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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琦瑋從值班室里探出來,朝韓婷喊了聲:“婷姐,新警情,高級別?!?/br> 韓婷不敢耽擱,跟肖云飛說了一聲,趕忙過去了。 跟他們一塊出去的還有其他同事,刑偵隊那邊也去了人,出了人命案子。 出事的地點在城中村的一間出租屋里,一行人很快趕到。 韓婷和凌琦瑋是民警,主要負責協助辦案,負責主要工作的是刑偵隊那邊的人。 一個刑警給報警人做筆錄。 報警的人是個五十多歲的阿姨,也是這間出租屋的房東,說租客已經好幾月沒交房租了,她來要房租,不管怎么敲門都沒人開。 看屋里的亮著燈,以為是租客故意躲房租不給開門,一氣之下用鑰匙打開了門,一進來就看見租客倒在了地上,趕緊報了警。 “這個女的哦,沒有正經營生,一個月三百塊的房租都交不起,”房東因為自己的房子死了人感到很生氣,喋喋不休地數落道,“她生活很混亂的,整天就是喝酒、抽煙、睡覺,跟個活死人一樣?!?/br> “這下真死了,我這房子還怎么租出去啊,你們說她死哪不好,非得死我這,太晦氣了?!?/br> 韓婷走過去看了看,女人的年齡看上去三十左右,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吊帶,下面什么都沒穿。很瘦,幾乎瘦到脫相,胳膊上能看見一個個針孔。 法醫說,死者死于一次性吸食毒品過量,是主動吸食,沒有被強迫。 現場沒有謀殺痕跡。 韓婷在房子里到處看了看,城中村的房子又低又矮,陰暗潮濕,陽光和月光都照不進來,悶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房里只有幾件簡單的舊家具,地上扔著沒收拾的幾樣生活垃圾,洗好的幾件內衣晾在床頭扯起來的一根繩子上,地上的水漬還沒干透。 電磁爐鍋里還剩著點泡面的湯汁,幾只蒼蠅嗡嗡亂轉。 這種環境下,不知道人是怎么生活的。 凌琦瑋從一張瘸腿的桌子下面拿出來一張相框,喊了聲:“婷姐,這是你嗎?” 還沒等韓婷過來,他自己先懷疑了:“看著像,又不太像,可能是我弄錯了?!?/br> 韓婷走過去看了一眼:“是我?!?/br> 凌琦瑋吃驚地嘴巴都張圓了:“???” 韓婷打了下他的頭:“啊什么啊?!?/br> 韓婷看完照片才發現,她跟死者是認識的,只是對方的樣貌變化太大了,她沒認出來。 韓婷以前在KTV打工,當時跟她最好的同事就是李小君,她們那時候還沒成年,經常把自己打扮成成熟的大人,穿著又土又大的衣服,戴著假發套,涂著劣質口紅,混進KTV里賣酒,拿提成。 李小君跟她一樣,是個窮學生,不想增加家里的負擔,偷著打工給自己賺學費賺生活費。 韓婷喜歡喂流浪貓,李小君喜歡喂流浪狗。李小君有時候自己都吃不飽,還要省錢買狗糧喂狗,說那些狗可憐,沒人要,死了都沒個收尸的。 那時候的韓婷跟李小君是同一類人,性格也很像,不愛說話,也不笑,眼里總是帶著對生活對命運的怨憤,整個人都是陰沉的。 她們會拿著水果刀,偷偷把欺負她們的客人的車子劃花,惡狠狠地詛咒他們不得好死。 她們不像也根本不是什么好女孩。 后來,韓婷遇見了方繹,李小君什么都沒遇見。 韓婷走到李小君面前,蹲下來看著她,像看著另一個平行時空的自己。 地上躺著一堆啤酒瓶子和幾個用過的針管,李小君睜著眼睛,眼白發灰,空洞,沒有情緒,連恐懼都沒有。 耀眼的白熾燈照在她蒼白了無生氣的皮膚上,她是徹底死了,不光是生理上的死亡。 韓婷從衣柜里拿了件衣服給李小君蓋上,刑警和法醫把她搬進黑色的裹尸袋里,拉上拉鏈。 回到所里,忙完后續工作已經到了下半夜了。 事情沒什么復雜的,李小君確是死于吸毒,不涉及謀殺,很快就能結案。 李小君的家人嫌女兒死得太丟人了,不愿意過來認領尸體,在電話里讓直接拉去火葬場火化,費用她家人會出。 韓婷想到李小君半裸著身體躺在出租屋的水泥地面上的樣子,她突然有點想方繹了。 要不是遇見了方繹,她現在該是什么樣子。 韓婷站在三樓走廊窗邊,抬頭看著夏末秋初又高又遠的夜空。 想到后來,方繹發現她偷著在KTV打工,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教訓她,說她不知輕重,不珍惜學習機會,在外面瞎混。 他先去了KTV消費,親眼看著她只是幫著打掃衛生,賣酒也只是推銷,不會跟客人說別的,更不會陪人喝酒。 之后,每次她去打工,他就開一間包廂,在里面寫作業、背單詞、做卷子,等她下班,送她回家。 他以這種方式讓她知道,他隨時都在她身邊,支持她,保護她。 每次李小君都會毫不掩飾地表達對韓婷的羨慕,說有人護著、等著真好。 他沒有幫她干活,也沒有給她錢,顧全了她的自尊和體面,他的守護像月光,讓人感覺溫柔又舒服。 她曾經不幸過,又很幸運地遇見了方繹。 一陣夜風吹來,韓婷覺得有點冷,關了半扇窗,攏了攏警服領口,越來越想他了。 當她想著他時,他竟然真的就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