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魏初覺得后娘都能做得比這更好看些,難免替顧香生打抱不平:“我真鬧不懂你阿娘的想法,難道自個兒生的女兒還沒別人親!” 顧香生笑了笑,不甚在意,任憑一個人從小到大失望的次數多了,也就看得開了。 “這世上,人與人之間是要講緣分的,朋友如是,父母也如是。我既親緣淺薄,也強求不來,還是順其自然的好?!?/br> 魏初揮揮手:“罷了,不講這些煩心的,你今兒準備了什么好吃的招待我?” 顧香生白她一眼:“你又沒有提前說你要來,我怎么準備,不若就在院子里搭個架子烤點羊rou串罷了!” 魏初眼前一亮,拍手道:“好好好,好久沒吃那玩意了!” 羊rou是好烤的,架子工具都是現成的,rou也由顧家的廚房切好串好送上來,魏初和顧香生只需拿著rou串放在架子上,時而親自動手刷個油,灑點孜然粉,也就算是品嘗到親自動手的成就感了。 大魏先前也有烤羊rou的吃法,但將此時還未大范圍流傳的孜然碾粉灑在rou串上面,卻是顧香生的首創。 魏初很喜歡這種吃法,在自己家里也嘗試過,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使然,總覺得味道沒有在顧香生這里的好。 兩人坐在烤爐旁邊,時不時將rou串翻個身,一邊聊著天,打下手的事情自有碧霄和魏初帶來的侍女流光去做。 魏初四下一看:“你種的茶花可比同安公主那邊的漂亮多了,她肯定是怕你將她風頭搶光了,才不請你的!” 茶花宴,顧名思義,自然是以茶花為主題的宴會,主人家會請客人到自家去賞花,而上門的客人若是家中有茶花的,也可以自帶一盆上門,與主人同樂,宴上免不了作詩賦詞,比較茶花品質,最后選出佼佼者,也算是時下比較流行風雅的娛樂之一了。 魏初又朝她擠眉弄眼?!安铧c忘了說,這回你家徐郎君也去了!” “什么我家徐郎君!”顧香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八字都沒一撇,你可別亂說,到時候我本來就像焦炭一樣漆黑的名聲就越發洗不清了!” “你那名聲還不多虧了你家二jiejie不遺余力地抹黑你!我說國公夫人也真是的,親生女兒被人詆毀成那樣,她無動于衷就算了,還繼續對顧二娘那么好,若換了我娘,早就一巴掌把她的嘴巴抽爛了!”魏初越說越氣。 “我阿娘跟你娘不能比,她頭頂上還有位婆婆呢!”顧香生聳聳肩,“再說性格決定命運呢,她總覺得自己的門第不如顧家,從一開始就習慣了忍氣吞聲,連自己的事情都如此,你能指望她幫我出頭嗎?” “話雖如此……” “你不是要說徐郎君么?” 魏初咯咯笑:“你還是忍不住問了!好罷好罷,我說就是!同安公主也給徐澈發了請帖,然后他是與太子殿下同去的。我們本來都沒想到太子殿下也會去,你是沒看到當時的場景,那些女人恨不得把眼珠子摳下來,粘在太子和徐澈兩人身上呢!” 但凡皇室宗室子弟,就算第一代相貌普通,這么一代代地篩選下來,很少有長相奇丑的。徐澈今年二十,太子十六,都是俊美瀟灑的人物,比起同安公主的同母兄長魏善,成熟不止一點半點,自然最受少女青睞。 顧香生疑惑:“不是說太子不受寵么?” 魏初:“太子不受寵,終歸還是太子,益陽王再受寵,終歸還是益陽王?!?/br> 顧香生覺得魏初這句話大有深意,不愧是皇家的人。 顧香生:“徐澈從前好像不喜歡出席這種場合,上回漢山詩會他也沒去呢?!?/br> 魏初:“誰知道呢,也許是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罷。不過公主一看到徐澈就兩眼發光,我疑心她也看上徐郎君了呢!阿隱,你說說,你和同安公主是不是很有緣份,連男人都看上同一個!” 顧香生沒好氣:“是孽緣罷!” 魏初哈哈一笑,接過流光遞來的羊rou串咬了一口,一邊喊燙一邊還繼續吃,儼然樂在其中。 “不過徐澈倒是沒有對公主的青眼表現出驚喜,從頭到尾也是與太子說的話最多,也不知是不是在欲擒故縱?” 她有意逗顧香生,一面說一面看對方,誰知顧香生卻全沒有表現出著急的模樣,依舊慢條斯理往羊rou串上撒著孜然調料,說出來的話也自信得令人可氣。 “若我不是看好徐澈品行,又如何會對他念念不忘?” “天啦,看你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倆已經好上了呢!”魏初用油乎乎的手去捏她的臉,顧香生沒防備被抹了一臉油,氣得狠狠瞪魏初一眼,后者樂不可支,哪里還有半點縣主風范? 魏初見顧香生要反擊,連忙一跳三尺遠,先舉白旗投降:“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讓我繼續說罷,還有更好玩的事兒呢!” 顧香生威脅地瞇起眼:“你說,說得不好,今兒就甭想踏出這個門了!” 魏初:“哎喲,我好害怕!” 兩人鬧了一陣,魏初才道:“是賀國公家的呂音,她上回獵場上口無遮攔,說益陽王要娶你的,你還記得罷?當時剛好被同安公主聽見,估計心里暗恨,所以這回也沒有請她?!?/br> 顧香生本來不怎么餓,也被魏初挑起嘴癮,詩情他們還端來爽口開胃的玄飲,也就是烏梅湯,魏初和顧香生兩人一口烏梅湯,一口羊rou串,一氣就吃了不少,幸而旁邊烤爐夠大,一次能放不少rou串,連詩情她們也有口福。 “然后呢?”顧香生問,她知道魏初這么說,那肯定是還有下文。 魏初嘿嘿一笑:“然后呂音竟然不請自來,跑到公主府上,眾目睽睽之下,給公主請罪?!?/br> 皇家的地位雖然高,但世家大族也不是擺著好看的,像程、嚴、顧這樣跟著太、祖皇帝打天下,而今又還有些權力的家族,天子尚且要給點面子,呂家雖然不如前三者,也不是一無所有的光桿貴族,呂音對同安公主低聲下氣,其實反倒讓許多人心里暗暗瞧不起。 魏初雖然沒明說,但顧香生能聽得出來。 顧香生問:“那公主原諒她了?” 魏初:“沒有,端著架子呢,說會考慮考慮,你沒瞧見當時呂音的臉色,紅藍黑白紫,可精彩了,誰讓她跑去自討沒趣呢,同安那個人素來高傲,越是低聲下氣,她越看不上呢!” 顧香生開玩笑:“那像我這樣不低聲下氣的,她不也看不上么?” 魏初撇撇嘴:“也是,她要不是一出生就高人一等,準沒有人買她的賬!” 顧香生道:“反過來說,正因為她一出生就高人一等,所以才有任性的本錢嘛!” 魏初睨她一眼:“你總要與我作對是不是?” 顧香生拱手:“小娘子息怒,在下豈敢,來,喂你吃rou以示賠罪?!?/br> 說罷她將自己吃了一半的羊rou串塞到魏初嘴里,魏初猝不及防,被她塞了個正著。 顧香生哈哈大笑,魏初又要打她。 后者吃得太撐,追了幾步,發現跑不起來,只得氣喘吁吁坐回原位:“誒,你大哥的婚事如何了?上回不是聽說你父親想給他說程家大娘么?” 顧香生的大哥顧凌今年十七,差不多也該到了說親的年紀,顧香生對這位異母大哥的觀感并不算差,比顧畫生好多了,起碼顧凌雖然關系與她不親近,可見了面彼此客客氣氣,偶爾也會互相送點東西,不像跟顧畫生那樣,連表面最起碼的和平都維持不下去。 “程家婉拒了?!鳖櫹闵?,這件事她也知道得不多,還是從林氏那里聽來的。 魏初訝異:“為什么,顧家大郎也是一表人才啊,與程家也算門當戶對!” 她口中的程家大娘,是現任英國公程載的獨生女兒程翡,年方及笄,生得國色天香,才情出眾,與顧香生的大姐顧琴生并稱京城雙璧。 這自然是好事者窮極無聊弄出來的,但從顧琴生的風姿,也可以想見與她齊名的程翡的美貌了。 顧香生道:“我也不曉得,而且我祖母也不太愿意讓大哥娶程大娘,她屬意的是焦夫人的娘家侄女,也就是她的侄孫女?!?/br> 焦夫人便是顧凌顧琴生顧畫生三兄妹的母親,也是顧經的原配,因病早逝,她也是太夫人焦氏的娘家侄女。 魏初:“太夫人把侄女嫁給兒子還不夠,如今還要將侄孫女也嫁給孫子,這真是……” 她真是了半天也沒想出什么形容詞,最后只能豎起拇指:“真是厲害!” 顧香生啼笑皆非,拍掉她的手:“你這促狹鬼!” 魏初:“那你大哥愿意被這么擺布???” 顧香生:“自然是不樂意的,聽說我大哥本來就有一房妾室,原是他身邊的婢女,你道我大哥給她取了個什么名字?” 魏初:“阿梅?阿黃?” 顧香生:“七夕?!?/br> 魏初嘖嘖出聲:“這情意都快溢于言表了,若焦太夫人執意將侄孫女嫁過來,那日后你大哥后院豈不要熱鬧?” 顧香生斜眼:“我怎么聽你這語氣挺幸災樂禍的?” 魏初無辜:“哪有?” 兩人說著京師各家八卦,吃完羊rou串,魏初又拉著她下起雙陸,在顧香生這里一賴就是一下午。 顧香生倒沒所謂,她自己本來就是宜動宜靜的人,但魏初素來是個活潑的性子,今天若不是為了來向她分享八卦,也不會跑上門,平時兩人大多是約在外頭見面的。 到了傍晚的時候,魏初果然就閑不住了,要拉著她出去逛夜市。 ☆、第9章 天下分裂自然戰亂頻起,但從某方面來說,諸國林立,意味著風氣又進一步開放。 譬如夜市。 大魏沿襲前朝,也實行宵禁制度,但時間卻放寬了,城門關得很晚,開得很早,在開城之前的黎明時分,西市還會有“鬼市”,加上市坊界限逐漸模糊,潭州城就如同一盞永不磨滅的明燈,逐漸成為天下最繁華的都城之一。 潭州城東西二市都有夜市,每逢初一十五,許多店鋪甚至直到子時末刻才會關門,東市與西市賣的東西不同,東市主要以綾羅綢緞玉石珍玩為多,西市則零零散散什么都有。 看上去西市好像更為雜亂,但到了夜晚,卻也是西市更加熱鬧,賣吃食的,飯莊里唱曲猜謎講史說書的,橋頭上雜耍的,應有盡有,不單京城百姓流連忘返,有身份的人也喜歡游玩其間。 今日是初一,西市照例是通宵達旦,徹夜不眠的,眼下夜色才剛剛降臨,離城門關閉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華燈初上,正適合勞累了一天的人們出來放松心情。 放眼望處,盞盞燈籠從街頭延綿到巷尾,如同一條火龍,幾乎將大半個京城都照亮,人群接踵摩肩,熙熙攘攘,然而這還是尋常日子的景象,若是放在元旦元宵這樣的大節日里,潭州只會比這更熱鬧,簡直能讓頭一回來到這座都城的人直接沉醉到這十丈軟紅里去。 顧香生和魏初兩人自然是見慣了的,但也并不妨礙她們興致勃勃從頭開始逛。 因為魏初是心血來潮忽然決定要出來,身邊只帶了一個流光和兩名侍衛,顧香生謹慎起見,除了把詩情碧霄都帶上之外,還帶了兩名顧家的男仆。 一般來說,常人看見她們身上的穿著,知道非富即貴,是不敢做出什么事的,但難保也會有心生歹意的。 歷朝歷代都少不了人販子,專門沖著婦女兒童下手,被拐者除了普通百姓,也免不了有那些疏于防范的大戶人家內眷。 二人帶著婢女仆從,一路從西市的地攤開始逛,這里賣的東西,任何一樣都比不上兩人府里的東西精致,但卻勝在氛圍,若單只為了東西精致,倒也不必出來這一趟的。 看著潭州的繁華,絕不會令人想到當今天下還未統一,而這僅僅是南方一個國家的都城。 然而潭州之外呢,難道大魏國力當真強盛如斯了? “走什么神呢?”魏初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顧香生一笑,將她的手抓下來握住?!皼]有,我在想,大魏像潭州這樣繁華的地方有幾個?” 魏初:“別說大魏了,天下諸國之都,有哪個堪與潭州匹配?” 她的話語里不掩自豪,這不單是魏初的想法,只怕也是許多大魏貴族的想法。 顧香生:“那汴京呢,齊國都城難道也比不上這里?” 魏初的語氣也不是那么肯定了:“也許比不上罷?” 即使所有大魏人都不想承認,但齊國國力的確是要比大魏強上那么一點點,這從大魏屢屢想要召開諸國會盟,而齊國三番四次不買賬,大魏也奈它不何就可以看出來了。 只不過雙方差距要說大,也沒大到哪里去,若是實力懸殊,現在也不可能有這樣難得的和平期,只怕北齊軍隊早就揮師南下,一統江山了。 顧香生總會在不合時宜的時候想些不合時宜的事情,魏初沒想那么多,卻連帶被她勾起了對北齊都城的好奇。 “聽說那邊還有人訓鷹訓獅虎為寵的,若是有機會去那里,我定也要買一只來豢養,想想帶著老虎在街上遛彎,嘖嘖,多威風,再把老虎牽到同安面前,嚇她個花容失色!”魏初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很好笑,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顧香生道:“阿渝就養了鷹,下回你可以到他那里去看?!?/br> 魏初:“真的么,他不是一直待在大魏么,哪來的鷹?” 顧香生:“從齊國商人手里買的,阿渝身邊有會訓鷹的齊國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