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原因很明顯,因為她長得太美了! 阿詩那社爾對自己的容貌和才智都很有信心。這種信心讓他在吐蕃立穩了腳跟,讓他自如地進入長安城,直到身處為大盛朝最至高無上的太極宮中。他刻意延遲自己的露面時間,為的就是一鳴驚人、給眾人留下深刻印象。 不得不說,他確實成功了,大盛眾人的驚詫都不是假的。然而,同時也不得不說,他只成功了他計劃的一半—— 有人比他更美不說,甚至還先他一步抓取了他的目標! 那怎么能行呢?大盛德王是他們吐蕃的頭號勁敵,他不拿下他,吐蕃如何能稱霸? 而如果說阿詩那社爾之前把這種敵意掩飾得很好的話,現在就不那么好了。至少對于自己受到的、不那么友好的注目,元非晚還沒遲鈍到毫無所覺的地步,正說的話便停了停。 蕭欥等了一會兒,不見她吭聲,便催促道:“還有呢?” 他們之前談論他們是不是進了吐蕃早已準備好的觳中,剛達成肯定的一致意見。元非晚剛要說她對吐蕃接下來可能做什么的預測,就接收到阿詩那社爾的目光。 不用抬眼,元非晚就知道那種敵意來源是誰。聽見蕭欥問,她便笑了笑?!芭c其說他們的目標是勝,還不如具體點,說他們的目標是你?!?/br> 蕭欥十分贊同地點頭。不是他自吹自擂,實在是他對吐蕃太強硬、并且屢戰屢勝。換成其他任何一個國家,都會把他視作眼中釘rou中刺;吐蕃人想對他不利,完全不是新鮮事。 “所以你現在連累我也成為目標了?!痹峭頌檫@個做了個總結。 蕭欥眉毛瞬時皺得死緊?!暗鹊?,你這是什么意思?”怎么聽起來怪怪的?吐蕃不會想用一些非常規的方法來對付他吧?比如說色誘之類的? “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痹峭硇Φ?,分出注意力去觀察棋盤上的局勢。 蕭欥頓時毛了。他不管吐蕃是什么意思,反正他絕對不想聽到自家夫人嘴里說出誅心之語!“呵呵,有本事就讓他們和我在戰場上見真章!其他恕不奉陪!”他堅決地表示了自己的不買賬。 “可我想,正是因為不想和你硬碰硬,他們才來這招?!痹峭砝^續道,“不然他們來長安做什么?其一,干掉葛爾東贊;其二,干掉你!” 這猜測實在靠譜,然而被立成靶子的蕭欥竟然笑了?!澳蔷妥屗麄冊囋嚒还苁歉馉枛|贊還是我,他們都不會得逞!” “可我看吐蕃國師好像醉翁之意不在酒?!痹峭砝^續笑,同時拿起面前的酒爵微抿,借以掩飾他們正在談論的過程,同時把話題轉回去?!跋氡厮呛茉敢夂湍恪瓤?!” 這突然冒出的聲響讓眾人都為之側目,包括御座上的皇帝以及額頭正冒汗的惠安大師。 “兒臣不小心嗆到了,”放下酒爵的元非晚趕緊道,很是不好意思的樣子,“請父皇恕罪?!?/br> 皇帝深深盯了她兩眼,擺了擺手,這事兒就這么過去了。 于是眾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棋局上?;莅泊髱熌且徊狡逡呀浛撕芫?,但他這次看了棋盤一會兒,就把車往左推了兩格。 這一步看起來完全是廢棋。阿詩那社爾覺得對方已經被自己逼入了絕境、故而隨便移動充數,嘴角溢出了笑容,照著自己之前的想法繼續推進攻勢。 第一個察覺到不對的是蕭欥?!澳銊偛旁趺戳??”他悄聲問,“好好地怎么會嗆到?”開玩笑,他夫人這性子,怎么可能突然在中間露怯?百分之八百裝的! 元非晚用同樣的聲調回答他?!澳愣贾懒?,還問什么?”她剛才蓄意往左推了酒爵,只要惠安大師不傻,自然知道如何做! 這種小動作太微妙,蕭欥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等他照著這種改變再推演一下,臉上頓時露出了不明顯的喜色:“干得好!” 元非晚抿唇一笑。 阿詩那社爾棋路劍走偏鋒,惠安大師一時不察,便給對方得了先手。一步錯步步錯,棋盤上便顯出全盤潰敗之象。 然而實際上,阿詩那社爾的棋藝還真沒精湛到能把惠安大師逼得只能潰敗的地步。只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惠安大師從未面臨如此困境,事情又很重要,緊張到腦袋一時卡住也是正常的。 元非晚便瞅緊了這個機會,刻意打了個岔。如果不被發現,自然好;若是被發現……啊哈哈,她只是偶然被嗆到而已,和棋局有什么關系呢? 不過半柱香,阿詩那社爾便覺出不對來。剛才他還是勝券在握,如今棋盤上卻轉而陷入了膠著的情況。他擅長的是速戰速決,拖下去只會對那個大和尚有利…… 等等,這種局勢的轉變,是不是就在德王妃那聲咳嗽后面發生的? 阿詩那社爾滿腹狐疑。他坐在靠吐蕃一側,一抬眼便能看到元非晚的位置。那尊酒爵如今已經在它該在的位置,他只覺得不對,卻又找不出來。 圍棋最忌分神。他這一晃神,便沒注意到惠安大師已經給自己制造了扭轉乾坤的決定性一步。 和元非晚紙上談兵的圍棋技巧不同,蕭欥既擅長領兵打仗,對圍棋肯定是本質上的精通。如今見到惠安大師有反敗為勝的趨勢,他臉上不由露出了個笑容:“快了?!?/br> “確實?!痹峭睃c頭,和他一起打啞謎,各自心知肚明。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剛才那個問題的答案了?!笔挋鲇值?。 “什么?”元非晚正期待著惠安大師把對方那個國師殺得丟盔棄甲、找不到北,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你是說我剛才說,他很愿意和你……” 蕭欥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八敢?,還沒問過我愿不愿意呢!” “哦,你怎么說?”元非晚聽他斬釘截鐵的語氣,開始有點想笑了。 “無論哪個方面都不如你的人,我為什么要將就自己?”蕭欥理直氣壯道。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好嗎?別出來礙他的眼! 元非晚表示,她沒有性別歧視,然而她很有正室的自覺。尤其是小三心懷不軌的時候,她對此的反應只有一個字—— 滾! 阿詩那社爾自然不知道,他的計劃還未正式實施就已經被當事人直接斃掉了。元非晚還好說,像蕭欥那樣暴力的,直接就想踏平吐蕃…… 哦,不對,蕭欥本來就想踏平吐蕃。若是阿詩那社爾真給他抓到什么把柄,那起兵理由就有了。師出有名,后勤充足,兵強馬壯,何愁不勝? 真是想睡覺就遞個枕頭過來啊,這種好事到哪里去找? 又一炷香的功夫,棋盤上的廝殺終于分出了勝負?;莅泊髱煶鍪致攒?,堪堪和阿詩那社爾掰成了平手?!俺凶屃?,國師?!?/br> 阿詩那社爾也拱手客氣道:“大師承讓?!辈坏貌徽f,他語氣之前風輕云淡,但現在頗有些咬牙切齒—— 任誰本來會贏、結果卻被逼平,都會氣死的! 這么想想,他眼中便閃過一絲陰鷙。 皇帝把底下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數?!叭绱艘膊诲e,”他開口打圓場,“平局,兩邊都禮讓客氣了?!?/br> 這就是場面話。因為只要會圍棋,都能看出禮讓客氣的從頭到尾只有惠安大師,而阿詩那社爾步步緊逼。如今結果是平局,不得不說惠安大師心胸寬廣,不愧國手。 所以說,陛下,您一定是在變相反諷吐蕃太不客氣吧? 幾乎所有人都這么想,包括阿詩那社爾自己。他覺得自己臉都要青了,但好歹控制住了這種變化。 “怎么回事?”一得空,布德貢贊就著急地低聲問。他對圍棋一竅不通,但阿詩那社爾之前和他保證過,吐蕃肯定會贏??! “出了點意外,有人做手腳?!卑⒃娔巧鐮栆е赖?。 “誰?”布德貢贊一聽就要紅眼了。有人添堵?那怎么能行? “現在不合適,回去和你說?!?/br> ☆、111第 111 章 按照三局兩勝這種賽制來說,第一局戰平很微妙。因為那就意味著,如果哪邊要獲得最終的勝利,就必須連勝兩局,一個差錯都不能有。若是一勝一敗,就會陷入到底是打平呢還是再加一場比賽的糾紛中。 蕭欥表示,他沒有那個耐心。 大盛接待吐蕃使團的規格已經夠可以,難道還要他曲意逢迎對方不成?要知道,怕開戰的不是他,而是吐蕃!既然如此,吐蕃在圍棋上對他們大盛如此不客氣,簡直是不識好歹,合該吃點教訓! 不管是從自己之前對戰吐蕃的經驗還是從吐蕃今次所表現的態度來說,蕭欥都認為吐蕃在蹴鞠中絕對不會采取什么干凈利落的球風。另外,也不能指望對方不在其他地方動手腳—— 不然,長安城里之前多出來的那些吐蕃人,難道是擺設嗎? 在確定出戰人選后,蕭欥就吩咐下去,各個隊員身邊的人都不能少,尤其不能落單。蹴鞠是個團隊運動,少掉任何一個人都是麻煩。 這種安排看起來謹小慎微,然而事實證明確實有用。在蹴鞠比賽開始的前一天,盧陽明從宮中換防出來,差點被卷入一起街頭鬧事里。 說是差點,就是沒出事。不僅沒出事,盧陽明還連同幾個千牛衛朋友痛毆了那群流民一頓,然后干脆利落地把人送進了長安縣的牢獄。這都是因為提前做了準備的緣故。 也正因為如此,盧陽明改變了立刻回家的心,轉而奔到德王府來報信,相當之氣憤:“為什么是我?” “這你不是早知道了嗎?”蕭欥有些莫名?!耙撬麄儾粍邮?,那才是奇怪!” 盧陽明依舊氣憤難平?!拔业拇_知道這個——但是!為什么四個人里,他們就挑中了我!” 蕭欥和公孫問之交換了個眼色,這才明白盧陽明的怒點到底是什么—— 不是吐蕃人竟然下手,而是吐蕃人竟然朝他下手;盧陽明肯定覺得,吐蕃認為四人之中他最差勁,一定最容易成功! ……這妥妥兒是鄙視人??! “他們大概以為,千牛衛駐守皇宮,平日太平,疏于防練,容易得手。但事實證明,他們錯了?!惫珜O問之難得多說了幾句話,“只能說他們不了解千牛衛,也不了解你?!?/br> “你這是在安慰我?”盧陽明道,仍舊悶悶的。 因為他必須承認,千牛衛確實不及邊防精銳,更別提和蕭欥的青甲軍相比。吐蕃人多次敗于青甲軍,自然不敢向貨真價實出身青甲軍的公孫問之動手。 有更軟的柿子捏,為何非得撞南墻,對吧? 可就算知道這樣的事實,盧陽明還是很不高興。沒誰能力被貶低還會高興的—— “不管!七郎,你什么時候打吐蕃?我要做先鋒!”他最后道,頗有些咬牙切齒。 “遲早的事?!笔挋龊軡M意盧陽明的斗志,然而就算他也不得不說,盧陽明要是想借那個機會來報仇,最早也要等好幾個月?!暗珡统鸬臋C會可不止這個?!彼c了點面前的黃花梨長幾,“在蹴鞠里殺吐蕃個落花流水,難道不好么?” “當然好!”盧陽明飛快點頭。敢對爺爺下手,看他不干死那一幫敢看低他的小兔崽子! 第二天。 蹴鞠比賽的場地設在宮中飛仙樓側,從樓上能清楚地看到賽場中的情形。一大早,王公大臣們就都到齊了,只等皇帝皇后來。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盧陽明在宮門外被找麻煩的事兒,大家很快就都知道了,群情激憤—— “吐蕃真不要臉!” “還沒打呢,就來陰的!” “挑在昨兒傍晚,絕對是故意的吧?” “沒錯,打的一定是讓我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出合適的替代人選的主意!” 說是竊竊私語吧,聲音又不??;說是不爽的指責吧,偏生大家說的時候都擋著嘴巴或者半張臉,絲毫不朝吐蕃方面飄去一星半點兒眼神。 布德貢贊只覺得屁股下面的坐墊似乎一瞬間長滿了細針,讓他坐立不安?!皣鴰?,”他悄聲問身側的阿詩那社爾,“現在怎么辦?” 阿詩那社爾倒是一副完全自如的模樣。昨天傍晚失敗的事情,他當然已經知道了,并且為此做足了心理準備?!澳蔷妥屗麄冋f去?!彼f,露出個不太明顯的冷笑。 布德貢贊聽這斬釘截鐵的語氣,心里總算安定了點。因為他還知道,為了勝利,吐蕃上場的隊員準備了些別的、必須保密的玩意兒! 現在說這些當然不合適。布德貢贊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得意笑的舉動,把聲音控制得更低一些?!敖裉?,大盛皇帝好像也沒把人叫出來的意思……如果一直如此,咱們要如何下手?” 布德貢贊話里的“人”,便是在長安當了兩年多人質的吐蕃大王子葛爾東贊。大盛錦衣玉食地把他養得很好,但決不允許他脫離一大堆守衛的視線。吐蕃方面已經派人打探過,結果是強攻必不可取,只能智取,或者說投機取巧。 阿詩那社爾自然知道布德貢贊的心病。 其實,布德貢贊沒那么容易沉不住氣,奈何現在的情況不同尋?!麄冊陂L安呆了七八天,可到現在連葛爾東贊的面都沒見過! 而不僅是布德貢贊,阿詩那社爾自己也在著急。 照他原來的計劃,圍棋與蹴鞠他們都該贏。這樣一來,得到最后的勝利,他就好和大盛皇帝談條件,讓大盛歸還他們的大王子葛爾東贊。又或者,大盛不需要放了葛爾東贊,只需要給他們一點兒與葛爾東贊接觸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