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這幅心虛得要命的模樣完全戳中了在場所有人——誰能看著這么個漂亮的小娘子被自我譴責折磨???那簡直太不憐香惜玉了好么! 蕭旸本就看中元非晚,這時候同樣不忍心。一方面,他覺得元非晚沒見到蕭欥很好;另一方面,他又覺得蕭欥不可能憑空蒸發—— 一群人看著蕭欥進到內殿,然后對方憑空消失了? 等到這時候,蕭旸才突然意識到,元非晚今天沒有戴帷帽,一群侍衛都要看呆了。這發現讓他頓時心生不虞:“你們,去別的地方看看?!?/br> “是,殿下?!彪m然美人兒很美,令人依依不舍,但是蕭旸都開了口,侍衛們只能依言散開搜尋。 元非晚可不想和蕭旸單獨相處。 她對這個親王的第一印象不如何,第二印象也不如何,第三印象更不如何……總而言之就是,沒好感,怕被這個人纏上。侍衛們全部離開對她來說不是好事;幸而他們散開后,她在蕭旸身后看見了自己的兩個婢子——她們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正踮著腳尖向外張望。 “是芷溪冒昧,請殿下原諒?!彼袅藗€最穩妥的話頭。 主要目標就在眼前,蕭旸并不急著走?!澳闶钦f這次,還是說上次?” 要是我上次就知道你是個王爺,一定繞著你走!元非晚如此腹誹??上Х彩聸]有早知道,她只得這么回答:“是芷溪有眼不識泰山?!?/br> 這種中規中矩的回答,可不是蕭旸想聽到的?!傲T了,我也不是真要和你計較這個?!彼麚]了揮手,“你喚我殿下,不錯;可你知道,我是哪一個殿下嗎?” 知道,然而我很想不知道!元非晚想,面上卻依舊乖巧:“還請殿下明示?!?/br> “泰王,行五,單名一個旸字?!笔挄D很痛快地說,“這事兒我可不是誰都會告訴的,你可記好了?!?/br> 他認為這是一種極佳的示好信號,然而元非晚只覺得頭皮發麻——救命,她要知道一個王爺的名字做什么?難道對方真指望她那么叫嗎?“芷溪惶恐?!?/br> 這態度挑不出毛病,但也絕不熱絡。蕭旸不由苦笑起來:“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這幅樣子啊……” 什么?這么多年?元非晚腦袋更疼了。 搞什么,難道他們倆真是舊識?那可要完蛋了,因為她根本一點都不知道!若是蕭旸一定要和她追憶往昔,她一個弄不好就要露餡??! 但好像也不完全是這樣?因為,若他們真的很熟,那蕭旸剛才為什么要對她做自我介紹?要么就是他之前用了個假名,要么就是沒告訴她名字!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不是熟悉的那種可能吧? 這么一衡量,元非晚就得出了這件事的最佳處理辦法——裝失憶。不管蕭旸說什么,她一律當做自己記不起來就行了! “難道你真的一點也記不得了?”蕭旸又道,顯然覺得這事兒的發展不在他的預料中?!扒嘏?,楊柳依依……你難道都沒印象了嗎?” 這個時候,繼續低頭已經失去了意義?!暗钕?,請恕芷溪直言,”元非晚把視線抬起來一些,小心道,“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蕭旸原本滿心期望地盯著元非晚,聞言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哪里有這樣的事情?多年前的往事,說到底只有他一個人在乎嗎? “不可能!”可他不甘心,立刻反駁,“這滿長安的人再找不出第二個叫芷溪的,就如同滿長安的人里再也找不到第二棵寶樹一樣!” 元非晚又低下頭。 知道她是元家寶樹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她哪里能一個個記過來?現在最糟糕的事情是,那八千里頭有個親王,還是個她一點不想搭上關系、對方卻不那么想的親王! “芷溪實在惶恐?!?/br> 蕭旸見她這副模樣,就知道今天認親的計劃完成不了,不由深深嘆了口氣?!澳隳菚r還小,又離開長安這么久,記憶模糊,也有可能?!?/br> 對方顯然在給他自己找臺階下,元非晚沒什么話想說的。她從小就以聰慧著稱,就算真急不得,被各種提示后也該想起來一點??蓡栴}是換了個芯兒;就算打死她她也想不出來??! 蕭旸自然能猜到這個。但在什么原因導致元非晚想不起來方面,他有自己的看法:元光耀素行謹慎低調,元非晚肯定也學到一些;和一個親王有私交在現在這種時候十分敏感,為了避嫌,她便打死不承認自己之前見過他…… 不得不說,這真是個過度美好的腦補。 “今日的事情,我就當沒看見?!笔挄D繼續道,“若你想留在這里繼續賞菊,也是沒問題的?!?/br> 元非晚咬了咬下嘴唇,顯出一副為難的模樣:“既然芷溪做錯了,便必須改。若殿下愿意不追究芷溪,芷溪感激涕零?!?/br> 這話里話外,就是不愿意多呆了。蕭旸遺憾地嘆了口氣,道:“過去的事情,你記不得,便也罷了。反正從今往后,咱們……”還有得是見面的機會! 元非晚一點也不想讓蕭旸把話說完。所以她趁著蕭旸說話的間隙,果斷地裝作不知道他后面還有話,而是直接插了一句:“泰王殿下果真是大人有大量?!?/br> 蕭旸本就是一停頓,可元非晚的一句話就讓他后面準備好的斬釘截鐵派不上用場了。再補上去只會顯得更奇怪,他不由感覺到了元非晚想和他劃清距離的決心…… 說真的,為什么無往不利的他總在她這里吃癟?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還是說,他潛意識里就覺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這些問題的結果,蕭旸一時半會兒不能確定。但他也不好把元非晚堵在花園里說太長時間的話,只得道:“你真這么想,也好。這時間不早,你先回去罷?!?/br> 元非晚正是求之不得。但當然,她不會把這種情緒表露出來,還依照規矩給蕭旸行了禮,才告退。 這邊兒元非晚帶著兩個婢子坐上了永安觀外的馬車,那邊蕭旸的侍衛們終于找到了蕭欥——在永安觀另一頭的小樹林子里。至于蕭欥是怎么從只有一個入口的內殿跑到外面去的,沒人知道。 “你怎么來了,五哥?”蕭欥對蕭旸的出現表示了極大的驚奇,雖然他剛才在屋檐上把底下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牙根直咬。 蕭旸笑了笑,頗有些皮笑rou不笑的意味?!澳銇淼?,我就來不得了?”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笔挋龅?,心中全是“我還沒追究你暗地里向我夫人獻殷勤呢你還敢暗諷我”以及“幸虧我眼光靠譜我夫人也靠譜才不會讓你這樣的人接近”此類的想法?!凹热晃甯缫瞾砹?,那咱們一起進內殿去給皇姑再上三炷香吧?” “走吧?!笔挄D無可無不可。就算他再懷疑蕭欥出宮的目的,他也得先找到證據! 而蕭欥出宮這件事,當然不止蕭旸一個人知道。應該說,就連蕭旸都能找到永安觀,一直都在緊密注意蕭欥的太子就更不可能不知道。 “他這是出去做什么?”在自家心腹面前提起這件事的時候,蕭旦一聲冷哼:“表現自己的孝道?我可不信!”別說不買皇后的賬,蕭欥連皇帝的賬都不怎么買,又怎么會惦記著一個早已去世、連面都沒見過的皇姑?這不是盡瞎扯嗎? “反正怎么說都說不通,”他又道,同時問:“永安觀今日還有誰去了?” “回太子殿下,還有泰王?!必撠焾蟾娴氖绦l程興畢恭畢敬。 “老五?”蕭旦眉頭一皺。蕭旸是出了名的宅,很難叫動,今天居然破天荒地自己出門了?有那么巧? “確實是這樣?!背膛d道,“德王殿下前腳剛進去沒多久,泰王殿下后腳就到了?!?/br> 這聽起來就更不像巧合了。蕭旦皺眉,覺得蕭旸很可能是知道蕭欥在那里才去的。 可是為什么?蕭旸一貫是翩翩公子做派,只對風花雪月有興趣(他也確實有那樣的本錢,從容貌到家世都是),按說和蕭欥井水不犯河水。原本毫無交集,又何談蕭旸盯著蕭欥? 蕭旦有些沉思?!熬退麄儍蓚€去了永安觀,是嗎?”在皇位爭奪里,蕭旸采取的態度從來是明哲保身。最壞的猜測,蕭旸這會兒和蕭欥搭上線,不會是想轉而支持蕭欥吧? 程興頓了頓?!叭羰钦f親王,確實只有德王殿下和泰王殿下?!?/br> 這話說得有針對性,蕭旦一下子就意識到了里頭的別意?!拔矣浀瞄L安城里沒什么人愛去永安觀祈?!趺?,今日不同?” “在兩位殿下之間的空閑,有女眷進去了?!背膛d回稟,“她是元司業家的女兒?!?/br> 元光耀回到長安沒多久,還是被奪情起復,蕭旦記得很清楚。同時,他也記起來,他之前已經在兩個地方聽說過這個人了——拜月賦詩的頭名,蕭月寧特意找去畫像的那位。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他也隱約記得所謂的元家寶樹。 “這小娘子到底是誰?”蕭旦有些狐疑。感覺最近的出現頻率有些高??!他想了想,問道:“你見過這位小娘子了嗎?” 程興點點頭。 “別的不說,她長得……”蕭旦有些好奇。 “國色天香?!背膛d絞盡腦汁才想出了這個詞?!胺凑?,見過她的所有人,都覺得她是自己見過的人之中最美的!” 這評價可不是一般的美人能得的。理所應當,蕭旦對此表示懷疑:“可太子妃……” 他剛說了四個字,忽而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李安琴一口沒提元非晚的長相,沒錯;這除了元非晚確實長得平凡無奇之外,也有元非晚長得非常傾國傾城的可能—— 一個已嫁無子的少婦,自然會忌憚一個極度美貌、并且有可能嫁給自己丈夫的少女! 蕭旦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若是元非晚確實貌美,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以蕭旸的個性,會看中一個大美人,再正常不過。所以,蕭旸極可能不是奔著蕭欥去的永安觀,而是奔著元非晚去的!這樣一來,三人中蕭旸最后到永安觀,也很正常! 至于蕭欥和元非晚,這兩人八竿子打不著,蕭旦一點也沒想到他們有什么。他只是覺得,若是蕭欥在永安觀也發現了元非晚這樣的美人,說不定會和蕭旸搶呢…… 雖然理由完全不對,但結果還真是那么回事。太子殿下歪打正著,不由對傳說中的元家寶樹生出了些興趣?!斑@戲精彩了,看來我得騰出時間來看看!” 至于蕭欥,正事做完了,他也不耐煩和蕭旸做些面上功夫。元非晚走后不過半柱香時間,他也從永安觀里出來,騎著馬,溜溜達達地回了皇城。 不得不說,只要對蕭欥有足夠的了解,就算是從普通的溜溜達達,也能看出他心情如何—— “今天真是被你白賺了,七郎!”盧陽明在武德殿里等著,一聽公孫問之把今天的事情簡略復述后就開始大呼小叫?!昂么笠粋€便宜!不,應該說天上掉下來一個金餡餅,正好砸你頭上了!” 這比喻不可謂不客氣,但蕭欥竟然十分認同地點頭?!拔掖_實運氣不錯?!毕啾扔谒趹饒錾系钠D苦開局,情場上他實在順利得多! 公孫問之也在點頭?!霸夷镒诱f那三點時,我太驚訝,差點沒掉下去?!?/br> 盧陽明驚詫地看了公孫問之一眼?!澳憔谷贿€有這種時候?”隨即他又把自己的話收了回去:“但確實,今日之前,我萬萬沒想到,元家娘子竟然已經到這種地步了!”這種敏銳的洞察力、準確的判斷力再加上女流之輩的身份……實在太驚人了好么!“若她是個男的,我的謀士地位恐怕就要保不住了!” “說正經的?!惫珜O問之一點不接這個無聊假設的話茬。 蕭欥也是這么實際的人。他現在只關心,他可以娶到一個完美得挑不出任何問題的夫人,甚至還遠超他的預期——“她一定會嫁給我,只要我能滿足她唯一的要求?!?/br> 盧陽明和公孫問之面面相覷。 的確,雖然照元非晚的說法,她要求很多;但說到底,她對嫁娶的硬性條件并不是蕭欥得當上皇帝,而是蕭欥心里只有她一個、并只娶她一個。 以兩人的身份差距來說,元非晚這要求實屬過分——只聽說過駙馬不能娶妾,誰聽說過哪家能要求親王只娶他們家的一個女兒?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嘛! 可是,若是見過元非晚、聽過她的見解,他們便不免覺得,就算元非晚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占便宜的還是蕭欥更多些;畢竟以元非晚展現出來的,她有得是選擇權!也許親王沒得選;但把條件放寬一點,朝中有很多門當戶對的人家,一定有人能滿足她的! “而我不會讓芷溪考慮別人?!笔挋鲋苯亓水數氐?,“她是我的夫人!”仿佛強調,他又補了一句:“她已經答應了!” 盧陽明難得沒有吐槽這種令人牙疼的秀恩愛?!澳銈兇_實很配?!辈还軅€性還是目標,似乎都完美重合了! 公孫問之則關心另外一點?!澳銊偛艣]和元家娘子說,殿下?!蹦遣皇菚卑?、更有效果嗎? “就算我不說,她也一定已經猜出來了?!笔挋霾灰詾橐??!岸?,我會讓她看到的!這一天已經不遠了!” 盧陽明和公孫問之不由互相交換了個眼色—— 這一天?哪一天?是蕭欥正式迎娶元非晚的那天,還是蕭欥解決一堆阻礙、成功登基的那天,又或者是蕭欥可以封元非晚做他唯一的皇后的那天? ☆、93第 93 章 元非晚與蕭欥的頭一次約會,雖說兩人已經相當低調,但奈何有心人不少,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另外,就算不提蕭旦和蕭旸的反應,在另一方面,還有人十分在意元非晚要嫁給誰——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錢半煙。她心急如焚地等了一段時間,終于等到進宮面見皇后的機會。 皇后不傻,自然知道錢半煙急趕趕地想做什么。不過場面話總是要先說:“這眼看著要立冬了,家中諸人的寒衣做得如何?” 為掩人耳目,和錢半煙一起進宮的還有魚家其他兩個女眷。聽到皇后問,有一個便恭敬地回答:“今年冬天的新衣,九月中旬就制好了,多謝皇后娘娘垂詢?!?/br> 皇后點了點頭,又問了些不痛不癢的日常。她問得漫不經心,眾人實質上也答得漫不經心,因為最近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同一件事情上。 “……從陛下下詔至今,也差不多有了兩月。本宮估計,這畫像就算畫得再慢,也該交上來了?!背稏|扯西之后,皇后終于把話題扯到了正事上?!暗缺緦m再過目一遍,便傳話出去,以后不再收了?!?/br> 這正是其他三人想聽的。接收到另兩人的目光,錢半煙第一個接話:“這長安城里的貴女說多不多,說少不少。若不是這事情交給別人也做不了,我第一個想為皇后娘娘分憂呢!” “你有這份心,就是極好的?!被屎蟮?。本來她就對給秦王和江王選側妃毫無興趣,這會預料到蕭欥極可能不按她計劃的那樣娶魚家的女兒,她更是不虞。 只不過,吳王并無謀反之意這點皇后知道,錢半煙卻并不了解。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為,若是她把魚初最大的競爭對手稟告給皇后,皇后就一定能給她解決?!熬褪遣恢?,這交上來的畫像中,是否有特別出色的小娘子?” 最近元非晚的風頭相當足,足到在座所有人聽到這個問句就知道錢半煙在特指元非晚。而錢半煙提起這話頭,顯然不指望聽到一個“是”的回答—— 她打聽過了,元家并不是自己交的畫像,蕭月寧要元非晚畫像時也只含糊說了上頭要;若是這樣,那皇后大可以說她沒收到嘛!這樣一來,不就從源頭上解決了自家女兒的競爭對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