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屏幕上是一張照片, 雪夜。 北樂的宿舍樓下。 昏黃的路燈。 滿天飛雪,白茫茫一片。 女孩子烏黑的長發在風中飛舞。 腳邊還立著一個小雪人。 那天他在車里坐了幾分鐘,拍下了這畫面。 他盯著手機出神。 忽然很想她。 忽然想給她打個電話。 她現在在做什么? 動作比腦子快了一步。 還沒細想,電話就已經撥了出去。 響過很久都沒人接,他看了眼時間。 勾勾嘴角,收好手機。 轉過身。 有人站在他背后,不知站了多久。 吳倩眼角彎彎,長相甜美,走到他身邊,笑著說:“剛剛在里面都沒來得及說話,最近過的怎么樣?” 周時亦雙手插兜,重新靠回欄桿上,“挺好?!?/br> “有沒有想過回來?” “離開了就沒準備回來?!?/br> 吳倩點點頭,表示了解,他確實說一不二。 她撇撇頭,狀似無意地問, “有女朋友嗎?” 周時亦忽然側過頭看她,吳倩表情有些不自然,別過頭,他勾勾嘴角,淡淡嗯了聲。 …… 阮蕁蕁回旅館就蒙頭大睡,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看見周時亦的電話。 她沒回,揉著頭發進了衛生間。 確切地說,她其實是被樓下的說話聲吵醒的。 她對著鏡子擠牙膏的時候,丁云杉跑上來,對她說,“你今天先別下來,在房間里呆著?!?/br> 阮蕁蕁狐疑看她一眼,“怎么了?” 丁云杉說,“陳青青的爺爺來了,非說我們把她孫女弄傷了,要賠錢,就是無理取鬧,你別理就是了,我哥在樓下攔著呢?!?/br> 阮蕁蕁一愣,陳廣中來了,“賠錢?” “是啊,這老頭子一家就是無賴,說我們把她孫女的頭磕破了,說是弄毀容了,非要我們賠錢給他,他訛人訛習慣了,以前有游客開車的時候不小心把他門前種的花壓壞了,愣是狠狠敲了人一筆,你別理就是了?!?/br> 阮蕁蕁低下頭,不動聲色,繼續擠牙膏,“他要多少?” “沒說,你先別下去,等他鬧過了就好了?!倍≡粕歼@才發現她脖子上有一道血痕,好像是被指甲刮的,一把掰過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她身上也有大大小小的傷口,脖子上除了紅紅的一道手印之外,還有幾條劃痕,應該是昨天被陳青青弄的。 “我看你身上的傷也不輕,昨天怎么不說?痛不痛?等會我讓我哥送你去醫院看看?!?/br> “沒事?!?/br> 阮蕁蕁在樓上坐立難安,最終還是決定下樓看看。 大廳中央坐著一名老頭,頭發花白,地中海頭型,手猛拍桌子,“讓那個女人給我出來,我們家青青額頭磕壞了,一句話都沒有嗎?” 丁云磊扶著額頭,“我跟您說了很多次了,這事兒不能怪她,是青青自個兒從樓上摔的,而且是青青自己先欺負人家的,怨不得別人?!?/br> 陳廣中臉上不好,一聽他這么說,頓時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你是說我青青自己摔的?磊子,你話可不能這么說啊,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青青跟你青梅竹馬,難道你現在還幫著一個外人?” 丁云杉直接怒了,“她是我們朋友,不是什么外人,而且這件事錯就是在青青,是她自己先打人家,而且那姑娘身上傷也不輕,真要追究起來,青青也有責任?!?/br> 陳廣中猛地一拍桌子,怒氣更盛。 阮蕁蕁下樓,走到他面前,面色平靜地看著她,冷淡地問:“您要多少錢?” 陳廣中冷哼一聲,別過頭。 “你別理他,咱不給他錢?!倍≡粕济∷?,“青青的醫藥費都是她給的,您看看她脖子上的傷,都是您孫女給抓的,如果您還這么胡攪蠻纏,我們就上派出所說去?!?/br> “好啊,那就上派出所啊?!?/br> 陳廣中有個親戚就在派出所當值,真上里頭說去,那就真的是有理說不清了。丁云杉說完才反應過來。 阮蕁蕁站得筆直,目光盯著他,“您說,您要多少?!?/br> 陳廣中別著頭,比了個手勢。 “兩百?” 他搖頭。 “兩千?” 他搖頭。 “兩萬?” 他點頭。 丁云杉頓時炸了,“你有病是不是?磕破點額頭要兩萬?” 阮蕁蕁笑了笑,“您說說要兩萬的理由?” 陳廣中說:“我孫女現在沒工作,她以后要找工作吧?而且,醫生說了,她這個會留疤,疤痕是一輩子的,要是男生就算了,糙點就糙點,但是女生不一樣,她還靠這個吃飯呢,如果因為這個疤找不到好工作,找不到好老公,毀了她一輩子。兩萬都還是要少了呢?!?/br> 小的時候。 阮蕁蕁總是會幻想過自己的外公會是一個慈祥的老人,或者是一個嚴厲卻又不失可愛的老人。從沒有想過,她的外公,居然是這種人。 無賴又無恥。 難怪,母親要離開。 陳青青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也難怪了她那飛揚跋扈的性子。 她倏地笑了笑,“兩萬是吧?” 她點著頭,聲音有些哽咽,轉身上樓拿了張銀行卡下來,放在桌上,“這里有十萬,你拿去?!?/br> 丁云杉:“你瘋了?” 陳廣中眼睛一亮,有些不可置信,伸手去拿。 猛地被她一把按住,目光極冷地盯著他,“我就問您一句話?!?/br> “什么?” “陳文靜離家這么幾年,您有沒有想起過她?” 陳廣中頓時一愣,手也停在半空中。 “你怎么知道文靜?!?/br> 阮蕁蕁冷笑,“因為那是我媽?!?/br> 陳廣中徹徹底底愣住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敲詐敲到外孫女頭上去了。 “你是蕁蕁?” 陳廣中聲音忽然抖了起來,“你媽她好嗎?” 氣氛好安靜,所有人都不敢出聲。 阮蕁蕁咬得壓根都犯腥,“死了?!?/br> 陳廣中一臉震驚,“怎么會?” “九年前,抑郁癥,自殺了?!?/br> 陳廣中忽然掩面痛哭起來,“我就知道那個男人不靠譜,我當初勸她不要嫁,她非要嫁,還跟我斷絕父女關系了,她死活就是要嫁給他?,F在好了,人沒了,這怪誰?我勸過她,勸過她的!” 如果說之前她還抱有一點希望,那現在她真的徹底絕望了。 “您到現在還在怪別人是嗎?我爸是有錯,您難道就沒錯嗎?如果不是您當初瞞著她,要把她嫁給鎮上那個傻子!她能急著跟我爸結婚嗎?” 母親死前的一個晚上,忽然跟她說了很多。 說起當年的事,鎮上有個人家很有錢,陳廣中為了巴結他,決定把她嫁給那人的兒子,其實也不是傻子,就是個二愣子。別人都罵他傻,他也嘿嘿傻樂,不會生氣,說到底就是個窩囊廢。 所以她才急著跟一個古董商跑了。 那個古董商就是阮明山。 阮明山其實一開始對她很好的,對她百依百順,呵護備注,只是后來母親一人在北方,跟家里徹底斷了聯系,阮明山那時候又滿世界各地跑,兩人不經常在一起,嫌隙漸生,漸漸患上了抑郁癥,最后,自殺了。 阮蕁蕁看不出陳廣中眼底的悔恨,他到現在還在推卸責任。 她跟他如果不是因為母親那番話。 她也不會到這兒來。 她跟他至今都是陌生人,除了身上流著那一點兒莫名其妙的血緣。 她把卡丟給他,“這錢是我媽留給你的,她說還你這么幾年的養育之恩?!?/br> 然后,轉身走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她要去哪兒。 該做的事情做完了,她是不是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