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你的一切,都只有我才能欣賞…… 第24章 【選秀】(七) 江楓第一次站在這樣莊重的舞臺上唱歌。 前世他也上過臺。作為夜店的駐唱,他還清楚地記得那個舞臺有多簡陋而狹窄。地上鋪著略有些臟的紅色地毯,舞臺周圍到處都是電子樂器和音響的線路。臺下是瘋狂而荒yin的人們,在酒精和毒品的刺激下,不知疲憊地舞動、尖叫,透支生命中的快樂。 那時他的演出永遠都是嘈雜而混亂的。他有一整個舞廳狂熱的聽眾,但沒人真的在乎他是誰,他唱了什么。 然而現在,他站在從沒有任何一個流行歌手曾經登上過的最好的舞臺上,在最宏偉博大的管風琴的伴奏下演唱。沒有任何合成電子音響的摻雜,沒有一點點噪聲的擾動,偌大的看臺空無一人,整個世界就只有他,只有他的音樂。 那時,江楓第一次覺得,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他覺得自己第一次把這聲音確實地握在手中,記在心里,那種感覺讓他安心,讓他怦然心動。 那種感覺,太美。 他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希望能一直在這樣的舞臺上演唱下去,希望能再唱幾百首、幾千首歌曲,希望能讓更多的人聽到自己的聲音。 像魔術師一樣賦予他這一切美好體驗的男人,只是在他身后專注地演奏著管風琴。江楓莫名覺得,那琴音似乎都帶著笑意。 后來的一切都與音樂會的流程一模一樣。賀景臨拉著江楓向空無一人的觀眾席謝幕。他仍恪守著“不見面”的約定,演出結束之后就消失在后臺,仿佛自己只是個普通的獨奏家,而江楓只是毫無關系的普通聽眾,仿佛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普通的音樂會。 江楓獨自回家,一路上那首《finale》悠遠空靈的旋律和管風琴震人心魄的宏大音響,一直在他耳邊縈回不去。 ———————— 江楓與吳欣是約在周末見面的。因為吳欣已經小有些名氣,貿然出現在公眾場合并不合適,江楓也不希望自己被人發現跟她有所往來,兩人最終決定,見面地點就在吳欣家里。 雖說吳欣也是住高層公寓,面積大概有江楓那套小公寓的四倍大,視野極好,公寓的基礎設施也好了不止一個檔次。江楓聯想到賀景臨千奇百怪的禮物,不免有些尷尬,心說這房子不知道是哪個土豪送的呢。 江楓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吳欣倒像剛起床,只穿了一件珍珠白的真絲睡裙,長發披散在肩上,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她是貨真價實的美人坯子,即便像這樣不上妝打扮,也有一種極為動人的氣質。 吳欣一改在人前甜膩嬌弱的模樣,舉止大方而隨意,反而讓江楓略微局促起來。兩人在客廳坐下,吳欣便開門見山:“怎么樣,我說的條件你答應嗎?” 江楓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應道:“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我胸口有個……東西的。為了這件事,我自己也從各種途徑查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破解之法。所以,如果你想以此作為交易的條件,必須先讓我知道,你確實有能力除去這個東西?!?/br> “算是訂金嘛,很合理。何況這也不是什么不能說的事……”吳欣點頭,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你知道緯書嗎?” 江楓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之前他始終覺得這個吳欣有七成的概率是在故弄玄虛,現在她一開口就提到緯書,倒真像是知道內情的樣子。 江楓的反應吳欣顯然都看在眼里。女人輕笑起來,用手隨意地攏了攏垂下來的頭發,“看來你說自己查過這件事,也不算全無收獲。方士依托經義宣揚道家符箓、瑞應、占驗之書,其中內容最為雜蕪的一部,被稱為《龍魚河圖》,有人評價‘諸毖緯中邪說誣民,蓋未有甚于此書者’——” 吳欣說到這里,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饒有興味地看著江楓,“我猜你大概是查到了定水珠,難道不是從這本書里看到的嗎?” 江楓心里猛地咯噔一聲。他實在沒有想到,定水珠和《龍魚河圖》的事情,吳欣竟然全都知道。緯書多記載道家偏門術法,被統治者認為是“邪說誣民”而加以禁毀,大多佚失殆盡。江楓前世也是從一些殘篇和輯佚中推斷出定水珠的存在。這個吳欣對這一切知之甚詳,難道她手中就有《龍魚河圖》的原文嗎? “猜對了喲,我手中確實有全本《龍魚河圖》,”吳欣好像知道江楓在想什么,得意地抿著唇角,打了個響指,“確切地說,是有這本古書的電子影印版。在你沒看過的部分中,可是記載了相當有意思的事呢?!?/br> 一時間江楓只覺得喉嚨發緊,手心都滲出了汗水。他從來沒有離真相這么近過,好像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得到最終的答案。 他因為緊張而重重地吞了口口水,半晌才說道:“你要怎么證明你有這本書?” 吳欣笑而不答,起身到書房拿來筆記本電腦放在江楓面前,插上一個藍色的小優盤。江楓看到優盤中存有很多圖片,大概有幾百張。吳欣打開了其中的第一張,江楓只看了一眼,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涼氣。 確實是《龍魚河圖》! 古書紙頁發黃,以毛筆寫就,還加了朱紅的批注,內容跟江楓之前見過的殘卷別無二致。如果這幾百頁都是真的,那毫無疑問就是《龍魚河圖》的全本。 江楓下意識地想繼續看下面的圖片,卻被吳欣一把關了電腦。 “帥哥,別這么貪心嘛?,F在就被你看光了,我可怎么辦呢?”吳欣拔掉小優盤在手中來回把玩著,撒嬌似的說道,表情卻異常冷靜鎮定,看著江楓的眼神透著一股nongnong的玩味。 第25章 【選秀】(八) 此前江楓一直并不相信吳欣真的能夠破除水龍,畢竟那是他前世找了個天翻地覆都沒有找到的東西。然而看到那些圖片之后,他開始覺得,也許吳欣確實握有破解這個詛咒的鑰匙。 要打比方的話,就像是有人拿著一大沓子假幣來他這里買東西,在他正想一口拒絕的時候,對方卻用了好幾種驗鈔方法,讓他相信這些錢都是真的。 這讓賣還是不賣的問題變得尤其艱難了起來。江楓默默想了足有十五分鐘,終于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來與吳欣對視。 “很抱歉,我還是不打算跟你做這筆買賣。我們就按原來的約定,以唱歌的水平來分勝負吧?!?/br> 吳欣聽了江楓的回答,并沒表露出太多意外,反而望著江楓的眼神中,那股直白的興趣更濃了些?!芭??我提的條件不夠劃算嗎?” 雖然思考的時候非常糾結,但一旦打定主意,江楓便恢復了果斷干脆,冷靜地答道:“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不如說反而對我非常劃算。只是我們現在的信息太過不對等,即便你剛剛向我展示的確實是《龍魚河圖》其中的一頁,我也無法確定其他的圖片都是真的。而且,在我沒讀過的部分中,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說,記載了我想要的東西,也還是未知數?!?/br> 江楓停頓了一下,略微垂下視線,“總之,因為我手中掌握的信息太少了,對你很難構成約束。我放棄了這次機會以后,你是否愿意兌現你的承諾,完全取決于你會不會良心發現。除非,你能在我放棄競爭嘉賓席位之前,就先滿足我的要求?!?/br> 吳欣連著點了幾次頭,似乎也對江楓的分析非常贊同,只是在江楓最后提出略顯強硬的要求時,才面帶詫異地挑了挑眉?!白屛蚁葷M足你的要求啊……我看起來像是那么有善心的人嗎?” “那正好了,我也不打算讓你動手?!苯瓧鲾倲偸?,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畢竟這件事關乎我的性命,我總不能把自己的命交到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人手上?!洱堲~河圖》的事情我會自己去查,至于路瑤的嘉賓候選人,我們還是以唱歌的水平來分勝負吧?!?/br> 吳欣第一次微微怔了一下。她疑惑地看了江楓半晌,隨即露出一個異常受傷的表情。 “帥哥你也太絕情了,說到底你這是信不過我,一開始就不打算跟我做這筆買賣嘛。前面說了那么多,還讓我小期待了一下,合著是在套我的話?” 江楓確實一開始就沒打算依靠吳欣來解決水龍的事,他會愿意來跟吳欣見面,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希望能夠通過試探吳欣得到一些有用的情報。雖說雙方都算不得坦蕩,如今這些小心思被人當面戳破,江楓還是覺得挺過意不去的。 “畢竟這件事對我來說太過重大,我很難輕易相信其他人,這并不是針對你,請你諒解?!彼傅匦α诵?,又說:“我聽過你唱歌,確實很美。而且賀聲宇的作風你也清楚,他能夠賞識你,更是證明了你的才能。就算不搞這些小把戲,你也未必會輸掉這次機會啊?!?/br> 該說的事情都說完了,江楓不想與吳欣有什么必要之外的接觸,便起身準備告辭。臨到門口他還在想要不要跟吳欣握個手,禮節上周全一點,猶豫的這一會,就被吳欣勾住脖子,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喂!你——”江楓猛地推開女人,連著后退了幾步,用手背緊緊按住被對方嘴唇親過的位置。 另一邊吳欣見到江楓的反應,爽朗地笑了起來,那笑容一點不似她在人前的千嬌百媚楚楚動人,只是很普通的女孩子平常的笑,干凈,清爽。 “我挺喜歡你的。如你所愿,我們以唱歌來分勝負。你可別輸得太難看?!彼性陂T框上,一邊說著還俏皮地朝江楓眨了眨眼睛。江楓忽然覺得,這個生活中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在演戲的女人,只有現在的這一刻,似乎是真實的。 他被吳欣那個突如其來的吻弄得全身一陣惡寒,也沒顧得上回嘴,轉身飛快地拐進了電梯間,直到確認吳欣沒有追出來,才松了一口氣。 被這樣的人喜歡,還真是消受不起。江楓進到電梯里,用襯衫的袖子反復蹭著嘴角,干笑著這樣想道。 然而回想起那個瞬間,褪去了一切做作的吳欣最真實自然的樣子,他卻莫名地并沒有以前那么反感,心里對兩周之后試音的期待,也多了幾分。 ———————— 吳欣倚著門框站在門口,等到聽到電梯間里傳來電梯到達的鈴聲,確認江楓已經下樓去了,才關門回到屋里。她的唇角始終洋溢著非常明亮的笑意,似乎仍在回味與江楓的這場對峙。 她打開電腦,插上小優盤,又從頭到尾瀏覽了一遍優盤中的圖片。都看完了之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機撥了一個電話。 “他可沒答應我喲。不過,你早就料到了吧?!睕]有任何寒暄問候,她等電話一接通,就這樣沒頭沒尾地直接說道。 電話對面沉默了很久,半晌聽筒中才傳來一個異常低沉的男聲。 “我說過不要主動聯系我。這是最后一次?!彪m然內容是一句威脅,男人的語調的卻并沒有任何感情流露,簡直平淡到了極點。 吳欣絲毫不以為意,又換上人前那副異常甜美嬌弱的聲線:“別這么冷淡嘛,你想辦的事情我可都幫你辦妥了。就是苦了你那心肝兒,被你這樣的人喜歡上,一般人還真是消受不起?!?/br> 男人冷哼了一聲,“這跟你沒關系。你只管把事情做好?!?/br> “你放心,規矩我懂。我只是在想……如果那些崇拜你的人,知道他們心目中的男神典范賀景臨賀大少,其實是你這個樣子,表情一定會很有趣。小姑娘們會心碎滿地的啊……” 男人又沉默了一會,隨即好像輕笑了一聲?!罢撨@一點,我還不如你?!?/br> 第26章 【選秀】(九) 賀景臨提出以一個月為限,由江楓和吳欣分別演唱《finale》,憑演唱的效果來決定嘉賓人選。結果江楓一扭頭就大病一場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禮拜,后來為了查吳欣的事情又忙了差不多七天,眼見著時間已經過去一半,他還一點沒有練習過這首歌,連聽都只聽過兩三遍而已。 要說唱這首歌的經驗,正式的不正式的都算在一起,就只有在帝都音樂廳那一次。唯一的一次絲毫沒有準備、全憑即興發揮的演唱,站在最莊重的舞臺上,以世上最宏偉的樂器——管風琴作為伴奏。 那對江楓來說是種極度美妙的體驗。不僅是在臺上被管風琴悠遠柔和的音響所包裹的舒適,不僅是前所未有的清楚聽到自己聲音的喜悅,那時他站在舞臺上,最強烈的感覺是—— 這樣還不夠。 不是江楓自夸,他對于和聲的感覺是非常敏銳的,也是因為這項天賦,前世他才有能力寫出結構復雜如《黑洞》一樣的曲子來。賀景臨對于這首《finale》的編曲處理,音樂廳絕佳的音響效果,管風琴震撼人心的音色,所有的這一切加在一起,最大限度地激活了他對這首樂曲的理解。他站在舞臺上,面對著空無一人的觀眾席,真的覺得有種叫做“靈感”的東西就在他眼前飛來飛去,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 現在這一版編曲和管風琴的演奏都很好。但是,還不夠。如果讓他來做的話,他可以賦予這首歌全新的演繹。 那天從音樂廳回來,江楓滿腦子都是這段旋律的各種可能性。向來沒有熬夜習慣的他破天荒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爬起來連夜寫出了五六版總譜。今天見過吳欣之后更加燃起了他的斗志,坐車回家的路上他就有了更好的想法,又把前一夜寫的那些版本都否決了。 到家時臨近傍晚,王燕已經先走了??蛷d的茶幾上放著一大盤切好的哈密瓜,估計又是賀景臨送來的。江楓跟那盤水果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有些無奈地抓了抓頭發。 ……總覺得那個人外表一副無比成熟穩重的社會精英范兒,有些方面,其實意外的孩子氣。 江楓干勁正足,到書架上拿了五線譜紙,一邊享用哈密瓜一邊把路上的想法細化了付諸紙面。寫寫改改之間時間過得飛快,等到他終于滿意,時鐘已經指向了晚上10點。 哈密瓜被江楓在不知不覺中消滅光了。他拿著盤子到廚房去洗碗時,才想起自己其實沒吃晚飯。水果不能當飽,專心編曲的時候還不覺得,這下子一回過神,肚子也開始應景地咕咕叫了起來。 可是臨睡前吃東西的話,明擺著是要往身上貼膘的。病了一個多星期每天臥床不起,江楓好不容易練到初具規模的身材又有些松弛的趨勢,這讓他每次照鏡子都會自我厭棄半天。所以,盡管夜宵的誘惑是巨大的,他還是咬了咬牙決定忍住。 這一番小小的心理斗爭大概只花了三秒鐘不到。盤子沒什么污漬稍微沖個水就干凈如新,他正要抬手去關水,竟有一股極其尖銳的耳鳴猛地響了起來。 “唔——” 耳鳴如同有其實體,像兩把錐子那樣狠狠扎入他的腦中,而且還在不斷刺向更深的地方,在他腦袋里翻擾、攪動。那一瞬間江楓只覺得視野中一片暗房般的昏暗血紅,世界開始飛速地扭曲旋轉,原本最平常不過的家具靜物,現在都猙獰了面孔,向他襲來。 手中的盤子落在水池里碎成幾片,但他一點都沒聽到瓷器摔碎的聲音。頭痛得像要裂開,搭在水龍頭上的手指不聽使喚,痙攣之中反而將水喉開大,猛然噴出來的水濺了他一身一臉。 而后,胸口的怪物終于醒了,以一種江楓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激烈方式拼命翻騰起來,動作迅速而毫無規律,簡直就像是生物本能感受到了危險時慌不擇路的逃竄。 水龍有如利刃,在江楓體內反復割過,所帶來的劇痛沿著神經蔓延到全身,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痛苦地彎下腰,手指緊緊扣住水池的邊緣,試了幾次才艱難地吸入一大口氣。 人體在過度劇痛之下的休克反應是一種自我保護。然而這一次,疼痛早就超過了休克或昏迷的限度,江楓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失去意識,神智始終是清醒的。這讓水龍的動作成了一場漫長無止境的酷刑。他覺得自己已經感覺不到軀體和四肢的存在,唯一還剩下的,就只有錐心蝕骨的疼。 江楓靠著水池的邊緣慢慢滑下去,在冰冷的地磚上蜷縮起身體,緊閉著眼睛祈禱這場酷刑能夠盡快結束。如影隨形的耳鳴聲比疼痛還會更快地磨盡人的意志,沒由來的深重恐懼讓他全身都止不住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終于有一個聲音劃破了吞噬一切的耳鳴,在他腦中響起,輕快,富有磁性,還帶著點戲謔的味道。 ——是顆直徑三公分的黑珍珠,據說原本是清朝皇宮里的東西。 ……定水珠……賀總? ——你這么穿真的特性感,陽光熱血斯文禁_欲,聽我的,上臺那天也穿這套! ……我…… ——試過了,比及格線高得多,我打85分。 ——總算有點年輕偶像陽光正面的樣子了。 ——最近每次一想到這件事,我都會變得很不正常,就好像有股火一直堵在胸口這里,上不來也下不去的。 ——小楓,對你來說,這一生中,最驕傲的事是什么? ——接下來的加演曲目,這首《finale》,我想請一位嘉賓與我共同完成。這個人是我非常重要的伙伴,他在音樂上的造詣,讓我十分欽佩和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