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害得阿姐難過好一陣子。目下聽說他是李裕,上下把他打量一眼,不管不顧地把謝蓁從他面前搶過來,護在身后,“你為什么回來了?要對我阿姐做什么?” 李裕唯有止步,看一眼她身后的謝蓁,“我只是跟她說兩句話?!?/br> 說什么話?非要挨這么近嗎? 謝蕁狐疑地看他一眼,拉著謝蓁就往后走,“阿姐我們快走,哥哥快回來了,我們不要跟他說話?!?/br> 謝蓁跟在她后面,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李裕站在原地,微微抿著唇,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他看到她輕輕一笑,雙眼含嬌,粉面盈盈,恰如盛開的紅粉蓮花,美到極致,讓人怦然心動。她笑得有點狡黠,又有點得意,唇瓣張了張,無聲地吐出幾個字來。 “我也討厭你?!?/br> 李裕瞳孔縮了縮,差點沒忍住就把她抓回來了。 ……這個小混蛋。 * 而另一邊山林深處,謝榮正好找到了溪水邊怡然自得的和儀公主。 嚴瑤安正在踩著石頭過河,她牽著裙子,從這個石頭跳到那個石頭,被溪水濺濕了裙擺也恍若未覺,自己跟自己玩得津津有味。她常年被困在宮里,被迫學習那些禮儀規矩,早就膩煩得不行了。她骨子里有一種野性,不喜歡被拘束著,所以在宮里總會鬧出很多大麻煩,讓圣上頗為頭疼。然而圣上寵著她,即便惠妃沒了,也沒人敢當面數落她教訓她,是以時至今日,便養成了她任性刁蠻的脾性。 比如今天在山林里,她想走就走,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也不顧是否會給別人招來麻煩,只顧自己痛快。 岸上的侍女欲哭無淚,“公主,您是不是該回去了……” 她仰頭一笑,“急什么?我還沒玩夠呢!” 說著又跳了兩塊石頭,視線一挪,正好看到了不遠處的謝榮。她一腳踩空,只來得及張口說了個“救”字,就撲通一聲坐進水里了。 浪花四濺,她在水霧中看到謝榮微微皺了下眉。 都這時候了,她第一想到居然不是疼,而是完了完了,這下丟人丟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