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雖說沿途已經分成幾個營地安營扎寨,最后跟著來到京城的不足一萬人,但這一萬人,才是精英中的精英。 公孫將軍已經年過六旬,然而卻仍然中氣十足,紅面白須,目光如劍,氣勢驚人,中氣十足,聲如洪鐘。 他騎在一匹高頭駿馬上,那駿馬也是非凡,通神雪白,只有四蹄上長了些黑毛,比起其他馬匹來,生生高出了一個頭,將坐在它身上的公孫將軍也凸顯了出來。 公孫將軍身旁就是騎著馬沈德寧,他身上穿著一件普通士兵的衣服,但是面白無須,在一眾士兵中尤為顯眼。 而在兩人身旁,還有一輛馬車,四馬齊駕,駕車的是個全身包裹著布帛的神秘人,別說頭面了,他連眼睛都沒有露出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駕車的。 公孫將軍威名赫赫,不僅僅是在邊塞,便是在京城,也是人人皆知。聽說他回了京城,百姓們自發的出門,夾道相迎。 得到了幾人進城的消息,秦駟和傅欽燁才乘著車架,從宮中出來。 見到傅欽燁,公孫將軍臉上不禁浮現笑容,駕馬疾行了幾步,正好來到傅欽燁和秦駟身前,然后他勒馬停步,半點不差。 隨后公孫將軍一揮手,身后跟著的上萬士兵齊齊駐足,將手中拿著的長槍往地上砰的一砸。 咚! 咚! 前一聲是士兵們駐足的聲音,后一聲則是眾多武器一齊擊中地面的聲音,隨后士兵們昂頭挺胸,卻是沒有一個人再發出一絲聲音。 見到這一幕,秦駟不禁有些肅然起敬,這個公孫將軍帶兵的能力已然神乎其技,便是秦駟,上輩子也不曾達到這樣的高度。 要知道,人各有性情,身軀四肢也是各不相同,能讓上萬人手足一心,指揮若臂,這樣的能耐,非有幾十年的磨練不能達到。 就在秦駟想著的時候,沈德寧和馬車也都已經上了前來,沈德寧和公孫將軍齊齊下馬,而那馬車中,也出來了一個年輕男子。 他披散著頭發,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袍子,一頭的長發,卻是花白的,偏偏他的臉卻又光滑至極,看上去不過年約二十多歲,極為年輕,容貌也上佳,十分俊美。 頭發和臉兩樣放在一塊,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十分怪異,索性眾人的目光多在公孫澤身上,沒人去注意他。 公孫將軍上前一步,砰的跪下:“微臣公孫澤,參見皇上!皇后娘娘!” 傅欽燁早就已經忍不住了,他連忙下了車架,親手將公孫澤扶了起來:“公孫叔叔,您可回來了!” 公孫澤卻有些不贊同:“百姓面前,君臣有別,您應該喚微臣公孫將軍?!闭f著他又覺得不對,搖了搖頭道,“還是喚微臣公孫澤吧?!?/br> 傅欽燁時極為熟悉公孫澤的,聽見他的話,并不理會,也不著惱,只是拉著他的手道:“公孫叔叔,朕已經為你們備下了接風宴,快些隨朕入宮吧,可別在站在這兒讓人看了?!?/br> 公孫澤的大嗓門吼的三里外的人都能聽見,他面紅耳赤地說道:“讓人看怎么了,皇上就是不能喚微臣叔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黃歷了,現在皇上當上皇上了,該喊什么就喊什么!”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走遠了。 秦駟跟在兩人身后,離沈德寧近一些:“沈公公此行可還順利?” 聽見她的話,沈德寧掩了掩袖口,嘴上說道:“一路上倒是沒發生什么大事,不過在鎮江停了些時候?!?/br> 秦駟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說道:“瞧這傷疤,恐怕再深一些,就要割斷手筋了,這也叫沒什么大事?” 沈德寧又要去掩袖口,但他隨即反應過來,收回自己的手,既然秦駟已經看出來了,那他再掩飾那就是徒惹笑話了。他索性大大方方地把傷口露出來給秦駟看,又云淡風輕地一笑道:“不過路上遇見了幾個蟊賊,不過好在順利解決了?!?/br> 聽見了這話,那位年輕的國師湊上前來道:“那幾個可都是頂尖的高手,沈公公身手果然不一般?!闭f著他又看向秦駟,眉毛一挑,眼里閃過了一絲興味:“這位就是皇后娘娘?看這面向父母親緣不深,但卻又不是死別,性子……這是什么性子?軟弱轉成了堅毅?” 秦駟看了一眼沈德寧,他干笑一聲,伸手指了指那位國師道:“這是國師,名叫千煩,愛好是看人生前身后事?!?/br> 兩人正說著,卻聽見千煩驚詫地道:“皇后娘娘不像是福厚之人,應該早在與皇上大婚當日身亡啊?!?/br> 聽見他這話,沈德寧擰了眉,看向秦駟,她畢竟是皇后娘娘,千煩說這話,豈不是真正的找死?!便是公孫澤護著他呢,秦駟也不可能輕快地饒過他。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秦駟卻沒有不悅的表情,反而臉上帶笑,嘴角上翹:“千國師很愛看人面相?” 千煩朝秦駟一拱手道:“哪里那里,不過是略有些研究,不過說起來,皇后娘娘還是本國師第二個看不透的人呢?!?/br> 秦駟似笑非笑地道:“你第一個看不透的人是誰?” 千煩神色有些尷尬:“是皇上?!?/br> 秦駟斜睨了他一眼,神色里充滿了對他的不信任:“國師若是能看清皇上的身前身后,那才是奇了怪了?!?/br> 秦駟這話著實諷刺,偏偏千煩不覺得,他又仔細看了看秦駟的面向,然后說道:“八衰像,衰天衰地,衰親衰友衰鄰居,衰父衰母衰相公。小時大順,年歲漸長便開始不順起來,命里雖有鳳凰啼鳴,卻沒有梧桐之木,所以鳳凰僅僅只是啼鳴,并沒有落下,因此只能做一日的皇后?!?/br> 秦駟終于聽的有些不耐煩了,她轉頭看了一眼千煩:“本宮終于明白為什么國師要叫千煩了。說起來本宮對相面這一行也有所涉獵,那不如讓本宮來跟你算一算,不用一刻時間,國師就要摔倒?!?/br> 千煩自然是不信的,他笑瞇瞇地說道:“這宮中皆是平地,本國師又怎么會摔倒呢?” 他話音剛落,瑤音卻突然伸出腳。 她就在千煩面前,突然來這樣一下,千煩哪里有工夫阻擋,眼見著就要摔倒,他急中生智,手在沈德寧身上一拍,整個人在半空中轉了一個大圈,卻是快要站定了??删驮谶@時,瑤月抬腳一踢,正踢在他還沒立穩妥的腳踝上。 砰的一聲,千煩摔了結結實實。 秦駟蹲下身子,在千煩耳邊說道:“不知道國師現在相信了嗎?本宮的確對這一行有些研究?!闭f完,她站起身來。 這里的動靜實在太大,大的連正在前方說話的傅欽燁和公孫澤兩人也回過頭來,不過沒看見有人鬧事,兩人便又齊齊回過頭去,秦駟依稀可以聽見公孫將軍那震耳欲聾的大嗓門。 沒人理會千煩,千煩只好自己爬了起來,不過他卻是興致盎然,圍著秦駟不停打轉。 好在還有瑤月等人在身邊攔著,秦駟畢竟是皇后,千煩也不敢做的太過分。 很快到了專門為公孫澤準備的接風宴,秦駟看見那個公孫賀也在其中,不過他那充滿期待的目光壓根沒有被公孫澤看進去,毫不客氣的說,現在公孫澤眼中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傅欽燁。 兩人相談甚歡,連劉冉仁的到來都被兩人忽視了。 劉冉仁十分的不高興,他拿起面前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摔。這些筷子都是上好的銀筷,被他一摔,頓時發出了好些響聲,落在眾人耳中,立刻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不對勁了。 那可是劉大人,嚴以律己,毫不夸張地說,這么些年了,還沒人能抓住劉冉仁的小辮子。畢竟他是個對自己從不寬容的人,做人做事都在別人之上,根本不會讓別人找到自己瑕疵。 如今可不就是一點瑕疵嗎? 按理來說皇上和公孫將軍兩個人聊的正好,您老就在一邊等些時候唄,難不成皇上和公孫將軍會永遠不理會您嗎?那到時候,不就是您老占理嗎? 怎么就不愿意等一會,偏偏要上演這么一出?!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劉冉仁身上。 被這些人盯著一看,劉冉仁更加生氣了,他伸出手,猛然拍了兩下桌子:“看什么看?!你們在看什么?!你們敢看本官!找死!找死!” 他的兩個兒子聽見動靜,互相對視一眼,都看見彼此眼底的不解,自己的爹今兒是怎么了?以前在家里發發脾氣,胡鬧一陣也就算了,畢竟人老了嘛,總有不清楚的時候,可這里是哪里,這里可不是家里,沒人能容他胡鬧! 劉曦連忙上前,拽住了他爹劉冉仁,隨后賠著笑說道:“爹,咱們別鬧了,皇上和公孫將軍,還有這么多大人都看著呢?!?/br> 劉冉仁卻揮開他的手,朝他一瞪眼:“你這個不孝子!”說著,突然拿起桌上guntang的兩盆湯,兜頭往劉曦身上澆了過去。 “我砸死你個不孝子!你不讓你老爹快活!你老爹就弄死你!” 劉曦哪里躲的過去,劉冉仁一瞬間力氣暴增,速度又快,加上他根本就沒想到劉冉仁會砸自己,一臉瞬時被guntang的湯汁燙的通紅。他疼的說不出話來,又不得不說話:“爹!您看看這兒是哪兒!您別胡鬧了行嗎?!皇上還在呢!” 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整日里像是個小孩子的做派,稍稍有些不順心就大喊大鬧,不過動手,這還是頭一回,也怨不得劉曦沒有防備。 “皇上?!皇上算什么!我也要當皇上!我是皇上!我才是皇上!” 聽見他這幾句話,劉曦心中一驚,連忙撲上去捂住了自己親爹的嘴,這一瞬間,他是真的恨不得掐死自己這親爹。 大臣中響起來嗡嗡的議論聲,劉曦只感覺那些聲音全都是在議論自己親爹的這幾句話的。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出去…… 劉曦感覺自己的腿腳有些軟,若真的被當成了謀逆之罪,那可是要株連九族的啊。 雖說他們真的有這個心,可怎么也不能這么蠢的在眾人面前說出來吧。 劉曦到底年輕氣壯,又有一些功夫底子,所以一下就制住了劉冉仁,此時他哪里還顧得上自己的行為是否不夠尊敬,只能顧著把他先制住了,隨后又讓人來帶走劉冉仁。, 被帶走的時候,劉冉仁嘴里還是胡言亂語的,模糊不清的說著一些大逆不道的話。 公孫澤低聲對傅欽燁說道:“他劉家還真的是狼子野心?!?/br> 傅欽燁苦笑一聲道:“誰能想到呢?!?/br> 公孫澤搖了搖頭:“可有謀逆的證據?” 傅欽燁搖搖頭,秦駟倒是給了他一封信,但是那上面的話卻只能用特殊的字詞讀出來,那個叫管事的人或許能算是證據,可若只有他一個人,那證據卻十分不足。 公孫澤皺了皺眉:“此事還是找國師商議一下?!?/br> 傅欽燁點點頭,他讓沈德寧請兩人回來,就是為了此事。 兩人說話的時間里,已經有人把劉冉仁給帶了出去,只剩下劉曦兩人,兩人急忙跪地,各個都狼狽不堪,尤其是劉曦,兜頭一臉的都是湯汁,頭發也散了,看上去十分狼狽。 他跪下道:“皇上!家父他近來有些神志不清,所以才會做出如此舉動,說出這樣的話來,您是知道他的,他平日里從來都不這樣的?!?/br> 傅欽燁略一沉吟,沉聲道:“劉大人平日里的確不是如此作為,想來應該是事出有因,愛卿不必著急,朕是相信劉大人的忠心的,不過現在,愛卿還是先去洗漱一番吧?!?/br> 就在這個時候,千煩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了劉曦身邊,彎腰從他身上拽下來一個東西:“這是什么?” ☆、第48章 【肆八】 眾人往他手里看去,卻見他手中拿著的是一塊玉佩,那玉佩形貌普通,上面雕刻著祥云紋,看上去沒有一點特別的地方。 然而千煩卻拿著它嘖嘖稱奇,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才道:“月琉國的珍寶月琉石,一小塊便價值千金吶?!闭f著,他看向額頭直冒冷汗的劉曦。 劉曦勉強地道:“這不過是一塊普通玉佩,不知國師大人何以認為它是月琉石?” 眾人的目光又落在千煩手中的玉佩上,確實,這塊玉佩看上去太普通了,普通的讓在座的絕大部分人,甚至都沒有可能會把它戴在身上。 劉曦帶著它,只能讓別人感嘆一句他兩袖清風。 千煩嘴角一翹,走到一邊,從一個宮女手上提下來一盞宮燈。他打開宮燈的上蓋,將玉佩放在蠟燭上。 見到他的舉動,劉曦眉心一跳,攥緊了雙拳。 月琉國不過是一個邊塞小國,如今萬國臣服大衍國,獨獨月琉國,不愿年年納貢,更不愿成為大衍的附屬國。 這月琉國的人也狡猾的緊,他們月琉國所處的位置極為特殊,高山之上,易守難攻,公孫澤跟月琉國的人交手過不知道多少次,才讓他們歸順,不過仍舊不如別的小國那樣心悅誠服。 如果劉曦跟月琉國扯上了關系,那他可就十分令人懷疑了。 劉曦心里惴惴,恨不得立刻就將玉佩從千煩手中奪下來,可是他不能那么做,那么做的話,更讓人起疑。 不多時,眾人俱都發出了驚嘆聲,因為那玉佩被蠟燭燒了一陣之后,上面那一層青灰色慢慢地脫落下來,露出一層晶瑩剔透,如露若珠般的顏色來。 燒的越久,玉佩上的青灰色脫落的也就越快,漸漸的,玉佩變成了一塊透明的石頭來,說是石頭,可是趁著火光,卻映出五彩斑斕的顏色來,照的千煩的手也美了一些。 千煩一臉的驚嘆:“如此大小的月琉石恐怕不易得來吧?!?/br> 劉曦的心沉了下去,他仍然強裝著鎮定:“這不過是我在一個攤子上買來的,若不是國師看出來,恐怕我一輩子都看不出來這玉佩的玄機?!鄙?/br> 千煩笑而不語,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讓人覺得諷刺。 劉曦又道:“若是國師喜歡,這塊玉佩我就送給國師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