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卷四 龍出漢中 第77章 回到了棧閣關,古驁再次令人將典不識投入了大牢。而就在當晚,漢中郡太守呂謀忠率部親至,走上前來,對古驁哈哈一笑:“小子,你還記得不記得,老夫曾在江衢說,你若是來了漢中郡,就讓犬子陪你喝酒;走,我們一道上郡城去?!?/br> 虞君樊在一旁微笑道:“古兄,車駕都為你準備好了,請!” 呂謀忠親自邀古驁與他同車,古驁推辭道:“不敢?!?/br> 呂謀忠笑道:“這有何不敢?老夫亦是寒門吶,沒有那么多講究!”說著呂謀忠親切地拍了拍古驁的肩膀, “……莫要拘謹,千萬莫要拘謹!” “古兄,請上車吧?!庇菥碜藶t灑地一步便跨上赤駒,上前幾步,立在馬車旁勸道。 “那恭敬不如從命?!?/br> 呂謀忠笑道:“請!” ……坐入車中,呂謀忠不經意地打量著古驁,只見他穿著一雙已被磨損的布鞋,粗衣陋衫,面容之上,卻又帶著一些名士氣息,心道:“這小子這般不愛富貴,倒是比許多爭破頭皮給世家做事的寒門,要強許多,如此風骨,漢中郡倒的確是一處能讓他施展才華的上佳之地,君樊說得不錯,寒門人才難得,我得把他招待好了?!?/br> 呂謀忠挑起簾子,指著外面對古驁笑道:“沃野千里,這里,便是被稱為天下糧倉的漢中郡!向晚看不大清,明日一早,我讓人帶你一觀?!?/br> “多謝呂太守?!?/br> 一行車馬儀仗,連夜趕回了漢中郡郡城,呂謀忠帶著古驁直入郡府,府中已擺好了接風宴。漢中郡軍政要職等人皆列席,虞君樊引著古驁入座,又為古驁介紹在座諸位: “這位是郡丞葉雄關,曾是我父親帳下第一員猛將,征巴蜀時連破五關,后被圣上拔擢為奮威將軍?!?/br> “久仰?!惫膨堊鞫Y道。 “這位是長史李崇德,乃是在科舉中拔得頭籌的狀元郎,呂太守親授其職?!?/br> “久仰?!?/br> ……虞君樊逐一介紹而去,古驁發現漢中郡官吏一等,許多竟都是從科舉拔擢而出,其人全為寒門,卻個個都長身挺立,完全看不見別郡中,寒門低人一頭的神態氣質,古驁頓時只感一派新鮮氣象撲面…… 介紹到最后,來到一位相貌周正英俊的年輕人面前,虞君樊笑道:“這位,便是呂太守的愛子,呂德權呂公子了?!?/br> 古驁作禮道:“早聞其名,終見其人,呂公子,在下古驁?!?/br> 呂德權長得并無其父威武颯爽,氣質風骨也比太守呂謀忠收斂許多,這時他上下打量了古驁一陣,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久仰,快請坐?!?/br> 虞君樊帶著古驁再次入席,呂謀忠對古驁笑道:“我聽說你游歷諸郡,要不要在我漢中郡也考察一番?等考察完了,你我再談入仕之事,如何?” 古驁微微一怔,道:“呂太守因才適用,令在下感佩,但驁不敢破了漢中郡的規矩,我先游歷一番,再來拜會太守,到時候還按貴郡拔擢之法方好?!?/br> “好!有志氣!你去考察諸縣,有什么需要,都與我說!” “希望有一位了解郡中之人相伴隨行?!?/br> 呂謀忠摸了摸下巴:“就讓郡丞陪你去罷!” 古驁愣了一下,沒想到呂謀忠直接將那位名高望重、身負戰功的大將派來與自己同行,便推辭道:“不敢,郡丞乃是沙場名將,何能……” 葉雄關在一邊老氣橫秋地接話道:“有什么不敢,就我陪你去了,小子!” “那有勞郡丞?!?/br> 宴過席散,虞君樊給古驁安排了住處,晚上又囑咐了許多細碎之務,見古驁安頓好了,這才相詢道:“典兄一直被關在棧閣關的牢獄之中,可要將他移來漢中郡?” “暫時不用?!?/br> 虞君樊點了點頭,道:“行……你有什么打算,到時候跟我說一聲便是?!?/br> “多謝?!?/br> 送走了虞君樊,古驁伏案分別給陳村、山云書院、芒碭山田家與披香樓的田榕,寫信告知他們,自己在漢中郡落腳了。 山云書院的回信是最快到的,古驁打開信箋,原來是云卬執筆,第一句便是:“關山遠隔,音訊無聞,四顧尋君無覓處……”古驁見行文意帶纏綿悱惻,不禁怔然……從前在山云書院中時,除了離別那一次,云卬倒從未如此直白過。 古驁再往下讀去,云卬在信中提到,父親山云子的病情加重,已經數日臥床不起了,令他十分憂心,又提到山云子說,希望古驁能盡快在一郡立足,世事時不我待也,并附上了山云子對于古驁的殷切祝福與希望。 而在信的最后,云卬卻用哀婉的語調,毫無掩飾地表達了對于古驁的愛意: “臨行贈君合襟帶,君不愿受我心灰?!?/br> “每每舉頭望明月,總能憶起,所謂‘情人悵惘怨遙夜,露水初濕涼夜起,相隔千里之共嬋娟’……” 古驁看著信中的文字,心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本以為兩人相隔兩地,遙遠的距離能淡化云卬心中對他那份情誼。 可如今見信一覽,關山路遠,非但沒有成為云卬懷思的阻礙,相反,似乎不能再相見的惆悵,倒使得云卬對于感情的表達,沖破了過去的網羅,而變得更熱烈了…… 云卬是恩師之子,古驁自忖無意辜負于他,可這樣的感情,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回應…… 古驁想了想,終于下筆給云卬回信,全篇筆觸皆落在山云書院的安危,與山云子老師的身體康健之上,對于云卬的相思之情,古驁只在最后提了一句:“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話因緣恐無常;四海山川行已遍,不立功名不還鄉?!?/br> 將信著人送走后,古驁不由得想起了云卬送給他的那縷腰帶,它一直被古驁收在行李箱底,這時也許是讀了那般哀婉詞句的緣故,令古驁深覺得有愧于云卬,也許是游子離家,異鄉之中滿是闌珊意……這天夜里,古驁破天荒地將那腰帶找了出來,拿在手里細細地看了看,古驁知道,這腰帶上新繡的紋路,該是云卬親手所做,如此千針萬線,贈與自己,可自己卻不得不辜負了他這一片心意…… 將腰帶收好,深深地嘆了口氣,古驁停止了傷春悲秋,再一次拿出各地所調查的筆記,勘看起來。 第二日清晨即起,古驁開始了在漢中郡的游歷。 一路上走過許多郡縣,古驁但感目所及處,只覺吏治清明,軍備完善,又無世庶之分,要職皆論功行賞,一番蓬勃向上之氣。而漢中郡的寒門子弟,談吐話語間,亦帶著朝氣。 如此一月,終于盡走遍了漢中,古驁與漢中郡丞葉雄關一道,最后行經一座大山,古驁揚鞭指問:“不知這里是何處?此山幽曲環抱,易守難攻,倒是一處好的駐軍之地啊?!?/br> 漢中郡丞葉雄關駕馬在一邊,撫須蒼莽一笑:“年輕人好眼力,此處喚作‘出龍山’,的確易守難攻,可惜二十年前就一直為流寇占據,守軍一直無法攻入?!?/br> “喔?有此事?流寇有兵力多少?”古驁好奇問道。 “約莫十萬余?!?/br> “這可不是小數?!?/br> 葉雄關點了點頭:“此處被那匪首經營二十余載,自然有些妙處;只是老夫聽說,此寨中,那大當家的冬日前新亡,只留了一兒一女在山中,統帥群匪。太守的意思,是開春即剿?!?/br> 古驁若有所思地道:“原來如此?!?/br> 兩人一道回了郡城,一路上古驁不斷地詢問關于那群‘出龍山’之匪的概況,周邊賦稅,田糧幾何,從前剿過幾次,誰為大將,等等一干,古驁心下漸漸有了忖度。 葉雄關經過了一月與古驁相伴游歷,如今回了郡城便直入郡府,稟告呂謀忠道:“我觀此人,體恤民情,雖從山云書院出師,卻無世家做派,又有山云子之徒的高名在身……依我看,此人可用?!?/br> 呂謀忠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辛苦老哥哥了?!?/br> 不久,呂謀忠邀古驁赴府中晚宴,呂德權作陪,酒盡酣高,呂謀忠趁著酒氣,問古驁道:“漢中郡的地界……你也走遍了。老夫現在問你,在我漢中郡,你想任何職?但凡是漢中郡有的,你只要開口,我便立即授職與你!” 古驁見呂謀忠如此抬舉,推心置腹,亦不禁感佩,便問道:“我聽聞,太守大人準備開春去剿匪?” 呂謀忠點了點頭:“正是?!?/br> 古驁起身作禮道:“我愿在大人前去剿匪之前,親去那山中,說服匪軍投降?!?/br> “喔?”呂謀忠好奇起來,看著古驁,“……那你有何所需?” 古驁道:“一張十萬之軍的統帥委任狀,分正副兩職,足矣?!?/br> 呂謀忠笑了笑:“好!我就讓你試一試!” 第78章 古驁接到了呂謀忠之委任狀后,便在別館等陳村學子的消息,平日兼熟悉漢中郡各類事物。 要說古驁游歷天下,為何愿意落腳漢中,不外乎是因為兩點:其一,漢中郡行科舉,無士庶之分,風氣日上,有股蓬勃向上之感,可安頓陳村學子。其二,漢中郡之太守乃是寒門,日后若真天下有變,漢中郡便是危地,危時方乃用人之時。 不久,古驁便等到了陳江帶領的二十三名陳村青年,趕來漢中郡投奔。 那日古驁剛從外歸至別館,卻見門口車馬紛紛,一眾青年正七嘴八舌地圍住了門口。 古驁笑著走了過去:“……陳江?” “古先生!”陳江滿面風塵仆仆,穿著干凈的布衣,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裹,牽著一匹老馬,正站在別館門口有些不知所措,這時聽見有人喊他,轉過頭來,竟驚喜地發現來人正是古驁。 眾學子們此時亦都看見了古驁,紛紛一掃適才東顧西盼的茫然,雀躍歡呼地叫道:“古先生!” 古驁高興地道:“來!大家都進來!我讓人給你們備飯!” 古驁加快了腳步,帶著陳村學子魚貫而入別館,并吩咐別館仆役去準備中膳。 “古先生,我們大伙兒都可想你了!” “古先生,我們這一路上,從江衢穿過河間,黔中,就到了漢中,騎馬也不過走了一個月,古先生怎么走了整整一年?” 古驁笑道:“我把其他各郡也繞了一繞,不比你們走直路的近?!?/br> 招呼著陳村學子們吃了中膳,古驁與他們在席間盡訴衷腸,喝酒得喝酒,暢聊的暢聊,痛快非凡。 席間有人問道:“古先生,我們進了山云書院,如今也學了經世致用,是不是今后我們也能當官?” 古驁笑道:“也不是在何處都能當官,這漢中郡以寒門為太守,寒門之才方有入仕之良機。你們若是想當官,可得先通過了這里的科舉方可?!?/br> “古先生,我們好久沒見你了,讓我們大伙敬你一杯吧?!?/br> “來,一起喝?!?/br> “古先生,典不識呢,怎么沒見著他?”問起這句話的是陳江。 古驁微微一笑:“晚上就能見著?!?/br> 席散之后,古驁找來那位一直服侍自己身周的虞家部曲:“將典不識從牢中押出來罷,按之前我吩咐的做,務必趕上今晚之宴?!?/br> “是?!?/br> 令陳村學子飯后小憩片刻,古驁下午帶著他們將住處安頓好了,又熟悉了漢中郡郡城一番,如此游覽,不久便到了落日向晚之時。 別館中早擺好了晚宴,古驁請陳村青年個個入座……夕陽落盡,暗色彌漫,廳內四處都點了明燭,一時間整個空間里,只感燭光搖曳燦爛。 席上擺滿了各式珍饈,而身后則是列滿了兵衛森畫戟的排排親兵,這場面著實不同尋常,倒令眾陳村青年都安靜了下來。 古驁站起身,掃視了一眼眾人,緩緩地開口道:“今天中午那桌酒,是為了給你們接風?!?/br> “多謝古先生?!标惤瓗ь^答道。 古驁微微一笑:“今天晚上這頓飯,大家知道是為什么么?” 眾陳村青年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陳江道:“還請古先生不吝賜教?!?/br> 古驁道:“從前,我稱你們是我的學友;你們亦將我看成你們的老師。之前在云山腳下,你們一直事我以師禮,是也不是?”