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徐子濤低下頭,不敢再看秦駟:“皇后娘娘,微臣聽聞您要帶內人去京城?” 秦駟看向他:“你不愿意?” 徐子濤連忙賠笑道:“當然不是?!?/br> “她不愿意?” “也不是,皇后娘娘,微臣只是代內人來感謝皇后娘娘的一番厚愛?!泵髅饕箾鋈缢?,可徐子濤卻感覺自己渾身都在冒汗,生怕秦駟因此惱了怒了,話只能盡量說的圓滿些。 “是嗎?”秦駟收回目光,看向窗外,“沒有別的事了?” 別的事?自然是有的。 徐子濤想問她為什么要這么提攜自己的妻子,可他卻問不出口,在秦駟身邊,他總感覺十分的局促不安,在傅欽燁面前他都不曾有這種感覺。 “徐大人今年貴庚???”他不說話,秦駟卻說了。 徐子濤反而松了口氣,回答道:“回皇后娘娘,微臣今年三十有六了?!?/br> “倒也不小了,三十六歲,別人這個年紀都該當爺爺了?!鼻伛喐锌艘宦?。 徐子濤苦笑著,卻沒有說話。 秦駟又道:“嬌妻幼子,卻在這種地方磋磨,徐大人真的忍心嗎?” 徐子濤沉默了片刻,突然道:“皇后娘娘究竟想說什么,直說無妨,微臣都這個歲數了,再庸庸無為下去,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大成就了?!?/br> 他直接,秦駟便更加直接:“本宮缺一個做事的人,徐大人愿意做這個人嗎?” 徐子濤不說話了,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哪點可以吸引秦駟,他太普通不過了,而且比起常人,更多了一份霉運。以皇后的出身,不應該看得上他啊。 見他不回答,秦駟又說道:“若你答應,本宮可以許你進入內閣?!敝劣谶M入內閣之后嘛,自然要他自己爭取了。 徐子濤感覺到自己的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隨后他抬起頭來,看向秦駟。 秦駟依舊是剛才那副模樣,甚至連個眼角余光也沒賜予他。徐子濤這才冷靜了一點,他依舊十分謹慎:“微臣身為臣子,皇后娘娘若有什么事情吩咐下來就是,微臣自會幫娘娘辦妥?!?/br> 聽了他這一句話,秦駟終于轉過臉來,目光冷厲如刀:“本宮要你只效忠本宮?!彼昧艘粋€詞,效忠,她要徐子濤完完全全做她的棋子。 徐子濤不再猶豫,緩緩跪地道:“多謝皇后娘娘賞識,微臣日后一定竭盡全力,為皇后娘娘所用?!?/br> 秦駟瞇起眼睛道:“本宮現在就有事讓你做,盯住那位劉大人,將他所有舉動,全都告訴本宮?!?/br> %%%%%% 比起來江西時,回去京城的路就順了很多,傅欽燁靠在車壁上,想著他被秦駟禁錮在馬車上的日子,明明那個時候他心里極為厭惡秦駟那樣對自己的,可是現在想來,他卻也不那么厭惡了。 馬車搖搖晃晃,轉眼間過了綏陽,這里離綏桓很近,路兩旁全都是些難民,他們比起江西的難民來就顯得整潔的多,偶爾他們施粥,也不會遭到爭搶,更沒有易子而食的事情發生。 瑤音看向車窗外,余光中看見了對面的女子,她的目光死死盯著一個懷里抱孩子的女人,孩子興許是餓了,在她懷里微弱的哭著,女人身上只帶了兩件衣服,聽見孩子的哭聲,臉上落下兩道淚痕。 女子見了,情不自禁地把放在面前的糕點拿起來扔到女人面前。 就算比江西的難民整潔,那也是難民,看見食物,每個人都激動了起來,有兩個離那女人近的,立刻就出手搶奪起來。 抱著孩子的女人知道那是給自己的,連忙放下了孩子要去爭奪,孩子不過三五歲的樣子,往自己娘親身前走了兩步,立刻跌倒在地,有人想要趁亂奪了他去,還有人根本不顧及有個孩子,往前蜂擁著。 眼見那孩子要被踩死了,瑤音連忙出手,將那孩子給救了回來,這時他娘親才發現這事,哭喊著想要抱回自己的孩子。 瑤音不理會她,而是面若冰霜地看著面前的女子:“孫茹,你在做什么?!” 孫茹目光落在瑤音抱回來的孩子身上,眨也不眨的,也不回答瑤音的話?,幰艨匆娺@副情形,眼里閃過一道冷芒。 孫茹沒有看見,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在那孩子身上,她突然伸出手,奪走了那個孩子?,幰舯緛砟軌蜃柚顾?,可她還是松開手,任女子把那孩子搶走了,只在她抱走了那孩子之后才冷冷地說道:“孫茹,人家可是有娘的孩子?!?/br> 孫茹不屑地道:“給她些錢打發了就是?!闭f罷,將糕點拿起來,聲音輕柔地哄著那孩子吃糕點。 瑤音冷冷地翹起嘴角,看她這幅樣子,還以為她有多喜愛自己的孩子呢,若不是秦駟曾跟她說過孫茹的事情,她還真要信以為真了。 皇后娘娘曾說過,女人真有了孩子,會為母則強,遇見有人搶自己孩子,絕對不會那么輕易就放手,更有可能,會與自己的孩子同生共死,更何況那個時候劉三都餓的沒有理智了,她又能好到哪兒去,若不是吃了自己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會活到現在。 瑤音聽的時候還覺得心驚,后來又去查了查,沒想到居然是真的,兩個人靠著一個嬰孩活了下來,而且劉三后來吃人,孫茹也都有參與。 這樣一個女人,現在卻做出一副慈母的樣子來給誰看? 丟了孩子的女人開始還期望著自己的孩子能夠被馬車上的貴人還回來,被貴人養幾天也無所謂,可等到馬車越行越快,卻不見有人還給自己孩子的時候,她終于沉不住氣了,又哭又鬧,打擾的車隊不能往前。 瑤音聽見消息,嘴角一翹,輕聲對孫茹說道:“這孩子的娘親找上門了,你還是把孩子還給人家吧?!?/br> 孫茹表情難看,陰測測地看了一眼瑤音:“關你什么事?”她說著,身旁的孩子卻哭鬧起來。孫茹一把掐住了他,“不許哭!” ☆、第34章 【弎四】 瑤音自然不能讓孫茹把孩子給掐死了,她上前一步,屈指敲在她的手腕上,孫茹吃痛,將那小孩放開。 瑤音眼疾手快,抱起孩子就往外走,一直來到了秦駟的馬車。她定了定神,也不理會身后孫茹的叫聲,敲了敲車門,揚聲道:“皇后娘娘,奴婢是瑤音,奴婢有事要說?!?/br> 孫茹的聲音更大了一點,然而此時,瑤音面前的車門無聲地打開。她回頭看了一眼孫茹,接著抱著孩子進入了馬車。 秦駟正盤腿坐在馬車里,任憑馬車如何跌宕,她的身形都紋絲不動,像是緊緊貼在馬車上一樣。 瑤音先跪下來,按著那孩子的頭給秦駟行了個禮,就在這個空檔,孫茹也追上來了,她見到這副情景,眼里閃過一絲狠戾,指著瑤音大聲說道:“大膽!你怎么能搶奪別人的孩子!抹黑皇后娘娘的名聲?!” 瑤音聽見她顛倒黑白的話,心里升起一股怒氣,忍不住回道:“孫夫人好利的一張嘴!”剩下的話她卻再也不敢說了,在秦駟面前,她縱然有再大的怒氣也不敢亂說話。 可孫茹就沒有那么畏懼秦駟了,她冷笑一聲,跪在瑤音旁邊,一雙眼睛里頓時生出水蒙蒙的霧氣來:“皇后娘娘,民婦早就想說了,瑤音她擄走了別人的孩子不愿還給人家,如今這孩子的娘親找上門來,瑤音她竟然想著顛倒黑白,污蔑民婦!”說道這里,她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陣得意,當初救下孩子的是瑤音,這下她可說不清了。 秦駟終于睜開了眼睛,她看著跪在自己勉強的兩人,臉上浮起了一絲譏諷的笑容來:“你倒是未卜先知,瑤音還什么都沒說呢,你就知道她要污蔑你了?” 孫茹眼里閃過一絲慌張,隨后她又鎮定起來,伏地說道:“皇后娘娘,不是民婦冤枉她,實在是民婦擔心這孩子的安慰,且瑤音曾說過,要趕走民婦……”說道這里,她聲淚俱下,看上去著實令人憐惜。 “瑤音怎么他了?”秦駟垂下眼瞼,并不去看她們。 孫茹咬牙說道:“瑤音她要掐死這孩子!若不是民婦拼死阻攔,恐怕她就已經釀成大禍了!” 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瑤音氣的渾身顫抖,然而她看見秦駟盤腿而坐的身影之后,就鎮定了一些,只要皇后娘娘在,她不信孫茹還能說破了天去。 孫茹說完之后,額頭貼地,一副不給她申冤她就長跪不起的樣子。 半響,秦駟才開口說道:“瑤音,你去把這孩子的娘親請上馬車,把孩子還給她,再把她捎帶到京城?!?/br> “皇后娘娘?”孫茹驚疑不定地抬起頭,正碰上秦駟冷清的目光,那目光像是結了冰的泉水,從頭到腳將她淋了個通透,又像是羅剎的目光,直直刺進她的心中。 “你說你拼死阻攔,”秦駟頓了頓,嘴角翹起來,“本宮倒奇怪,你是如何拼死的?” 瑤音立刻明白秦駟的意思,將那孩子放下來,朝孫茹走去,沖她一笑道:“孫夫人可別不認自己說過的話??!” 秦駟轉臉看向那個小孩,他剛才哭鬧過一陣,臉上已經十分臟了,涕淚橫流,表情更是害怕的厲害。 她朝那小孩揮揮手,小孩看了看孫茹,往后一縮,踉蹌著朝秦駟跑了過來。 秦駟從旁邊拿過布帛,給他緩緩擦拭臉蛋。 在大申國,男孩都是被家里捧在手心的,加上長大了之后就要嫁人,更是如珍如寶的愛護著,日后到了女方家里,也就會被更加愛惜。 她將那張臟乎乎的小臉擦干凈,見男孩眼里含淚看著自己,想來是雖然害怕,但是并不敢說話。 她心里一嘆,若是換了大申國的男孩,恐怕要哭起來了。 還真是……不一樣啊。 就在秦駟出神的片刻功夫里,瑤音已經將孫茹逼到拐角處,因為對孫茹的厭惡,她出手很是不客氣,孫茹身上已經有多處青紫與骨折。最后她直接上前,一只手掐住了孫茹的脖子,微微用力,臉上卻還帶著笑容:“孫夫人可千萬別跟奴婢拼命,奴婢啊,就剩下這一條命了?!?/br> 秦駟此時制止了她,又將那孩子往她面前推了推道:“你快點去吧?!?/br> 瑤音應了聲是,手中用力,把孫茹扔到一邊。她整個人頓時撞在車壁上,又滑落到車板上,身子蜷縮在一起,一動不動了。 瑤音知道自己下手輕重,絕不可能殺了她,所以她沒有理會孫茹,而是抱著男孩去找他娘親。 過了許久,孫茹才慢慢爬起來,她一頭的長發披散著,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一樣,踉蹌著就要離開。 就要打開車門的時候,她突然轉過頭看向秦駟:“皇后娘娘,民婦好歹也曾經救過皇上,如今卻被您的宮女欺負至此,民婦命賤,難不成皇上的性命也不重要嗎?” 她話音剛落,恍然有風灌進車廂中,吹起孫茹的頭發。她目光陰沉,一雙手死死地緊握著。 她在賭,賭秦駟不敢說皇上的生命不重要。 秦駟卻輕笑一聲,看向她的目光沒有任何感情,她說道:“那你想要什么?” 孫茹張張嘴,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自己這一步棋走錯了,皇上的命不是不重要,而是她的命太低賤了,低賤到秦駟根本不愿意開出籌碼,可笑她還想試探秦駟會容忍自己做到哪一步。 誰會在意一個螞蚱在你眼前蹦來蹦去?若是煩了,踩死就是。 孫茹臉一白,隨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秦駟看了看沒有關嚴的車門,眼里卻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她站起身,來到傅欽燁的馬車上,他正倚靠著車壁翻看手中的書本,他看的十分認真,連秦駟到來也沒有發現。 秦駟揮揮手,屏退了在他身旁服侍的宮女,自己坐到那個位子上,給傅欽燁泡起茶來。 外面的喧鬧沒有影響傅欽燁,他看書看的物我兩忘。秦駟卻認真聽著外面的聲音,直到那嘈雜的吵鬧聲消失。 瑤音應該已經把事情處理好了,想來那孩子的娘親也不敢與他們為難。 這就是權力啊,民不與官斗,從古至今,向來如此。 這次回去之后,恐怕劉冉仁會加強對傅欽燁的掌控,以前他堅信傅欽燁不會不聽他的話,所以也不敢做的太過放肆,畢竟他還沒有真正坐上皇位。 可傅欽燁開始不聽話了,開始脫離他的掌控,開始想要睜眼看一看他名下的這塊土地了。一旦他看見了,他就會想要把這塊土地掌握在手中的。 劉家不會允許他那么做,可他們同樣不敢真的立刻就顛覆皇權。古往今來,謀朝篡位之事總為文人所不齒,若非昏君當道,jian佞肆虐,否則總要被人唾棄。 劉冉仁是誰,他是攝政大臣,文人榜樣,兩朝元老,忠心耿耿,為天下文人敬佩。一旦他對傅欽燁出手了,那就成了jian佞,其他的不說,光是文人的口水就足夠淹死劉家。 他劉家朝廷上一家獨大,卻也不是真的掌控了朝政,至少有點分量的武官全都對先帝忠心,對傅欽燁也同樣忠心。 除非傅欽燁成了一個昏君,做下天怒人怨之事,比如置江西百姓于不顧。那樣的話,劉家自然可以代替萬民斬昏君,再隨便找一個旁宗的孩子來繼承皇位,真到了那個時候,還不是劉家說了算。 打的一手好算盤啊。 秦駟想著,將手中泡好的茶遞給傅欽燁。 他讀書讀的入神,根本沒有看見是秦駟,自然而然地將那杯茶接過,又說道:“給朕一塊茯苓糕?!?/br> 秦駟端起茯苓糕,微微移開他手中的書,把茯苓糕塞進他嘴里,又把他的書移回原位。 傅欽燁愣了愣,茯苓糕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他是極厭煩有人如此喂他吃東西的,這是哪個宮女?如此不懂規矩! 他放下書本,看向秦駟。見到是秦駟,一愣,咽下了茯苓糕,想要說的話一時間也忘了,片刻之后,他又拿起書本,面向秦駟,用手中的書擋住了臉。 秦駟心里想著事情,手上不停,不斷撥開他面前的書,茯苓糕一塊塊地塞進傅欽燁嘴里。 直到最后一塊也沒有了,她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